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她的打算…想到他盛怒的模样,她还真的不敢去见他。
元嬷嬷想了想, 那晚皇上的样子,的确有些骇人。萧鱼吓着了,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夫妻间的感情,是最经不起这般耗着的, 特别是才刚开始的感情, 晾一晾就真的凉了,何况那是帝王。
这种时候,若是被谁乘虚而入, 那就大大的不妙了。元嬷嬷说:“老奴打听过,这几晚皇上大多是睡在乾和宫,或者干脆在御书房歇下了,都是一个人,那些个宮婢也未曾沾身。”
毕竟是血性男儿,这样的年纪,热衷性事,先前留宿在凤藻宫的时候,总是要折腾到半夜。有时候早晨天未亮,都要温存一会儿。
既是尝过滋味儿,就没有长期禁`欲的道理。
何况帝王三宫六院,身边总是要有女人的。

近些日子的早朝,文武百官们皆能感受到帝王的不悦,本就威严霸气的帝王,这会儿愈发让这些个大人们战战兢兢,不敢大声说话。
萧淮穿着绯色官服,恭顺的站在武官前列,双手执笏。
见那龙椅上的帝王眉梢冷冷,心下有些担忧,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待早朝散去,萧淮未急着离开,而是在太和殿外铜雀旁等人。
少顷,便见有一风姿温润的男子缓步走了过来。待走近了,萧淮才道:“何公公。”
“萧大人。”何朝恩行了礼。
烈日当空,萧淮穿着厚厚官服,早已有些汗意。却见这位何公公,着蓝绸曳撒,里面是穿着交领白色中衣,脸颊白净,让人看着清爽舒服。
萧淮与何朝恩也略有往来,这几日见帝王心情不悦,自然想到了后宫的女儿。
他是帝王近臣,自然是最清楚的。
何朝恩听了便微笑,说道:“娘娘与皇上之前却有一些小矛盾,却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情。皇上对娘娘一向宠爱有加,年轻夫妻有些摩擦很正常,过几日就没事了,萧大人只管放心便是。”
如此,萧淮就放心了。他道:“多谢何公公。”
何朝恩又笑着温和道:“是萧大人客气了。”
御书房内,薛战正单独留下郭安泰商量政务,等政务说完了,郭安泰未急着退出去,只抬头,看了一眼御案后面的帝王。薛战见他吞吞吐吐,便道:“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郭安泰虽是斯文性子,却也是个文武双全的,昔日随他一并打天下时,那豪爽干脆的样子,深得他的欣赏。不晓得何时开始,也变得婆婆妈妈的…
帝王发话,郭安泰当然是要说的。他斟酌了一番措辞,才道:“近日臣见皇上心情不佳,也听闻了一些传言,可是…与皇后娘娘有什么误会?”
皇后虽是萧家女,可现下已然是帝王之妻,依着帝王对她的宠爱,自是真的放在心尖儿上的。
薛战勾了勾唇,一双黑眸看向他,慢悠悠说道:“朕倒是不知,你何时也变得如那深宅妇人一般了。”
一个大男人,关心这些,的确不应该,何况还是正二品的尚书大人。可帝王之事,对于臣子来说,那就是大事。郭安泰赧然一笑,说:“臣也是关心皇上。既然皇上真将皇后娘娘当做携手一生的妻子,臣觉得,作为男人,有时候稍稍退让也无妨。”
既然喜欢,又何必冷落?
薛战淡淡道:“你是在教朕如何当好一个丈夫?”这郭安泰比他年长几岁,先前也的确是成过亲,比他多些经验。不过他那夫人是如何跑的,薛战也是知晓的。
就道,“…你比朕,也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说起先前的夫人,郭安泰心里也没有什么波澜。那妻子本就是他的母亲张氏一手张罗的,他是孝子,母亲供他念书已是不易,在旁的事情上,他便尽量迁就她。娶妻也是。母亲替她选得妻子,他娶了便是。起初也是相敬如宾的,新妇勤快贤惠,郭安泰也是满意的,可后来…
到底是没有缘分。
郭安泰笑了笑,就说:“皇上又在笑话臣了。”
论当丈夫,他未必比皇上更有经验。
薛战知他也是好意,不过…若单单只是一些小小摩擦,他堂堂男子,如何会与一个小姑娘计较?只是,既是她是萧家女,他照样将她娶进宫,先前她嫁过谁,他也不再计较,只想娶个媳妇,生儿育女,与他好好过日子。
可是,他把她当成祖宗疼,每回睡她都是压抑着,小心翼翼的睡。她却根本不屑一顾!
说到感情,娶她之时,他未必对她有多少感情,这中间掺杂了太多其他的因素,只是最后娶得人是她,他心里是真心欢喜的。
原是有些冷却的怒意,复又被挑拨了出来,薛战的面色沉了沉,想着她平日温温顺顺,乖巧贤惠,其实心里根本就没把他当成她的丈夫,兴许半点真心都不曾有。
捏在笔杆的手紧了紧,薛战略一用力,这上好的湖笔便“咔”的一声,登时断成了两截儿。
而后薛战将其放下,又从笔架上拿了只新的。

春晓随萧鱼来了御书房,到了外边的长廊,春晓轻声示意:“娘娘。”
萧鱼抬头看去,便见对面刚好走来一个身影,正是何朝恩。萧鱼继续缓步走了过去。
今儿她穿了一件挑丝双窠云雁宫装,象牙色马面裙,粉颊玉容,妩媚明艳。见何朝恩朝着自己行礼,才忙道:“何公公不必多礼。”
又接着说:“那日的事情,多亏了何公公。”
何朝恩站直了身子,眼睛却是温顺的往下,不敢直视贵人娇容,恭敬道:“娘娘言重了,小的也未帮上什么忙。”
若非他提前通知她帝王震怒,她估计那时候就是一头雾水,当然是帮了大忙的。萧鱼侧目朝着御书房一看,问道:“本宫想见皇上一面,不知何公公能否替本宫进去禀告?”
何朝恩行礼应下,这就进去禀告帝王。
春晓站在萧鱼的身畔,看着那抹纤长如竹的身影,小声的说:“这何公公,瞧着与宫里的其他太监,好像有些不大一样。”
哪有什么不一样的?萧鱼又认真想了想,若真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大抵是这何朝恩看上去斯文内敛,半点都不像个下人,倒像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公子哥儿。
何朝恩进去禀告,那边上的郭安泰一听,自是识趣儿的先走了。
走到外头,便将那年轻美貌的皇后娘娘亭亭玉立,光是站在那儿,便让御书房亮堂了不少。
他赶紧过去行了礼。
萧鱼见着郭安泰,忽的想起那日在皇家演武场,郭素宜的事情来。她对郭素宜是不喜欢的,不过这郭安泰,萧鱼倒是不敢大意,朝着他微微颔了首。
等郭安泰离开的时候,何朝恩就从里面进来了,对着她道:“娘娘,皇上让您进去。”
登时就有些紧张了,不知是为何,明明先前是同床共枕亲密之人,不过几日未见罢了。萧鱼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缓步随何朝恩进去。到了御书房内,帝王御案前时,何朝恩便退到了外头去。
萧鱼独自站在那儿,弯腰行了礼,听得男人轻轻应了一声,才站起了身子,望了过去…
似是很专注的模样,执着笔,批阅着手边厚厚的一摞折子。左边是新的,整整齐齐,右边是批好的,他这人不修边幅,批完了就随手一丢,现在还未整理,看上去就有些乱七八糟的。
萧鱼深吸了一口气,便开口道:“六月初二是臣妾父亲的寿辰,臣妾今日过来,是想恳请皇上,那日准臣妾回萧家替父亲贺寿。”
她说完,轻轻看了他一眼。
他只冷淡的嗯了一声。
不过也算是答应了。
萧鱼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晓得他这会儿尚有些不悦,不过比起那晚的暴怒失控,已然是好上许多。宽袖中的手用力捏了捏,萧鱼眼眸清澈,缓缓说道:“不知那一日,皇上可有闲暇,陪臣妾一并去趟萧家?”
那是她的父亲,也是他的岳父。
过了很久,萧鱼都未见他回答。她静静的看着他,好像太专注,没听到她讲话似的,见他拿着手中的笔,龙飞凤舞不知写了什么,就将这手头批完的折子搁到了一旁,而后才终于抬起眼,看了她一眼。
大概是那日他的模样太吓人,以至于这会儿四目相对,看到他漆黑的眼眸,她还有些隐隐惧怕。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见他面无表情的张嘴,淡淡道了一句。
“朕没空。”


第59章 真心【一更】
御书房檐下施以斗拱, 三交六碗菱花隔扇。春晓在廊下候着, 悄悄抬头, 看了看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何朝恩。面如冠玉, 文质彬彬,样貌虽不及帝王英俊且有男子气概, 看着却格外的闲定安宁。
春晓叠掌立着,浅绿宫装清秀玲珑, 待看到自家娘娘从里面出来, 才缓步迎了上去, 垂眉道:“娘娘…”
萧鱼说:“走吧。”
何朝恩弯腰立在一旁,恭送皇后娘娘凤驾。
回了凤藻宫, 元嬷嬷才上前道:“娘娘?”
知道元嬷嬷要问什么, 萧鱼如实道:“那日皇上没空,怕是要我独自回去了。”
元嬷嬷眼神一暗,知道皇上这是未消气, 皱着眉头喃喃道:“这也太不给娘娘面子了…”岳父寿宴,只让妻子独自一人回娘家,那些人心里不知道要如何议论呢。
夫妻吵架是自己的事儿,关起门来解决便是,哪有闹到明面儿上的。
那蛮汉本就是不讲规矩的, 萧鱼打从一开始就已领教, 何况他是帝王,没有人能勉强他做任何事情。再说以那晚他愤怒的模样,若是就这么简单的应下了, 她心里恐怕还有些忐忑。现在他冷脸待她,倒是情理之中。
只是,虽然合理,可萧鱼未必就接受。她虽克制、忍耐,却也是有脾气的,若非忌惮他的身份,她哪会这么迁就他?
况且…即使她不避孕,即使当真替他生下了孩子,她与他真的能像普通夫妻那样白首到老吗?
萧鱼不去想他。去了书架前,选了几本书让春晓送去给何朝恩。
是有关蛮文的,都是她的珍藏。当初她学蛮文的时候,她父亲替她搜罗了很多有用的书籍。这回何朝恩帮了她,她当然要投桃报李。
春晓接过,这便出去将书籍送到何朝恩手中。

很快就到了六月初二。帝王在养心殿处理政务。兵部右侍郎梁尚在别院私屯兵器,引得帝王勃然大怒,现交由刑部彻查此事。待几位大人退下时,薛战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了一句:“现在什么时辰了?”
何朝恩立在帝王身畔,回禀道:“回皇上,刚到辰时。”
薛战颔首,起身道:“替朕更衣。”
现在身上穿得是朝服,往常都是下了朝就去凤藻宫的,现下大多是来养心殿或御书房批阅折子。未成亲前,薛战也大多待在这两处,换洗的衣物都是一应俱全的。薛战走到衣架前,换了一身玄色龙纹盘领窄袖常服。
束金玉琥珀腰带,年轻俊美的男子,高大威猛,衣冠楚楚,看着自然赏心悦目。
换好衣袍,薛战才出了养心殿。
何朝恩默默的跟在帝王身后。
养心殿位于皇宫东南位置,离皇后的凤藻宫颇近,穿过抄手游廊,待看到一处月洞门时,薛战未再继续,而是停在原地。
繁花似锦,荷香清雅,绿树亭亭如盖。干净崭新的锦靴踩在石子路上,薛战淡淡道:“何朝恩,你说朕…该不该陪皇后一并去?”
何朝恩低着头,说道:“小的以为,皇上与娘娘乃是夫妻,今日是护国公的寿宴,想必皇后娘娘定盼着您一道去的。”
薛战沉默片刻,侧目看他:“如此为皇后说话,莫不是收了皇后什么好处?”
何朝恩忙道:“小的不敢。只是觉得,皇上去一趟,也无妨。”
“也是。”薛战很快说道,“那朕就听你一回,今日去一趟萧家。”
于是阔步,步若流星的走了进去。
到了凤藻宫外,在院中打扫的宮婢太监,个个放下手头的活儿跪迎圣驾,仿佛很是意外皇帝突来过来。其实也不过几日未踏进凤藻宫罢了。薛战抬头扫了一眼,之后看到那殿门内的宮婢也相继出来行礼…薛战面容淡淡,负手而立。
待过了一会儿,目光落在那群绿衣宮婢的身上,眼眸一沉,想到了什么,问道:“皇后呢?”
跪在地上,离帝王脚步最近的宮婢低着头,战战兢兢的回答道:“今日娘娘要去护国公府为国公爷贺寿,说是…许久未与家人好好相聚了,想与家人多待一会儿,便早些出宫了。”

皇后凤驾抵到护国公府,萧家人皆出来相迎。
今日乃是萧淮寿宴,护国公府早已门庭若市,一些个大人也携着家眷贺寿,便是先前与萧家有些矛盾的尚书府郭家,今日那郭老夫人张氏也携女前来,晚些那郭尚书也会前来赴宴。萧鱼见惯了护国公府的繁华,上一回萧淮寿宴,适逢先帝驾崩,之后有战乱连连,并没有好好办,这会儿热热闹闹的,萧鱼看着也觉得高兴。
只是,今日就皇后独自前来,萧家人心下好奇,却又不好多问。
毕竟萧鱼入宫之后,是颇受圣宠的,就凭后宫就单单她一位娘娘,就足见其地位。
还是萧鱼见罗氏一副想问的样子,主动坦然道:“皇上近些日子政务繁忙,有些走不开,今日便不来了。不过专程让我带了寿礼给父亲。”
现下都到自个儿家里面了,又何须遮遮掩掩的?罗氏便拉着萧鱼单独问:“宫廷之事,母亲虽无法及时知晓,却也略有耳闻,听说这几日皇帝待你有些冷淡,究竟怎么了?你与母亲说说,母亲也好替你想想法子。”
如何进宫是一回事,可现下萧鱼已是帝王之妻,平日的相处总是融洽些为好,这样她在宫里的日子过得也舒坦些。
对罗氏,她一贯视她如亲母,的确没什么好瞒的。就如实说:“是有关避子丸一事。”
罗氏的脸登时一顿。此事可并非小事啊。
罗氏很快明白过来,说道:“是母亲的不是,当时就应该劝劝你,如今却…”
“此事不能怪母亲。”萧鱼立刻道。她轻轻垂了垂眼,继续说道,“毕竟那种情况,我也不敢要孩子。母亲也不必为我担心,我会好好处理的。”
她才多大?又能如何处理?
虽说先前嫁过一回,可那赵煜成亲当晚就突发恶疾驾崩了,糊里糊涂的就成了寡妇,当了母亲。宫廷的规矩和道理,她自小就学习,一清二楚,可夫妻相处之道,却是学不来的。
罗氏想了想,语重心长的说道:“既然皇上因你避孕而不悦,想必是希望你提他生儿育女的,男人不是随随便便就允许女子替他开枝散叶,既不希望你避孕,对你总是有几分真心在的…年年,母亲这话,你可明白?”
说起夫妻之道,萧鱼自问的确是新手,遇着一些事情,亦是手忙脚乱的,便是面上在平静,心里总是忐忑不安。
特别是那薛战,并非寻常世家子弟,她先前贤惠大度的一套,在他面前根本就没法用…有时候她稍稍越矩,他反而高兴了。
萧鱼点头:“年年明白。”
罗氏微微笑了笑,望着面前嫁作妇人的女儿,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原本以她的家世,随便嫁个出类拔萃的世家子弟,那婆家总是要对她敬着几分的。偏生就入了宫廷,在宫中如履薄冰,娘家人根本帮不了她什么。
与罗氏说着话,萧家的其他女眷便都进来了。萧起州的夫人唐氏,已大腹便便,挺着个大肚子,面颊红润,整个人也比先前丰腴许多。见她看着自己又要行礼,萧鱼忙过去,轻轻扶住她的胳膊,说:“嫂嫂不必多礼,先坐下吧。”
唐氏这才小心翼翼坐了下来,手轻轻的搭在了圆圆的肚皮之上。
萧家已经很久没有添丁了,唐氏怀孕,这阖府上下都对她很关照。
萧玉枝站在柳氏身畔,看到唐氏肚子又圆又大,就小声对柳氏说:“都是怀男孩儿肚皮尖,怀女孩儿肚皮圆,大堂嫂这肚子我瞧着挺圆的,母亲您说是不是要生个姑娘啊?”
柳氏没回答,只用力瞪了她一眼。
唔…这么凶做什么?萧玉枝缩了缩脑袋,摸着鼻子轻轻咳了一声,就乖乖的不说话了。
萧玉枝的声音虽轻,却也是她自以为的轻。大家都站在一块儿,自然都听见了。
萧鱼看了她一眼,看到萧玉枝穿得花枝招展像只蝴蝶,晓得她就是这个性子,直来直去,若要真说坏心眼儿,还真不见得有。可偏偏这样的性子,最容易吃亏和得罪人。
唐氏性子温婉,脾气向来好,再说她只希望这孩子能平平安安生下来,男孩儿女孩儿,于她来说并不是很重要。她轻轻笑了,摸着肚子就说:“女孩儿也挺好的,乖巧懂事,何况咱们萧家的女儿个个长得好看。”
要当母亲的人,看上去就更加的温柔了。
萧鱼想到了赵泓。
她先前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可与赵泓相处的过程中,还是很愉快的。生儿育女,对于女子来说,大概是非常重要和期待的事情。萧鱼也不是没有想过。
当初与赵煜成亲的时候,她就想,若是生个女孩儿就好了。若是男孩儿,在宫廷之中,会活得很艰难。她并不像姑母一样,希望自己的儿子当上皇帝。她其实没多大的志向。

护国公府的前院有座戏楼,名叫梵音阁。戏楼天花绘着藤萝花纹彩画,坐北朝南。
今日前来贺寿的女眷们俱在此处听戏,台上唱得是五女拜寿。萧鱼坐在中间位置,听了一会儿有些腻了,才离席出去。
戏楼外不远处就是一处钓鱼台。
萧鱼走了过去,恰好看到一个人影也朝着这边走来。
是卫樘。今日他穿了一身浅蓝色竹纹直缀,俊雅翩翩,见着她,亦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身份有别,萧鱼自然受了他的礼。而后看着面前的一方碧水,说道:“小时候,你和兄长最喜欢来这儿钓鱼了…”忽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萧鱼笑了笑,“其实你钓鱼比他厉害多了,可是每回到最后,总是差不多的数量。”
卫樘当然记得。他静静立着,侧目轻轻看了看身旁女子的脸庞,见她并未看自己。
他与萧起州钓鱼,她就负责看鱼,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就悄悄的把他桶中的鱼捞几条放进她兄长的桶中。
萧鱼也知道她的小伎俩瞒不过他的眼睛,只是不戳穿她罢了。就说:“我大哥一向争强好胜,那时候我就想,如果你们都一样,就没有输赢了。”
她不希望她兄长输,也不希望卫樘输。
顿了顿,萧鱼觉着自己不该与卫樘说这些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卫樘,她总是觉得自己还小,还是以前的萧家嫡女…与他站在一起,非常的舒坦,不用战战兢兢、规规矩矩的。
她很快收起了笑容,缓缓看着他道:“皇上仿佛有些误会我与你之间的关系,日后你见着他,记得小心一些。”
那日薛战虽说要给卫樘和萧玉枝赐婚,可到底没有下旨。帝王素来是喜怒无常的,她不敢保证,他会对卫樘做些什么?
卫樘看着她,想开口问问她,他对她可好?可到底还是没有问,只点头说道:“嗯,我会注意。”
碧水游鱼,粉荷绿叶。卫樘长身玉立,衣袍翩然,站了一会儿,才开口,音色清润的徐徐说道:“年年,你先前不是一直想知道,灵州的雾凇,清州的山水,塞外的落日,都是什么样子的吗?”
“这趟出门,我都替你看过了…
萧鱼抬眼看他,见他眸色温和,里头清清楚楚倒映着她的脸,缓缓说道。
“…它们很美。”


第60章 意外【二更】
女眷们都在戏楼听戏。萧玉枝性子活泼, 向来不喜看戏, 这会儿见母亲柳氏还板着脸, 就说:“好了, 女儿知道错了,下回肯定不说这样的话了。”她也只是一时口快而已, 并没有什么恶意的。
柳氏淡淡看了萧玉枝一眼。她就是太惯着她,因那萧鱼自小是护国公府的掌上明珠, 她怕女儿心里不平衡, 自是对她宠溺些。未料她一宠溺, 便让她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她道:“你啊,日后说话先动动脑子, 别想到什么说什么。”
萧玉枝连连点头:“好嘛, 女儿知道了。”
虽很难改正,可平时她能督促就督促着,能改一点是一点。见她知道错了, 柳氏也不再多说,只问道:“皇后娘娘他们都在戏楼,可要随母亲一道过去听戏?
她才不要去,太无聊了。萧玉枝摇头:“母亲你去吧,我回去做绣活儿。”
这种热闹的日子, 她哪里踏踏实实的去做绣活儿?柳氏也不拆穿她, 反正去听戏她也坐不住,便道:“今儿府上人多,你莫要闯祸了, 省得叫人看笑话。”
她都十七了。萧玉枝觉得她啰嗦,敷衍的点头,便推着柳氏的肩膀,热情道:“母亲你就放心去看戏吧。”
待柳氏走了,萧玉枝提着裙摆偷偷跑出去,贴身丫鬟紧紧跟着她。
本是要过去赏花的,不过待萧玉枝走在游廊上,便有一个穿着绿色比甲、低着脑袋的丫鬟将一封信塞到她手里,然后匆匆走了。萧玉枝看着那丫鬟的背影,觉得莫名其妙,然后缓缓将这信打开,看到信上的内容时,才猛然一惊…
卫樘。
他找她做什么?
萧玉枝皱了皱眉头,气鼓鼓的将纸张捏成一团,俏脸满是怒气:“想见就见,当我萧玉枝是什么人啊?”
于是也没心情赏花了,匆匆回了住处。在里屋坐了片刻,萧玉枝又从衣袖中将那团捏得皱巴巴的纸给拿了出来。重新摊开,慢慢抚平…
而后才起身,跑向黄梨木雕海棠衣柜,打开来,一个劲儿的翻里面的衣裳,喃喃道:“我的那条折枝花长裙呢?在哪里?”
丫鬟见她乱翻,忙上前道:“奴婢给您找吧。”
萧玉枝却没理她,翻了好半天,终于将那条桃红折枝花长裙找了出来,然后在身上比了比…才十七的女孩儿,正是最青春姣好的年纪,萧玉枝皮肤白皙,眼眸灵动,容貌本就是上乘,日日精心打扮,朱环翠绕,更是璀璨俏丽。
丫鬟喃喃道:“姑娘你这是要换衣裳吗?可您身上这身儿也是新的,早上才刚穿呢。”
“要你管!”萧玉枝瞪了她一眼,“赶紧给我换上,快点。”
丫鬟也不敢忤逆萧玉枝的意思。她的脾气阖府上下谁不晓得,除了国公爷和六姑娘,谁还治得了她啊?赶紧抬手替她换了衣裳,之后坐到妆奁前,换了几支耀眼的珠钗,收拾罢,才要出去。
丫鬟也要跟着出去,萧玉枝却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厉声道:“不许跟着我。”
“可是…”丫鬟有些为难。她是她的贴身丫鬟,自然是要跟着的,不然若是出了事儿该怎么办?
萧玉枝道:“我很快就回来,你若是跟着我,就罚你这个月的月钱。”她威胁了一番,才提着裙子,匆匆出了院子。
脚步飞快,轻盈的裙摆飞扬,萧玉枝满脸含笑,急匆匆的向后院古华轩奔去…
古华轩旁以假山为屏,其后遍植松柏,环境清幽,小径曲折。小径的尽头是一片荷花池,边上有座六角攒点顶凉亭,名为锦翠亭。此处安静,鲜少有人。一路奔跑,萧玉枝脸上出了些汗,快要倒时,才整理了一下衣摆,用丝帕擦了擦脸。
接着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才敛起笑意,规规矩矩的朝着前头走去。
未看到想象之中的人影。
萧玉枝左顾右盼,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可是…既专程写了信给她,总会来的。兴许略来迟了一些。她是准备等一会儿的,若是他再不来,她就走了。
可抬头一看,看到荷花池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放着什么。她提着裙摆,慢慢走近。
看清了,才知是一方宝蓝色的汗巾。
这个颜色,按理说是男子所用。萧玉枝脑袋简单,并没有多想,理所当然认为是卫樘的,便立刻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