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葙跃跃欲试,但又有些没底。
到后天,她嫁过来才足一个月,至今府里的三个重要的女人一个还没见过,也没摸清秦家兄弟的脾性。万一闹出纠纷来,除了秦镇外,没人能坚定不移地支持她。
而且,老夫人的态度很明确,就是对她不满意。
昨天,她跟秦镇一起去请安。
红梅说老夫人气机郁结情志不舒,不想见人。言外之意就是老夫人被气着了,正傲娇着。
依宋青葙的意思,忍气吞声地受几句冷言冷语,看点冷面孔,让老夫人消消气也就罢了。
谁知秦镇张口就说:“既然祖母生病,我们就不打扰祖母静养了,等祖母何时大好了,找人跟我们说一声。”
别说是红梅了,就是宋青葙听了也目瞪口呆,半天没反应过来。
秦镇是不想让她受气,可这话也太忤逆了,难不成给长辈请安,还得等长辈派人来请?
没准,老夫人听了还以为是她在里面挑唆。
想到此,宋青葙气恼地掐了他胳膊一下。
秦镇毫不在意,捉着她的手,乐呵呵地说:“积水潭的荷花开了,明儿咱们去看荷花?”
宋青葙摇摇头,“明儿不行,后天要回扁担胡同,明儿想收拾收拾东西。”
京都的习俗,新婚一个月后,新娘子要会娘家住上一段时间,跟娘家人亲热亲热。
住对月,时间可长可短,三五天或者十几天甚至一个月都可以。
七月初八那天一大早,秦镇特意穿着宋青葙替他新缝的杭绸长衫,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地陪宋青葙回扁担胡同。
大舅舅跟大表哥已在门口等着,见到他们,急忙迎上来道喜。
宋青葙已经得了“夫人”的诰封,超一品。
清平侯亲自在御前求的,说自己就一个嫡子,也没什么正经差使,好容易娶了个媳妇,如今要去娘家住对月,想风光风光。
皇上对秦镇的事迹早有耳闻,清平侯曾经为此上过不少请罪折子。如今听说秦镇成亲以后已经洗心革面,不再像之前那样胡作非为,皇上也替清平侯高兴,大笔一挥,批了。
圣旨一到手,秦镇就让远山到扁担胡同报了个信。
大舅舅的腿还没好利索,走起路来仍是一瘸一拐。
秦镇便放慢了步子。
大舅母如今看秦镇就像看自家女婿一般无二,越看越欢喜,笑着问:“大姑奶奶打算住几天,我也好准备一下。”
宋青葙看看秦镇,才回答:“差不多七八天。”
秦镇拍板,“我十四日一早来接你,十五那天去护国寺赶庙会。”
宋青葙嗔他一眼,不就是赶个庙会还用说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大舅母见小两口眉来眼去的很是和美,又注意到秦镇身上的衣衫是宋青葙的针线,心里更是乐开了花,看向两人的目光充满了慈爱。
寒暄后,宋青葙随着大舅母到内院,先找大表嫂说了会闲话,又跟大舅母说起秦家的事,“…侯爷想让我管家,我心里没底,还没答复…”
大舅母思量片刻道:“家早晚得你管,不如等过了年再说,这半年,你先把望海堂管起来,熟悉之后再接手侯府…你太婆婆就是个老小孩,一味地依顺不是法子,但也不能冷落怠慢了她。老人大多胃口不好,又贪嘴,不如你隔三差五送些容易克化的点心过去…家里总得有人支持你,再加上大姑爷站在你这边,管家才能顺手…”
宋青葙顿觉茅塞顿开,她院里每天都做点心,还真没想起往老夫人那里送。
两人正说得热络,碧柳自外面进来,“舅太太,姑娘,杨二奶奶来了。”
宋青葙吃了一惊,跳下炕就往外走。
果然,钟琳在四个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挺着硕大的肚子正晃晃悠悠地走来。
“都快生了,天还这么热,你来干什么?”宋青葙替了右手边的丫鬟,扶住钟琳的胳膊。
钟琳笑道:“太医说这个时节就得要多走动,正好我也惦着你。”
旁边的婆子插嘴道:“我家二爷送奶奶来的,不妨事。”
宋青葙笑着看向钟琳。
钟琳嗔道:“别提他,就知道气我。”
进屋后,大舅母寒暄几句便出去让她们说体己话。
钟琳细细打量宋青葙几眼,“看着气色不错,秦大对你好吗?”
“嗯,”宋青葙红着脸回答,“他挺好的,跟传言的完全不一样。”
钟琳微笑,“能看得出来,我这几天…”话语一转,脸色沉下来,“被气得够呛。”
宋青葙讶异地问:“杨二爷气你?”
“除了他还有谁?”钟琳气呼呼地说,“府里大爷跟五爷走得近,这阵子二爷尽跟褚先生混在一起,天天在青楼楚馆里混,说褚先生在青楼里极受青睐,再怎么清高孤傲的头牌,只要听说褚先生进门,连身价银子都不要,上赶着过来唱曲陪酒…把二爷给羡慕得。”
宋青葙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钟琳没好气地说:“他说的,还说翠微楼新来了两个乐姬,杭州人,咬着舌尖学官话唱小曲,别有风情…”
宋青葙忍不住笑。钟琳便是杭州人,官话说得不太地道…听起来还真是另有一番滋味。
钟琳恼道:“你也来笑我,早知道不说给你听。”
宋青葙忙道:“既然是二爷说给你听,那就是他没做亏心事,不怕你知道,你还烦恼什么?要不,我给你想个法子,下次你问详细点,问二爷点了谁作陪,就着谁的手喝的酒,听了谁唱的曲儿,回头找人把她们请来,天天唱给二爷听。你也跟着沾光,不但蹭了小曲听,还能搏个贤惠的名声。”
钟琳乐得“咯咯”笑,“行,回头我就让人收拾院子,一个院子住不下就收拾两个。”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晌午,钟琳身子重不便久待,吃过午饭就告辞回府。
回去的路上,杨靖康感慨不已,“秦大真叫人刮目相看,平常看着就是一楞头青,可人在付老爷面前,那叫一个周道殷勤…要不是惦着你没敢喝多,我还真怀疑自己眼花认错人了。”
钟琳白他一眼没出声。
杨靖康继续感叹,“秦大给付老爷送了两坛旧年的秋露白,我们开了一坛,果然好酒,香气浓而不郁,味道轻而不浮…先前过年时,我想弄一坛结果没买到,也不知这家伙打哪弄到的?”
钟琳轻声道:“可见秦大对三娘是用了心思。”
杨靖康附和,“岂止是用了心思,简直是费尽心机。宋三娘也算歪打正着了,得了诰封,又有个靠得住的夫婿,比嫁到郑家岂不强了百倍?”
钟琳“哼”一声,“这也就是三娘通达,若是换个别人,被褚先生闹那一出,早抹脖子死了,还能等到诰封?都说褚先生性情狷介,拿别人的性命不当回事,这叫草菅人命。”
杨靖康愣了片刻,解释道:“褚先生去烟花地还真没有放浪形骸之举,就是喝酒听曲儿。”
钟琳心里仍有气,别过头去不理他。
大舅舅收到秋露白很得意,送走秦镇后就到内院显摆,“…有银子也买不到的好酒,大姑爷一送就是两坛,开了封的那半坛封起来留着过年,那个整坛的等孙子满月礼上喝。”
大舅母瞅着满面红光的大舅舅直笑。
宋青葙眼角微湿。
临行前,她才知道秦镇给大舅舅带了酒。秦镇说,酒量好的人通常也喜欢喝酒,大舅舅定是好酒之人。
果然,大舅舅这么开心。
夜里,宋青葙仍宿在西厢房内间,碧柳在外间值夜。
睡惯了望海堂那边空旷敞亮的大屋,再睡这个小屋,感觉有些气闷。
宋青葙不禁自嘲,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才一个月,就不习惯了。
翻来覆去好半天不能入睡,突然听到外间碧柳低喝,“谁?”
门外就传来个男子的声音,“是我。”
宋青葙连忙披上外衣,见碧柳已经打开了屋门。
秦镇极快地闪进来,急急地解释:“我就跟你说句话,说完就走。”
第52章 谁来嫖谁
碧柳知趣地退了出去。
宋青葙盈盈笑着,“什么话非得这会儿说,内城门怕是早就关了吧?”
秦镇望着她憨憨地笑,“我没回府,就歇在得月楼,突然想起杨二郎说过明儿跟褚永约好了,到积水潭赏荷,我就来问问你的意思。”
既是杨靖康说的,那么应该是吃午饭那会说的,难不成他一下午就没想起来,偏偏等到快三更天才急巴巴地赶过来说?
还特意歇在得月楼没有回府…
难怪早上她说要住七八天时,他丝毫没有犹豫,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宋青葙觉得好笑,心里却是暖融融甜丝丝的。
同床共枕这么些天,乍然一个人睡,感觉很空落,像是少了些什么似的。
直到听见他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她是想他了。
分开不过几个时辰,她已经想他了。
宋青葙情不自禁地伸手环住秦镇腰际,头靠在他胸前,深吸了口气,半嗔半羞地说:“人家都睡了,被你吵醒。”声音里,十足的娇气与委屈。
她向来冷静从容,极少有这种娇滴滴的情态。
秦镇忍不住紧紧拥着了她,下巴抵在她头顶,轻轻摩挲。她的发半湿着,带着茉莉花的清香,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心底。
这一刻,心奇异地变得安定而满足。
秦镇低头亲亲她的发,柔声道:“我抱你回床上睡。”矮身抱起她,轻轻地放在架子床上。
如霜的月色透过纱窗照射进来,宋青葙的面容如同笼着一层薄纱,如烟似雾,那双眼眸却越发明亮,像是天边的星子。
暗夜里,两人静静地凝望,目光执著地交缠在一起。
宋青葙仰头,轻声地问:“要不,我跟大舅母说说,住三天就回去?”
秦镇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不用。我听人说,对月住的时间越长,两家就会越兴旺,你想住多久都行…我每天都会来看你。”
“嗯,”宋青葙浅笑,叮嘱他,“小心点,省得被人瞧见笑话。”
秦镇被她的笑容晃着,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停了会,才道:“放心,我不会让人笑你。”
宋青葙无语,是他被人笑话好不好?
可是,自己也会被人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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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水潭碧波如洗,满塘荷花开得正盛,粉嫩的花瓣上滚着晶莹的露珠,看上去娇艳欲滴。微风带着湖水的凉爽和荷花的芬芳迎面吹来,让人心旷神怡。
三三两两的采莲女头戴遮阳的斗笠,身穿蓝色小袄,摇着独木舟穿梭在娉婷的荷叶间,摘鲜嫩的莲蓬卖。采莲女很会做生意,一只莲蓬一文钱,顺带搭上支初绽的荷花。
一时,光顾者无数。
远远地走来两个年轻公子,左边那人气度高华举止优雅,穿竹绿色怀素纱的直缀,里面衬了玉色素纱,行动间如水波横流如枝叶摇动,正是褚永。
右边那人穿天青色素绸长衫,质朴沉稳,惟腰间那块晶莹剔透的翡翠,令人一望而不敢小觑,却是杨靖康。
两人有说有笑,联袂而来,看呆了赏荷的一众游人,也看呆了摇橹划桨的采莲女。
褚永倚在水边栏杆处,摇一摇折扇,唇角带丝浅淡的笑,“这莲蓬怎么卖?”
采莲女你瞧瞧我,我瞅瞅你,羞答答地不敢开口。便有一人两眼亮晶晶地大着胆子道:“别人买是一文钱一只,要是公子想要,那就白送。”
褚永挑高眉毛,笑容比湖畔的清风更温润,“我买两只。”
采莲女摇着独木舟靠近栏杆,递过两只鲜嫩的莲蓬,和两支开得恰到好处的荷花,却不肯收钱,“公子生得这么好看,白送也值得。”说罢,羞红着脸,调转小舟往荷叶深处摇。
褚永笑意渐深,掏出块碎银对着那人的独木舟掷过去,“给姑娘买支花儿戴…”碎银稳稳地落在小舟里。
旁边的女子嘻嘻哈哈地笑,学着褚永的口吻,“买支花儿戴…”
那采莲女去势更急,惹得岸上岸下笑声一片。
积水潭边有座五角亭,亭内有石桌石凳,小厮已备好了茶酒点心。
茶是君山银针,香气清高;酒是洞庭□□,味醇甘爽;点心是良木的攒盒,清雅精致。
两人在石凳坐下,各捧一只莲蓬,喝一口酒,就一粒莲子,几多悠闲几多惬意。
不时有女子自亭边经过,便会伫足瞧上几眼,窃窃笑着,“那公子真俊…”
杨靖康摇头暗笑:传言褚先生得尽京都女子欢心,由此可见一斑。
莲蓬吃完,酒已微醺,忽闻琴声传来,廓然空灵,闲淡清雅,闻而忘忧。
杨靖康循声望去,却见积水潭里不知何时多了艘花船,船头有位白衣女子悄然独坐,清风掀动她的裙裾,白纱飞扬,飘渺若仙。
少顷,琴声停,花船缓缓靠近岸边,白衣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袅袅娜娜地下了船。她戴着帷帽,面容隐在白纱后面,影影绰绰地看不真切,只看到那双葱管般的玉手,被笼在雪白腕间的三只如春水般莹润的翡翠手镯衬着,柔软细长令人生怜。
杨靖康有刹那失神,这人虽没露出容颜,可观其风姿,已是无人能及,也不知她的相貌该是何等倾国倾城?
眼角瞥向褚永,只见他手捧着酒杯,似乎有点神思不属。
女子轻声问侍女,“玉兰姐姐跟珍珠姐姐她们到了么?”声音若珠落玉盘,清脆悦耳。
侍女应道:“说是巳正在此见面,想必这就到了。”
话音刚落,熙熙嚷嚷的人群声突然消失,诡异的安静,几乎同时,人群自动闪开一条路,几位容颜靓丽打扮入时的女子款款而来。
最引人瞩目的就是走在前面的两位。
杨靖康打眼一看,这两人他都认识。头前穿杏黄衫子眼神活泼的是翠微楼的头牌玉兰,小曲唱得最具神韵;后面那个穿粉红衫子神情妩媚的是揽红楼的头牌珍珠,珍珠善舞,一把蛮腰舞动起来能要人命。
玉兰跟珍珠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儿,一般人砸银子都见不到,得瞧对眼才成。
再看后面跟着的,竟然都是各个青楼楚馆有头有脸的伶人舞姬。
杨靖康激动得满面红光,只觉得眼睛不够用似的,瞧瞧这个,看看那个,一边拿着折扇捅捅褚永,“她们来这干什么?不是听说你在这人特意跟来的吧?还有那个白衣女子是谁,我怎么没印象。”
褚永慢条斯理地摇着折扇,“到这儿来能干什么?观景赏荷呗!那个穿白衫的,听着声儿熟,一时想不起来。”
杨靖康挑唆道:“不如过去见见,以前玉兰看到你就往上扑,要是知道你在这,怎么不得好生地唱上两段?”
褚永睃他一眼,“这样干听有什么意思,得配着檀板尺八听起来才有味。”
杨靖康正要答话,只听那边白衣女子道:“姐妹们倒是巧,赶到一起来了,都挺有种的。”
积水潭的游人虽多,可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绝世美女同时出现,众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气息,大气不敢出一声。是以,那女子声音虽小,可杨靖康仍听得清清楚楚。
玉兰朗声道:“为着褚先生,有什么不敢来的?”不亏是唱曲的,声线亮且优美,短短一句话,跟念白似的,抑扬顿挫极为好听。
珍珠也不甘示弱,扭动着腰肢道:“要能跟褚先生一度*,我不但一分银子不要,就是倒贴也心甘情愿。”
底下七嘴八舌的附和声,“没错,倒贴银子也愿意。”
杨靖康惊愕地看向褚永,笑道:“还真是为你而来,观涛有艳福,羡煞吾等凡夫俗子了。”
褚永亦是一愣,好端端的,竟然扯到自己身上了,前天他还在翠微楼喝酒来者,怎么没听她们提起过?心下虽疑惑,可听杨靖康这么一说,也有几分自得,便竖起耳朵听那边的声音。
白衣女子笑道:“既如此,就按原先说定的来。”说罢仿着跑江湖卖艺的艺人四下拱拱手,扬声又道,“各位老少爷们叔伯大爷,大妈大嫂,兄弟姐妹,我等诸姐妹均心仪褚永褚先生,不愿拱手相让,故在此一较高下,请诸位作个见证,赢者便可与褚先生双宿双飞,输者不得从中作梗。”这番行话说的极为顺溜,赢得了一众叫好声。
积水潭附近是京都最好的地段,差不多寸金寸土,住得几乎都是达官显贵,今日来赏荷的也有不少勋贵子弟,其中有见过玉兰、珍珠等人的芳容的,立刻振奋起来。这两位是头牌是行首,哪能轻易见着,何况还能不花银子白听曲儿。
当下,见过世面的就告诉那没见过世面的,没多大工夫,众人都知道了,来得都是各大青楼楚馆的头牌花魁。至于蒙面纱的白衣女子,她虽没显真相,可看这举止做派,定然也是这一行的翘楚。
至于褚先生,早就是名震京都的人物,虽说见过他本人的人不多,可听说过他名头的人简直太多了。
一时,来赏荷的游人也顾不得看荷花,齐刷刷地将众女子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积水潭里卖莲蓬的采莲女也舍了独木舟,跑到岸上看热闹。
有身手灵活的,心眼好使的,早爬到柳树上占好了绝佳地势。那些来得晚,个子又矮的没办法,便险中求胜,双脚踩在栏杆上,身子一摇一晃,颇有点耍戏法的架势。
玉兰当仁不让先亮开嗓子,唱了段《闺门怨》,虽然没有檀板尺八等乐器陪衬,可她功底好,就是清唱,也把深闺女子思念心上人的情思纠结唱得入木三分婉转幽怨。
杨靖康翘着二郎腿听得如痴如醉,一手握着折扇敲着靴底打拍子,另一手则捏只酒杯乱晃悠。
玉兰唱罢,只听满地铜钱响,杨靖康踩到石桌上瞧了眼,原来每位女子面前各放了只粉彩的瓷罐,大概最后要以各人所得彩头多少来定输赢。
这倒有趣,就在大家眼皮子底下,谁也作不了弊,而且今天的游人多,即使赢不了褚永也能发点小财。
杨靖康刚要下来,忽闻人群躁动,他探头一望,眼珠子立马直了。只见珍珠褪去衣衫外面裹着的那层薄纱,竟露出白花花一截小蛮腰来,那裙子也不是寻常的裙子,而是条阔腿裤,稍抬腿,就露出半截细嫩白皙的小腿。
随着她的举手投足,铜钱碎银就跟落雨似的哗哗往她面前的瓷罐里掉。
杨靖康连呼“过瘾”,这么香辣的场面,就是在揽红楼也难得一见。
他心满意足地跳下石桌,瞧见褚永面色似乎不怎么对劲,忙问:“怎么了?”
褚永沉着脸,好半天嘟哝一声,“这什么意思,把我当什么了?”
未及杨靖康反应过来,旁边一看热闹的虬髯大汉粗声粗气地嚷道:“到底是京都,什么新鲜事都有。俺以前就知道嫖~客当街砸银子抢婊~子,还头一遭见到这婊~子把嫖~客当彩头,到底是谁嫖谁啊?真开了眼咧。”
那人嗓门粗,又说一口土得掉渣的山东话,想不被人注意都难。
杨靖康一琢磨还真是这个理儿,瞅着褚永,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青筋直冒。
褚永沉着脸道:“败兴!走,回去,没法待了。”
杨靖康舍不得走,可不走还真不行,要被人认出来…褚永就脱不掉彩头的名声了。
当下,吩咐小厮将亭子里的什物都收拾起来,准备悄没声地离开。
两人刚走出亭子,忽然打斜刺里冲出一人,指着褚永喊道:“爷,褚先生在这里,褚永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估计妹子们肯定知道白衣女子是谁?还有最后跑出来指认褚永的人…
别说你们不知道,不知道的话,就乖乖就地躺倒,接受惩罚~
第53章 身心俱伤
他喊的嗓门极大,恨不得昭告天下似的。
旁边看热闹的一听,齐刷刷起转过头来。就听到一个惊讶的女子声,“欸,是刚才买莲蓬的那个公子,怪不得长得…”
急于献艺的众女伶一听褚永也在,眼中立时再无他人,提着裙角就往这边跑。珍珠身手灵活,抱着瓷罐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眼看就要靠近亭子,却不知被谁绊了一下,手一松,瓷罐“当啷”碎成两半,铜钱碎银洒了一地。
有见钱眼开的,顾不得看热闹,两手扒拉着一个劲划拉银钱。其中两人同时抓住一块碎银,互不相让,抓着头发撕扯在一起。
有几个心思龌龊的赖皮则趁机挤到女伶旁边,两手乱摸一气,沾点便宜。
站在栏杆上看热闹的人,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眼睛,顾得了这边顾不上那边,看到兴奋时,忘了自己正在栏杆上,惊叫着落进水中,捎带着把旁边那人拽了下去。
褚永被众人指点着,平生不曾这般窝囊,又没法出口解释,心急之下顾不得杨靖康,身形一晃打算绕过人群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谁知,刚抬步,就被一个高大威武的男子挡住了去路。
来人身穿灰衣,面相很凶,尤其一双眼眸,清冷狠戾。
褚永暗叫一声苦,没想到秦镇竟然在这个时候找上来了。
褚永知道秦镇近几天在打听自己的下落,今天到积水潭赏荷也是他有意借杨靖康的口传给秦镇。
秦镇找他无非是替媳妇出气,正好五爷要借机搭上清平侯,索性两件事并成一件事,打一架就解决了。
之所以选择积水潭,是因为赏荷游湖的人多,消息传得快,事后五爷登秦家的门或讨要说法或上门赔罪,听起来就顺理成章不那么突兀。
其二,积水潭离北城指挥使司近,稍有点风吹草动就能有人过来劝架,可以避免两下不好看。
第三则是,杨靖康参加过认亲礼,又颠颠地到扁担胡同去捧场做面子,有他在,秦镇应该多少手下留点情面。
可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秦镇竟在这个关头来了,而且更没料到的是,秦镇堵住他的去路后,二话没说,当头就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秦镇用了十成力气,丝毫没有保留。
褚永反应还算敏捷,身子借着拳风一转,卸掉七成力,硬生生受了其余三分力。
腮帮子顿时肿的老高,鼻血滴答滴答地往下淌,落在十金一尺的怀素纱长衫上。
围观诸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后退了几步。
一拳得手,秦镇紧跟着又来了一拳。
褚永嚷道:“秦大,有事说事,你上来就动手是什么意思?”
秦镇不言语,出手却愈加迅疾,一招接着一招,招招奔着褚永的面门去。
他是真想好好地教训褚永一顿。
宋青葙是他心尖尖上的女人,差点被这厮给轻薄了不说,还被他害得身败名裂驱逐除族。
幸好宋青葙想得开,若是寻常女子,早就在被闯闺房那夜就为保全名节死了。
秦镇想起来就后怕,恨不得扒了褚永的皮,抽了褚永的筋。
看到秦镇拼命的架势,褚永不敢懈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打得不可开交。
混乱中,没有人知道积水潭里的花船去了何处,也没有知道白衣女子何时离开的。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鏖战的两人身上。
说实话,京都街头打架斗殴的随处可见,打得这么激烈这么好看的却很少。尤其穿灰衣的大个子,一脚跺下去,地上的青石板都碎了。
杨靖康在旁边又是拱手又是作揖,急得满头是汗,就差求爷爷告奶奶了。这两人哪是打架,简直是要人命啊。
怎奈这两人根本不听劝,也根本没心思听他说什么。
情急之下,他挤出人群,去找北城兵马指挥司找人。
其实北城指挥司的人早就在积水潭边上等着了,女伶们闹得动静那么大,这地方又是达官权贵们经常出没的地方,他们不敢不经心。
可他们没打算露面。起先是因为没由头,女伶们虽然能折腾,可人家一没斗殴二没闹事,就是各展技艺公平竞争,凭什么抓她们?再说,这表演真心难得,想玉兰珍珠等人都是行业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想见她们一面没有三五千两银子根本就不用想,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不看白不看。
到后来,褚永跟秦镇打起来,他们就不敢露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