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鱼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裙摆,华贵的凤穿牡丹图案,静静垂着的流苏,随着马车的前进,轻轻晃动。她却是很喜欢这样安逸的样子。
一个不察觉,忽然身侧的人就凑了过来,萧鱼一愣,身子往后面挪了挪,便有一只手臂,轻巧的扣住了她的后腰。
萧鱼看他,微微翕唇道:“皇上?”
男人瞳孔墨黑,薄唇略弯了弯,与她靠近了一些,才问:“朕好看吗?”
啊?萧鱼的眼睛睁大了一些,就听得他轻笑着说:“朕瞧你方才看了那么久,还以为是觉得朕好看呢。”
这人…身躯被他圈在怀中,靠得近了,就有些不大好意思。玉白面颊渐渐浮现些许粉色,良久,萧鱼才说:“天子威仪,自然是好看的。”
薛战就笑了,看着与他贴在一起的柔软胸脯和手中握住的纤细软腰,手不自觉的紧了紧,说道:“皇后,朕想…”
见她抬头疑惑的看着自己,薛战静静凝望了一会儿,才缓缓将手松了开来,然后坐好,淡淡与她说了一句:“算了,你还是离朕远一些吧。”
这又是…怎么了?萧鱼觉得他有些古怪,不过帝王的话,她自然是要遵旨的,便稍稍将臀部挪了挪,离得与他远了一些。御辇宽敞,便是薛战的体型大,容纳他们两人也是绰绰有余的,萧鱼正好靠得里车窗近一些。抬手撩起垂着的帘子,还能看到外面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
她侧过头,衬得一截白白的玉颈更是纤细优美,薛战看了一会儿。
大白天的,他却想着与她睡觉…
安王府,赵泓皱着小小的眉头躺在榻上,胖胖的脸蛋不见往日红润,显得苍白病弱。姜嬷嬷是赵泓的贴身嬷嬷,看到王爷忽然病了,急得不得了,匆匆让人去外面请了大夫,自己却是寸步不离的守在赵泓的榻边。
听到下人来禀,说是祁王过来了,姜嬷嬷这才出去相迎。
来人一袭淡蓝色交领直缀,丰神俊朗,清风雅月,腰间系着一块羊脂玉佩,身形修长如竹。
进到屋中,见那病榻上的赵泓,姜嬷嬷才与他说:“昨日还好好的,不知怎么了?忽然就…是老奴的不是,是老奴没有照顾好王爷。”安王虽是前朝皇族,那也是新帝亲封的王爷,但凡有个闪失,他们安王府的下人一个都跑不了。
赵煊坐到赵泓榻边,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发烫,见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叫了一声:“四叔…”
“嗯。”赵煊应下。
赵泓看着他,眼睛濡湿,忽然很轻的说了一句:“泓哥儿有些…有些想娘亲了。”
赵煊的眼睛沉了沉。
赵泓虽是稚儿,却异常懂事,他知晓萧鱼已经是新帝之后,日后再也不会来看他了。他心里念着她,却不敢告诉别人他想她,唯有在信任的四叔面前,才会露出一些孩子气来。
他其实很想很想娘亲,但是他不敢说,想到非常非常想了,才忍不住说了“有些”想她。
那软乎乎的小手从锦被之中伸了出来,赵煊轻轻的将其握住,没有说话。他听着他喃喃自语,过了一会儿又睡了过去,等到大夫进来时,赵煊才站到了一边。
病榻上的稚儿脆弱得不堪一击,只是这般病弱的模样,格外的让人…心疼。
大夫给赵泓把脉之后,身后小童才将药箱中的笔墨拿了出来,递给了大夫。大夫将方子写完后,拿着笔,看到祁王,便将药方呈上,说道:“安王是感染了风寒,好在发现的早,按着这方子上的药材煎药,一日两回,不出四五日便活蹦乱跳了。”
小孩儿体弱,稍有疏忽便容易生病,只要发现的早,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玉白修长的手将这方子接了过来,赵煊看了看,眼睫一抬,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了一句:“那若是发现的迟…”
大夫只当他关心安王,才解释说:“小孩儿体质不如大人,若是发现的迟,没有尽早服药,那后果自然不堪设想。”
不过那也不大可能,安王这样的身份,身边尽是伺候的奴仆,安王府阖府上下的下人都将命拴在安王一人身上,又如何会不时刻关心他的身体?毕竟没有比小孩子来的更加脆弱的。
赵煊捏着手中的方子,音色清润道:“有劳大夫了。”又对姜嬷嬷道,“姜嬷嬷请大夫去账房领些银子吧。”
姜嬷嬷看到榻上的安王,心下犹豫,可如今连太后娘娘都嫁了人,安王的身边,唯有祁王这个四叔了。姜嬷嬷是见过他们叔侄相处的,知晓这祁王虽然不易,却待安王十分的用心。姜嬷嬷当下点头,领着大夫去了账房。
“四叔…”
赵泓迷迷糊糊,又轻轻的喊他,等赵煊过去的时候,便听得他又很轻的叫了一声,“娘亲。”
非常脆弱的样子。

自回门之后,萧鱼安心待在宫内,而那薛战这几日倒是忙得很,有几回等得太迟了,他身边的公公又传了话过来,她也只能先上榻睡觉。有几晚干脆睡在了御书房,便是来了凤藻宫,那也已经很晚了。
虽然晚,不过萧鱼总是能在睡梦之中迷迷糊糊的感觉到,他一双手搂着她的腰,便是不做什么,也非得揉上几下,亲上一会儿才会睡觉。起初萧鱼还有些不大适合,毕竟是忽然和一个男子这样亲近。后来她倒是有些习惯了,只要他不用力弄疼她,她只管睡自己的觉。
而这晚,萧鱼穿了身淡黄色绣百柳图案细丝外衫,在掐丝珐琅灯下看书,那薛战终于回来的早了一些。
他回来,先是急不可耐的压着她连连亲了好几下,而后才去了净室沐浴。萧鱼被他亲的满脸通红,又因寝殿之内,元嬷嬷和春晓他们都在,只好硬着头皮将那书再次捡了起来,若无其事的看着,心里却是小小的抱怨了一句。
这人…真的是,好像没见过女人似的。
很快薛战就又出来了,这会儿他寝衣带子也未系着,衣领敞开着,身上还有未擦干的水滴,却丝毫没注意到似的,只大步朝着萧鱼走去,坐下便轻盈的将她抱到了腿上。自然,此时元嬷嬷他们早就识相的出去了。
萧鱼的脸与他贴着,身体紧密的贴在一起。男人的脸上似有胡渣,戳的她脸上隐隐有些痛,弯弯的黛眉便不自觉的蹙了起来,就想稍微分开一些。
薛战低头,看着萧鱼手中的书,喃喃道:“《齐名要术》…皇后还喜欢看这个?”
萧鱼心道:她看这个怎么了?她未将书收起来,回道:“臣妾在宫中终日无事,便随手拿了这本杂书瞧瞧,觉得还不错…这书乃是北魏贾思勰所著,记载了季节、气候、与不同农作物的关系,嗯…这里面还有养牛、马、鸡、鹅的方法。”
萧鱼笑笑继续说:“臣妾虽衣食无忧,却也不想做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人。”
因那回逃亡吃了苦头,萧鱼便吸取教训,想多学一些。若是以后再遇落魄之际,她也有能力养活自己。
薛战缓缓说道:“朕以为…你们世家女子,都不大会看这些的,能吟诗作对,写得一手好字,便以才女自称了。”
一出生便是锦衣玉食,自然什么都不担心,有个好家世,就算大字不识一个,也照样能嫁个好人家,继续享福。萧鱼正想开口和他说,一对上他的眼睛时,就看到他目光灼灼,一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的声音忽然轻了:“明日再看吧…今夜,朕好不容易早些回来。”
他话音一落,便顺势将她抱了起来。萧鱼手里的书“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双手下意识揽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整个人就被他抱到了榻上,身躯陷入柔软的被褥之中。男人的身形像座大山似的覆了上来。萧鱼被他压着一个劲儿的亲,气喘吁吁…等到萧鱼反应过来,轻轻去推他的时候,双手就被他紧紧的握住。
薛战咬着她身上嫩嫩的软肉,强壮的胸膛起起伏伏,低声问道:“皇后今日可还疼”
嗯?
萧鱼满面潮红,他却没皮没脸的,一下子拱了过来,眼底有些笑意,认真的说道:“朕今日洗得可干净了。”


第23章 体贴【二更】
萧鱼明白他这话是何意思, 面颊越发的烫,连脖子都通红一片。说实话, 这几日的相处, 她对这蛮汉的印象比她先前想的要好得多。可是新婚之夜,那样的事情,她总是隐隐有些恐惧, 何况今日…
萧鱼抬手制止了他的手,小声的说:“不行。”
薛战却道:“如何不行了?”
萧鱼将眼睫一垂,小声嘟囔了一句:“反正就是不行。”
薛战俊脸沉了沉, 忽然有些不悦, 这便从她身上起来。
压着自己的大山没了,萧鱼的呼吸顿时顺畅了不少。她望了过去,见他坐在榻边,背对着她, 上身就披了一件薄薄的寝衣, 健硕的体型一览无遗。萧鱼也终于反应过来, 她与他, 终究不能像普通的夫妻那般, 他是她的丈夫,而在这一层关系前面, 还有一层,他先是一个帝王。这几日他对她不错,她却不能恃宠生娇的。
萧鱼的手下意识的捏了捏,背脊似是渗出了薄薄的汗…她终究不能像对赵煜那样随意的对他。
萧鱼想了想, 就解释说:“今日是臣妾的信期,故而无法侍奉皇上。”
她瞧不起他又能怎么办?现在人都到了皇宫了,可不能与他对着干。
依着宫中的规矩,她小日子期间,自是不能与帝王同房的,自古以来皇帝便是三宫六院,多得是美貌妃嫔。可是现在,这薛战帝位尚未稳固,终日忙于政务,倒是没有想着嫔妃之事。至于她,虽然是皇后,可毕竟刚进宫不久。
薛战的身形动了动,缓缓转过身去,见她坐在喜褥上,披着乌黑长发,脑袋略低着,脸上也没有适才的笑容,全身都紧绷着,好像很怕他的样子。看着格外的较小。他娶她,虽有一部分是出于目的,却是真的想对她好的。
薛战凑了过去,搂着她瘦弱的肩膀,说道:“好了,你早些与朕说就是了,朕还以为…”
薛战没再说下去。觉得先前已经在她面前信誓旦旦的说过,先前嫁与赵煜之事他不会再计较,现在再提,未免有些自己打自己的脸。
萧鱼点点头,说道:“那今晚…皇上还是不要留宿了吧。”
“这有什么。”薛战把她往怀里一搂,然后长臂扯过一旁的被子,便将两人的身体盖住。他替她掖了掖被角,低头看她,“睡吧。”
他洗了澡,身上的确没有那股不太好闻的汗味儿了,不过独属于男人的味道,还是很浓烈的。已经有几日了,萧鱼也有些习惯了。脸颊靠着他炙热的胸膛,安静的嗯了一声,准备睡觉。
只是他的心砰砰的跳得很快。
过了一会儿,才听头顶传来他的声音:“其实朕…一点都不可怕。”
萧鱼不知道该说什么,到底与他不大熟,她有些不了解他的性子。当不了解一个人,那人对自己再好再温和,她也不敢太过放肆的。萧鱼犹豫着不知该说什么,便察觉到他的手捧住了她的脸,粗糙的指腹一下一下摩挲着,然后略微一抬,就对上了他的眼睛。
薛战开口道:“所以年年,你不要怕朕。”
萧鱼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您是帝王,臣妾自然是有些畏惧您的。不过,这是因为臣妾还不了解皇上,等日子久了就好了。”
她若直接说不怕他,未免有些假。这话却是她真心实意的。
果然,见薛战笑了笑,道:“好,日子久了就好了,朕尽量…尽量不吓唬你了。”他并未有这般与姑娘家相处的经验,总觉得自己说话大声一点就会吓到她,动作稍微重些,便能将她弄疼。
萧鱼的心里也稍稍舒坦了一些,之后两人未在说话,准备睡了,她也迷迷糊糊有些困意。
却又听他说道:“那个…什么时候走?”
嗯?萧鱼抬头,立刻明白了,就红着脸嘟囔道:“约莫六七日吧。”
然后听着他皱起眉头喃喃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待他低头,看到自己在看她时,忙轻咳了一声,道:“没什么,朕就是随便一问,你睡吧。”
过了很久之后,耳畔传来了男人沉稳的呼吸声,萧鱼慢慢的将头抬了起来。
黑暗之中,她看不太清他的脸,只依稀能看到他面颊的轮廓。他的手臂跟在她的腰上,男人的汗毛重,他尤其。手臂和腿上都是,蹭到她痒痒的。这会儿看到他安安静静睡着,她睡不着,还真想那个刀片,替他将手臂和腿上的毛都剃个干净…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
不过,若她真的这般做了,倒是有些好奇,他醒来看到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想到这里,萧鱼忍不住有点想笑。

次日薛战在召见完吏部尚书郭安泰,与他说完正事后,两人在御花园散步,才忽然问他:“你妹妹可来了晋城?”
郭安泰有一妹妹郭素宜,年十七。
郭安泰昔日虽是薛战出生入死的兄弟,可如今薛战登基称帝,他的行为举止自也注意了一些,绝对不敢越距。这会儿听帝王说起他的妹妹,郭安泰忽然想到了什么,拱手回答道:“臣年前便将母亲和妹妹接到晋城了。”
倒是不知道皇上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薛战又走了几步,说道:“皇后刚入宫,宫中也没什么能与她说话的人,这些日子朕也忙,没什么工夫陪她…”他看着郭安泰,“你妹妹比皇后年长几岁,是个好相与的,朕想让她进宫陪陪皇后,给她解解闷。”
郭安泰一愣。自登基一来,皇上整日忙着政务,他还没有从他口中听到过其他的事情,便是当初要娶护国公萧淮的嫡女,也是为了拉拢民心。如今…不过也是了,这般岁数,自该成家了。郭安泰眉眼温和的说道:“能进宫陪皇后,自然是素宜之福,只是…臣的妹妹来自乡下, 恐怕无法讨娘娘欢心。”
帝王英姿挺立,沉默良久,才说:“这倒未必。”他笑了笑,“…皇后近日喜欢研究耕田种地,养鸡养鸭,朕相信她们会相处的很好的。”


第24章 如愿【一更】
这晚薛战回来的晚, 如往常般,凤藻宫内替他留了灯。烛光熠熠, 寝殿暖黄一片, 安安静静的,看上去格外温馨。新婚不过几日,这里面还是喜房的装饰。
他进去, 见那宮婢要行礼,就抬了抬手制止。
她应当是睡下了,还是不要将她吵醒了为好。
薛战步子轻快的进去, 又想到了什么, 停下来,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又将衣袖的褶皱整理了一下,之后弄了弄领子。整理了一番, 才继续往里走。他习惯了不修边幅, 可她却是样样讲究的, 她是他的妻, 应是她顺着自己才是, 只是,他觉得自己稍稍有些改变, 也没什么不好的。
果真,见那喜帐尚未放下,不过锦被微微隆起,她仰面躺着, 枕着柔软的大红鸳鸯锦枕头,睡姿乖巧。
薛战欲过去与她亲近一番,却见她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睛动了动,慢慢的张开眼,等看到他时,才一下子清醒了,忽然从榻上坐了起来:“皇上。”
“嗯。”薛战应下。
然后见她一轱辘从榻上爬了起来,下榻趿了鞋,抬头看他:“臣妾伺候您更衣吧。”
她看上去很困了,而且正睡着的时候被他吵醒。薛战开口,想说不必,可张了张嘴,还是道:“那就有劳皇后了。”
不管是在护国公府,还是昔日在宫中,萧鱼素来是随心所欲。只是再次入宫,萧鱼心里总是有些拘谨的,于是处处小心翼翼,就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这会儿薛战回来,她身为妻子,当然是要伺候他的。
便是她再困,也是得起来的。
萧鱼的个子娇小,而他又生得格外高大,站在他的面前,堪堪到他的胸膛,他若是覆下来,可以完全将她的身形覆盖。
这会儿替他脱外袍,也只能踮起脚来。
薛战见她披散着发,一张脸看着更为稚气,只是一低头,便能看到她胸脯隆起,身形玲珑。
下腹骤然紧绷,薛战这才想起白日的事情,说:“你先前不是说在宫中终日无事吗?朕就想,不如找个人陪陪你。你知道郭大人吧?他与朕相识已久,近日他妹妹也来了晋城,朕便与他说了,明日让他妹妹进宫陪你说说话…”
郭大人的妹妹。
萧鱼搭在男人腰带上的素白小手停了停。
她当然是知道吏部尚书郭安泰郭大人的,虽同这帝王一样,是乡野出身,却是个能文能武的人才。不过她倒是不知道这郭安泰还有个妹妹…只是,有这般出色的兄长,那妹妹也应当差不到哪里去。
萧鱼抬起头看他,说道:“这会不会…太麻烦了?”再说她与这郭姑娘也不认识。
见这薛战笑了笑,说道:“郭姑娘初来晋城,怕也没什么认识的人,若是能与你相识,想来她也是很乐意的。年年,你觉得如何?”
郭姑娘。萧鱼轻声念了一遍,忽然有些明白了,然后试探的问:“不知这郭姑娘芳龄几许?”
薛战皱起眉头想了想,说道:“应当比你大不了几岁,约莫十七八的样子吧。”他与郭安泰是交好,与他妹妹也见过几回,但是知道的不大清楚。
“嗯。”萧鱼的困意散去了不少,动作灵巧的替他解开金丝绣龙纹的腰带,搁到一旁,又缓缓替他除去龙袍。做完这些,她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太敷衍了,便微笑着看他,继续说,“那便请郭姑娘进宫吧,臣妾会好好与她相处的。”
薛战知她是萧家女儿,嫁他心中总是有些芥蒂的,只是她既然已经是他的人了,自然是要夫唱妇随的。这会儿见她也十分愿意与郭安泰的妹妹交好,薛战心里也稍稍舒坦了一些。让人陪陪她总是好的,年纪相仿的女孩儿也有话说。
待搂着她睡下时,又说了一句:“届时你若与她处得不错,多让她进宫来走动走动也无妨。”
身边有能说话的人,就不会胡思乱想以前的事情了。
萧鱼正闭眼要睡觉,听得他忽然又说了这么一句,沉默了一小会儿,就“嗯”了一声。
“臣妾知道了。”

郭府位于晋城最繁华的翔和胡同,此处原为前朝大学士府邸。宅第坐北朝南,由许多院落和花园组成,迎门便是一字影壁,大门西接倒座房七座。
郭安泰与母亲、妹妹住在东院,室内的花罩、栏杆皆是珍贵的楠木装饰。
郭府气派,且先前帝王论功行赏,郭家的赏赐也是颇为丰厚的。不过现下郭母张氏当家,她节俭惯了,将库房钥匙牢牢揣在兜里,一些个吃穿用度,也是有所限制的。帝王刚登基不久,而这郭安泰又是堂堂的吏部尚书,每日都有忙不完的差事。
便是再迟,郭母也会携女儿等他一并用晚膳。
这日郭安泰回府,见母亲与妹妹又等到这么久,便扶着张氏坐下,说道:“母亲,日后您就不要等我用膳了,早些休息便是。”
张氏见儿子日日操劳,自是心疼,听了这话,忙说道:“你是一家之主,我与素宜自然是要等你回来才用饭的,这是规矩。”
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张氏这辈子就为了这么一个儿子,如今稍稍饿些时辰又如何了?
郭安泰知母亲的性子,怕说多了惹她生气,便也作罢。
一家子落座后,便见那桌山简单的三菜一汤,两荤两素四道菜。比起先前他们一家子最难捱的时候,如今已经极丰盛了。至于郭安泰,堂堂男儿,对吃食自然不讲究的,家里都是由母亲安排的。
郭素宜安静的坐在母亲的中间,习惯性只吃离最近的素菜,不消半会儿工夫,便将饭吃完了。
郭家男儿不干活儿,昔日她就跟着母亲在家里做农活儿,全是为了让这郭家独苗能够安心科举,光耀门楣。那时候每日都是起早贪黑的,便是吃饭,也是匆匆忙忙的。如今她兄长终于位极人臣了,她也是尚书府的小姐,可这吃饭的习惯还是改不了,做不到那些贵族女孩儿那般,慢吞吞的,斯斯文文的用膳。
郭安泰侧过头看了一眼妹妹,见妹妹低眉顺目,性子贤淑,这些年她为自己付出的,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瞧着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郭安泰的眼神略微顿了顿。他笑着又夹了两块鸡肉到她的碗里,说道:“正长身体呢,再多吃一些吧。”
郭素宜愣了愣,就去看母亲张氏。若是昔日,张氏是无论如何都不舍得给女人吃大鱼大肉的,何况女儿吃多了长胖,那就不好看了。一想到如今他们郭家今非昔比,便道:“你大哥叫你吃便吃吧。”
郭素宜笑着点了头。
等到用了晚膳后,郭安泰才说了一件事情,道:“今日皇上与我说,想要素宜进宫。”
郭素宜一听,很是诧异,愣愣的看着兄长,一双手紧紧捏着衣袖,张了张嘴道:“可是皇上不是…”
他不是刚成亲吗?那萧家女虽然奢侈败家,可容貌却是没得挑的,若是要厌弃,也不大可能会这般快吧?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可郭素宜心里还是有一丝丝欣喜的,一时心“砰砰”跳得极快。她果真没有看错,皇上不是那般注重美色之人。
郭安泰却是了解帝王的,慢慢的说:“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皇后娘娘独自待在宫中,皇上怕娘娘寂寞,才想让素宜进宫陪陪她的。”
…并不是要纳她为妃。
郭安泰心细如尘,知晓妹妹一直都很仰慕皇上,可若是皇上真的对她有心思,早就成了。他刚认识皇上的时候,他可是不近女色的,心里除了这天下,就没有别的了。如今得了天下,又娶了萧家女,他这人才有些许温情。
他怕妹妹误会,先将此事说清楚,省得妹妹怀着不该有的心思。
郭素宜眼中的欣喜满满的隐退了下去,而后慢慢的说:“能进宫陪皇后娘娘,是素宜的福分。”
张氏是见过皇后的,听了就皱眉说:“上回吧,我倒是见过,身板小小的,花银子却大手大脚,一眨眼就花了几千两,就买了几件首饰,啧啧…这样的女人娶回家,便是金山银山也要被她败光了。哪里及得上我们素宜贤惠持家?”
郭安泰忙说道:“母亲,那毕竟是皇后娘娘,日后这话您还是莫要说了,被人听了去就不好了。再者,皇后娘娘出身高贵,自小便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要出嫁的,多添些首饰,也是人之常情。”
接着又微微笑着说,“日后素宜出嫁,我这个当兄长的,也断然不会委屈了她。”
说道这里,郭素宜就有些不大好意思了。这些年虽然过得苦,可兄长对她很好,所以她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张氏便道:“你妹妹现在不愁嫁,倒是你,何时再娶个媳妇,为咱们郭家开枝散叶?”
原先郭安泰也是成过亲的,只是郭安泰虽有学识,郭家到底太过贫穷,那新妇嫁过来不过几月,便受不了郭家的日子和张氏的压迫,收拾东西就跑回娘家了。后来张氏跑到人家门前闹了一阵,要将人要回去,郭安泰却是写了和离书,干脆将她放还回娘家了。为此张氏还狠狠骂了儿子一顿。
郭安泰见母亲又替娶妻之事,便识趣的闭了嘴。
等晚上,他则去了妹妹那里,特意叮嘱她一些事情:“…皇后娘娘倒也不是难相处的人,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罢了,以你的性子,是惹不到她的。进了宫,尽量少说话就是了,莫要害怕。”
郭素宜点头应下,将兄长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等兄长走了,她才恍惚的回了卧房,看着四周…
楠木垂花柱拔步床,大红底鲤鱼菊花锦枕、锦被,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她现在不仅有自己的房间了,而且还是这般精美的装饰。
郭素宜很满意,然后走到立柜旁,打开柜门,看着里面的衣裳。
兄长待她好,皇上赏赐的一些绫罗绸缎,适合年轻女孩儿的,都送到她这里让她挑选,现在已经做成了好几身漂亮的衣裙。不过她平时都不大穿,母亲要她穿得素净一些,唯有过年的时候,她才穿过一身桃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