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为夫妻 作者:茗荷儿
文案
易楚道:“我成亲是求个安稳,不想再提心吊胆牵肠挂肚,所以,不可能嫁你。”
“终于肯承认你牵挂我了?”男人浅笑,捞起她的一缕发丝,与自己的结在一处,“结发既是夫妻,你逃不开我!”
这是个锦衣卫强娶小医女的故事,宠文没商量!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布衣生活 宅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易楚 ┃ 配角:易齐、杜仲、荣盛 ┃ 其它:茗荷儿,独宠、非穿越,非重生
编辑评价:
易楚理想中的姻缘是嫁个忠厚老实的男人,生活安定、离家要近,以便她照顾父亲。眼看着理想就要实现,突然有一天,她遇到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并差点命丧他手。男人从此对她纠缠不放非她不娶,易楚逃避、抗拒,疏离…由此开始了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本文以男女主的情感线为主,描述了父女情、姐妹情等多种错综复杂的情感。本文剧情跌宕起伏,人物鲜明生动,行文流畅通顺,情感细腻真实,是本让你回味无穷能引起你情感共鸣的精彩小说。
第1章 横祸
六月,破晓时分。
正是劳累了一天的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东而西,踏破了清晨的宁静。
易楚自梦中惊醒,瞧了瞧外头朦胧的天色,悉悉索索地摸过床头矮柜上放着的青莲色比甲与月白色裙子穿上,到外间净了面,走出屋子。
正房门口的台阶上,站着位三十七八岁的中年男子,男子身形修长,穿鸦青色道袍,头上束着同色缎带,看上去温文尔雅。
易楚脸上绽出明媚的笑容,“爹,早,也是被马蹄声吵醒了吧?”
易郎中负手而立,脸朝向西方,几不可闻地“嗯”了声。
西边有隐约的吵闹声以及婴孩的哭泣声传来,遥远得仿佛来自天际。
易楚心头一紧,顺着易郎中的目光望去,却只瞧见灰蒙蒙暗沉沉的天色,别无其他。
而空气中却有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易郎中低叹:“真是作孽,不知又是谁家遭了殃?”
时值景德三十四年,锦衣卫越发横行无忌。
自前年平凉侯万融与桂王串通谋反事件被揭出,已陆续有近万人被牵连至死,还有更多的朝廷官员惶惶不可终日,生怕稍不留神被卷入。
锦衣卫抓人,不是深夜就是凌晨,仿佛已经成了惯例。
但凡这个时辰有马蹄声响,闻者无不心惊胆颤。
好在,锦衣卫抓的不是官宦就是贼匪,跟寻常百姓扯不上多大关系。
这祸也临不到自己头上。
易楚暗自有些庆幸,望着易郎中,问:“爹,我去做饭。您今儿还上山吗?”
易郎中点点头,应道:“去,去采点景天与龙葵草。”
“要是爹方便,顺便带些艾草回来?”易楚扫一眼墙根,那里堆着几捆晒得半干的艾草,显然已经不多了。
艾草能袪湿散寒、平喘止咳,而且晾得半湿不干,燃了,可用来驱虫驱蚊。
易楚最爱艾草这种带着苦涩的清香。
易郎中温和地笑笑,“好。”
易楚正往东耳房的灶间走,突然听到门口有细碎的脚步声,接着院门轻轻被叩响。
易家以行医为生,时不时会有病患半夜或凌晨敲门。
可他们的敲门声急促而迫切,并不像这般小心翼翼,似乎带着试探与犹豫。
易楚蓦地心惊,扬声问道:“谁呀?”
没有人应。
门却是再一次被叩响。
易楚看一眼易郎中,提着裙角惴惴不安地打开院门。
门外没人,唯地上放着只蓝底白花的包裹。
易楚近前细看,吓了一跳。
包裹里竟然是个婴孩,约莫一岁多,紧闭着双眼,像是睡熟了。
易楚小心地抱起包裹,左右看了看,关上门,回到院里,“不知是谁家的孩子,爹瞧瞧。”
易郎中探身看了看,眉头皱起,“作孽,连孩子都不放过。”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又寻着他的小手,按在脉间。
易楚也看出来了,这孩子脸色发白,双唇却是青紫,很显然身有顽疾或者受过重伤。
易郎中已把完脉,叹息着摇头,“应是受了掌击,心脉被损,精心调养着或许能活几年,不过总归养不大,长到五六岁已是极限。唉,可惜了…”
易楚怜惜地看着婴孩。
这孩子生得眉清目秀,穿件大红绉纱小袄,前襟用金线绣着憨态可掬的小老虎,一看就知道是被爹娘宠着的。
只是,思及先前疾驰而去的马蹄声,易楚犹豫片刻,才轻声道:“爹,留下他吧,好歹是条人命,多活一时便是一时。”
话音刚落,就听纷杂的脚步声传来,隔壁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灰色裋褐的男人,三十岁左右,带着个蓝布包裹?”
“没,没看见。”是隔壁大婶颤巍巍的声音。
几乎同时,自家院门也被敲响,“开门,快开门!”
易楚一抖,包裹差点脱手,又急忙抱在怀里。
易郎中看她一眼,温声道:“别慌,我去开门。”
易楚点点头,左右看了看…
易郎中开了门。
闯进来两个军士,穿罩甲,佩单刀,看上去凶神恶煞的。
头前那人稍胖点,长着一脸横肉,进门就粗声粗气地问:“看到个用蓝布包裹的婴孩没有?”
他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易楚不喜,垂眸摇了摇头。
易郎中却沉着地回答:“我刚起身,什么也没看见。”
胖子并不信,朝身后的瘦子使个眼色,“搜!”
恰此时,西厢房的门蓦地开了。
走出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
少女身量高挑,肌肤雪白,眼睛斜长入鬓,眼梢上挑,因是刚睡醒,发髻蓬松着,懵懂的双眸里转着迷离的慵懒。
是比易楚年幼两岁的妹妹,易齐。
“爹,姐姐,发生了什么事?”
声音甜腻妩媚,叫得人心头一酥。
两位军士看直了眼。
易郎中眉头皱了皱,沉声道:“无事,你梳洗过再出来。”
“爹爹,”易齐浑然不知似的,站在原处。
易楚连忙道:“你先进屋。”想过去推她一把,忽地想起来什么,却是没敢动。
易齐茫然地退回西厢房。
两名军士对看一眼,一人去了正房,另一人去了易楚住的东厢房。
未几,毫无所获地出来。
易郎中缓缓地说:“官爷已经搜过了,我们都起身不久,确实没看到什么婴孩。”
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西厢房。
易楚的心“咯噔”一声沉到了谷底。
易齐本就生得妖娆妩媚,加上方才乍醒的媚态,连她看了都难以自持,何况两个活生生的大男人。
倘若这两人闯进去…不!决不能让他们进去,
易楚正要抬步,却看到院门口走进一人。
来人长得高且瘦,穿大红色飞鱼服,腰间挂着绣春刀,上半边脸上戴只银色面具。
似是配合他的到来,那人站定的一刹那,晨阳也穿透了厚厚的云层普照下来,金色的光辉斜斜地洒落在他身上,银色的面具发出耀目的光彩,闪亮得令人不敢直视。
两位军士“唰”地挺直了胸膛,“辛大人,已搜过一遍,只剩下西厢房没有进去。”
辛大人在院中站定,凌厉的目光扫视一下诸人,缓缓启唇,“赵府在册共八百八十二人,现死亡三百二十六人,羁押五百五十五人,一人下落不明。”
易楚心头跳了跳。
一人下落不明,难道就是指这婴孩?
他进门就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此时,又一兵士阔步而入,恭敬地道:“报告大人,赵鹏逃至杏花胡同,已经被击杀。”
辛大人淡淡地问:“从赵府到杏花胡同沿途共多少住户?”
兵士极快地从怀里掏出本册子,翻了几页,朗声念道:“…张大壮家三男四女共七口,张二壮家两男两女共四口,田福家两男五女共七口…易庭先家一男两女共三口…”
未及他念完,辛大人已森然道:“传我的令,一刻钟之内,倘若找不到孩童,沿途这二十余户人家均以窝藏罪论处,格杀勿论!”
声音不大,却震得易楚的身子晃了两晃,险些软倒。
这人怎如此说话,难道她不把孩童交出去,那么这近千口无辜之人都要死?
易楚惊恐地看向父亲。
易郎中面色平静,负手望天,瞧不出半点惊慌,就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的镇定让易楚稍稍心安,可思及那人言语的冰冷,总是忍不住地惶恐。
易齐在西厢房听着,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明白事情的可怕。她轻轻拉开门走到易楚身边,娇娇柔柔地问:“姐,咱们要死了么?”
易楚无法回答,只感到慑人的目光从自己脸上移到易齐脸上,然后又定在自己脸上。
辛大人不动声色地盯着易家三口人。
易郎中神情淡然姿态优雅,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那个容貌娇媚的少女满脸茫然,很明显对此事一无所知;只有中间这女子,手垂在身侧,无意识地揉搓着裙边系着禁步的如意丝绦。
是心虚、紧张还是在权衡?
作为锦衣卫特使,他审讯过无数犯人,也看到犯人在刑具或者财物面前表露出来的各种动作情态。
辛大人笃定,这个女子必然知道孩子的下落。
他扯扯唇角,打开怀表,漫不经心地看着,余光,却悄悄地落在易楚手上。
她的手柔软白皙,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没有涂蔻丹,而是透着浅浅的粉色,像春天初绽的桃花瓣。
月白色的裙角,缀着只青玉雕刻的莲花莲叶。玉的水头并不好,系着玉佩的络子却打得小巧精致,衬着那青玉也好似多了几分灵性。
目光顺着络子从她的手向上,在纤细柔软的腰际停了片刻,最后落在她的脸上。
一头柔顺乌黑的头发绾成最普通的双环髻,发间插着支梅花簪头的银簪。
长相不如妹妹秾艳,可有种奇异的亲和力,看着让人很舒服,尤其是腮边那对梨涡,随着她嘴唇的嚅动时深时浅。
易楚感受到他打量的目光,心里越发怵得慌。不自主地垂眸,看到裙底露出天青色绣鞋的鞋尖,她心虚地扯了扯裙裾,将鞋尖掩在裙下。
刚抬头,正对上面具后面幽黑深亮,似乎看透一切的眸子,心里忍不住又盘算起来。
把孩子交出去?
他那么小,才刚满周岁,落到那些人手里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可若不交,自己一家死了不算,还有街坊邻居近千人都要受牵连。
两害相较取其轻…
易楚艰难地权衡着,就听到那个清冷的声音道:“时辰已到。”
易楚猛然抬头。
辛大人“啪”地合上怀表的盖子,朝旁边的兵士点点头。兵士得了指令便往外跑。
易楚大急,出口喊道:“等等——”
第2章 麻烦
院内众人齐齐看向她。
辛大人眸中闪过似有似无的笑意。
易楚咬着唇挪开步子,裙裾擦着地面掠过,露出包裹着婴孩的蓝布包。
“啊!”易齐低呼,“姐姐…”
竟然将包裹藏在裙下?
辛大人很是意外,他确信她知道婴孩的下落,却没想到她藏在了裙子下面。
男女授受不亲,只要她站住不动,就没人能发现,难怪方才那两人搜不到。
这女子年纪不大,倒还算聪明…可惜,聪明用错了地方,有点不识时务。
辛大人扫了眼易楚,轻蔑地吐出几个字,“妇人之仁。”
易楚抱起包裹,轻柔地摇了摇。
婴孩仍兀自昏睡着,浑然不觉片刻之间他的命运已变了数变。
瞧着那张天真无邪却是毫无血色的面容,易楚低而清楚地反驳,“妇人之仁,总胜过滥杀无辜。”
事到如今,她已横下心来。
反正只咬定婴孩是她私自藏匿,父亲与妹妹全不知晓便是。
辛大人闻言,单手自易楚臂弯中抓过包裹交给胖子,视线却凝在易楚脸上,眸光中几多嘲弄,几多狠厉。收回时,却又有意无意地扫过身旁的易郎中与易齐。
这般阴冷的目光让易楚心头一悸,她不由自主地跪下,“大人,此事是我独自而为,家父并不知情…求大人网开一面…”
“不知情?”辛大人冷笑,“本官就是滥杀无辜又如何?”
又如何,还能如何?
死于锦衣卫之手的无辜冤魂岂止万千?
易楚死死咬住唇,双手撑在地面上,等待着他下令斩杀的那一刻。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终于,面前红色衣摆下的皂靴猛然退后,而后消失,紧接着便是零散的脚步退去的声音。
走到门口时,先前进来的胖子问道:“辛大人,这户人家怎么处置?”
辛大人仰头,正看到屋檐正下方挂着的牌匾,牌匾上写着拙朴的三个大字,济世堂。眸光闪动,低低道:“医者仁心…杀戮太多犯众怒,做鬼也不安生。”
胖子知其意,躬身道:“属下明白。”拎着包裹与瘦子一道策马离开。
随从的兵士却迟疑地问:“大人如何知道孩童是在这家?”
辛大人淡然回答:“那孩子生受了一掌,虽然没死,想必也是受了伤,余鹏忠心护主,自知逃不过去,肯定要找户稳当人家托付,开医馆的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况且,他既已逃到此处,按理应该继续往前到三条胡同,为何突然又往回拐到杏花胡同,定是掩人耳目。”
兵士钦佩地点点头,小跑着牵过白马,将马鞭递给辛大人。
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骤然散去,易楚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泪水后知后觉地流了下来。
易郎中俯身,柔声问道:“阿楚,可是怕了?”
易楚双手掩面,半晌才带着哭腔道:“很怕,而且心里难受得紧。”她胡乱地擦两把眼泪,望向易郎中,“爹,我是不是做错了?因为那孩子差点累及爹跟妹妹,还有周遭的街坊邻居。而且,也没有救那孩子,最后还是亲手交了出去…”
话说的语无伦次,易郎中却完全听明白了,叹口气道:“世间并无两全法,你所作所为并无错处。身为医者,本就该救人于生死病患,可有时候不免要审时度势,权衡轻重,只别忘记原本应有的医心…换作是爹,也会跟你做同样的选择。”
“那倘若我们一家真的因藏匿罪而死呢?”易楚仰头,沾染着泪水的眼眸迷茫而惘然,与她过世的娘亲毫无二致。
易郎中神情稍黯,少顷才温和地答:“上天有好生之德,定会顾念我们…假如真的因此而死,心里也不会不安…总好过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你且想想,倘若重新来过,你会如何做?”
易楚沉吟片刻,低声道:“我明白了,爹。”假如事情再来一次,她仍是不可能任由那婴孩独自躺在门外。
易郎中笑笑,待她走进灶房,将视线投向站在旁边的易齐。
易齐眸子转了转,歪着头道:“爹?”
易齐生得极好,纵是是家常旧衣也遮掩不了她耀目的美。尤其,那双斜长的眸子带着与生俱来的风流韵致,极为媚惑。
易郎中徘徊在脑中的话语不自主地咽了下去,只平静地说:“你也不小了,以后早些睡早些起,多帮阿楚做点家事。”
易齐拖着长声撒娇,“知道了。”
饭罢,易郎中背着药锄与竹篓自行上山。易楚将碗筷收拾干净,到西厢房问易齐:“荣盛哥跟爹上山就不过来了,你想留在家里看店还是去买菜?”
易齐正对着一面小小的靶镜梳头,闻言,头也不回地说:“你人缘好,去买菜,我看家。”
易楚早知她会这样说,懒得跟她计较,只伸手又恨又气地戳了她后脑勺一下,拎着篮子往外走。
易家是座一进的小院落,倒座房布置成医馆,后头是易家父女三人居住之地,前头除了医馆的门外,另有一小门通向后院。易郎中还有个学徒叫荣盛,每天辰正来,酉初走,帮着易郎中干点抓药跑腿的零碎活计。
如今两人都不在,就需要有人照看医馆。
易家门前的街道叫晓望街,尽西头有处菜市场,都是附近穷苦的菜农担着自家种的菜在卖。因着夏日天热多雨水,地上不少腐烂的菜叶招惹着蝇虫乱飞,气味也不太好。
通常都是上了年纪的婶子大娘去买菜,极少有年轻女子去。
易齐早就放话说,宁可死也不去那种地方。
易楚只比易齐年长一岁,可终究也是姐姐,只得依她。
此时,太阳已升得高了,炽热的光芒肆无忌惮地照射在大地上,有闲散的邻人三三两两地凑在树下谈论着清晨那起惨祸。
许是这一两年,类似的事情太多,人们早已有些麻木。虽然,几乎灭门的户部左侍郎家值得同情,可毕竟那是别人的事,而自家的日子还得过。
便是易楚,纵然才经过清晨那番事故,眼下还得跟平常一样去买菜,甚至,脸上也得带着笑容。
一圈转下来,易楚篮子里多了一小块豆腐,两把芹菜,几根黄瓜,手里还拎着一条半斤多重的活鲫鱼。
中午只两个人吃饭,喝点菜粥就行。爹采药辛苦,晚饭要吃好点。炖个鲫鱼豆腐汤,黄瓜凉拌,芹菜清炒,嗯,还得给爹打二两绍兴酒,爹就好这口。
易楚默默盘算着,一边跟熟识的人打招呼,“赵大叔,这几天连阴天,您的腿疼病没有再犯吧?”
“王大婶,您脾胃虚寒,西瓜可不能多吃。”
“张家嫂子,虎娃夜里还尿床吗?”
说笑间,已走近自家门前,易楚跟街坊道别,刚回头,适才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就见前面风驰电掣般驶来两匹马,堪堪停在医馆门口。
头前的毛发雪白,不染半点杂色,其上端坐着一人,脸上的银色面具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闪的人眼晕。
赫然就是去而复返的那个锦衣卫特使辛大人。
据说锦衣卫从不无故进平民的门,进则祸至。
这次又是为何而来?
来清算清晨时的旧账?
易楚悚然心惊,拎着鲫鱼的手抖得几乎攥不住草绳。
本能地想撒腿就跑,转念想起留在家里的易齐,她深吸口气,强自镇定下来,迈着步子迎过去。
辛大人翻身下马,扫一眼四周明里暗里窥视着这边的百姓,淡淡地问:“医馆里可有四物丸?”
易楚脑中已是完全空白,习惯性地开口回答:“有。”
辛大人举步,昂首踏进医馆,易楚咬咬牙跟在他身后。
医馆里并没有人在,易齐不知去了哪里?
唯有药香夹杂着艾草淡淡的清香悄悄地弥漫开来,沁入易楚鼻端。
闻着这熟悉的气味,想起父亲清早说过的话,易楚骤然平静下来,将手中的鱼菜放在一旁,净过手,打开抽屉取出只瓷瓶,轻轻放在台面上。
辛大人盯着瓷瓶却不打开,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台面。
台面乃黑檀木所制,乌漆漆的黑,衬着辛大人小麦色的手。手指修长且直,掌心指腹半点茧子都没有,看起来比白瓷的药瓶都要光滑细致,根本不像习武之人的手,也不像做惯粗活的人的手。
可为何气势那么吓人?
易楚胡乱猜想着,冷不防耳边传来“咣当”声,却是辛大人抓起瓷瓶重重地顿在台面上。
易楚一哆嗦,不解地抬头,对上辛大人的目光。
他的眼眸黑亮深沉,瞧不透里面的情绪,可易楚却分明地感觉到有丝丝凉意从他周身散发出来,连带着屋里的温度也仿似降了几分。
辛大人上前一步,与她相距极近,近到他鼻端呼出的气息扑到她脸上,凉凉的,没有半点热度。
“你给赵七公子把过脉,他怎么样?”
赵七公子?
应该就是那个包裹在蓝布里的婴孩。
易楚侧头避开那令人心悸的气息,低声道:“受过重击,心脉被损,怕是活不长久。”
辛大人眸色平静,不见丝毫波澜,再问:“不长久是多久?”
易楚按照易郎中的说法回答:“若是精心调养,或者四五年,倘若任之不管,或许连这个月都活不过。”
“配些对症的药,药有效,前罪一笔勾销,若无效,赵七何时死,你们何时死。”
易楚大急,分辨道:“赵七公子本就命不长久,即使神仙…”
“本官自有裁度!”辛大人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再不给易楚开口的机会,举步便往外走。走到门口,脚步稍停,扔出个十两的银锭子,“这是药费,明日此时,本官亲自来取。”
银锭子落在石板地上,差点打到易楚的脚。
易楚挪步避开,再抬头,只见门前两人已纵身上马,狂奔而去,全然不顾街旁路人。
易楚颓然坐在方凳上,看着那瓶四物丸发呆。
这几年,她在医馆帮忙,对父亲的医术多少有些了解,父亲并非没诊过心脉受损的病人,可诊治的都是成年男子,而且效果并不好,只能苟延残喘地多活几年。
赵七公子那么小,有些药根本不敢用,用了便是死。
这下,她又给父亲惹上麻烦了…
第3章 争执
易楚恹恹地将菜篮子拎到灶间,又去易郎中书房寻了几本医书慢慢地翻找着,想看看前人有没有类似的方子。
正看得入神,忽听门外细碎的脚步声响,接着是兴高采烈的喊声,“姐,你看——”
是易齐回来了。
易齐掩上医馆大门,解开手里紧攥着的小布包,献宝般抖开包裹之物。
屋里顿时霞光灿烂,就像西天的云彩瀑布般流淌下来。
竟是块桃花般娇嫩的海天霞色绢纱。
易楚倒吸口气。
“怎么样,姐,漂亮吧?”易齐得意地拂过绢纱,“我想做条十二幅的湘裙,缀上荷叶边,再衬上白纱,等十五庙会那天穿,肯定好看。”
这种纱,易楚见过,绸缎铺里摆着的,近百两银子一匹。
面前这块布,只怕要三、四十两银子。
易郎中辛苦一年所得不过十数两,除去吃穿用度,约莫能有八两银子的进项。易楚姐妹每月的零花钱都是两百文。
换言之,易齐绝没有闲钱买这样昂贵一块布。
易楚蹙眉,“从哪里来的?”
“胡二给的。”易齐浑不在意地回答。
易楚本就心情烦闷,听闻此话,顿时沉了脸,怒道:“让你看家你不看,就知道出去乱跑。胡二那种人的东西你也敢要?他打什么主意,你心里清不清楚?远着他都来不及,竟还巴巴地招惹他?”
“白给的东西为什么不要?”一连串的指责让易齐也动了气,她一边叠着布料边回嘴,“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管好你自己就行…告诉你,荣盛也不是什么好人,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管管荣盛。”
易楚更是恼怒,喝道:“好端端的扯进荣盛哥来干什么?”
易齐冷笑,“你们两人的事谁不知道?前阵子荣家婶子不是托老顾妈来过?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易楚气得脸色涨红,想分辨却不愿与她争吵,遂起身整整衣裙,“我出去有事,你好好待在家里,不许再乱跑。”
无怪乎易楚生气,实在是易齐太过。
胡二是杏花胡同胡屠夫家的二儿子,长得满脸横肉,臭脾气跟烘过火的爆竹一般,点火就着。二十好几了,还不曾成家,时不时在街口堵着大姑娘小媳妇说些浑言浑语,还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送点首饰衣料来勾搭貌美的年轻女子。
但凡有脑子的女子,看见他都远远地避开,更遑论收他的东西。
易齐本就生得一副惹事的容貌,还不懂得避讳…
至于荣盛…易郎中确实有这个心思让他跟大女儿结亲。
易家世代行医,到这辈上却没有男丁可以传。易郎中不想祖宗的手艺断送在自己手里。
起先是想招个入赘的女婿支应门户,可寻常人家的男儿谁愿意倒插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