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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P的电脑放在镜子前面的书桌上,书桌旁边放着一把椅子。这把椅子的宽窄很奇怪,它不是单人椅子,也不是双人沙发:它是一把两个人要紧紧贴在一起的椅子,或者是一人抱着另一人的椅子。我立即回头看了看他。
行走江湖,要想套得真话最重要
可是JP只是走过来,站在书桌旁边,在电脑上找到了那份标注着“危地马拉”的影集,我注意到年份已经是二○○三年了,那一年,我刚刚大学毕业。
他把“危地马拉”打开,找了一会儿,便对我说:“你看,这是萨拉。”
照片上是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在海滩上,张着嘴巴大笑,原则上来讲,不是那种典型的法国大女郎,没有那么高挑纤细,这张照片上也看不出什么性感和魅力,但是胜在明朗愉快,法国人说这种姑娘“mignonne”,非常可爱。
我仔细看了看,“不错,还有别的照片吗?”
“没有了。删除了。”他坐在我对面的床角上对我说。
“为什么留着这张呢?”
“是一段记忆。”
“如果,如果我想要你把这张照片也删除呢?”我说。
他没说话,我们相互看着对方,过了好一会儿,他走过来,似乎就是要删掉那张照片,但是我把他的无线鼠标拿开了,笑着说:“何必那么认真呢?我就是开个玩笑。”
他也笑了,“好吧,那你看看这些照片吧,还有很多,我按照年份和工作地方分开了。你看照片,我收拾行李,我得把这些礼物装到箱子里面去。”
我便把他的那些照片一帧一帧地打开来看:他在非洲的工作和旅行;他在南美洲住过的酒店,邂逅的臭鼬和企鹅;他在菲律宾的办公室;他在韩国的同事们;还有他在广州、长沙、武汉和乌鲁木齐的照片……
我不无敬仰地说:“JP,你居然去过这么多的地方。”
他一边把东西装箱,一边笑着回答我:“大部分都是为了工作。”
然后我打开了一个实在不应该打开的影集,那上面写着:1973。
里面几乎所有照片的主角就是一个小宝宝,白金色的头发,脸颊长得像在嘴巴里面含了两个包子,被他妈妈包裹在小布袋里面,粽子一样。
我招招手说:“你过来,这是谁啊?”
他走过来,俯在我身边看了看,“这个……这个啊,这是你旁边这位绅士年轻的时候。”
我侧头看看他,“话说,JP啊,看你的样子,你似乎根本没怎么变化。”
他笑着看看我,“是吗?”
我们离得那么近,他的下巴几乎贴在我的额头上了,他的气息轻轻拂在我的脸上。在柔和的暗黄色的灯光下面,在这个香喷喷的环境里,在我的脑袋里面,这位绅士跟他年轻时候的形象好像重合在了一起,我越看越觉得他像是一个小娃娃,我真想亲亲他。
我当然没动,只是用眼睛纵容了他。
于是JP俯下头来,亲吻我。
这肯定不是我的初吻了,但是足够让我忘记从前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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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把不伦不类的椅子终于派上了用场,JP抱着我坐在上面,我们面对面。一个缠绵的亲吻让人壮了胆子,我把他的眼镜拿下来。
我忽然发现,他有一双纯蓝纯蓝的眼睛,蓝得就像……反正我就没见过那么蓝的眼睛。
我有点惊讶,“原来你是蓝眼睛!”
他上来继续亲我的嘴巴,不无得意地,“你怎么才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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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家伙接下来的亲昵渐渐有点变了味道,热度明显升高,手脚明显开始不老实。我在他袭上我胸部之前,拽着他手背上的汗毛把他的手挪开。
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子里蹭,又像在请求,又像在耍赖,“你,你愿不愿意做爱啊?”
我抱着他的脖子,亲亲他的额头,“是的,JP,我愿意跟你做爱。”
“……”他现在开始知道要等着我下一句话了。
“只不过,我觉得现在还没有准备好,你愿意给我一点时间吗?”
“那也行……”
这一夜发生的故事总是不时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在接下来我们分别的那一个暑假,我总是思念着JP先生的温柔浪漫和他的可爱多情。
同时,我也庆幸自己的判断和选择,这让他能够更加重视、珍惜,还有爱慕我。
今天对他的倾诉和忏悔,明天很
JP回了法国,那个暑假我去大连参加一个翻译理论与实践的学习班。
我们几乎每天都会通邮件,有时候我着急说事情,写信写得就会不很仔细,这个家伙在每次回复的时候居然都把我犯的错误给改过来了。
在这个学习班上,我又见到了我心口永远的痛:小W老师。
她笑嘻嘻地跟我说:“听说你谈恋爱了。”
“是啊。”
“是法国人,是吗?”
“对。没错。”
“是圈子里的法国人吗?”她问。
在法国驻沈阳领事馆的组织下,在沈阳说法语的人会定期聚会。参加聚会的有在沈阳从事商务政治工作或者留学的法国人加拿大人和非洲人,也有会法文的中国人,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交际圈子。聚会通常是在某家西餐厅或者是某家酒店的咖啡厅,做的事情无非就是喝酒聊天见见朋友,我挺喜欢这种形式的聚会的,从来一次不落,小W在有了眼下的男朋友之后,就再也不在这种场合出没了,难怪她会跟我提这个问题。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参加聚会是去狩猎?
我笑一笑,“不是,朋友介绍的。哎,话说你后来怎么不去参加聚会了?”
“我再也不去了,太没意思了。”她说。
“能有什么意思?”我说,“难道有人想在那里找个男朋友吗?”
“……”
这些事情我在邮件里面说给JP听,又说我在大连住什么样的地方,一日三餐如何如何。絮叨了很多封邮件之后,我发现了自己的话痨倾向,于是我写道:
“你肯定觉得我磨叽。我不跟你说这个了,让我们来谈谈哲学吧。”
JP回答说:
“不,Claire,请你跟我说这些事情,我觉得非常有趣,我想要更多地了解你的生活,我觉得仿佛跟你在一起一样。”
这样几个字在电脑屏幕上让我看了好久好久,我觉得此人真好。
但是,他想要了解我的生活,我的生活有这么多个方面,我都要一一跟他讲述吗?
我是在大连念的大学,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
城市里有大大小小开满鲜花的广场,高低起伏的街道被梧桐树荫蔽,它们扑簌着肥厚的叶子,淡绿色的树皮在夏季里发出甜涩的气味。我们住在外语学院宿舍楼最高的一层上,窗子外面能看见涨得高高的蓝色的海面,大白鸟翱翔。
我在这里度过最年轻美好的年代,可惜外语学院的男生太少,稍微不错的也被自己宠得不像样子,同一个寝室里的姑娘们好像都没有谁有过真正的恋爱,我们半夜卧谈的时候经常会把系里系外、上届下届的男生们都八卦讥讽个够。
比如英语系有一个男孩,名字叫做黎帅,长得很像蟋蟀。
比如韩语系有一个挺好看的学生会主席,跟英语系一个少妇风格的美女好上了,学生会主席乘火车去山东跟从前的女友摊牌分手,我们得到消息后,都非常关注比赛结果。
我喜欢一个又高又白又胖大的外系的老师,为了方便八卦和吹牛又不透露其真实姓名,我给他起了个代号,叫做“呼噜噜”,晚上上床之后,我躺在被窝里跟她们说:“今天在走廊里面,我跟‘呼噜噜’狠狠对视一眼……”
另一个好友喜欢的男同学的代号叫做“五块钱”,因为她为了他跟别人打赌,赌注就是五块钱。
还有一个女孩给她喜欢的那位起名叫做timide,就是小羞怯的意思,简称tmd。
大学时代我最要好的朋友一直住在我的上铺,因为力气太大,被我们亲切地称作“大哥”,我记得,我大学时候唯一的一次恋爱的机会应该就是被大哥扼杀的。
今天对他的倾诉和忏悔,明天很
事情是这样的:
一向强壮的大哥不知道为了什么那天邪门拉肚子了,不仅拉肚,上吐下泻还发烧,我就带着她去了离我们学校不远的铁路医院,在那里陪着她打了四个多小时的点滴。我们回来的时候,宿舍楼都已经熄灯了。
爬上七楼,刚一进屋,同寝室的姑娘们说:“缪娟啊!今天有一个男生在宿舍楼下打电话找了你六次!”
我吓了一跳,“说是谁没有?!”
“没有。熄灯之后还找了你一次来着!肯定是看上你很久了,喝酒冲动了,要表白的。”
“什么?!太痴情了!”
“别着急,估计他还能再找你。”她们安慰我。
可是我等了很久很久,电话也没有再上来了。
大哥在黑暗里用战抖的手抚摸我等待无望而逐渐绝望的脸,“Sorry,Im very sorry.”
我们宿舍楼熄灯之后是要关大门的,可见这个找我的男生就是本校的,也就住在本舍。从第二天开始,我就开始状似无心,实则有意地跟我认识的男生们打听这事儿。
此事无果。
这后来简直成了我的一块心病,每次想起来我都痛斥大哥早不急性肠炎,晚不急性肠炎,非这一天肠炎,断送了我大学时代唯一一次可能性。我每次说,大哥都诺诺道歉再赔付给我五块钱的新疆大肉串。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大哥现在在上海的米其林公司负责员工培训,工作得风生水起,其余的女孩子们也都在不同的岗位上和生活中各自精彩。我这个记性好又爱怀旧的人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好笑啊好笑。
为什么我会那么固执地认为这个给我打了六次电话的男孩是来表白的呢?我当时是学生会生活部的部长,他想求我办点什么事儿也说不定。也有可能就是寝室里的女孩们开我的玩笑,此事其实纯属虚构。或者这件事儿是真的,男孩也确实是来表白的,但是他根本长得就是个小猪头,或者就是英语系的蟋蟀……那我可麻烦了,我当时只有十九岁,不太会聪明地说“不”……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只有我青春的痕迹留在故地重游时的欷歔感叹里,留在大连城湿润的海风里。
可是这些事情我可不想跟JP提起。
我妈妈当年从军队转业之后曾在辽宁省公安厅搞过一段时间的刑事案件侦缉工作,她跟我说过的一句话,让我总是念在心上:
“什么线索?线索都是犯罪分子自己说出来的……”
我可不想找到了一个男朋友就跟他把所有的经历伤痛和自己的小心思都和盘托出,非子不能分享,非子不能理解,非子不能抚平我的创伤,你把他当做情感上的垃圾桶还是你的心理医生?
老话说得好:勺子还有碰锅沿的时候。
我可以跟他说点好玩的事情,八卦的事情。可是今天对他的倾诉和忏悔,明天很有可能变成争吵或者取笑时的理由和口实。话说他还把萨拉的事情和她的照片让我看了,真是个实惠人。不过我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以后一旦产生纠纷,我完全可以声泪俱下地指控,“你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怎么能这样负我……”
于是在大连的数日,我基本上确定了接下来我跟JP的战略方针:
我就是一个保守的人,一个感情和经历如同一张白纸的人,一个死心眼的人。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我从来就没有相过亲,什么小忧、小医生是谁?不认识。你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大哥,这下你的责任可就大了……
大连的学习在两个星期之后结束了,要回沈阳之前我在火车站买了一张大连风光明信片寄给JP,上面寥寥数语:
大连之行非常愉快,只是有的时候我想着跟你度过的那些时光。
基本上是字斟句酌的,距离不远不近,态度不亲不疏,拟好了草稿才在明信片上写上漂亮的圆体字,一张明信片两元钱,邮费四块八,好友逗我,“哎呀,够咱俩吃不少羊肉串了。”
从大连到沈阳,火车要坐三个半小时。我爸爸去车站接我,载我回家,一边开车一边在反光镜里面偷偷看我,神色有些奇怪,也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意味。只不过我跟他认识快三十年了,这种眼神我有经验,我暗自思忖该开始准备应付些麻烦了。
答案在稍后揭晓:我电脑旁边放着三张明信片和一封信,信封居然是拆开的。
不出所料,它们均来自JP。
三张明信片上没有问候,只有签名,分别寄自他从中国回法国要经过的三个机场:首尔,法兰克福,日内瓦。
我把那张小小的信纸从拆开的信封里拿出来,看见上面写了几行字:
我们相处的时间短暂,但是我非常愉快。
一路的旅行,我都在思念着你。
即使回到家里,也是如此。
我等待着再次与你见面。
我想要知道我们的故事会怎样继续……
话说发达国家还是有些发达的道理的,老外做事儿还是讲究效率的,我跟他上个月认识的,大哥在这封信的最后居然就画上了三个好像篆文一样的符号:
我爱你。
我爸爸在客厅里叫我:“老二,你过来一下。我们有话问问你。”
我手里拿着这封信眯着眼睛想:大哥,为什么不愿意写法语呢?为什么明明不会也要在最后拽中文呢?法语我也是看得懂的啊。
显然你不知道我爹妈是干啥的,这下你可给我找麻烦了啊。
我拿着信出去答话。
有没有一个标准,两个人要相处
像我这种到了二十七岁仍跟父母亲住在一起的人,占了不少便宜也有很多麻烦。
我的工资都是自己攒着自己花的,平时吃饭还有日用品都是我妈开销,跟朋友出去逛街还有买衣服的钱以及上下班的打车钱我得自己拿。有时候水电煤气账单来的时候,就是我妈每两个月最不高兴的时候,我也做一做姿态,拿出五百块钱来跟我妈说:“呶,给你,姑娘赞助你了。”
她可高兴了。
当然这笔钱不能白花,我看上什么大件又力不从心的时候,这账还是得要回来滴。
我最喜欢上面有毛毛的衣服,记得第一件貂皮外套就是从我妈手里弄下来的。那年秋天她跟我爸刚好补发了大约不到两万块的工资,家里换了一个吸尘器,还剩下若干,我就惦记上了。有天晚上躺在我妈的床上叹了几口气,我说:“哎呀……”翻了个身,又说,“哎呀……”
我妈:“怎么了?平白无故叹什么气啊?”
我:“看上件东西,舍不得买。”
我妈:“什么啊?说来听听。”
我:“……还是算了。”
我妈:“要说就说,不说滚出去。”
我:“想要件白色短裘皮。毛色好一点的,打完折也得一万八,不知道当买不当买……”
我妈她有两块心病:年轻的时候她长得像袁立,又有点像殷桃,总之是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姑娘,可惜一来家里没钱,二来一直穿制服,脱了军装穿警服,整个青年时代就没有打扮过,一直深感遗憾,此心病一;心病二是我姐姐十岁时,一个伯伯从日本带回来一件能两面穿的挺时髦的羽绒服,太金贵了,每年过春节的时候我妈从箱子底抽出来让我姐穿上臭美一下,抽了三年,臭美了三次,衣服终于小了,而且在小之前,里面的羽绒长毛了,我妈无尽懊悔。所以我姐和我长大以后,只要不太离谱,我妈总是鼓励我们俩在身材允许的范围内尽量穿得好一点。
我这几声心疼钱的叹息可让我妈心疼得够戗,当即慷慨地说:“我跟你爸不是正好补了工资了嘛,妈给你买。”
我很愉快,“太是亲妈了。”
至于说不用做饭洗衣服,不用打扫卫生,房间都是我爸妈整理这些实惠就更是不在话下了。当然了,烦恼也有很多。
有一次我跟一帮同学出去玩,就是聚一聚,喝点小酒聊聊天,半夜十二点回家,进门就被我妈骂了个狗血淋头,原来我把手机关震动了,他们打了二十多个未接电话。她滔滔不绝,什么话都上来,骂得我也急眼了,含泪对伊说:“我是个女孩,我也是有自尊心的,士可杀不可辱啊……”
她指着我鼻子说:“你有自尊心,对你有自尊心,你有自尊心你半夜三更回家还不接电话……”
还有我的生活作风虽然不太立整,但是大不立整里面有小立整。我的书桌看上去有点乱,电脑前面各种各样的书籍文件一大堆,但是实际上它们虽然放置得歪歪斜斜,但是各自安好,各安小窝。我看都不用看,随手一拿就是我要的那本书,我找的那张盘。
可是有一天,我爸心血来潮没有骑着小毛驴去赶集,而是把我的书桌、书房收拾了一个干干净净,我下了班回家一看都傻眼了:这么干净,可叫我怎么活啊?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生活太安逸了,工作和学习就会被安逸的生活所累。”
我跟我爸说:“像我们这种文字工作者,书桌如果太立整了,那么YY和创作也就会被立整的书桌所累。”
有没有一个标准,两个人要相处
他当我是客气呢,笑笑说:“你该什么样还什么样,弄乱了,爸爸还给你收拾。”
其实以上这些生活上的细节,我都能忍,最让人难以忍受的就是退休之后的两位警官对于我私生活的关注,以及对我身上发生的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儿那种无限的重视和夸张。
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我过了二十五岁之后,我妈看着我在家里自己玩就来气,有时候她跟着我看韩剧,赵寅成一出现我就星星眼,被她看到了,就阴阳怪气地说:“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我在心里努力去原谅她:她是天蝎座,她是天蝎座……
如果说天蝎座O型血的我妈妈的感情是奔放的刚烈的,那么天蝎座AB型血的我爸爸则堪称变幻莫测了。其实原来他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很纪实文学最多有点武侠的人,岁数一大,感情就改走玄幻路线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固执地认为我是一个呕心沥血的工作狂,因此只要在家里看到我上电脑,哪怕才开机一分钟,他也一定会说:“好好休息一会儿,好好休息。”
有一年冬天我重感冒,卧床休息,赶上家里没电,我爸在我床边一边给我揉脑袋一边给我讲我小时候,他们是怎么顶着单位的压力要了我这个老二的。说着说着,我感觉声音不对,慢慢地挣扎着坐起来,看见我爹地眼含热泪。
跟你说,我一点不感动,我就觉得生气,我说:“爸啊,我就是感冒了,你这样不觉得晦气啊?”
我觉得此二人的所作所为是关怀,但是也是压力。让我不敢有风吹草动,我要是告诉他们我跟外国人谈恋爱了,过了一段时间,此事无果,我怕他们受不了。
于是出去答话之前,我也打定了注意,我手里拿着那个拆开的信封,我啊,我这么这么这么办。
我妈的表情很奇怪,说不出来是惊讶还是好奇还是八卦,瞪着我说:“你是不是跟外国人谈恋爱了?”
我没说话。
我爸手里拿着电话当道具,装作马上要跟谁联系的样子,实则处心积虑地问我:“前几天,天天晚上出去,是不是……不是,就为了这事儿吧?”
我没说话,表情很严肃。
我妈又要发号施令了,“我可告诉你……”
我手里摇了摇撕开的信封,语气沉稳,声音坚定地质问这两人:“谁拆了我的信?”
我妈:“……”
我爸:“……”
“信不会寄来就是这样的吧?你们现在这么看我干什么?我问你们话呢,谁拆了我的信?”
“……”
“……”
“退休了你们俩也算公务员吧?一公安,一司法,不知道拆信是违法吗?你们执法者违法,罪上加罪,知道不?”我声色俱厉,课堂上怎么批评上课吃东西的同学,我现在就怎么批评他俩。
我爸终于拨了一个号了,拔腿就往阳台上撤,“哎我说……我找你很久了……”
我妈看着我,有点缓过来神了,不想败下阵来,还在独撑,“你少跟我来这套。我们为了什么啊?我们不是为了你好,拆你信怎么了,哎我还就拆了……你爱上哪里告,就去哪里告……”
我的表情一如既往,“妈,这事儿我没开玩笑,你们怎么都行,乱拆我的信,我真就不让,别因为这个逼我去学校住,宿,舍。”
我离家出走这件事儿对她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她当即不说话了,也不敢多问了。
我回了房间,心里挺高兴,也算打了个小胜仗。
过了一天,我跟JP在Skype上见面了,电脑镜头上的他脸庞红彤彤的,气色很好。
有没有一个标准,两个人要相处
“我收到你的信和明信片了,JP。”我说,“真巧,我在大连还寄了一张给你呢。”
“真巧。”
“你给我找了一个小麻烦,JP。”我说。
“哦?”他看看我,“怎么了?”
“你的信到的时候,我还在大连。我爸爸妈妈实在好奇,就打开来看了。”
他不是不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看我,然后慢慢笑了笑,“你的父母确实真的太好奇了,好在我写的是法文。”
“可是他们看到了你写的那三个汉字,所以他们问我是不是在跟外国人交往。”
“……哦?”他说,“那么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没有回答,我就是声色俱厉地质问他们为什么私拆我的信件,我很少跟父母吵架,这回狠狠发作了一顿,他们不敢追问了。就是这样。”
“嗯,你狠狠地,跟你的父母,发作了一顿。”他把句子主干摘出来分析,想了想,“这至于吗?”
“不,不至于。”我说,“我有点矫情,我并不是真的生气。”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因为我不想要回答那个问题。”
“……”
“从前做学生的时候,我要参加很多考试。但是我并不想都跟我的父母说。你知道,孩子的小事儿,到了父母那里就是大事儿。我不愿意他们跟我一起提心吊胆,我不愿意他们那么在乎。所以我只把通过考试,或者获得很高的名次这样的好消息告诉他们。如果没有把握,那么我不想让他们知道。这对老年人也是一种保护,对不对?”我说,我笑了。
“嗯。也许你说得对。”JP说。
“我说的就是对。那么你把认识我的事情告诉你的父母亲了吗,JP?”我说得很慢,但是很清楚。老实说,这是我非常关心的问题。
“……不,没有。”
“你看,所以说我们的观点和看法是一样的。”
他在镜头前面微微低下头,我看见他圆圆大大的额头,想起他回法国之前的那个夜晚,我们在喜来登酒店二十四层那间套房里,那个不知道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的椅子上,我抱着他的头,亲亲这里,又亲亲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