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战爽朗一笑, 道:“举手之劳罢了。”这会儿倒并不像那平日威严残暴的天子了。仿佛待他如兄弟般…真的将他视作大舅子似的。
萧起州面色微怔, 却也未在多言。
待萧起州与郭安泰都离开时,何朝恩才缓步上前, 问道:“皇上这手…可要瞧瞧御医?”虽没什么大碍,可那箭靶边沿似是有些粗糙, 大抵是扎着手了。
“不必了。”薛战抬头看着萧起州离开的背影,淡淡道。他素来不会在意这些细微的小伤,觉得跟挠痒痒似的,根本不上心。等看到萧起州与郭安泰都走了, 才转头问何朝恩,“皇后今日做了什么?”
何朝恩回话道:“皇后娘娘, 今日去了咸安宫。”
姨母…薛战的眉头皱了起来。
…
郭安泰与萧起州并排出去,他是堂堂的吏部尚书,位居高位,平日里与萧起州倒是没有什么交集。这会儿却是主动与他说起话来。想起刚才这萧起州的英姿, 他便笑笑道:“萧大人的箭术果真不错,下回本官定要再与萧大人切磋切磋,不知萧大人可会赏脸?”
先前宫宴之事,萧起州也是清楚的,虽不喜那郭家老母,可这位郭大人性子和善,他倒是生不出什么恶意来。尽管他是新帝的左膀右臂。
方才射箭的时候,见着这郭安泰虽是文官,却也习得一手好箭术,心下倒是佩服。这般文武双全,委实难得。萧起州便道:“郭大人客气了,只要您提前通知下官,下官自然不会不去。”
郭安泰道:“如此便好。”
他想了想,又接着道,“上回本官母亲对萧五姑娘多有得罪,虽已赔了不是,可本官心下还是有些歉意。还望萧大人替本官捎个话,希望萧五姑娘不计前嫌。”
小女孩儿之间的事情,他这个大男人不好插手,可此事是因他母亲而起的,若是依那萧五姑娘所言,见着素宜便说一回,那他这个当兄长的,不好坐视不管。
那日的事情的确是过分了。不过萧起州听说,那郭老夫人是当着皇上的面儿赔的不是,既是如此,那此事便揭过去了。又见这尚书大人态度如此诚恳,他们萧家若是再计较,倒是失了将门的风度。
于是颔首道:“下官定转告郭大人的话,下官那五妹妹年纪虽小,也并非小肚鸡肠之人。”
郭安泰这才放心。
…
薛战这便去了咸安宫见薛氏。薛氏刚赏花回来。薛战过去,见她身边并没有萧鱼,才开口道:“今日姨母…找了皇后说话?”
薛氏并不喜欢萧家人,所以他才让萧鱼尽量少与她接触。而姨母的性子他也清楚,并不是那种无端端会找人麻烦的,毕竟萧鱼是小辈,便是之前发生过什么,与她也是没有干系的。
帝王英俊不凡,气势摄人,任谁看了都会下意识生出敬畏之心。薛氏看到眼前这样的薛战,就想到刚找到他时的模样。
她的眉头轻轻的蹙了起来,想起那美艳娇柔的萧鱼却是不喜,说道:“萧家养出来的女儿,也不过如此。那小丫头容貌虽美,可心思却远不及她那贤后姑母。战儿,这样的女孩儿,当个嫔妃勉强使得,又何须将皇后之位都给她了?”
薛战并未犹豫,直言道:“姨母此言差矣。男人之间的事情,本就与女子无关…朕娶她,是真心想和她过日子。朕不管她是萧家的女儿还是谁家的,朕只知道,她现在是朕的妻子。朕是男人,她既跟了朕,就得护着她。”
见薛氏变了脸色,薛战接着又道,“先前的事情都已过去,还望姨母莫要一直耿耿于怀。”
薛氏只道这薛战是被那萧家女儿迷了心窍。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让他先成了家。
薛氏白着脸道:“你这是犯糊涂。”
薛战直来直去,并未觉得自己有何不妥。有些话总是先说清楚比较好。他道:“朕将你视作亲母,自然敬着您,皇后也是将你当成长辈尊重的,还望你莫要因一些陈年往事,为难一个无辜的小辈。就看在朕的面子上,不要为难你外甥的妻子。”
走之前,薛战的步子顿了顿。
他的背脊挺直,势如山岳,身上是帝王的霸气。而后缓缓说道:“而且那萧家,也未必不能真心归顺、为朕所用。”
而萧鱼与薛氏赏花回来,就直接回了凤藻宫。这薛氏说是找她说话的,一路上却是冷落她,让她干巴巴站着,却也碍于身份不好走。她往日在护国公府千娇百宠,到了宫中更是人人巴结,像薛氏这样待她不冷不淡的,倒是头一个。
不过这也好…明面儿上的不喜,总比表里不一的要好。她最不喜那些绕来绕去勾心斗角的。
站了半日,萧鱼坐下来让春晓春茗替她捶了捶腿。春晓与她说了今日在御花园,薛战留了她大哥一道切磋箭术之事:“…奴婢听说,大公子箭术精湛,百发百中,皇上很是欣赏。”
说到这个,萧鱼便与有荣焉的笑了笑。
她大哥的箭术,的确是连她父亲都要夸赞的。她父亲从小便教大哥和卫樘一道学习武艺,她大哥虽优秀,可卫樘却比他更加出色,虽是男儿,不好整日斤斤计较,可她大哥心里还是有些挫败,暗暗与卫樘较劲儿。
他旁的都不及卫樘,唯有在箭术上极有天赋,所以每回比赛箭术,她大哥总是出尽风头。
她也是见过薛战射箭的,与她大哥较量,应当颇有看头。
便听得春晓继续道:“奴婢还听说,那箭靶子险些砸到了大公子,幸亏皇上及时出手。”
是嘛。萧鱼想,她大哥瞧着斯斯文文的,可从小在军营待惯了,难免有些大大咧咧。不过薛战那蛮汉比之她大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会儿倒是心细了,竟还出手救了她大哥。
正想着,薛战便来了凤藻宫了。
萧鱼赶紧站起来,过去迎他。待走到宫门的时候,就看到大步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走到她身旁,她都来不及行礼,他就顺手的牵着她的手,往里面带。
只好跟着他一道进去。
不过这会儿握着他的手,虽是如往常般粗糙厚实的,却隐隐更显粗糙。进殿内时,她才抬起他的手瞧了瞧,看着他布满茧子的手掌,食指下方的掌心嵌进了木屑。
稍微仔细看就看出来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吗?
萧鱼晓得这木屑嵌进去会有些疼,可这蛮汉,倒是没感觉似的…她蹙起眉头道:“里面有东西,臣妾给皇上挑出来吧。”
他是不在意这些的,不过被她这么一说,的确隐隐有些疼。薛战低头看着她白净的脸,只觉得她整个人都亮盈盈的,散发着光芒。
那双手轻轻托着他的手掌,她的手小小的,他随意一握就能全部卷入掌中。便点头道:“有劳皇后了…”
春晓去拿了萧鱼平日做绣活儿时的针线。萧鱼握着他的手落座,纤细的小手握着绣花针,低头替他将掌心的木屑挑出来。挑之前,手一停,道了一句:“可能会有些疼。”
薛战看着她静静垂着的扇子般的眼睫,笑了笑。然后敛起笑意,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朕是男人。”
她当然知道了…萧鱼也下意识弯唇,男子汉大丈夫,自是他们这些女儿家比不了的,皮糙肉厚不怕疼的,更何况是这么个乡下汉子呢。萧鱼拿着针,真想用力戳几下,看他到底怕不怕疼。
不过真的要落手了,她倒是不敢了,只小心翼翼的挑,嘴上喃喃说道:“臣妾听说了皇上与臣妾的兄长射箭之事,这是那箭靶子弄得吗?”
薛战低低嗯了一声,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的脸,见她全神贯注,很体贴的模样。
见薛战言辞淡淡的,萧鱼也就没继续再提了。不过她知道这会儿薛战刚从咸安宫那边过来,想来是知道今日她与薛氏赏花之事,就开口说道:“今日臣妾陪姨母去赏了话,不过…”其实不必和他说了,可她想了想,还是说了,“姨母好像不大喜欢我。”
她的声音又甜又糯,并不是刻意的那种,而是天生的甜润嗓音。
他很喜欢听她说话,说什么都要,觉得很舒心。薛战道:“那是她还不了解你,等了解了,她会喜欢你的。”
说得好像他很了解她似的…其实她也没有这么招人喜欢吧?
晓得这大抵是他的安慰之言,萧鱼听听也就过去了。
他的皮有些厚,挑的时候便要费劲儿,女孩儿做事总是小心翼翼的,不敢下狠手,只能慢慢的来。待那木屑终于要被挑出来的时候,她面前的男人忽然凑了过来,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萧鱼双手一颤,差点将整个绣花针都插`进他的掌肉之中了,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急急道:“你做什么。”
薛战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笑着问道:“年年,你是因为你大哥,还是…”
什么?萧鱼抬起脸看他,眼睛略睁大了一些。
他又凑近了一些,继续说。
“…你在心疼朕。”
第45章 温馨【一更】
男人英挺的鼻梁就要碰到她的脸, 薄唇噙着笑意, 这会儿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个帝王, 倒像个地痞无赖。萧鱼略有恍惚, 回神之际,手略微重了一些。
见他终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头, 萧鱼才低头看他的手。
那绣花针有一截插`进了他的掌肉。
她眼睛含着笑意,心下有种小小报复成功的快感, 平日里她对他小心翼翼、不敢得罪, 就只有他欺负她的份儿。于是慢慢说道:“臣妾做事的时候, 皇上还是不要与臣妾说话了。”
这点疼于薛战而言并没有什么,他含糊的唔了一声, 就不打扰她继续挑木屑。
她本就长得美, 现下低着头,槅扇照入的阳光静静打在她的脸上,有种很悠闲温馨的感觉。他习惯了迅速有效的掠夺, 居无定所的生存,现下这种感觉,大抵就是停下来的感觉,安安静静的。
她虽低着头,可大抵是察觉到自己在看她, 一张脸儿慢慢的开始变红, 连耳根和那细细的脖子,都渐渐染上了绯色。
薛战笑了笑。
萧鱼硬着头皮替他将剩下的木屑挑出来,而后收针线, 瞧着他粗糙的大手,说道:“皇上可要上点药?”好像她下手有点重了,出了点儿血。
薛战道:“不必这么麻烦。”都挑出来了,这么点小伤,何须上药这么麻烦。
既是他如此不上心,原是不必管他就是了。不过大抵是这伤口是因她大哥和她造成的,便不好坐视不管。萧鱼看着他道:“臣妾这儿就有药膏,抹了就好了。”
她与他不同,从小日子过得精致,宁可用不着,也都要将一些东西都统统备齐,以备不时之需。
薛战这才点点头:“也好。”
许是方才薛战与她太过亲近,春晓春茗她们都识趣儿的退到外面去了。萧鱼也没叫他们,自己起身走到立柜旁。
里面有个紫檀木嵌楠木瘿药箱,打开后,放着一些瓶瓶罐罐,上头都一一贴着签子做了记号。萧鱼把药膏取了取来,正欲将药箱关上,就有一个小瓷瓶掉了下来,骨碌碌的滚了过去,堪堪停在一双墨色云纹锦靴前。
那瓷瓶的口子开了,倒出来几粒褐色的药丸。
薛战弯腰,拿着瓷瓶,便将那药丸都捡了起来,作势要放入瓶中。萧鱼瞧见了,先是一愣,后忙去阻止,将他手里将瓷瓶拿了过来,见他看向自己,才张了张嘴解释道:“掉地上了就不要了…”
倒也并未弄脏,不过薛战晓得她讲究,也就随她的意。他笑笑道:“也是,那就算了。”
又见萧鱼将那瓷瓶塞好,重新放进了进去。
…
护国公府,萧起州正在院中练拳。他脱了外袍,一双手对着木桩子联系,一招一式结实有力,很快就大汗淋漓。往常都是抽空练半个时辰,这会儿整整练了一个时辰了。那背脊的衣衫已经湿透,湿哒哒的黏着强健宽阔的背脊。
待有些累了,才停下休息,他粗粗喘着气,抬头死死盯着面前的木桩,复又激烈出招。待精疲力竭,才让小厮打了桶凉水来,直接拎着木桶将水往自己头上一倒。
“哗——”的一声落下。
萧起州眉眼霎时冷峻,凉水自他的脸颊一路淌下,发梢不断的落着水珠。
还是春日,这井水又凉,唐氏在一旁看着,忙挺着肚子朝着萧起州走了过来。她站到他的跟前,拿出帕子替他擦脸,担忧道:“夫君这是做什么?着了凉可如何是好?”她说着,便伸手去拉他的手,“随妾身进屋去换上衣裳。”
萧起州虽是武人,可唐氏与他自幼青梅竹马,他对她还是很温和的。这会儿她拉着他的手,却是没拉动。
唐氏缓缓抬起头,看向他的脸。
她轻唤了一声:“夫君?”
萧起州看着面前的妻子,这才渐渐收起满身的戾气,他的声音一下子就软了,慢慢的说道:“我自幼看着年年长大,她从小就很招人喜欢,父亲更是将她视作珍宝,有时候我也很羡慕她,能随随便便就得到父亲的夸赞和宠爱。可是她是我的妹妹,我也喜欢护着她、宠着她,我以前觉得,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欺负我的妹妹,包括赵煜…”
“可是现在,我护不住她。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逆贼霸占,我每日上朝,都要仰望那个霸占了我妹妹的逆贼,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每回萧起州听到那些官员在讨论萧家之事,说他们萧家能得皇上隆宠,不过是因为帝王龙榻边的萧家女。萧起州听到这些话,自是震怒,可细细想来,的确如此。
…他竟用自己的亲妹妹,换得萧家的暂时安宁。
萧淮从小对他严厉,将他培养成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儿,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心里压抑了太久,忍不住想好好发泄。他翕了翕唇,看着面前的唐氏,低声的问:“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他一直觉得自己作为萧家男儿,出类拔萃,他从小出色,无论是家世还是样貌,又顺利娶了自己心仪的妻子,前途坦荡。可是眼下发生的一切,却让他觉得自己目光短浅,简直是井底之蛙,正真遇到了困难,一点用都没有。
唐氏知萧起州对妹妹上心,只好仰起头,微笑着看着他道:“在妾身心中,夫君永远是最厉害的。眼下不过一时受挫,而且时局如此,仅以你一人之力,如何能改变什么?…年年虽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可她是萧家的女孩儿,妾身相信,为了萧家,她是心甘情愿,没有半分抱怨和不满的。眼下已经如此,夫君若是因此事耿耿于怀,停滞不前,那才是白白浪费了年年的牺牲。”
她是个温婉的女子,现下双眸清亮,轻轻的拭着他脸上的水珠,道:“所以夫君,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不要让年年失望,也不要让妾身失望。”
萧起州这才点了点头,开口道:“…好。”
…
天还未亮,萧鱼睡得朦朦胧胧,便被身旁之人给弄醒了。那火热又健硕的身躯重重覆上,萧鱼一下子就醒了。他赤着上半身,将她面对面抱到了他的怀里,双腿牢牢的将她圈住,俯身一个劲儿的亲着她的脸。
萧鱼听着他一声又一声粗重的喘息声,整个人都烫了起来,他隔着布料顶了过来,气势汹汹。萧鱼的双腿才略微一曲,抬眼去看他。
他很快就要起来上早朝了。
萧鱼就轻轻推了推他。
薛战揉着那两团娇肉,粗糙的拇指往中间摁了一下,含着她的耳垂,呼吸急促道:“很快就好,好不好?”
萧鱼的困意都被他给驱散了,不过她才不信他的话,只忙道:“皇上还是赶紧起来吧。”
他这一闹,岂是很快就好的?
薛战却是不听,这种时候了,若是不做些什么,那就不是男人。也不顾她的推却,将她翻了个身,双手握着她的腰肢将她提了一些起来,以方便他的进`入。只是这会儿,外面那元嬷嬷便在催了。
他一贯自律,都是起得很早,早朝向来准时。一听元嬷嬷那声儿,薛战这动作便迟疑了一下。
萧鱼趁机翻了个身,将自己的寝衣整理好,而后才看着薛战道:“臣妾伺候您更衣吧。”
大手一撩床帐,薛战只好沉着脸下了榻。
萧鱼站在他的跟前,替他一一穿好龙袍玉带,整理好衣襟衣摆。又将他随身携带的、泛旧的荷包递给了他。
…先前她以为是宫外的相好给她的,可现在,自然不会那么想了。
薛战接过后,轻轻摩挲,才对着萧鱼道:“这是朕母亲的遗物。”
与萧鱼想得无二。他先前说自己自幼就失去了父母,想来留给他的东西也不多,这荷包,难怪他如此珍惜。萧鱼便道:“皇上的母亲想来是个贤惠的女子,这手艺很是精湛。”
薛战笑了笑,然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道了一句:“现在也是你的母亲。”
萧鱼顿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待装束完毕时,薛战一双手才扣住了她的腰,将她往自己的面前带了一些,两个人紧紧的靠在一起。萧鱼一抬头,他的吻就落了下来,就这样搂着她亲了好一会儿。
最后似是稍稍满意些了,眉梢带着些许柔和,说:“送朕出去吧。”
往常顶多是她伺候他更衣,有时候甚至她都不知道薛战何时起来的。这会儿他要自己送他出宫,倒也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反倒最正常不过了。
不过她没时间再梳妆打扮,只在外面套了一件外衫,便送他出凤藻宫。
外面是他的御辇和随行的太监,站在最前面的是何朝恩。
何朝恩抬头,见那帝后相携出来,帝王高大威严,皇后年轻娇美…他缓缓弯腰行礼。
将薛战送出去,萧鱼站在廊下。
她一张脸是初醒时的惺忪,没有梳妆的模样,面容白净姣好,五官明艳,亮盈盈的眼眸静静望着帝王的背影,青春美貌。待看到帝王身侧的年轻宦臣,萧鱼亦冲着他微笑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
这日那薛氏又请了萧鱼一道去赏花。萧鱼想,那薛战虽与她说过,姨母喜静,可那他粗糙性子,大抵是有些不通世俗。便是如何的喜静,她一个小辈一直将她晾着,那薛氏心里恐怕也会生出不喜来。
何况她本就不大喜欢自己的。
知道今日若是去了,那薛氏又要摆脸色给她看,可与薛氏在一块儿,她这个小辈吃些亏也是正常的。
萧鱼去咸安宫的时候,倒是并未如那日那般,害得她扑了个空。相反,那薛氏正坐在院前刺绣。想来年轻时候也是个极美的女子,她安静的坐着,面前放着一架绣屏,拿着绣花针的白皙手指,灵巧的在绣屏前穿针引线。
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美丽和温婉,随着年岁的增长,逐渐变成一种妙不可言的独特韵味。
萧鱼不疾不徐的走到她的跟前。那薛氏见着她来,那身上的温婉气度倒是霎时没了,只低着头,似是没见着她一般继续做绣活儿。
萧鱼唤了一声:“姨母…”见她不应,便低头看她绣得东西。
是一副四君子图,薛氏只绣了一小半,此刻正在绣兰。不过并非一般的绣品,正面是梅兰竹菊,那反面亦是一副栩栩如生的喜鹊山水图。
第46章 侍君【二更】
薛氏旁若无人的绣了很久, 萧鱼背脊挺直, 安静的等在一旁。
待过了很久, 薛氏才慢慢的收起了针线。她抬头看着萧鱼, 道:“我这人素来不大爱说话,皇后娘娘过来陪我赏花, 可会觉得太闷了些?”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萧鱼晓得她刻意为难,仿佛是婆媳那般, 婆婆觉得儿媳不大顺眼的。可只要婆婆不做过分的事情, 儿媳总得敬着她的。
是以萧鱼看着她道:“自然不会。”她低头看着薛氏的绣品, 道,“姨母的绣艺真是精湛, 本宫很少见有将双面绣绣得这么好的。”
女红虽是寻常女孩儿必学的, 却也不会巧到能擅绣双面,毕竟这双面绣不常用。看着薛氏的绣艺,却是娴熟精巧, 很是简单的就将这双面绣绣得栩栩如生。
她不喜欢她这个人,可这绣艺却是钦佩的。
薛氏悠悠笑了笑:“皇后娘娘倒是会说话。”言语间虽似是敬她的皇后身份,可这话…倒是半点没有尊重的意思,只将她当做普通小辈罢了。
看着萧鱼,她又道:“我在这晋城没什么熟人, 整日叫你过来也不大妥当, 今日就命人去了宫外,特意请了郭家母女入宫,待会儿咱们一并聚聚, 皇后觉得意下如何?”
这薛氏…竟还认识那郭家母女啊?
萧鱼心下有些小小的诧异,不过很快就释然了。
这郭家母女本就是薛战以前的旧识。那蛮汉和郭安泰的关系这么好,想来与这郭家的确走得很近。
那回宫宴,郭家母女在宫里过得并不愉快,而且那郭素宜对那蛮汉又有心思…萧鱼侧过头看着这薛氏,隐隐感觉到了一些什么,遂点点头道:“姨母喜欢便好。”
…
宫里的人到郭府的时候,张氏正在郭素宜的屋里,手里拿着从郭素宜房中找到的私房钱。
加上零零碎碎的,统共竟有三百两。
现下郭府的银钱充裕,可张氏节俭惯了,这银两能不动就不能、能少动就少动,日子能过就成。是以这会儿从郭素宜这里找出这么多银子时,着实吓了一跳,自是免不了狠狠训斥郭素宜一顿。
她自然知道这银子是郭安泰私下塞给她的,生气道:“你大哥就是太惯着你了,你在府中吃好穿好,母亲平日也不是没有给你零钱,可是你一小姑娘,要这么多的银子做什么?”
这银子当然不能继续放在郭素宜这边。
她将银子收好,继续道,“回头我去说说你大哥。你也真是的,母亲平日怎么教你的,你大哥给你,你就真的拿了?若是母亲没看到,这银子你打算怎么办?拿着花掉,还是日后带到夫家去?”
郭素宜被说得小脸惨白,泪盈盈的。最后只低着头,小声道了一句:“女儿知错了,以后在意不敢了。”
张氏一贯吃软不吃硬,郭素宜也是了解她的性子,所以很快就服软。这会儿张氏虽满意女儿的态度,可眼下看她,又想起那萧家的五姑娘萧玉枝来…
那小姑娘可真是嚣张跋扈,那萧家也是堂堂的世家,怎得养出这般无理的刁蛮女儿来?
这样的小姑娘,日后若是嫁到夫家去,怕是日日都要闹得鸡飞狗跳了。
不过也有一点好处,就是不会让自己吃亏。
张氏遂与郭素宜道:“你呀,日后在人前莫要这般软弱,该硬气的时候,可得硬气一些,不然人家就会觉得你好欺负。”
郭素宜忙点头。
待听到宫里来人,皇上的姨母薛氏请她们母女入宫小叙。
张氏先前的确是见过那薛氏几面的,看着半点都不想乡野女子,倒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子。张氏想到那薛氏,又转过头看了看面前的郭素宜。
年轻漂亮的女孩儿,正值适婚的年纪。
眼睛一亮,心里就有了一个主意,张氏缓缓的说:“母亲知道你喜欢皇上,这银子母亲先收着,你啊,若是日后入了宫,想要多少金银珠宝都成。”
郭素宜抬头惊讶道:“母、母亲?”
“皇上就薛氏这么一个长辈,先前你在薛氏面前表现不错,母亲也看得出来,她也很喜欢你。”
那日那萧家女儿如此的张扬跋扈,帝王又如此的袒护萧家,自然是因为这萧皇后。虽说先前娶这萧皇后,是因为萧家在百姓中的影响力,可面对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男人总归会把持不住的。
不过张氏对自己的女儿也有信心。
觉得那皇上是个节俭之人,现下对萧皇后不过一时的宠爱,要过日子,自然会中意像她女儿这般贤惠持家的。
毕竟生长的环境相同,才是最匹配的。
张氏细细打量了一下郭素宜,越看越觉得女儿容貌生得不错,没有太过娇美,看着就贤惠温婉,说道:“既要进宫,便穿得好一些,将那条苏缎长裙换上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