“素宜,你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了声音,郭素宜吓了一大跳,转过身去,看到站在面前的郭安泰,才道:“大哥?”
郭安泰脸色淡淡,继续问道:“我在问你话呢?”
他刚来护国公府,便看到她鬼鬼祟祟的朝着这边走来,不晓得在做些什么。看到妹妹支支吾吾,郭安泰自然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可妹妹一向温顺乖巧,也不大能想象她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待他朝着凉亭看了过去,便看到有个姑娘在那儿,仔细一看,一眼就能认出是护国公府的五姑娘萧玉枝了。
见她往荷花池边走去,低头不知要去捡什么,之后就惊呼一声,“噗通”落下了池,然后挣扎呼救。
一下子就明白了。
郭安泰怒目看向面前妹妹,道:“你要害萧五姑娘?”
“大哥…”郭素宜的眼泪都出来了。这萧玉枝一直欺负她、嘲笑她,她只是想反击罢了。若是无冤无仇的,她又怎么会害她呢?她那么坏,她惩罚她一下又怎么了?
郭安泰没想到妹妹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一侧头,就看到长廊上,一个男子身影朝着这边走来。
是工部的右侍郎田抻。已年过半百,看上去精神矍铄、腰板硬朗,今日也是特意来护国公府,替萧淮贺寿的。这田抻近些日子与郭家的关系不错。因田抻在工部是肥差,妻子早亡,尚未续弦,郭母张氏觉得田抻家底殷实,出手阔绰,脾气也不错,而且年纪大些的男人会疼人,便有意将郭素宜许配给田抻当续弦。
看到在池中挣扎的萧玉枝,和缓缓朝着这边走来的田抻,郭安泰哪里还不明白?
见着妹妹拉着他,才用力的将她甩开,厉声道:“你干得好事!”
…
萧鱼与卫樘说了几句话就准备回戏楼,春茗却是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对萧鱼说:“娘娘,五姑娘出事了。”
萧玉枝?萧鱼一听,当下便与卫樘一道去了萧玉枝的芝澜院。卫樘不方便进去,便待在外头。萧鱼带着丫鬟直接去了萧玉枝的卧房,看到罗氏和二婶他们都在,见他们要行礼,忙制止了。
萧玉枝裹着锦被窝在榻上,披着发,穿着一身白色的寝衣,脸色也不大好看。柳氏也心疼的哭哭啼啼,也不晓得该如何说她了。
萧玉枝刚才呛了水,迷迷糊糊的,这会儿倒是清醒多了。她嘟囔道:“不就是落水吗?反正我也没事儿。”怕母亲责罚她,说得小心翼翼。
自然不是小事了。今日萧玉枝落水,又被外男所救,便是萧家是将门世家,如此肌肤相亲,姑娘家哪里还有清誉所言?
萧鱼也知道的差不多了,这萧玉枝不知何缘故,独自跑去了后院的古华轩,又不慎落了荷花池,最后被外男所救。
前院敞轩,郭安泰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墨绿交领直缀。
萧玉枝的父亲萧三爷忧心忡忡的站在他的面前。
若论年纪,萧三爷自然年长他几岁,可若是论官职,郭安泰是堂堂的二品尚书,他见着他,自然是要行礼的。萧三爷朝着他行了礼,又言谢道:“今日多亏了郭大人救了小女,下官感激不尽。”
郭安泰温和道:“萧大人客气了,本官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他抬眼,看到萧三爷面色不悦,晓得今日之事,对于萧五姑娘来说,的确是极损名誉的。
又想到他的妹妹…
郭安泰未有犹豫,掀袍,直接跪在了萧三爷的面前。
萧三爷吓了一大跳,忙去扶他:“郭大人这是做什么?”他哪里受得住这堂堂尚书大人的一跪?
郭安泰却是未起来,只抬头对着萧三爷道:“今日郭某救了萧五姑娘虽是偶然,可到底影响了萧五姑娘的闺誉。有些话这会儿说怕是唐突了,可郭某还是想向萧大人求娶萧五姑娘。”
“你…”
萧三爷的眼睛睁大,诧异道,“你要求娶…玉枝?”
郭安泰点头:“郭某与萧五姑娘也有数面之缘,萧五姑娘天真烂漫,知书达理,早已存着求娶之心,若是萧大人能成全,郭某定向皇上请旨赐婚,风风光光的迎娶萧五姑娘过门。”
…
萧鱼原是在萧玉枝的卧房内,想着法子如何解决此事,便听到丫鬟过来,说是皇上来了。
还在来萧家的路上遇刺,手臂受伤。
萧鱼一听,当下就先去了前院。
过去的时候,看到薛战正过来。他穿了身玄色龙袍,步子矫健,左臂似是受了点上,现下正用力捏着。堪堪撞上,萧鱼与他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愣。
还是萧鱼很快反应过来,走到他的身边说:“先去臣妾那儿吧。”
薛战面容淡淡,没说话,却还是随萧鱼一道去了澄溪院。
萧鱼也是疑惑。
那日他明明说没空,这会儿不晓得为何又过来了?不过他能过来,萧鱼的确是欢迎的,心里固然恼她,至少给了萧家几分薄面。
这会儿见他受伤,也暂时不起想其他的事情。坐到他的身边,低头看了看他手臂上的伤口,因龙袍颜色深,未怎么看出来,可那血却是一滴一滴的,顺着他的掌心淌了下来。
看到殷红的血,萧鱼觉得眩晕,忽然想起她姑母死时的模样,脸色白了白。
深吸一口气才有些镇定,轻声与他说道:“大夫还未来,现下这胳膊上的布料要先剪开一些,方便待会儿处理。”
然后吩咐春茗去拿剪刀。
她小心翼翼的捧着他粗壮的手臂,想替他先处理一下,却见他脸色淡淡,不动声响的将胳膊收了回去。
萧鱼双手一空,手势显得有些尴尬。
她愣了一下,也懒得再看他的表情,默默的站了起来,对着一旁的何朝恩道:“本宫笨手笨脚的,还是何公公你来吧。”
第61章 情愿【单更】
帝王遇刺, 不过好在只伤了手臂, 萧鱼见他生龙活虎的, 看着模样又不大想见她, 便寻了个借口退了出去,好让他落个清静。
萧鱼一到外间, 春晓就和她说了郭安泰的事情:“…这回五姑娘落水,是郭尚书出手相救的, 现下郭大人正向三爷求娶五姑娘。”
姑娘家闺誉最是重要, 而且两人又是在古华轩, 那样僻静的地方,怕是有理也说不清的。
只是这郭安泰要娶萧玉枝…
萧鱼自问对着郭安泰并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他不过而立就已是二品大官, 先前替薛战打天下的时候,是个武艺不凡的猛将,如今弃武从文, 也一样做得很好。是个文武双全之人,看上去也是一表人才的。
只是他那母亲张氏和妹妹郭素宜,皆不是省油的灯。一个明面上挤兑你,一个暗地里使些小伎俩,萧玉枝不过是只会大吼大叫的纸老虎, 真的碰着什么事情了, 未必能解决。当真是嫁给了郭安泰,在郭家要过得如何,得看郭安泰在郭家立不立得起来了。倘若还是那个事事以母亲为先的孝子, 萧玉枝这日子怕是不会太平。
春晓就说:“此事三爷虽说还在考虑,可奴婢以为,约莫是八`九不离十了。娘娘您看,此事您要管管吗?”
若是三房开口,她肯定是要管的。可现下她三叔还在考虑,她不好直接插手三房的事情。
…
“…跑了老婆的男人,还想娶我?”
听到郭安泰向父亲求娶自己的事情,萧玉枝急急的要从榻上下来。还是柳氏一把摁住她,说道:“此事你父亲自有打算,你莫要胡闹。”
“母亲。”
萧玉枝说:“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怎么就叫胡闹了。您不会也想将我嫁给那姓郭的吧?郭家的人您还没见识过啊,一个个尖酸刻薄小肚鸡肠,女儿若是嫁到他们家去,还不给折磨死?”
自宫宴后,萧玉枝对郭家人可谓是深恶痛疾,虽说现在表面看上去是和和气气的,可她还不清楚啊,她不喜欢郭家人,郭家那乡下来的老太婆和村姑也一样不喜欢她。
想到这里,萧玉枝就皱眉急急道:“我萧玉枝就是嫁猪嫁狗,也不要嫁给那姓郭的。”
哪有她说得这么不堪?
郭老夫人张氏的确有些刻薄,可那郭姑娘看着算是乖巧懂事的。柳氏心下虽有顾虑,可心里已经开始动摇,哪家没有婆媳矛盾?只要她安排几个得力的陪嫁从旁指点,也未必奈何不了那从乡下来的老妇?最重要的是…
柳氏看向萧玉枝,说道:“你先前不是一直想嫁位高权重、文武双全,又风度翩翩的男子吗?你瞧,这郭大人三样全都占了。郭大人在皇上面前的地位你还不清楚,便是你那身为皇后的六妹妹,都要忌惮三分的。”
萧玉枝沉默片刻想了想,那郭安泰的模样…看着的确是人模人样的,不过一想到他为了替她妹妹掩饰那龌龊心思,竟威胁她一个小姑娘!萧玉枝越想越觉得那郭安泰并非表面看着这么简单…指不定这里头都是黑的呢!
毕竟张氏这样的母亲,能养出什么样的儿子来?
稍安静些了,柳氏才想起一件事情,蹙起弯弯柳眉轻声问道:“不过…今日你好端端的,怎么跑到古华轩去了?”
这个…萧玉枝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而后嘀咕了一句:“我这不是嫌前头太吵吗?想去古华轩那儿摘莲子吃。”
柳氏看着她的眉眼:“真的?”
萧玉枝忙道:“当然是真的?不然母亲认为我是去那儿做什么?与那姓郭的私会吗?”
当然不是。
知女莫若母,柳氏总觉得女儿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却也想不去其他的来。兴许的确是如她所言,去摘莲子了吧。不然以她的性子,吃了亏哪里还会藏着掖着,肯定添油加醋的向她抱怨了。
于是柳氏也不说了,让她躺下休息,替她掖好了薄被,说:“你先休息。”
“嗯。”萧玉枝乖巧点头,待看到柳氏出去了,才一下子从榻上跳了起来,然后朝着角落里的丫鬟招了招手。
是白日跟着萧玉枝的贴身丫鬟。这会儿紧张的走到了萧玉枝的榻前,抬头小声的问:“姑娘…”
萧玉枝低声却又严厉的说道:“今日之事,你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母亲,若是敢说一个字,我就把你舌头剪掉!”
丫鬟刚捂住嘴,吓得面色发白,看着萧玉枝连连点头:“奴、奴婢婢什么都不知道,是姑娘想去摘莲子,才不小心落水的。”
萧玉枝这才满意,躺了下来。她静静的看着帐顶,眼神一下子就暗了。
他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写信约她呢?这么丢脸的事情,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
萧淮寿宴,皇上御驾亲临,的确给足了萧家面子,先前揣测萧皇后失宠的言论也都不攻自破。只是今日帝王遇刺,不宜在萧家多留。萧鱼身为皇后,当然陪帝王一道回宫。
离开的时候,罗氏便握着她的手轻轻说了一句:“别忘了母亲和你说得话。”
萧鱼看着不远处与父亲二叔三叔他们说话的年轻帝王,年轻的男子高大魁梧,比她父亲还要略高一些,站在那里,气势一下子就压到众人,于是朝着罗氏点头:“嗯。”
说完之后,萧鱼才走到他的身旁,随他一道出了护国公府的大门。
发现今日薛战并未坐御辇,而是骑马来的。
不过现下他的胳膊受伤了,虽是左臂,还是不宜骑马。他尚恼着她,可萧鱼还是开口说了:“若是皇上不嫌弃,与臣妾一起坐马车吧。”
依适才他的态度,多半会拒绝…萧鱼顿了顿,看了他一眼。见他微微颔首,而后掀袍上了一旁的凤驾。
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萧鱼应该有些气恼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唇瓣一弯,踩着马凳上去,身旁便伸出一只手来扶住了她。萧鱼低头看着这修长大手手腕上带着的佛珠,也未说什么,自然的接受他的搀扶,借着他掌心的力上了马车。
进了马车,萧鱼一抬头,便看到薛战双腿分开坐在了中间。他体型大,这样半点都不谦让的坐下来,倒是让萧鱼有些尴尬。以前吧,她会叫他稍微往边上做坐一些,可现在她与他正有矛盾,她还真不敢提什么要求。
于是捏着裙摆,小心翼翼的坐到了边上。
一路无言,让萧鱼真正认识到什么叫如坐针毡。身份摆在那里,自然只有她讨好的份,可她从小到大从未学过怎么讨好一个人,而且也并不愿意。再说了,现在她便是心存讨好,他也未必能接受,到时候就是再次热脸贴冷屁股。
入宫后,薛战下了马车,直接去了御书房。萧鱼则是回了凤藻宫。
今日他虽赏脸去了萧家,可回来后,他俩的关系还是没有半分的改善。
到了凤藻宫后,元嬷嬷就在她的身边说道:“今日皇上到底是因为萧家才出得宫,这才遇刺受伤,男人都爱面子,娘娘你就稍微受点委屈,多让着他点儿。”
一个快三十的大男人,要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让?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想到刚才他不动声色的把手臂收了回去,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似的,碰一下就要中毒。
萧鱼哪里被人这样待过?
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总是有几分骄纵在的,何况是自小就当成皇后养的。萧鱼虽然收敛些,可骨子里还是有些世家女的劣习,比如此事,虽是她的错,可她已经向他解释过了,她也三番两次示软求和,他还这般冷冷淡淡,便觉得是他的不是了。
萧鱼提着裙摆走到院前绿油油的瓜地旁。
跳上去狠狠的在瓜藤上踩了几脚,这才出了口气。
…
张氏被郭素宜搀扶着回了郭府,刚坐下,就看到郭安泰也进来了,赶忙站了起来,对着郭安泰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和母亲商量?你竟要娶那萧玉枝?母亲是绝对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
在张氏心里,儿子一贯出色。便是当时在乡野时,媳妇也要精挑细选,如今是堂堂正二品的吏部尚书,那晋城的贵女们一个个都扑上来,都不见得能否入她的眼,张氏虽着急郭家香火,却又不想太仓促,就想娶个样样都好的。现在倒好,竟然看中一个样样都不好的。
她厉声道:“那萧玉枝指不定是故意落水想让你出手,要让你对他负责。儿啊,母亲知道你为人正直,却也绝对不能白白被人讹了,此事你放心,母亲会好好处理。到时候那丫头名声尽毁,看她还有没有脸当你的尚书夫人!”
郭安泰看了张氏身旁的郭素宜一眼,郭素宜却是心虚的错开眼,低下了头。
复又看着母亲,认真道:“此事儿子心意已决,只要萧五姑娘愿意嫁入郭家,日后儿子必好生待她。母亲,萧五姑娘天真烂漫,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儿,您若是与她相处久了,会喜欢她的。”
张氏用力拍几,喝道:“怎么?你连母亲的话都不听了?莫不是也如那皇上般,被萧家女儿迷昏了头?她分明是蓄意已久,你怎能上了她的圈套。”
在张氏看来,肯定是萧玉枝先看中的郭安泰,才想出这么一个计策来,好顺利嫁入郭府。
知母亲并不知情,郭安泰淡淡道:“此事,萧五姑娘乃是受害者,若是母亲不信,你问问素宜便是了…”说道后面,语气骤然冷了几分,“你问她,今日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郭安泰的话一落,郭素宜登时就紧张了起来,她一双含泪的眸子仓惶的看着兄长。原以为刚才出手救萧玉枝,是要替她遮掩的,没想到现在居然说了出来。郭素宜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张氏却是转头看着她,问道:“素宜?”
她想来怕张氏,见她的眼睛看过来,一下子就慌了,说道:“女儿、女儿不是存心的,只是想…只是想出口气罢了。”
郭安泰一向疼妹妹,可是这样大的事情,不能就简简单单的遮掩过去了。他就说:“你不想嫁田大人,我会替你想办法,也会替你选一门你满意的亲事。可是你不该这么害萧五姑娘,即便她与你有些过节,可今日之事…也太过歹毒了。”
歹毒…
郭素宜眼睛睁大,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烫,好像是一巴掌狠狠打在了她的脸上似的。
郭安泰是个温和性子,特别是对家人,母亲和妹妹为他付出良多,他心里都记着的。更是从未对郭素宜说过如此重话。
郭素宜看着郭安泰,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郭安泰闭了闭眼睛,只是想让她学好罢了。他看着张氏,语气平静的缓缓道:“母亲不喜欢萧五姑娘,可此事的确是因素宜而起,萧五姑娘这般嫁过来,也是委屈了她。母亲若是不同意,那此事若是被萧家知道了,母亲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萧五姑娘是皇后的堂姐,她的名声,便是萧家的名声。倘若知晓素宜如此大胆,竟在萧家害萧五姑娘,那到时候要追究的,不单单是素宜,而是我们郭家了。眼下儿子虽是尚书,可自古以来,帝王登基,皆是兔死狗烹,母亲认为,皇上会不会借此机会,铲除我们郭家?”
张氏一个乡野村妇,哪里懂这些啊?
听到儿子如此严肃的说这件事情,吓得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她喃喃道:“不会的,怎么可能呢?皇上视你如手足,他怎么会…”
郭安泰淡淡笑了笑,说道:“先前母亲就三番两次触怒龙颜,还在皇后娘娘面前打了萧五姑娘,损了萧家颜面,更是损了皇家颜面,母亲觉得,皇上心里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若是能娶了萧五姑娘,那郭、萧两家便是自家人,与皇家的关系也亲近一些,之前发生的事情,都不算什么事了…倘若母亲坚决不同意,那只能等着东窗事发,被皇上追究了。”
这下张氏吓得直接跌坐在了太师椅上。
想起那日皇后宫宴,她打了那萧玉枝,皇上的确是站在皇后那边的。之后又…又说她是在打皇家的脸。那时候她哪里会想这么多,只想教训那个目无尊长的丫头罢了。
她颤着声儿,看着郭安泰道:“儿啊,那…那我该怎么做?”
见母亲被吓得不轻,郭安泰心下也有愧疚,可若是他不下猛药,即便真的说服她将萧五姑娘娶进门,怕是也会对那萧五姑娘诸多挑剔。这萧五姑娘可不是软柿子,到时候这郭家自然没有安宁的日子。
于是郭安泰继续严肃,缓缓的说:“如今之计,唯有咱们郭家诚意十足的上门提亲,届时那萧五姑娘若能进门,母亲也要好好与她相处,这样才能让她在皇后娘娘面前,替咱们郭家说好话。”
张氏即便再不愿意,这个时候也只好点头。她说:“就按你的意思去办。”叹了一口气,又说,“母亲虽不待见那丫头,可孰轻孰重,母亲还是有分寸的。”
郭安泰微微笑笑,过去将茶盏递到母亲面前,道:“母亲如此识大体,儿子定会好好孝顺你,也会努力,早日替郭家开枝散叶。”
这话倒是说到张氏心坎儿上了。
她喝了一口茶,眼睛一亮,笑着凑了过去:“你还别说,那丫头看着脾气不大好,屁`股倒是挺大的,估计是个会生的。”
…
雷雨骤降,槅扇被风吹得连连作响。萧鱼正在西侧殿作画,寥寥几笔,半幅山水画就依初现轮廓。萧鱼喜欢花草,却更喜欢山水,想起昨日卫樘与她说得话…
灵州的雾凇,清州的山水,塞外的落日,她亦心向往之,不过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亲眼看到了。
风忽然从窗户吹了进来,纸张画画作响。
萧鱼落笔不慎,那宣纸上便沾了一大团墨。
萧鱼蹙了蹙眉头,看了这团墨良久,正想补救之法。春茗便进来,向她禀告了事情:“…国公府刚传来的消息,说是那兵部右侍郎梁尚私屯兵器,意图谋反,现下正挨个儿查与梁尚日常往来之人。大公子与这梁大人同在兵部,素来与他交好,据说先前还曾多出进出过梁大人私屯兵器的别院,现下已经被刑部的人带过去审问了,都大半天了,还没出来,大少奶奶急得动了胎气,怕是要生产了…”
大哥。
竟出了这样的事?萧鱼手中握着的笔一下子落了下来,笔尖堪堪碰到她的衣袖上,登时染了几滴墨,这会儿却是顾不上了。这谋反罪名,可是非同小可,她父亲虽有异心,却也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
可是,万一呢?
萧鱼紧张的攥着手心,抬头看着外面的电闪雷鸣,忽然想到了什么,这种时候,唯有去找他。可是…想到他冷漠的脸,萧鱼心里又有些犹豫。但只是一瞬间的犹豫,那人毕竟是她的大哥。
便对春晓说:“你陪我出去一趟。”
萧鱼赶紧朝着殿外走去,春晓亦紧紧跟上。
外头已经开始下雨了,豆大的雨点下得又大又疾,眼看着越下越大。春晓见萧鱼急匆匆的往外走,赶紧从春茗的手中接过伞来,撑开后便追了上去。
…
御书房内,御案上堆着厚厚几摞奏折。忽然大雨,寝殿内便暗了下来,何朝恩走到龙纹鎏金烛台旁,将蜡烛一一点上。御书房内登时慢慢亮堂了起来。
在点最后一盏时,守在外头的太监进来,恭敬的向他禀告了事情。
何朝恩面色淡然的应下,这才将手中的火折子搁到一旁,而后不疾不徐的走到帝王的身畔,垂眼低声道:“皇上…皇后娘娘过来了。”
粗砺的大手执着奏折暗黄奏折,略停了停,帝王威严的声音响起。
“让她进来。”
何朝恩弯腰应下,走到外头,将萧鱼迎了进来。
外面大雨滂沱,御书房内却是安安静静。那窗户掩着,外面强风急雨,倒影着树木剧烈晃动的影子。萧鱼慢慢走了进来。
身上是一身简单的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银丝万福苏缎长裙,腰上系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摆动。
与平日的端庄娇美不同,这会儿她的绣鞋湿了,裙摆与上衣肩膀也都打湿了不少。一张明艳精致的小脸也略有湿意,有几缕被打湿的发丝贴在雪白的面颊上。小脸白皙,玉面淡拂,清眸流盼,美得惊心动魄。
即便仪容略有欠缺,萧鱼还是端庄的朝着帝王行礼,而后才慢慢站直身子,朝着御案后的帝王看了过去。
见他本是批着折子的,现下也抬头看她。
对上他的眼睛,萧鱼脸上火辣辣的烫,忽然有种难以启齿之感。
可是…
袖中的手攥了攥,萧鱼想了想,才轻轻垂眼,终于开口道:“臣妾今日来,是因臣妾兄长之事。臣妾的兄长虽与梁尚有所往来,却是断断不知道梁尚私屯兵器之事,还望皇上能明察,莫要冤枉了一个忠臣。”
萧鱼说完,久久未见他开口。她看了过去,见他适才的眼神虽冷淡,却不似此刻,这眼神冰冷的可怕,好像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她登时屏住了呼吸。
很久才听他开口道:“你今日来…就是想说这些?”
萧鱼一愣,看着他,张了张嘴:“臣妾…”
薛战的胸膛起起伏伏,霍然起身道:“你以为,朕生你的气,会将这怨气发泄在你兄长的身上。你以为…朕是那种小肚鸡肠、公私不分之人吗?朕告诉你,若萧起州清清白白,朕不会冤枉了他,也不会因为其他的原由找他的麻烦。”
他顿了顿,才忽然很轻的说了一句:“…若是没有你大哥,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打算来找朕?”
萧鱼木木的站在原地。
看着他眼睛猩红,好像又回到了那一日。他暴怒失控,像只野兽。
薛战见她无话可说,自然明白萧家人在她心中的地位。他不再多问。
看她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却又无端端升起一股怒火:“怎么?朕都向你保证了,你还想怎么样?是不是要朕立刻下旨将萧起州放还,你才满意?”
她想怎么样?
她想要说的话多了去了。
眼前的男人虽然可怕,可这个时候,萧鱼仿佛也并不觉得恐惧了。她开口道:“臣妾还想和皇上说一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