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走了东西,事关重大,赵澜之不敢声张,只把手里的事情暂时放下,不劳动手下,亲自寻找那太监曹毅的下落,可惜整整一日都没有消息。
入夜时分,赵澜之回了县衙,仵作老杨手执酒壶正醉醺醺地往里走,险些撞在赵澜之身上。
老杨连忙道歉:“哟,赵头儿,对不住对不住呀!”
“又喝醉了?”
老杨笑:“醉了好,醉了之后看死人不难看。”
赵澜之笑着扶起他,本来要走了,忽然想起什么,若是找不到那活的曹毅的消息,此人会不会已经死了?因问道:“老
杨,最近你可收了什么蹊跷的咸鱼?”
老杨摇头晃脑:“太蹊跷的倒是没有,不过昨天早上倒是收到了一条腌咸鱼。”
“听不明白了。”
老杨瞪大了眼睛:“一个尸体,一个阉人的尸体!”
“……带我去看!”
敛房内,老杨把赵澜之引到了那所谓“腌咸鱼”的跟前,赵澜之打开死者脸上蒙的布,拿手中的画像对比。正是曹毅。赵澜之心里道:李公公啊,曹毅我是帮你找到了,可人死了!转头又问老杨:“查到些什么?”
“他杀。刀伤。两处。一处在腹部却没有血,另一处在咽喉却没有多少血迹流出。”
赵澜之监视,沉吟:“凶手是什么人?可有卷走他身上的什么钱财宝贝?”
老杨:“凶手当场就逮住了呀。正在牢房里面关着呢。”
赵澜之一下子愣住了。

六(11) 被骗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赵澜之一听杀害那出宫太监曹毅的人已经逮到了,旋即快步赶到牢房,却见几个衙役正在审讯那嫌犯,赵澜之定睛一看:孩子脸庞,黝黑少年,满脸委屈懵懂,不是远安的小奴,曾经救过自己性命的穆乐却是哪个?
衙役们正在审讯,见赵澜之进来,赶紧施礼,穆乐抬头看看赵澜之,却仿佛不认识一般,又低下头去。
赵澜之也是不露声色,上前问道:“这是刚捕到的杀人嫌犯?”
衙役答曰:“正是。
那个没名没姓的阉人就是他杀的,当时在客栈里,
小二去送酒菜,
正赶上他刚杀了人还没逃走,好几个老百姓上去给逮住了。
您看,这就是凶器。”
赵澜之:“赃物呢?”
衙役答:“尚没找到。”
赵澜之故道:“十有八九是有同伙。
他留下来顶缸,同伙卷了财物走了。”
案子断破之前从不肯多言一句的赵大人怎么这么就认定了案情?衙役们略略迟疑,又不敢多言,便道:“……大人说的是。”
赵澜之抬头示意:“继续问他话。”
衙役们转身向穆乐:“小孩!赶快从实招来,你有同伙吗?姓甚名谁?”
穆乐想想:“泥古。”
衙役一愣,继而气得脸通红,上去就打:“敢骂我!说什么……谁姑啊?!你姑!
兄弟们给我打,我看不打他不能说实话。”
赵澜之暗笑。
衙役扑上来殴打穆乐,穆乐躲闪几
下忽然发狠,他姿势笨拙,也没个招数,可是劲头威猛,一下子就推倒了众人。穆乐得了空就往外跑,衙役们忽然飞出铁索把他困住,穆乐被好几条锁链捆着,挣扎不开了。
刚吃了亏的衙役们怒道:“哟,想不到这小混蛋劲头还挺大。果然是杀人犯的材料 !”
一直没说话没动作的赵澜之从地上拾起穆乐掉在地上的一个物件儿,随即喝住了众人:“住手!你们过来看看这个。”
穆乐一见,正是刻着自己名字的腰牌,乃是远安所赠之物,当时就急了,扯着铁链也要冲上去:“那是我的!”
衙役们上前,狠狠把他给摁住。
赵澜之装模作样的把那腰牌握在手里摆弄:“穆乐……叶府,哦这是户部侍郎叶大人家的家奴。哼,兄弟们,我看这小子不能乱打,万一是个有背景的呢?那,这样,你们拿着这腰牌去叶府问问。死的人没名没姓,咱们可别为了这个得罪权贵大人。你们说对不对?”
衙役旋即附和:“大人说得是,说的是……”
赵澜之看看穆乐:“你们给他些吃喝吧。”
穆乐死死看着赵澜之,不声响。
话说穆乐掉下的腰牌被赵澜之使人迅速地送到了叶府,送到了远安手上,远安手里拿着穆乐的腰牌,大骇:“是洛阳县衙的人送来的?”
夏叔答道:“回小主子,正是。”
远安着急:“说,说什么?”
夏叔搓着手:“穆乐杀了
人,眼下正在大牢里面关着呢。”
远安来回踱了几步:“……你去回复,就说这腰牌是我们府上的奴才前几日报失的,谢谢他们送回来。不过里面的人可跟咱们没关系!”
夏叔下去回话了,远安把腰牌紧紧攥在手里,心里面却拿定了主意,尤自愤愤:“这个笨蛋,不肯跟我回来,果然惹了事!”
却说这一夜,洛阳城里一个酒肆门口,有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不识好歹的偷儿拽了一匹高头大马往外走,马不愿意,嘶叫起来,两个身着官服的洛阳府的衙役从酒肆里面出来,大喝:“嘿!好大胆子!好瞎的眼睛!官爷的马也敢偷!”
那偷儿要跑,被另一衙役堵住:“走吧!逮起来!”
衙役们推搡着偷儿将他拘入县衙大牢。
洛阳县衙的大牢里,穆乐被关的百无聊赖,正在看蟑螂打架,却见衙役们推推搡搡地带进来,披头散发的家伙。衙役们扔下那人就凑成一团去喝酒吃猪耳朵了,那球成一团看不清脸的家伙摸摸索索地找到了墙角的穆乐,凑上去,压低声音:“哎臭小孩!还认得你主子我不?”
穆乐吓了一跳,转头看看。
那人摘了头上乱蓬蓬的假发,直眉竖眼,咬牙切齿地看着穆乐,那白白净净的脸,乌溜溜的眼睛,红彤彤的嘴巴,不是远安却是那个?
可是一见她,穆乐登时紧张结巴起来:“你你你怎么来了?怎么是你?”
远安一把捂住他嘴:“废话。不为了救你,我还能干什么?别出声!”
穆乐因不敢再做响动,远安向上四处两边仔细打量,发现上面的窗子已经封上了,远安低声道:“洛阳县这帮衙役还不算吃干饭的,上次被我劫了狱,果然就此把牢房堵了个严实。哼,以为谁还能再走老路吗?好在我又有新玩意了!”
牢房外,两个衙役正在吃喝,敬酒,远安掏出一个小吹管,对着两人噗噗吹了两下。
两粒小小的药丸化在酒中,无形无影,衙役们饮下,旋即晕倒。
远安嘻嘻一笑,从怀中拿出个小镊子,把两只脚一折一折打开,变成长脚镊子,抓来衙役腰下别的钥匙,打开牢门和穆乐的手脚镣铐,两人逃出牢笼!
换了衙役外套的远安带着穆乐匆匆往外走,迎面却正碰上赵澜之与孝虎等人,正往里面进。
远安一见赵澜之,心说不好!冤家路窄!转身对穆乐低声道:“低头!”
两人低了头从赵澜之等人身边走过。
孝虎从后面喝住了他们:“哎!见了大人都不打个招呼。”
远安转身,闷着脑袋,掐了声音:“大人……请大人恕罪。我等二人刚刚进了衙门当差,上下的人还没认全呢。给大人请安。请安。”
赵澜之:“刚来?”
远安:“是!”
赵澜之:“当的什么班?”
远安:“……伙夫。”
赵澜之:“对了,今晚上你菜做咸了哈……”
远安:“
明白了大人。明儿我少放盐。”
赵澜之:“去吧。”
赵澜之并没把他们认出来,远安松了一口气,赶快带着穆乐往外走。
不知道赵澜之正看着她的背影皮笑肉不笑。
一个衙役慌张跑来:“大人,不好了。犯人,又丢了犯人了!”
赵澜之作势问道:“丢的谁?可是之前杀了阉人的那个小孩?”
衙役答道:“正是!大人没去怎么就知道?两个兄弟被人下了迷药,犯人被劫走了。”
赵澜之命道:“不要惊慌!你们去救人!我去捉犯人!”
却说远安与穆乐在赵澜之眼皮子底下溜出来,在陋巷里狂奔逃命,跑了好久,回头看看,并无追兵。
两人停下来,远安弯腰大喘气,抬头看看穆乐,他特意跟她保持距离,稍稍侧了身扭头看着远安,月亮之下斜着一双圆眼睛,凸着一个圆下巴,远安自己累得够呛,他却气息平稳,喘气匀静,还不服气的样子,远安忽然之间就气得要死。
扑上去拎起穆乐衣领子,就要打他的脸。
穆乐也不躲,直直看着她眼睛,紧紧抿着嘴巴。
远安没下得去手,一根指头指着他脸,咬牙切齿半天:“该!他们怎么就没弄死你?!”
穆乐一听这话,扁嘴,下巴抽动就要哭。
远安发狠,恶形恶状:“给我憋回去!”
穆乐生生憋了回去,眼圈红了。
远安甩开他:“怎么回事儿?!怎么就让人抓进大牢里面去了?怎么就闹
上人命官司了?你怎么混的呀?你那天口口声声跟我说什么?不是快活吗?不是自在吗?不是不愿意跟我回府里面去吗?哦,原来你就想坐大牢呀?”
穆乐道:“…… 没。没有。”
远安更气了:“那怎么回事儿,把话说清楚!”
穆乐憋了半天,终于哇地一声哭了:“骗了,被人给骗了!”

六(12)真相大白
话说穆乐在街头被人围攻,又被远安救下的那日,他主人要他回家,他抵死不肯,扔下远安独自一人拧着眉毛,失魂落魄地回了破庙。
一直收留他的泥古迎上来,颇为关切:“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
穆乐不说话,就要往草丛里面躺。
泥古拉住他:“别偷懒了,今晚上有个大买卖。跟我走一趟!”
不由分说,拽着穆乐就往外面走。
小饭馆里,小二给穆乐和泥古端了些酒菜上来。
两人借着掩护,观察着泥古在赌馆里面就盯上的那个白胖没胡子的男人。
泥古道:“那,就是他!晚上咱们跟他到客栈。你给我搭把手,我把他那个鼓鼓囊囊地包裹顺出来!”
穆乐却是郁郁不乐:“我,我不想再做这种事情了。”
泥古瞪着他:“……打退堂鼓了?兄弟,你这么做可不仗义!这些日子谁供你吃穿?谁带你去跟姑娘玩?你虽没留下,可也见识到了吧?我这点事儿你不帮忙?”
穆乐心里面十分不快,嘴巴上却也说不利索:“这是偷,是抢……我不想干。”
泥古转转眼睛,计上心来:“什么偷啊,抢啊的,怪我没跟你说明白原委,这个人,是我仇人!”
穆乐抬起头,就快要相信了。
泥古再加码:“我,我爹娘啊,都是他,他害死的!我见到了他恨不得抽他的筋,扒他的皮!我拿走他的钱那算什么?难道,难道我不够慈悲吗?”
那少年
哪知道他在撒谎,只觉得自己收了此人恩惠,又相信他确实有深仇大恨,便道:“好……我帮你。”
这一夜大雨倾盆,天盖儿像被捅了个窟窿一样。
穆乐与泥古从窗户潜入了那白胖男人投宿的客栈房间里面。
房里漆黑,二人在房中摸索,忽然一道闪电,房间里面瞬间亮如白昼,穆乐与泥古看见那人圆圆睁着一双眼睛,正面朝着他们坐在桌子前,可把他们给看了仔细!东西还没弄到就让人家给看着了,泥古差点就要尿了,也顾不得什么,二话不说上去就刺,那白胖子颈部中刀,都没反抗,甚至都不出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一见他下手杀人,穆乐霎时就惊了,拿住泥古的手腕子:“你,你干什么?不是说,不是说,不杀人的吗?”
泥古气急败坏:“他看到咱俩了,不杀他,咱俩就完了!快,赶快把他钱袋子找着!快!”
穆乐震惊之下来不及反应,泥古找到了死人背后的钱袋,打开看,果然是白花花的银子。
杀人的事情就摔在脑后了,泥古兴高采烈:“不白玩。不白玩!”
门外有动静。
是客栈小二在外面叩门:“大爷,您要的酒菜,大爷!”
泥古要跳窗而逃,拽了一把穆乐:“走呀!蠢货!你傻了?!”
穆乐仍是愣在原地。
泥古心想:哼,这个呆子,我啊,跟你缘分到此。你就再替我办件事情吧!
他迅速地把手里的刀塞在穆乐
手里,跳窗而逃。
于此同时,小二推门进来,又是一道闪电,小二看见地上的尸首和持刀的穆乐,他吓得大声喊叫,酒菜也洒了一地:“杀人了!有人杀人了!”
一群人闻声涌了进来,小二倒在地上,手指着穆乐:“就是这小子!可别让杀人犯跑了呀!”
穆乐就这般原原本本地把暴雨之夜发生的事情讲给了他家小主人,远安听了颇为震惊,紧蹙着眉头挂着下巴:“原来是这样……”震惊了一秒,就又轻松了,变了脸拍拍手道,“算了,你先跟我回府。我先把你藏起来,省着官府的人麻烦。”
她眼下才不在乎什么人死了什么人跑了呢,把穆乐给弄回来比什么都重要,比什么都好。
二人正要跑,却有一人从墙上飞身而下,挡在远安与穆乐面前,此人身材高大,一袭黑衣,瘦白的脸皮笑肉不笑,不是赵澜之却是哪个?
“你这假伙夫,又在我眼皮子地下劫走人犯,还想往哪里走?!”
远安一愣,嘻嘻笑了:“原来是赵捕头,竟被你看出来了,说的没错,又是我,
又劫了人犯,话说你们那些人给朝廷办事还真不伶俐,怎么又让我得手了呀?”
赵澜之也笑:“别瞧不起人,姑娘你要是真的得手了,我在这里又干什么来了?”
远安想起自己得到穆乐深陷牢狱的消息证实因为洛阳县衙的人送了他腰牌来了府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哼
,赵捕头,穆乐的腰牌是你差人送去给我的?
是你故意跟我通风报信让我营救穆乐的?
刚才在衙门里面见面了,你一眼看出来是我,你是故意放我走的?”
赵澜之:“……想明白了?”
远安撇着嘴:“这些手段耍的好没意思,你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赵澜之上前一步:“两个目的。若不是你,恐怕这个小孩不会跟人像刚才那样明明白白老老实实的说话。我也没法掌握案情。另外……你知道死的那个人,是谁?”
远安道:“是谁?”
赵澜之:“御书房太监曹公公。”
远安颇为震惊:“太监?太监怎么出宫来了?”
赵澜之略略沉吟,思想跟别人不能说的话却可以告诉眼前这姑娘的:“此事事关大内机密,不能在明面上调查,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我故意让你把他带出来,就是要避人耳目。”
远安点点头:“原来如此。
……这么说,你也跟我一样相信,穆乐并不是凶手了?”
赵澜之扫了一眼穆乐,冷冷一笑:“笨小孩。有心眼杀人,怎么会没心眼赶快逃跑?!”
穆乐听罢虎地站起来,跟赵澜之针锋相对:“……谁,谁是笨小孩?!”
远安压住穆乐:“现在怎么办?”
赵澜之:“必须马上找到他说的那个泥古!
他是杀人犯,我要他从曹公公手里拿走的东西!”
远安霎时兴奋地:“正好闲得膀子难受呢!你即使要避人耳目就不能带
衙门里的帮手。
我我我帮你!”
穆乐见她是如此,也道:“我,也去。”
赵澜之看着这两人,一半是无奈:“你们把办案子当做游戏了是吧?”
时不多久,妓馆的小厅里,身着男装的远安手里转着两个大金球在老鸨眼前晃来晃去。
老鸨眼馋着,向前探着身子:“您啊,有什么要求癖好,就跟我直说。
我这儿的姑娘一准儿让小爷满意。”
远安道:“我呢,是个专情的人,数月前来此地做生意,
朋友带我来您这儿见了一个美女,名唤春花。
请妈妈带春花姑娘出来与我相见。”
老鸨道:“……找春花……大爷可真会看人,春花是我们这里的花魁来着。
可是您来晚了一步,她呀,刚刚被从前的相好给赎出去了。”
远安略略沉吟,看着老鸨就笑了:“妈妈,您这一行,我是知道的,姑娘那么多总得留个后手,对不对?
不用您给我换人了,就请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怎么能找到春花,
我手里这金球子就送给您玩。”
老鸨转转眼睛:“春花有头疼病,赎了身也跑不远,她每月初一十五都得去城东百草堂配药。
不行的话,爷就去那里等春花吧。”
老鸨说完就夺了远安手上的金球子,一咬,碎了,敢情是个画了金色的鸡蛋!
远安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拍拍屁股走了。
那春花正是泼皮泥古的相好,这小子从不做好事,却是个情种,拿了死
人的白银,第一件事儿就是去了妓院把春花赎了出来。春花从小就有头疼病,这白日里又发作了,躺在床上正死去活来,泥古从外面进来:“药来了,药来了,我给你买回来了!”
泥古服侍着春花饮水服药,药灌下去,她似乎好了些,靠在他肩膀道:“辛苦你了...…”
泥古道:“春花你跟着我又何必客气?你放心,我跟你说过的,我有钱了,你跟着我,我要你吃香喝辣的,我绝不会让你受苦。”
春花扑在泥古怀里:“甜心小泥泥!”
忽然一人声音从外面传来:“你那钱财,是好路上来的吗?!”
话音未落,赵澜之远安穆乐破门而入。
泥古大惊失色,指着他们:“你是谁?你是谁?”……看到穆乐了,“啊……怎么是你?”
赵澜之沉着脸,摁着刀柄:”你谋财害命,栽赃他人,但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还用我废话吗?你从死者身上拿了什么,快点交出来!”
泥古抵赖:“大爷你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
您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死者啊?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穆乐气得眼睛发红,一步冲上来,狠狠揪住泥古的领子:“你,你,你利用我!
你杀了人!”
泥古几乎要被穆乐捏死,远安上来把穆乐拽开。
泥古摔在地上,横躺着,赵澜之用板凳压住他,自己坐在上面:“我跟你就是斯斯文文地问话,他跟你可就不会
这样了!”
泥古还不肯告饶:“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床上的妓女春花见状大哭,翻滚着下床,从地砖下面暗藏的隔断里面拿出一大包银子,一边哭一边骂那泥古:“舍命不舍财的东西!真要死了还怎么消受!”她跪在赵澜之脚边,“大爷,大爷你饶了他吧,这是他偷出来的银两,我们用了几锭,其余的都在这里。都给您!”
赵澜之看了银子一眼,并不感兴趣:“画儿呢?!他身上带的画儿呢?!”
泥古道:“画儿?什么画?我不知道!银子都在那里了,你还想怎样?”
赵澜之冷笑,立起刀就要刺向泥古的眼睛。
泥古:“没有呀!真的没有呀!”
赵澜之不收刀,那刀尖儿就要刺到泥古眼睛里面了,看得远安穆乐也紧张起来。
泥古大叫:“啊!我想起来了!我看见过我看见过!”
赵澜之收刀,起身,泥古翻了个身就开始呕,惊恐和侥幸把他的胃给翻了个个儿。
赵澜之经验丰富,这种眼看要死的刺激下,别说逼问他日前发生的事情,就是他月课吃奶时候看见听见的都能想起来。
“把刚才的话说清楚。”
泥古大口喘息着:“……大爷,我想起来了,我在赌场捉摸这人的时候,看见他身上的包袱里长长圆圆的,像是包着个画轴。可是我对那个不感兴趣。我就想要他的钱财!”
赵澜之:“你们杀了他那天,没见到那幅画?

泥古摇头:“没有!没有!绝没见到!您是好手段!好手段!我这条命都是您的了!我不敢撒谎!不敢了!”
赵澜之觉得差不多了,此人知道的恐怕也就是这些,他一手拿了银子,一手拽起泥古:“走吧,去衙门里说话。”
他走到远安和穆乐面前:“谢你们帮忙,人犯我已经逮到,此后没有穆乐的事儿了。你把你的马奴带走吧。”
刚才的热闹却让远安十分兴奋,贴近了,体己地:“我说,赵捕头,你要找什么画儿?”
“跟你没关。”
远安闲闲地:“这话儿可就说远了,我还当咱们是搭档呢...…”
赵澜之低头看着远安,她可真是好看可爱,求人办事儿的时候蹙着眉毛嘟着嘴,团着肩膀,拱着两只手,小贱贱的模样,赵澜之看了她半天,想了半天,自己根本没法跟这人说不,可他又不肯就范,只是什么都没说,带着泥古兀自走了。
远安在后面收了求人办事儿的法相,霎时气得呲牙咧嘴,回头看穆乐,她恶形恶状:“走吧!回去吧!我看你以后还敢再跑!”

六(13)山雨欲来
少年穆乐随他主子回了家,本以为她之前救了自己,得了道理,又竖着眉毛瞪着眼睛没好气,定是要好好收拾他一番了,谁知远安却拿了家里的药箱子给他包扎上药。两人坐在马厩里的甘草上,远安卷起来穆乐的袖子,上面有些之前擦破的伤口,远安用小棉棍沾了些药粉碎末,轻轻涂上去,为了看仔细伤口,眼睛都斗鸡了,温柔地,吹一吹,厚嘟嘟的嘴巴撅得像个小猪一样。
穆乐就这样看着她呀,看着看着,就觉得心里面被她打,被人骗,被人冤枉扔进牢狱里面那些事儿都不是事儿了,都值得了,都像是一条小小长长的路,这条路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走到跟她这么近的距离,看她的斗鸡眼和噘嘴巴,嗅到她那小孩子一样的甜蜜的气味。
这个撅着嘴巴的家伙忽然摇头晃脑地说:“哎……?”
穆乐道:“……怎么了?”
远安道:“我发觉你有点怪。”
“怎么了?”
远安:“几天不见,你个子长了好大一块,还有这胳膊上,手背上,原本都有伤口,就算地库里面的老头儿配的外伤药再好用,也不至于一点红一点疤都没有呀。你怎么回事儿?”
穆乐的心思才不在自己身上:“……不知道。”
远安仔仔细细地看他:“你不会……是个妖精吧?”
“呲……”
远安叽叽咯咯地笑起来:“算了,是个妖精也没事儿,是个妖精
是我的奴才。”她说着拿出腰牌,“哪,这个,你收好了。不管怎么说,这事情起因还是在我,我跟你道歉,要不是那天我不分青红皂白给你赶了出去,不会有这么多的事端。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了。这个家里有我,就谁也别想要再欺负你。谁也别想再把你赶出去!”
穆乐点头,从她手里拿回腰牌,看看她,笑起来,羞怯地。
远安看着他也笑了,还不放心:“哦对了,地库里那个老头子,他是个疯子,你不要再去见他。以后送饭就放在门口,别进门,离他远远地,听见了没?
“嗯。”
他是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心无城府的样子,完全信赖的样子,低着头圆圆下巴睫毛绒绒,无比可爱的样子,这样子的人怎么可以随便被人欺负?!
远安转转眼睛:“哎不行,那老头子差点害你吃了大亏。我不能这么便宜了他,须得给他点颜色看!”她贴到他近边上,低声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