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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从前从来没有特别留意过。在他那里实习的时
候,我是个大学生,而他是个社会上的,已经工作了的人,这样的人如果不认识,走在街上问个路的话,我是可以管他叫叔叔的,叔叔,请问23路车站在那里?叔叔,请问附近有肯德基吗?叔叔,你孩子找家教吗?
认识了他之后,这种对身份差异的认知就更明确了,来见他的访客无不点头哈腰客客气气,而他愿意见面谈话的却寥寥无几,他能修改外国政要访问行程,上电视新闻的地方大员也要找他出主意,而他自己对这些特别有数,无时无刻不表现着他的傲慢无礼,不把别人当回事儿的样子,我给他工作了好几个月,他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我就算再怎么喜欢漂亮的男人,遇到这样的人,我也不会去像看身边的男孩那样去看他的,更不会留意他的长相。换句话说,我们根本就不是同类。
不过三年多之后,我自己也已经不是大学生了,走在街上有小孩子叫我阿姨,请我买一份报纸… …这时候的我再去看他,就没有了年龄上的不认同。欧先生非常瘦,头发浓密,眉毛很长,眼睛也很长,眼尾上扬,目光十分明亮,离得远看不出来,但是之后我们面对面的时候,我确定了他眼睛下面有两道细纹,他有时候也笑,因为那两道细纹而会变得温柔些,他鼻梁挺直,鼻子尖有点往下勾,角度恰到好处,所以样子是漂亮的,但
那个骄傲的,拒人千里的劲头儿,也是源于这个鼻子,他的嘴唇很薄而下颌骨棱角分明,这个人的皮相,骨头,颜色,还有皱纹,好像哪里都是优越的,哪里都瞧不起别人,可是哪里都好看呀… …
第五章(1)
欧先生的课讲得挺有趣,就算不是为了请他看话剧,仅仅就是来上一节课,我觉得也值得。他说世界上最赚钱的生意都服务于人类的七宗原罪:量级庞大的军火交易源于不肯妥协的“骄傲”和“暴怒”;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餐饮生意,那根源于“贪食”;利润额度骇人听闻的化妆品业和色情业,分别来自于并促进了“虚荣”和“淫荡”;而金融业是被“贪婪”和“懒惰”催生的所有买卖中最高级也是最赤裸裸的一个——什么人都想要得更多,而且不劳而获。原罪是人与生俱来的,这不能被选择,这不是错。可是利用原罪专人钱财,这无论在西方还是东方,都一直为传统的道德观念所不齿… …在座的同学们如果以后像我一样不幸进入金融行业工作,但愿你们心中一直保有对于文艺和体育的爱好,安慰自己的灵魂。
孩子们笑起来,我也笑起来。
然后欧先生在人群之中看到了我,他的眼神有片刻的停顿,看了我一小会儿,我赶紧笑,小小地摆摆手,欧先生有些意外,但是我觉得他似乎是还挺高兴见到我的。
不过我想错了。
张董也想错了。
欧锦江先生并没有因为我的当面到访就答应跟我去看话剧。他直接而且冷淡地告诉了我,星期五晚上有约,不能跟我去了。当时下了课,学生们都走光了,圆形的大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欧先生一边把讲桌上的材料放进夹子里一边朝窗子外面看了看,外面是篮球场,有人在叫好,他好像被那个球赛吸引了一样,眼睛都不瞟我一下。
来都来了,我还想再做一下努力,我说那个戏票是网上订的,可以改期,要不然我们就等您什么时候有空,那是个很有名的喜剧,据说从头笑到尾,场场爆满,位置特别不好弄到。
他收了自己的夹子往外走,脚步轻快,我跟在他后面,我们穿过檐廊,他的司机已经把车子停在门口了,他上车之前终究还是扫了我一眼:“最近很忙,不知道什么时候呢,要不你等我给你打电话吧?”… … 我答应了,我还能怎么样呢?这话我也跟人说过,我想他不会打电话给我的。我眼睁睁地看着他黑色的车子扬长而去。在那个片刻,跟我一起吃黄鱼面的欧先生没有了,在电话里好好说话的欧先生没有了,那个传说中的在非洲为营救饥民当过人质的欧先生更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他又成了我从前认识的傲慢无礼缺乏耐心的欧锦江先生了。
可是欧先生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总是那么忙吗?连跟我去看一场话剧的时间都没有吗?不是这样的。那之后过了一个星期,我跟大学时候的三个室友去室内运动馆打壁球,居然在那里看见了欧先生和他的女朋友。
事情很巧,我们打了一局,休息片刻,我去前台买雪糕
,排队的人挺多,我前面站着一个女孩手里拿了两瓶矿泉水。我会留意到她,是因为她长得美,个子修长,有一米七多,非常苗条健美,长头发厚厚实实的,扎了个马尾,我看见她侧面的轮廓,额头高,鼻尖翘,皮肤像小孩子一样粉嘟嘟的,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裙,露出来的腿像是两根细致浑圆的小棒子,女孩看上去最多二十出头,应该是个在校的大学生,我又觉得她像个演过电影的小明星。
我们个子的场地在走廊的同一侧,我买了雪糕回来又看见她蹦蹦跳跳地走在我前面,我心里面实在有点好奇,想知道这样的女孩,她的男朋友是不是也是一样的好看呢?然后我看见欧先生从一间壁球室里面出来,从女孩的手里接过了水,她说了个什么笑话,把他给逗乐了,轻轻地拢着她的肩膀。
难为的是,他们在我的必经之路上,我是不可能从旁边绕过去的。欧先生看到了我,我贴着墙的另一侧过去,脸上还是笑着,招了招手:“是您啊,来打球?… …”——废话。
他点点头:“你也是?”
“跟大学同学一起。”我说,“运动运动,运动对身体好,呵呵。”
年轻漂亮的女孩看看他,又看看我,不过欧先生似乎是不打算把我们介绍给对方的,他也没再跟我说话,转身回到壁球室里面去了,女孩跟在他后面。
我走过去,不用再打哈
哈了,头低下来,心里面是他的样子,今天的欧先生看上去最多也就三十多岁,是什么让他显得那么年轻呢?是因为穿了运动装,还是因为刚刚打了壁球神清气爽,还是因为他身边有正当妙龄的姑娘陪伴着?我心里想,张董的那些八卦可真是过时,欧先生这种人怎么可能是单身呢,他这样的人可不会缺女朋友的,不过他也用不着去给谁作糖心爹地,他们是一对般配的,恋爱中的男女,看上去非常养眼。
我没能把欧先生约出来看话剧,而他可以跟另一个女孩打壁球,这事情想起来可真是让人沮丧啊。它直接挑战了我从小建立的自信心,好几天都心烦意乱的,有时刷牙刷到一半,吐了沫子照镜子,想要再看看自己究竟长的怎么样。终于我给我妈妈打了个电话,追溯起小学一年级时候发生的那件事儿,她当时给我买了一件粉色的羽绒服,后背上有个米妮,我喜滋滋地穿到学校去,一个叫鲁南的女孩儿说,江悦,你这个羽绒服不好看。这话把我给弄得心虚了,再也不肯穿那个羽绒服去学校了。而我妈妈是不可能让花了她五百块的羽绒服垫箱底的,一定要跟我问个究竟。我老实说了。我妈她大笑起来,说鲁南说你这羽绒服不好看的?
对呀。
你为什么信她胡说呀?她瞎。
哦?
然后我妈把我拽到镜子前面,让我看里面的自己,悦悦呀
,你都不知道你有多漂亮,你是最漂亮的公主,谁都不如你好看,谁也不如你聪明,谁要是说你不好看,那她就是瞎!
妈妈我记住了!
第五章(2)
此时二十五岁的我打长途对我妈说,妈妈你是不是骗我呀?
一千公里外的沈阳市皇姑区,我妈正用葱姜蒜炸锅炒菜呢,一听这话就急眼了,养你这么大,骗你什么了?!
其实我不好看,你骗我说我好看,其实我是丑八怪。
我妈真是太聪明了,让我爸替他扒拉锅里的菜,然后从厨房里出来跟我说话:“你是… … 你是让人甩了,还是喜欢上谁了?“
“没有没有没有… … ”
“哎,有也无所谓,不顺利的话就回来吧,回来我让你二姨给你找个开矿的,年底就能结婚当阔太太。”我妈特别干脆地说,“生孩子我帮你带。”
“说什么呢!”我叫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
“姑娘呀,你长得老漂亮了,还是名校毕业,谁看不上你就是瞎。上海人瞎,沈阳人不瞎,你回来吧。多少人等着你呢。”
“妈我不跟你说了。”我赶快把电话给放了,冲到镜子跟前看自己,看了半天,对,妈妈说的就是对,我就是好看,我就是聪明漂亮的公主,谁不喜欢我,谁拒绝跟我去看话剧,谁不打电话给我,谁跟别人去打壁球了,就是瞎。欧锦江瞎。
那么这件事情结论如此,我打算不再耗费心力,就此翻篇。
不过可能是这一年流年不利,接下来的日子,我工作上又出了状况:欧先生介绍来的客人之一周先生这边本来即将入账一笔款子有我们公司托
管运营,在签约之前最后一天,忽然翻脸不干了。合同上的数目非常大,张董也紧张起来,把凡是服务于周先生的员工都叫过来站成一排挨个盘问,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客人,以至于一个眼看要到手的大单子拿不下来,煮熟的鸭子飞掉了。
他问也问不出来所以然,没人会说自己不对,可是客人就这样要走,怎么办?张董一根指头指我:你去。
我?我去干什么?
对,就是你,江悦,你去找到那个老周,把他弄回来签约。
老板你没事吧?客户是我带来的,我的工作完成了,后面维护没有做好,到了哪一个阶段,该谁负责您找谁去,为什么要我去擦屁股?
我没说明白吗?张董那张脸平时慈眉善目的,一笔大钱赚不到了,眼下立着眉毛也是一副凶相,你们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客户走了,谁也别想脱了干系,江悦,我说你去就是你去,老周回不来,款子到不了,你也卷铺盖卷走吧!
张董抄起电话摆摆手让我们出去,其余几个一见老板让我背锅好像都松了一口气,我回了自己的工位,犹自愤愤不平,但转念一想事情总得解决,解决了再回过头来追求责任,我拿了手袋和电话往外走,在电梯里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保洁阿姨正在擦扶手,斜眼看了看我:“… … 吃亏了?不该你干的活儿让你干?”
怎么哪里都有看热闹的
人呀?我没说话,她轻轻一笑:“是不是该到你涨工资的时候了?”
被她提醒,我定神一想,根据合同,我下个月开始工资比例都应该提高五个百分点,奖金提成应该提高十个点。
阿姨见我看她,知道自己猜对了,笑得十分得意,这还没完:“没有靠山对不对?平时以为自己还不错的,老板跟你混得还挺熟,其实多你一个少你一个都无所谓。关键时刻,难题甩给你,让你背锅?”
对呀,张董之前一阵总跟我在茶水间一起吃三明治,顺便聊聊天的,什么时候不了?什么时候变了脸?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跟他说,我没能把欧锦江约出来看话剧,我以后也不打算再去自讨没趣了,张董的表情在那一刻特别微妙,现在的我想起来,他在掩饰失望。
原来是这样啊:我没能找到靠山,又到了应该涨工资的节点,老板不找理由炒掉我又应该炒谁呢?
电梯打开了,我下去之前问那个只是脸熟的保洁阿姨,您是怎么知道的呀?
“这楼里面几百家公司,我在这里十多年了,这点事儿猜不出来,我也太少见识了… … ”阿姨说。
“那您说,一般的情况下,像我这样的,应该怎么办呀?”
阿姨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撇撇嘴巴:“想办法呗… … ”
我一边琢磨这保洁阿姨说的话,一边打了出租车直奔浦东,周先生的公司在金融中心八十六楼,
前台的小妹妹问我预约了吗,我说没有,她就微笑着说周董不在,我说那我就在这里等着。我在沙发上从下午两点一直等到晚上八点,他们公司下班了,前台的小妹妹换好了衣服跟我一起出门,在电梯间里,我说我知道你们周董在,他接待了十多位客人,就是没见我。小妹妹扁了扁嘴,没说话。我说我明天还来,大早上就来,就坐在刚才那个位置上,我就看着你什么时候把我引进去见你老板。小妹妹皱着眉头仿佛被流氓骚扰一样,周董明天不来,你来了也是白等!这个时候要比谁更凶的,我咬牙狰狞一笑,你看我信吗?干脆我跟你去你家吧,明天我再跟你一起上班,肯定能堵得着你老板。小妹妹忍了半天,终于叹了一口气:您这样我也没有办法,老板的办公室有自己的出入口的,您要是非得等他,为什么非得缠着我呢?去电梯口等着就可以了呀… …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还是这个主意好呀… …
当天晚上我基本没睡,红着眼睛把同事给周先生准备的计划书重新过了一遍,然后洗了脸化了妆早早地就去了金融中心。太阳还没升起,城市和这个本该最热闹的角落还没有完全醒过来,我在二十四小时的咖啡店要了一杯热可可和夸松,一边吃一边向上看,那高大楼宇的玻璃墙上反射着蓝盈盈的光,居然可以看见远处黄浦江
的倒影,在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有那么一点累,一点丧气,我想着刚毕业找到工作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能留在上海就赢了,每天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上班,什么东西我不会可以学,学会了我就会做得比别人好,我的生活和命运在自己手里,我可真是天真呀,哪里知道一路的平坦顺利其实是因为我是个观光客,一直在看这个城市的风景,而稍微向前一步可能就步履维艰,我好像从来也没有真正地融入过这里。别哭别哭,千万别哭,睫毛膏刷上去可不容易,粉很贵的… …
有位先生在我后面咳嗽了一声。他可能也想要坐在这个能看得见风景的位置上。我往旁边挪了一下。他又清了清嗓子,我回过头来看,居然是欧锦江先生。
第五章(3)
我在这里见到他实在是意外,当下站起来:“是您… … 哎呀您怎么在这儿呀?”
他点点头:“刚从国外回来,飞机晚点了,顺路过来买一杯咖啡,这家店不错的,我都绕道过来… … ”
欧先生是舟车劳顿的样子,有点黑眼圈,下颚上的胡子也出了青茬,领带和衬衫的领子松开着,西服搭在手臂上,没有平时见他那么精致利落,像个有点落拓的诗人,可是我鬼迷心窍地还是觉得他很好看。两千万人口的城市,清晨六点半,我们在一家咖啡店里相遇了,我之前约他看话剧,他拒绝得干净利落,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跟年轻漂亮的小明星打壁球。看上去是万般好,实则难以碰触,欧先生于我就是上海,上海就是欧先生。
“你怎么了?”他低头看看我,“为什么哭了?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吗?… … ”
“没~~有!”我赶快擦眼泪,可恶的是居然越流越多,水龙头一样的往外冒,我太着急了,把餐巾纸赶紧压在两只眼睛上,硬是打着哈哈说,“您瞧我,这两天上网上的,眼睛坏掉了,我可没哭呀,欧先生,就是眼睛酸呢… … ”我把整张脸都用餐巾纸糊上了,双手捂住,好一会儿,拿下来看看上面,有眉眼有嘴巴的——脸上的妆都印在那上面了。
我当时的样子得有多狼狈?铁石心肠的欧先生也是懵住了,站在那里好半天
没说话,就那样看着我,我擦了眼泪又擦鼻子,还得笑嘻嘻地跟他胡扯:“最近好像还有点感冒,还没到热的受不了的时候呢,办公室里不知道谁把空调给打开了,我就正坐在下面,吹了两天冷风就这样了… …”
“你怎么这么早来这边,你们公司不在这附近吧?”他问。
“等客户呢。”我还在擦眼睛,“昨天没见着人,今天早点来,可不敢跑了单。”
欧先生有一会儿没说话,终于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是低沉的,温柔的,而且他这一番居然知道我姓什么了:“江小姐,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你没事吧?… …你看看,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在欧先生想要提供帮助的时候,我在心底里确确实实地犹豫了一下,我要求他帮忙吗?帮我去把周先生的单子找回来?我要跟他开这个口吗?
这念头在我脑袋里一闪而过。
“谢谢您,不过没什么事儿,”我又开始胡扯了,“我这样子把您吓着了吧?… …是有点想家,生理期… … 反正没大事儿。您非得帮我做点什么也行,就是,我这么眼泪鼻涕的可别告诉咱俩都认识的人… …我可不想被人笑死呀。 ”
他还是笑了,摇摇头。
我也笑了,赶快替咖啡馆送客:“等会儿还要去见客户,我去补个妆… … 您是不是买完咖啡了?那咱们再会。”
我抱着包包扭头躲进了洗手间
,洗了脸,重新化了妆,在里面耽了好长时间,推开门缝,确定欧先生走了,我才从里面出来。等一下还要上战场,绝不能再这般狼狈。
“我没钱了呀!”周先生终于被我等到了,我跟着他上了电梯,去了公司,一路小跑,“你跟着我也没有用,合同我没签呀,对不对?我不欠你钱。小姑娘,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不如去跑一跑别的单,比跟着我有用。”
“瞧您说的。”我是亲热的笑,“周董之前照顾过我们公司,香港的账户都是我帮您开的,您是我们最重要的客人。这个单子还在其次,可不敢跟您催款,关键是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对,不周到,还请您告诉我们,给我们指出来,我们改。”
走到他办公室门口,周先生回头看着我:“我说了呀,哪里都没有不对,你,江小姐,你们公司都很周到的,我生意不一定有你老板大呢,可不敢教你们。就是,我没钱了,原来想要托管的一部分不需要了,就这么回事儿,行吗?”
“别人这么说我就信,您说资金不足,肯定是想打发我的借口。”我说,“我昨天就在门口坐了一下午,您十二位访客不可能来这里空跑的。周董,财富最重要是要合理配置,您自己的生意运转得好比什么都重要,可是交给我们收益率也很高呀,不用操心,有效分散风险,生意上的事情您比我清楚,
跟我们合作,还请您再考虑一下… … ”
“我不需要考虑。”周先生朝着我一摆手,“就这么定了。怎么?”他开了办公室的门,“你还要跟我进我办公室吗?想打劫?!”
其他工位上的员工也齐刷刷扭过头来,他们也想知道这个来追单的女人能把姿态放低到何等地步,我笑笑:“周董,我就在这儿等您,您觉得何时的时候,我们再谈。”
两个高大的保安上来了,周先生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用不着过来,扭头看着我叹了一口气:“江小姐,你不错,干脆来给我帮忙吧。”
“您把这单子签了,款子到位,我跟现在的老板有了交代,之后我们可以谈的呀。”我说。
周先生吃地一笑,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门差点没拍到我鼻子上。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周先生从办公室里面出来,脚步匆匆地往外走,我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文件:“要是您对之前的规划不太满意,您看看这个,这个计划收益率更大,风险也控制在合理范围之内,就是投资方向可能跟之前的不太一样,您如果感兴趣,我可以再作详细的评估给您… … ”
周先生开始一句话也不跟我说了,也不去看我手里的报告,我们上了电梯,他跟认识的人笑容可掬地聊天气球赛,完全不给我插嘴的空间,我们走到了大厦的门口,天气晴好,路人来往,络绎不绝,周先生终
于停了下来,回头看我:“江小姐呀,你要跟我去哪里呢?”
第五章(4)
“去哪里都可以呀,”我说,“直到您能重新给我们一个机会,至少听听我们这个新的计划报告。”
“可我跟朋友要去放假了,不想谈公事。”周先生说。
像是在跟我证明他此言不虚,全系真话,一辆银灰色的小车子正正好好地停在我们面前,车门打开,里面的女郎笑眯眯地说话,声音又甜又糯:“抱歉呀,刚才在路口塞住了,我绕远过来的。”
我只觉得这个声音非常熟悉,不由得弯下腰去看她,只见那个女郎也摘掉了太阳镜,把一张艳丽的脸摆好了让我看,她镇定自若,我无比意外,唉我去我从来没想到能在此情此景下跟她再次相遇,那是段晓书。我的高中同学段晓书。抢了我男朋友韩冰的段晓书。
我愣在那里,满脑袋的疑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周先生跟我说再会,这就要上车,段晓书却从车上下来,亲亲热热地过来,握住我双臂:“悦悦呀,好久不见了,我真是想你呢,你瞧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呀… … ”
“… … 你倒是变化很大呀。”我用胳膊把她支开,慢慢说道。
这时门卫请他们把车子开走不要停在门口,段晓书对周先生一半撒娇一半命令道:“你把车子开到前面去等一等,我跟悦悦是大学同学,好久不见了,我要跟她说说话的。”
一早上把我修理得灰头土脸的周先生此时像个小狗一样温柔听话:
“那我先去前面,你们谈完了,给我电话哟。”
“好的呀。”段晓书跟他摆摆手,挎住我的手臂,“悦悦呀,咱们去前面的咖啡馆好好聊聊吧。你没有别的事情吧?可不许跟我说不。”
我不由得低头看了看她脚下,那十多厘米的高跟鞋把个子娇小的她抬得跟我一边高了,我鼻息间都是她名贵香水的味道,两只手十指尖尖,蔻丹闪亮,腕子上的肖邦手表,小小的钻石在里面滚动,真是又名贵又可爱,老实说,我刚才初见她的时候脑袋里面有点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现在居然十分十分好奇,我太想知道她的故事了,当即把她的手翻过来,狠狠地反握住:“好呀,晓书,咱们好好聊聊,你是又干了什么缺德事儿,祸害了谁,把自己成全得怎么漂亮了?!”
几分钟之后,我跟段晓书各自叫了一杯美式,在咖啡馆里坐定了,话题是从韩冰开始的,晓书轻轻一笑:“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你不会以为我跟韩冰能结婚吧?”
“看你当时的气势,我估计你们两个毕业之后就该成亲抱娃了。”我说。
“胡说什么呀,我知道你到现在都怪我,可是悦悦你想想,谁在上海都有个生存的问题,我又不像你,上海本地的好学校毕业,我那个破学校都没人听过,我想留在这里,你说我能怎么办呢?”
“你办的不错呀,你不是把我男朋友给办了吗
?”
“嗨,又是老话题了,韩冰他要是对你一心一意,就算我使劲浑身解数也没有用,对不对?”
“这个是的。”我心里说狗男女,“那后来呢?”
“后来,我爸爸给了他妈妈二十万,他们家做事情还是靠谱的,按照约定把我安排进了那个国有企业,不过你猜是什么工作?”
——哇,悬念叠生,步步深入,段晓书居然还怪会讲故事的。
“什么工作?”我不由得接口问道。
“查水表。”段晓书说。
“查水表怎么了,”我说,“正经工作,稳定可靠,尤其是挺适合你的,你这么会算计。”
我那么不客气,段晓书像是没听见一样,硬是跟我捡知心话说,好像我们真的又回到了高中的时候,没心没肺地说老师坏话的时候:“倒是不怎么,工资三千多块一个月,这里是上海呀,都不够我跟韩冰租房子的钱。哦,他你不用问了,他也是坐办公室的,一个月五千多。哎呀呀,真的是,那段时间,我连餐厅都不敢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