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以后只有他拉扯你,再不用你为他东奔西走。”楚晴笑一笑,转身去大房院。
大房院静悄悄的,只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没精打采地站在庑廊前,看着就是没睡醒的样子。
想来昨天夜里,整个大房院都没得安睡。
楚晴有意加重了步子,小丫鬟猛地惊醒,见到楚晴,毕恭毕敬地曲膝行礼,“姑娘安。”
石榴闻声,顶着两只黑眼圈从屋里出来,含笑招呼,“姑娘过来了,夫人在里头。”
楚晴正要撩了帘子进去,忽地有些心虚,停下脚步,悄声地问:“伯父也在吗?”
“刚出去了,”石榴笑着摇摇头,替她撩起门帘。
果然屋里只明氏自己,穿件家常的丁香色褙子坐在炕边,后背斜对着门口,手里拿张纸,正看得入神,瞧着神色很凝重。
楚晴顽劣心起,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走近,伸手蒙住明氏的眼,压低声音问道:“伯娘,猜猜我是谁?”
明氏笑道:“都叫伯娘了,除去晴丫头还能是谁?”
楚晴亲热地扭着身子撒娇,“伯娘不能假装猜不出来?”
明氏面上露出难色,“让聪明人装傻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儿。”说着关切地问,“祖父找你没什么事儿吧?”
楚晴也皱起眉头假装为难,“有事儿,他想让我考科举…我正发愁怎么把耳朵眼堵上,可是堵上就没法戴耳坠子了。”
明氏不由望过去,见她小巧的耳垂上缀着对指甲盖大小的青金石耳珰,青金石只稍微打磨成圆形,非常简单,却衬着她的肌肤分外白净。
“以前没见你戴过,倒挺好看。”
楚晴道:“还是上次大姐姐寻那个什么缎子,我趁机把母亲的东西理了一遍,里头就有这个。正好配这条裙子。”
她今天穿浅碧色缠枝梅暗纹褙子,湖蓝色十二幅湘裙,乌黑的头发简单地挽了个纂儿,戴了支丁香花镶青金石的金钗,眉眼弯弯的,看上去温婉乖巧。
明氏打量几眼,想起以前收着几样青金石的饰物,也没招呼石榴,亲自下炕趿拉着鞋子从妆台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一只雕并蒂莲花的黄花梨匣子。
打开来,果然有好几样镶了青金石的饰品。
一对累丝蝶赶花小簪,一对凤蝶金簪,还有支累丝嵌宝的赤金凤簪,凤尾上嵌着六颗一般大小的青金石不说,凤眼用了黑曜石,凤口还含着粒桂圆大小的红宝石雕成的宝珠,非常华丽。
明氏另取了只匣子将凤簪装起来,“这个太扎眼,等过年的时候戴。”抬眼又端详片刻,笑道:“头发梳得太省事了,我给你换个花样。”
索性让楚晴坐在妆台前,给她打散头发重新梳。
楚晴自小被徐嬷嬷保养的好,皮肤细嫩红润,头发乌黑油亮,握在手心跟绸缎似的往下滑。
明氏看着镜子里粉雕玉琢般的小姑娘,想起自己没了的那个孩子,十有八~九就是个女儿,要是能平安地生下来,该有十五岁,该忙活着准备嫁妆了。
明氏暗叹口气,倒也没太过伤感,去了的已经去了,现在身边有楚晴也极好,虽说只是个侄女,可与自己贴心贴肺的,跟亲生闺女不差什么。
正想着,帘子外头传来石榴清脆的招呼声,“大少爷安,二少爷安。”
有急促的脚步声往门边走来,忽地戈然而止,接着听到楚景的声音,“母亲可得闲儿?”
石榴笑道:“世子爷已出门了,六姑娘在里头。”
门帘这才被撩开,楚景与楚昊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两人个头差不多,相貌也有五六成像,只楚景肤色白,体态修长,温文可亲,而楚昊则黑得多,也壮实得多,看着就耿直爽快。
楚晴连忙招呼,“大哥哥,二哥哥,请恕我不能行礼。”
楚昊看到明氏替楚晴梳发,一下子愣在当地,他离家之前就知道四叔家的五妹妹喜欢粘着自个母亲,却没想到感情会这么好。
明氏虽慈爱,但管教两个儿子却很严厉,基本上有错必罚,没有通融的时候。
楚景却司空见惯般随意地在炕边坐下,掂起匣子里的金簪看了看,“很配五妹妹。”
楚晴笑着纠正他,“是六妹妹。”
楚景也笑,“叫顺口了,还得过阵子才能改过来。”
说话间,明氏已经给楚晴梳了个分肖髻,墨发在头顶盘成虚环状用发簪固定在脑后,额前特意留了两束,松松在垂在脸颊两侧。
较之刚才,褪了些天真童稚,多了几分少女独有的娇美。
明氏看着两对簪问儿子,“哪个更好看?”
楚昊答得很干脆,“两个都行。”
楚景却认真地比了比,指着蝶赶花的小簪,“六妹妹今天穿得素净,那只凤蝶簪过于花哨了。”
明氏从善如流,将两支小簪一左一右插在楚晴发间。
深蓝到近乎发紫的青金石在墨发的映衬下,闪耀如星子,配着青金石的耳珰,增色不少。
楚昊也认同地点点头,“这簪子果然漂亮。曈妹妹也喜欢各色石头,戴了肯定也好看。”
明氏脸色便沉了下来。
楚景有些无语地瞪了楚昊一眼,楚昊却浑然不觉,憨憨地道:“有一年边境互市,父亲特地带曈妹妹去挑了一匣子石头,镶了好几支簪,但都没这个好。”
“那是自然,”楚景趁机把话题转到手艺上,“这种珠宝首饰,三分看材质,七分却要看手艺。手艺好的匠人,能别出心裁把材质上的瑕疵转为绝笔,而手艺不好的匠人,就是品相再好的宝石雕刻出来也失了灵气。这点京都不如江南,很多首饰样子都是从苏州那边时兴过来的。”
而能让明氏看在眼里的首饰,肯定是好中之好。
楚昊盯着那对凤蝶金簪欲言又止。
明氏看出他的意图,并不开口,将那对凤蝶簪一并放到先前装赤金凤簪的匣子里,递给楚晴,“拿着玩儿吧,过两天银楼进了新样子,咱们也挑些石头镶起来。我年轻时候就喜欢那种细细长长的耳坠子,后来做事嫌麻烦,老是碰着腮帮子,时不时还缠头发,就都收起来了…再过两年,你戴着倒合适。”
明氏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对这些饰物并不看在眼里,楚晴自然要凑她的趣,高高兴兴地接了,“谢谢伯娘,正好周家三姑娘写信问起我那个珍珠花冠,说改天约着一起挑几件好看的首饰过年戴,银楼里还有样子好看的花冠吗?”
“应该有,即便没有咱们也可以画了样子出来让匠人照着做。”
女人天生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不管年纪大小,明氏自己不怎么戴花哨饰物,却愿意打扮楚晴,“只你别鼓捣出一只大青虫子戴在头上就成。”
说着又笑,“怀远也跟着你胡闹,虫珀就是图个新奇好玩儿,实在喜欢做成吊坠贴身戴着也成,还巴巴地帮你镶成簪子,一次也没戴过吧?”
“冬天戴着没意思,我单等着夏天呢,”楚晴眯着眼笑,到时候自个儿头顶歇一只蚊子,不知会骗到多少人。
那支簪是通过楚景的手送到明氏这边来的,楚景自然知道明怀远为了追求返璞归真用过多少心思,连他冷不丁看了都吃一惊,不由打趣道:“那你别哭脑袋疼。”
楚晴猛然想起来,倘若自个儿头上真落一只蚊子,岂不是谁看到都会拍一下,不由嚷道:“那我不就被拍傻了?”
明氏“噗嗤”笑出声,虚点着楚景脑门,“都快成亲的人了,就知道跟妹妹闹。”
“咦,这么热闹?”楚溥踏着笑声进来,迎面看到明氏如花的笑魇,那欢喜是真真切切由心底而发,连眸中都透出笑意。
楚景与楚昊立时站起来垂手而立。
楚晴屈膝行个福礼,“大伯父安。”
屋里欢乐的气氛荡然无存,楚溥感觉到这一点,看着楚晴,语气特意放柔了些,“你是…”
他常年在外,对家里的姑娘们只能认识个大概,至于是哪房哪院排行第几却是分不清楚。
明氏笑着介绍,“四叔家的六姑娘,闺名楚晴。”
“一转眼长这么大了,”楚溥浑不在意地点点头,环视一下四周,“曈儿跟晞儿没过来?”
“要不让人去请她们?”明氏眸光沉了沉,笑意未改,“许是一路劳累醒得迟了也是有的。”
楚溥淡淡地说:“不用了,摆饭吧。”
楚晴暗抽口气,都快辰正了,大伯母竟然还没吃早饭?
明氏扬声吩咐石榴摆饭,楚晴趁机告辞。明氏挽留她,“厨房里做了酸笋炒肉,你尝尝好不好吃?”
楚晴觑着明氏脸色,笑着答应,“好,”又问楚景,“大哥哥也不曾用饭吗?”
楚景笑道:“昨儿说好的,今天陪爹娘一同吃。”
既是说好了,大伯父进门又问起楚曈,那就说原本打算一家人都凑在一起吃的。却不知道那两姐妹为何没来?
正思量着,石榴带着两个小丫鬟在炕桌上摆了饭。
两碟腌菜,四碟炒菜,酸笋炒肉里放了几片红椒,还有道干豆角炖肉也放了辣椒。
明氏平常用的清淡,而且不吃辣,很显然这两道菜是特意为楚溥准备的。
楚晴莫名地又替明氏抱屈,明氏总是记得大伯父的喜好,也不知大伯父晓不晓得明氏喜欢什么。
似乎专为了回答楚晴这个问题似的,楚溥把那碟清炒莴苣丝往明氏跟前挪了挪,又替她盛了大半碗红枣枸杞粥。
动作很自然,并不像特意为之。
楚晴突然想知道,楚溥跟胡姨娘相处的时候会不会也亲自给她盛一碗粥。
如此胡思乱想着,侧眼看到楚溥放了筷子,楚晴匆匆将碗里的饭用完,也放了筷子。她来之前在倚水阁就用过饭,因此只盛了小半碗粥。
楚景跟楚昊也接连放下碗,只有明氏仍不紧不慢地小口咽着。
楚溥正对着她坐,见她空了碗,又拿了勺子盛粥,“再添一点儿?”
明氏摇摇头,“不用,够了。”
石榴带着小丫鬟进来撤了杯碟,端上茶水,各自漱了口,楚晴不好再打扰他们一家团聚,起身告辞。
出了大房院,楚晴想去汲古阁看会儿书,便带着问秋与暮夏往四房院那边走。走不多远,隔着低矮的冬青丛突然看到前边两个身影。
高的那个梳堕马髻,披灰鼠皮的斗篷,矮的那个梳着双环髻,披件大红色的猩猩毡斗篷。
不正是楚曈跟楚晞,她俩不去大房院给明氏请安用饭,也不带着随身丫鬟,跑到这里来干嘛?
楚晴心下纳罕,特地放轻了步子跟在后面。
两人绕过三房院门前,径自走到太湖石垒成的假山旁,寻个避风的所在,躲了进去。
楚晴愈加不解,徐嬷嬷说假山最是藏污纳垢之处,可这两个小姑娘钻进去算什么回事?
当下也不往汲古阁走,悄悄嘱咐问秋几句,和暮夏一同蹑手蹑脚地绕到了假山后头。
隔着孔隙,楚曈的话语清楚地传了过来。
“你饿不饿,先吃块点心垫补着。”接着是悉悉索索,像是解开油纸包的声音。
楚晞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出去?”
“再等会儿,爹爹不见咱们过去定然会遣人到飘絮阁找,我吩咐九儿了,要是有人去找,就说夫人派人把咱们接走了…待会出去了,你就大声哭,哭得越惨越好。但是到了大房院就得小声点儿,要忍着不让爹爹担心。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我说给爹爹听,知道吗?”
“我知道,可这样爹爹就能讨厌夫人了吗?”
楚曈回答,“一次两次肯定不行,可次数多了肯定有用?你亲眼看见了,昨天晚上娘为什么被人赶回来连饭都没捞着吃,连累咱们也被人瞧不起?就因为娘是妾,不能上桌。如果娘成了正室,就能跟咱们还有爹爹一桌吃饭了。”
楚晴听了气得半死,只觉得心头有股火儿腾腾往脑门上窜,恨不得立时把两人揪出来狠狠地揍一顿。
转念一想,自己跟暮夏对上她们姐妹未必能占便宜,反而会连累暮夏。
倒是想个法子教训两人一顿。
正思量着,忽见远处问秋慌里慌张地招手…
第49章 质问
楚晴低声吩咐暮夏两句,暮夏听罢眼睛一亮,随即皱了眉头,脸上显出难色,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跑了。
楚晴仍然踮着脚尖悄悄地回了原处问道:“怎么回事?”
问秋指着远处向这边走的三人,“看着像是文家的两个表少爷。”
楚晴凝神看了看,文氏大丫鬟桃花身后果然跟着两个少年,打头的穿身宝蓝色长袍,因为胖,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地像只水鸭子,就是文家老大文壮,后面东张西望的是老二文勇。
问秋记得清楚,中秋节那次,也是无意中遇到这哥俩,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楚晴,眼里几乎要窜出火来。
“姑娘先避一避?”
楚晴瞧一眼假山,稍沉吟了下,小声道:“待会桃花过来,你且拖延一阵子,暮夏回去取东西了…我在四房院屋后那条小道上等你们。”说罢猫了腰,借着冬青丛的遮掩躲到大树后,慢慢往四房院走。
问秋稳稳心神假作找东西,东看看西瞅瞅,眼角瞟着桃花等人快走近,掏出怀里帕子往冬青丛一扔,片刻故作惊喜地跑过去,自语道:“终于找到了。”
桃花招呼道:“妹妹干什么呢?”
问秋笑着扬扬手里的帕子,“陪姑娘出来松散松散,不当心丢了帕子,找了一路原来掉到冬青里了,害我一顿好找。”曲了膝又给后面两位行礼,“见过表少爷。”
文氏兄弟见过问秋几次,知道是楚晴的丫鬟,问道:“你家姑娘在哪儿?”
“应该走不多远,”问秋左右张望着,问桃花,“姐姐过来时看到我家姑娘了吗,暮夏跟着的?”
桃花摇摇头,“我从谦退堂那边过来,倒是没看见,妹妹往静怡苑找找?”
话音刚落,假山处突然传来惊悚的尖叫声,“救命,救命啊!”
“姑娘!”问秋一惊,拔腿就往那边跑。
桃花尚在犹豫,见旁边的文壮已挪动着肥胖的身体跑过去,也跟了上去。
那叫声越发尖利,“快来人,有蛇,好多蛇,救命啊。”
“蛇,有蛇,好多蛇。”问秋颤着声重复一遍,竟是腿脚发软僵在了原地。
小姑娘大都怕蛇,桃花也不例外,拉着问秋的手站在一处,再不敢往前,只知道高声呼救,“来人啊,有蛇。”
文壮跟文勇却是不怕的,直跑到假山跟前,这时从假山里窜出两个女孩不管不顾地朝文壮跑过去。
文壮以为是楚晴跟她那个小丫鬟,大喜过望,顺势把人搂在怀里。
这一搂发现出不对劲儿来,楚晴没这么高。
可温香软玉在怀,哪儿舍得放下,尤其是文壮活了十四年,平常虽没少偷着捏丫鬟们的小手,但动手搂抱还是平生第一次。只觉得怀里人浑身绵软馨香扑鼻,越发搂得紧了些。
问秋见楚曈姐妹出来已经停了呼喊,桃花却仍叫个不停。
叫嚷这一阵子,早有婆子拎着棍棒赶过来,正瞧见文壮两手搂着个女子上下揉搓,身后还站着位个头稍矮点儿,看着面生的姑娘。
婆子们先是呆了一瞬,接着就会心地笑。
成家有了孩子的婆娘,早没了年轻姑娘的羞涩,站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恨不得两人除了搂抱之外再来点别的刺激的动作,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这是哪家的姑娘?不像是府里的。”
“咱们府的姑娘个个规矩,能做出这种丑事来?”
“可没听说有女客来?”
“嗯,没听说,要有客人早就知会我们厨房备菜了。”
“哎呀呀,你看好像还挺恣儿的,伤风败俗,这种人就不应该让上门,把府里姑娘带坏了。”

楚曈在被文壮抱住的瞬间就醒悟过来的,可文壮五大三粗的,手上力气不小,她原本就弱柳扶风的身条儿,加上早上为了算计明氏没吃饭,拼命挣扎好一阵却是挣不脱,反而激得文壮搂得更紧,差点箍得她喘不过气来。
被这么个粗壮的胖子搂着,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婆子们的调笑戏骂,只觉得脑子乱纷纷的不够用似的,索性眼一闭晕了过去。
文壮先前还觉得怀里的人动弹,怎么搂着搂着就不动了,低头一看,人都翻了白眼,顿时额头沁出满脑子的汗,手一松,将楚曈摔在了地上。
楚晞尖叫着喊“姐姐”,婆子们也觉得不对劲儿,有的往大房院回事,有的就向外院跑着去请府医,还有的恨自己心事多,“早知道来看什么热闹,真要惹上人命官司可怎么活啊?”
就在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楚曈时,没有人注意暮夏白着脸从假山旁边的树后闪过,小跑着奔到四房院屋后,把掖在怀里的东西往楚晴手里一塞,瘫坐在地上,“吓死我了,我再也不动这玩意儿了。”
楚晴揪着木头蛇的尾巴笑道:“是个假的,既不咬人也没毒,你怕什么?”
“看着就瘆人,”暮夏仰头正瞧见蛇头冲着自己扑来,“嗖”一下窜出去老远,“姑娘,求求你,收起来吧。”
这两条木头蛇都是楚景送她的,雕刻得栩栩如生不说,蛇身的关节还是活的,抓着尾巴身子会自动一弯一弯地扭动。
楚晴见了爱不释手恨不得天天捧在手里玩儿,倚水阁众人却怕得要命,求着楚晴收在了匣子里。
既然走到四房院了,楚晴就带着暮夏进去,寻个匣子,把两条木头雕刻的蛇用绸布包好放了进去。
杏娘看着楚晴做这一切,突然指了她的耳珰,“太太的,姑娘戴了好看。”
“对,是我娘的,”楚晴又指着头上的小簪,“这个是大伯母给的,好看吗?”
杏娘点点头,“好看。”
“你喜欢什么样的簪子,过两天我帮你镶一副好不好?”楚晴看她头上只戴着两支素色绢花,笑着问道。
杏娘摆摆手,两眼亮晶晶地笑,“我不要,姑娘长大了,要攒着银子。”
“那我给你镶副茉莉花的银簪吧,银的不贵,杏娘帮我做两双鞋底子,我想给大伯父和二哥哥做双鞋。”楚晴取过纸笔,伸手比划着长短,画了个鞋样子,“这是大伯父的,大小应该差不多,要不再长一点点,免得小了塞不进去…二哥哥跟大哥哥一样高,但是要壮实些,就用大哥哥的尺寸,稍微做肥点儿。”
杏娘很认真地记着。
从四房院出来,问秋已在旁边的小道上等得有些心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楚晴面前,眸里有遮不住的笑意,“大夫人把那姐妹俩带回去了,文家兄弟被送到了外院,我来时二太太正张罗着去大房院寻人。”详详细细地把适才的情形说了遍。
暮夏解气地拍手,“活该,再让她烂心肝算计别人。还想当嫡女嫁到勋贵人家去,做梦吧!”她在假山后头,可把楚曈姐妹的悄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楚晴仔细回想了遍,叮嘱二人,“咱们没见过那两姐妹,也没见过文家表少爷,这事跟咱们半点没关系,就是问秋找帕子无意中遇到了而已,记住了吗?”
两人不住点头,齐声道:“姑娘放心,我们明白。”
***
楚晴在汲古阁待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午正时分觉得肚饿才从故纸堆里抬起头来。
揉揉眼睛走下楼梯,一眼就看到那个穿着张扬的绯色衣衫的男子正在跟周伯相对而立,气氛不是特别融洽。
见到楚晴出来,周成瑾气呼呼地说:“这下我可以上去了吧?”
周伯恭敬地道:“周大爷请。”
周成瑾步子迈得急,擦着楚晴身边,“蹬蹬蹬”上了楼,擦肩而过的瞬间,飞快地将一个匣子塞到楚晴手里。
他与楚晟一起来过汲古阁许多次,也曾得到过卫国公的许可,可进来读书,故而对这里并不陌生,上了楼梯直奔长案。
长案上,笔墨纸砚摆放得整整齐齐,案边放着两册兵书,还是上次他找出来随便看的。
除了椅袱上若隐若现一缕淡香,就好像适才没有人来过一样。
周成瑾在椅子上坐一会,开了木窗往外看,正瞧见楚晴三人往月洞门处走。楚晴居中,披件水蓝色缎面五彩花卉纹样斗篷,包裹得严严实实,像端午节的肉粽子。
就这么个没长开的丫头片子,纠缠他好几夜无法安睡。
他记得清楚,昨夜在梦里见到那双秋水般眼眸分明就是她的,似泣似诉、含怨带嗔地看着他,直到他梦醒,还觉得一阵阵地心虚。
除去那次在四海酒楼他开了句玩笑外,两人再不曾有过交集,凭什么她到梦里都纠缠着他?
大不了他赔个不是就罢了。
周成瑾脑子一热,寻纸笺写了张字条,连同上次买的那副珍珠链子一道塞进匣子里,打马就来了楚家。
门房说四少爷还没回来,他也不理,急匆匆地往里冲。
好在一向是来惯了的,门房也未加拦阻,任由他进来。
可进外院容易,进内宅却难,他总不能再横冲直撞地闯进二门,况且他连楚晴的住处叫什么都不清楚。
来来回回好半天,蓦地想起来楚晴喜欢往汲古阁跑。
楚晴果然在,可周伯将他拦住了,说府里姑娘在,他上去多有不便,需要什么书,可以替他取下来。
他只好在楼下等,一等就是半上午。
看着楚晴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内,周成瑾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关上窗,顺着高大的黑檀木书架一排排走过去。
平日来汲古阁的人并不多,书架上蒙了层薄尘,摁上去便是浅浅的指印。
在史部那一排,明显有两本是才被人翻过的。
取出来一看,是前朝大事别录,周成瑾讶然,没想到竟然爱看这个,还以为她喜欢诗词歌赋呢。
思量片刻,周成瑾走到书案前,撕了一角纸笺夹进书里,再度放了回去。
楚晴捏着那只突如其来的匣子不动声色地回了倚水阁,打开来一瞧,是条珍珠项链,珠子圆润亮泽,个头均匀,更难得的是还泛着浅浅的粉红,非常漂亮。
底下有张寸许见方的字条,上面张牙舞爪地写了两行字,“上次算我错,项链是赔礼,以后不要纠缠我。”
谁纠缠他了?
真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怒火从心头升起,楚晴一把将字条撕了个粉碎,又开了窗,连匣子带项链扔了出去。
徐嬷嬷正从外面走来,差点被砸个正着,拣起来一看,这链子没见过,问春喜她们,都说不知道怎么回事。
楚晴从内室出来,气呼呼地说:“嬷嬷拆了镶珠花吧,或者留着赏人也行。”
徐嬷嬷瞧着楚晴脸色不对,当着下人的面儿自不好多问,乐呵呵地说:“谢姑娘赏。”顺手将匣子塞进了怀里,笑着说起府里的传言,“…兴许就要办喜事了,说文家表少爷来跟二太太请安,经过三房院旁边那处假山,谁知就那么巧,三姑娘从里头跳出来说有蛇,表少爷仗义相助赶跑了蛇,两人这就看对眼了…真是姻缘天定,千里姻缘一线牵。原以为二姑娘能先成亲,不想被三姑娘抢了先,嫁到老夫人娘家去,也算是亲上加亲。”
楚晴听着一乐,先前的火气顿时散了个干净,疑惑地问:“蛇是要蛰伏的,这寒冬腊月怎可能跑出来,而且三姐姐昨儿才进家门,跑到假山里头干什么?”
隔着小半个府邸的大房院,楚溥也正沉着脸问楚曈,“你当真看到了蛇?一大早你不来给母亲请安,跑到假山哪里干什么?”
第50章 提亲
内室里,明氏听着楚溥严厉的声音,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回身对石榴道:“你伤了手,回去好生养着,这两天别沾水,免得落疤。我这儿不用你服侍。”
石榴笑道:“就是道小口子已经上过药,不碍事。”
刚才她正给明氏上茶,突然听到婆子禀告楚曈跟文壮搂抱在一起,明氏手一抖碰倒了茶盅,石榴收拾碎瓷的时候不小心割破了手指。
明氏与楚溥匆匆赶过去,楚曈已悠悠醒转,与楚晞抱在一处哭个不停,而文壮扎煞着手在旁边翻来覆去地解释,“我听到有人呼救跑过来相助,是她冲出来搂着我不放…不信,你们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