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有意思,回去我跟大伯母说一声,也学学你们府的法子。”
周琳听出了话音,笑着问道:“现在是世子夫人掌家了?”
“嗯,”楚晴并不隐瞒,“二伯母说是生病需闭门静养…只不过从来没见府医进出。”
周琳了然地笑,“都是幌子罢了,只不过为了名声好听而已。说实话,你们府确实该好好管治管治,就说贺寿那天,我看楚四姑娘使唤丫鬟做事都没人理…庶女虽说上不得台面,可也是正经主子。换作是我,早让人叉了出去发卖便是,没得当着客人的面还这么没脸。”
原来其中还有这么一出,难怪老夫人会狠下心夺了文氏的管家权。
楚晴之前真没听说过此事。
周琳续道:“当时好几个人都看到了,觉得四姑娘的性子实在温软柔顺,说平日不定怎么被欺负呢。”
所以,那些心怀怜悯的姑娘就特意给楚暖做脸,陪她玩了整个上午。
寿筵时,楚暖不同寻常的开心也得到了解释。
楚晴恍然地叹口气,她就知道四姐姐楚暖不是甘心被欺负的人,总会想办法找补回来。
绿静居就是凌波阁北面,相隔并不远,说着话也就到了。
有丫鬟瞧见两人,含笑撩起门帘,“好几位姑娘在里头玩了。”
楚晴跟在周琳后头进去,只见是小小的三间打通了,显得很开阔,中间两根黑漆落地柱,青石板铺地,因天冷又格外铺了层毛毡。
绿静居是两面墙开窗,前面正对星湖,湖边种着垂杨柳,杨柳枝叶早已败落,只有柳枝低垂到水面。
后面斜对着两株红梅,梅花开得果然不如卫国公府好,稀稀落落的。
所以也没人愿意赏花,这面墙上的窗子便被关得严严实实的,只开了对着湖的那面。
虽是有寒气袭来,好在屋角放着炭盆,又烧着茶炉,并不觉得特别冷。
楚暖早就到了,正跟几位姑娘谈起茶水点心,“…山顶的泉水清而轻,山下的虽然也清却是重了些,煮茶用山顶泉水最佳,江心白也好,然后才是梅花枝头的雪水。其实雪水清寒冷冽用来沏茶是极好的,但是性感重阴,寒人脾胃,对咱们女子来说,饮多了容易伤身。”
张姨娘善膳食,能做一手好点心汤水,楚暖也在这方面下过工夫,虽然不曾尝过惠山泉或者龙鸿山的水,但读了许多类似《茶疏》、《茶谱》等古书,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周琳听她们说得热闹,拉着楚晴也加了进去。
姑娘们上次见过楚晴的菊花茶,笑着招呼,“又来了个会喝茶的人。”
楚晴一逡巡,见其中并没有孙月娥,越发觉得忐忑不安,只脸上却不能露出来,勉强笑道:“我才是最不会喝茶的,因怕苦才折腾着往里加花瓣冰糖。祖母就说好好的茶叶白糟蹋了。”
姑娘中当真爱好清雅的就道:“这话也对,喝茶取的就是茶本身的清香涩苦,掺杂了别的东西就失了初心。”
有持不同见解的便分辩,“古来就有用香花窨制茶叶的惯例,花香茶香融为一体相得益彰,岂不更妙。”
一时议论纷纷,倒比先前更热闹几分。
没多大工夫,暮夏寻到了此处,见姑娘们围在一处说话,没敢上前打扰,垂手站在旁边。
楚晴瞧见,借口续茶,起身离了座位。
暮夏悄声道:“找了一圈没看到,也没敢太打听人,就先回来了。”
楚晴赞许地点点头,暮夏越来越会办事了。
倘若真是大张旗鼓地找,要被人听岔,还不定编排出什么事儿来呢。
楚晴续了茶,却再没回原位,默默地在窗边站了站。
外头起了风,吹动着柳枝,柳枝在湖面一点一点,激起层层涟漪,一圈接一圈地扩散。
楚晴顺着柳树一株株望过去,隔着半面湖,有几人正慢慢走着,其中一人穿着大红色褙子月白色裙子,头上的金钗被阳光照着折射出耀目的光芒。
岂不正是楚晚?
凝了神又望过去,那群人后面跟着几个丫鬟,其中有个明显腿脚不太灵便,想必就是贾嬷嬷。
有贾嬷嬷跟着照应,肯定不会有事。
况且,自己也不过是推测而已,孙月庭空长了副好相貌却一肚子坏水。
孙月娥未必如此。
想到此,楚晴顿时松口气,脸色也跟着轻快起来。
这时,另有个丫鬟进来,见到楚晴,含笑道:“楚姑娘,刚才见到楚二姑娘了,银平公主叫了她到滴翠亭喂鱼,说等喂完鱼就到绿静居来。忠勤伯府的七姑娘和承恩伯府的七姑娘也在。”
丫鬟并未刻意压着声,一席话倒教众人都听了个清楚明白。
周琳便笑道:“必定又是银安公主的主意,寒冬腊月喂什么鱼?”说着走到楚晴身边,“前几天天冷上了冻,银安就说要凿冰钓鱼,可惜冰冻得不结实,根本站不住人。这两天暖和了,又都化开了。”探身指了东北方,“来了也不说打声招呼,倒不嫌冷,走那么远过去。”
楚晴也将身子探出窗外,远远地瞧见湖边有座红顶的五角亭,而离着亭子不远,被柳树遮掩着,赫然是座假山。
该不会就是有人私会的那座假山吧?
楚晴的心又高高提了起来。
很快地脸上带了笑,“湖里养了什么鱼,咱们也过去瞧瞧吧?”
周琳还惦记着为她因见两位公主,满口答应了,“左右也无事,那就去看看。”
旁边也有人喜欢看热闹,于是结伴往那边走。
楚晴心急如焚,一路走得飞快,渐渐出了汗,却是怕闪了风,不敢脱掉斗篷。
周琳笑道:“看把你急的,是不是惦记着吃鱼?我一早吩咐厨房捞了几条上来,做一道清蒸鱼,做一道红烧鱼,你喜欢什么口味?”
“红烧,”楚晴不敢太急怕露了痕迹,放缓脚步,回答道:“我口味重,爱吃咸也爱吃甜,最喜欢鲁菜。”
“我跟你一样,”周琳高兴地附和,“我三舅舅在济南府,前年表哥成亲,我娘带我去住了一个月,口味养重了,到现在改不过来。祖母口味轻,所以家里厨子做菜大都以清淡为主,祖母尤其爱吃扬州菜…因祖母不能吃太过油腻的饭食,厨子轻而易举不做红烧蹄膀,这次你倒是有口福了。”
楚晴笑笑,突然凑到周琳耳边低声道,“兴许是大长公主自个儿馋了,特意拿我做幌子。”
周琳讶然失笑,随即点头,“还真有这可能。”
一路说说笑笑,眼看着滴翠亭就在前头,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每个人的神情。
正中一个穿着玫瑰红织金缠枝纹褙子约莫十岁左右的姑娘,正弯腰俯在齐腰高的栏杆上将一把鱼食洒到水里。
跟楚晚一样,她梳着如意髻,发间戴着凤钗,凤有六尾,每条凤尾上都镶着指甲盖大小的蓝宝石。胸前挂一只赤金璎珞,璎珞上林林总总地挂着红蓝宝石、碧玺石、猫眼石等等,甚是华美富贵。
只看打扮就知道,这必定是两位公主中的一位。
楚晚站在公主右侧,手里也攥了把鱼食,却不像公主那样弯腰,只稍稍掂了脚尖。
楚晚右侧,则是另外一个脸生的人,穿身素淡的天水碧褙子,头饰也简单,只两支南珠攒成的珠花,南珠花生米粒大小,中间嵌着的祖母绿却足有大拇指般大,晶莹翠绿。
再后面则是孙月娥与方静以及两个丫鬟打扮的人。
喜鹊又退后了些,几乎被挤在了廊柱上。
贾嬷嬷跟楚晚另一个丫鬟鹦哥却是站在亭外。
似是看到这边来了人,弯腰喂鱼的公主直起身来,露出她的面容——鹅蛋脸、大眼睛,只鼻梁有点塌。
楚晴几乎惊叫起来,这不正是国公爷寿诞时候认识的阿菱?
那天走得匆忙没来得及仔细谈,谁知却在这里遇到了。
阿菱也认出了她,光洁的小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手高高扬起冲她挥了挥。
楚晴高兴地快走两步,只听“扑通”一声,楚晚直直地落入水中…
第37章 求死
有刺耳的尖叫声响起,夹杂着惊慌的呼喊,“来人啊,快来人,楚姑娘落水了。来救人啊…”
“怎么会这样?”周琳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白了脸,抖着手不知所措,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来,也不顾大家闺秀的仪态,扯着嗓子叫道:“快,去找船娘,找船娘来,船娘会水。”
楚晴也有片刻的愣神,不过一瞬就反应过来,本能地想跳下水救人,她是会游水的,但脑海里徐嬷嬷嘱咐好几遍的话不期然地响起,“…有人落水千万别傻乎乎地往下跳,别人都比不上你自个儿重要,没得为了外人伤了自己的名声,甚至伤了身子。你只记着,要是有会水的丫鬟婆子就让她们下去,要是没有,找根竹竿或别的东西将人拉上来也成。”
想到此,楚晴迅速稳下心神,三步两步跑到滴翠亭,挤进前面,踮起脚尖往下看。
楚晚正胡乱拍打着水面,虽然看着惊慌,倒是难得的没有胡乱喊叫,以致于让嘴里进水。
旁边喜鹊却已经昏了头,两手捂着耳朵,不绝声地喊叫。
楚晴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喜鹊拽过来,极快地把她腰间系着的腰带解下来,将腰带一头从栏杆空当垂了下去。
腰带四尺有余,堪堪浮在水面上。
楚晴挥着手大喊,“抓住,二姐姐抓住,快抓住。”
楚晚听得明白,只在湖水实在太凉,只这会儿工夫,手脚已被冻得僵硬,几次触到腰带,都没能抓紧。
楚晴急得要哭,心一横,解开斗篷带子,就要褪下斗篷跳下去,却瞧见楚晚已经攥住了腰带。
徐嬷嬷曾经说过,落水的人因为心慌会胡乱地抓,只要抓住了,肯定不会放手,而且他们手劲会特别大。
感觉到腰带已经被拉紧,楚晴深吸口气,使劲往上拉。
只她力气小,虽用了力,却不见成效,猛抬头瞧见旁边两手抓住裙子的喜鹊,气道:“还不快过来帮忙?”
喜鹊为难地向前挪了挪,却始终没有松开裙子。
倒是问秋与贾嬷嬷挤进来,合力拽住腰带往上拉。
楚晚在水里的时候,腰带还能支撑住,可刚离开水面,就听到“咯吱咯吱”响动,显然这寻常的棉布条支撑不了楚晚的体重,时候久了肯定会断裂。
楚晴看楚晚已经上来大半,蹲下~身将手从栏杆空当伸出去抓住了她的腕。可是楚晚实在太重了,身上衣物又沾了水,根本不是人小体弱的楚晴所能承受的。
楚晴的胳膊被拉得生疼,眼看就要支持不住。
正在这时,两个船娘一人手拿着竹竿另一人抱了床棉被赶来。
见状,个子稍高的船娘飞快地翻过栏杆,一把抓起楚晚后衣领子,生生将人拎了起来,个子矮的那个迅速接过楚晚,横放在地上,用力按压着她的胸口。
湿冷的衣衫离了水,转眼冻得硬邦邦的,楚晚明显是力气用脱了,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脸颊跟嘴唇青紫得几乎乌黑。
矮个船娘按压一会儿,道:“幸好进得水少,性命该是无碍。”说完这句,利落地将楚晚外衣连撕带扯地褪了下来,用棉被严严实实地裹好了。
闻言,众人俱都松了口气。
楚晴见适才的腰带被扔在地上,俯身拾起来头也不抬地递给旁边的人,“拧一下让那丫头系上。”
身旁之人犹豫片刻才接了过去,却只稀稀落落地挤出少许水。
楚晴抬头看了眼,却是方静。
有丫鬟上前低声道:“姑娘,我来。”从方静手中接过,双手用劲,“哗啦啦”将腰带拧了拧,直到再拧不出水来,才递给喜鹊。
喜鹊皱着眉头不情愿地系上了。
周琳已完全冷静下来,恢复了大家闺秀独有的淡定,从容不迫地吩咐丫鬟,“这儿离乐安居最近,快去禀告祖母,收拾个屋子出来让楚姑娘先缓一缓。你去吩咐厨房赶紧煮姜汤送到乐安居,你赶紧让人快马请太医,你去传暖轿。”
丫鬟们齐声应着,也知事情紧急,小跑着分头传话去了。
船娘知暖轿一时半会儿不能过来,两人合力抬起楚晚,慢慢往乐安居走。
周琳作为主人,自然要跟过去照应。
贾嬷嬷也要去,楚晴拦住她,却吩咐喜鹊与问秋,“你们跟着过去服侍,周姑娘吩咐什么就做什么,别给主人家添乱。”又指使始终站在旁边的鹦哥,“到外头把二姐姐的衣服拿进来。”
“阿晴说什么呢?”周琳脸上露出几分无奈与难过,“出了这种事,总是我照顾不周,稍后我就去你们府上赔罪。”
楚晴握握她的手,“不干你的事,我二姐姐就交给你了。”
周琳回握她一下,“你放心,我会好生看着她。”
等周琳离开,楚晴低声对暮夏嘀咕几句,又提高了声音,“到绿静居四姐姐说一声。”
自家姐妹出了事,不管往日情分如何,就是装,楚暖也应该走这一趟。
去不去看望楚晚是楚暖的事,可要不告诉她,那就是楚晴的事了。
暮夏仔细听着,先是讶然,接着用力点了点头。
安排妥当,楚晴缓缓开口,“民女恳请两位公主为二姐姐做主。”
话音刚落,贾嬷嬷就愣了下,五姑娘是什么意思,难道其中还另有隐情?
“做主?”原先站在楚晚右侧,穿着素淡的女子也是同样地疑惑,启唇问道:“楚二姑娘是不小心失足掉下去的,让我们怎么做主,做什么主?”
孙月娥马上附和,“就是啊,五姑娘这话说得真奇怪。”
撇得还真干净!
楚晴冷笑,曲膝跪在地上。
亭子是青石板铺成的地面,适才救楚晚上来洒了不少水,经过这些时候已结了层薄冰。
刚一跪地,湿冷的寒意就顺着膝盖蔓延上来,楚晴暗抽口凉气,微蹙了眉头,却仍是不紧不慢地又说了一遍,“二姐姐并非失足落水,而是被人推下去的,民女恳请公主为二姐姐主持公道。”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沾了不少冰渣。
“快扶五姑娘起身,”阿菱沉声吩咐,马上有人上前搀扶楚晴,楚晴才不愿意受这份罪,就势起身,对阿菱福了福,“多谢公主。”
阿菱对牢楚晴的眼眸问道:“五姑娘说二姑娘是被人推落的,可是亲眼所见,可有证据?”
“没看见,”楚晴坦然地迎着她的目光,“也没证据。”
先前开口的素衣女子又道:“没有证据就胡乱猜测,这是诬蔑,该掌嘴十下以儆效尤。来人——”
“银平,且慢!”阿菱止住她,她说的掌嘴可不是用巴掌扇,而是用戒尺打。十下打下来,再漂亮的脸蛋也会变得血肉模糊。
银平公主眼圈当即红了,万般委屈地盯着阿菱,“难不成我说错了?在宫里姐姐管教我也就罢了,在外头又这样…我回去告诉父皇。”眸子转动,便有泪珠儿滚落下来,一滴一滴,甚为可怜。
楚晴愣了下,原来阿菱就是传说中骄纵蛮横的银安公主,而那个怯怯弱弱似雨中娇花似的姑娘是女工极好的银平公主。
会不会是楚晟弄错了?
只是她来不及多想,阿菱已经再度开口,“五姑娘既没有亲眼看到又没有证据,为什么说二姑娘是被人推落的?”
楚晴淡然回答:“方才民女看到公主弯腰喂鱼,公主可会失足落水?”
阿菱稍愣,目光看向几乎到自己腰际的石栏杆,笑道:“不会…可楚二姑娘比我高许多,未必就不能。”
楚晴抬眼看了看阿菱身后的丫鬟青枝,“你比我二姐姐身量还高些,能否请你过去俯在栏杆上试一下可会落水?”
青枝得到阿菱允许,走到亭子边弯腰探出身子,“并不能。”
“要是踮了脚尖呢?”楚晴问道。
“还是不能。”青枝回答,“除非像刚才船娘那样手按住栏杆借力一跳才成。”
楚晴转向阿菱,“二姐姐不如这位姐姐高,也不曾弯腰,若非别人有意推她,怎么可能失足落水?而且这三九腊月天,大家都知道湖水冰凉…”一旦落水,即便侥幸得回性命,恐怕也会因受寒而伤了身子。
好端端的姑娘,谁会平白无故地往栏杆下跳?
阿菱怀疑的眼光扫过银平、孙月娥和方静。
她若是没记错的话,刚才就是她们三个是挨着楚晚站着,离楚晚最近。
亭子里其余姑娘也审视般看着这三人。大家看得分明,楚晚身边除了银安公主外,确实只有她们几个。
银平公主才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委委屈屈地说:“不是我。”
孙月娥与方静也矢口否认,“我跟楚二姑娘无冤无仇,平白无故地推她干什么?”
可是,若不是她们又会是谁?
楚晴冷笑一声,淡淡开口,“不是银平公主。”银平公主也才十岁,个头跟自己差不了多少,哪有那么大力气推人?
银平闻言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反而怨恨地瞪了楚晴一眼。
楚晴又道:“也不是方七姑娘,方姑娘连腰带上的水都拧不干,力气想来也大不到哪里。”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孙月娥。
“我没有,你哪只眼睛看到了,别血口喷人。”孙月娥惨白着脸叫嚷,“公主,您可得替我做主啊,没凭没据的就这么诬陷人,把我们忠勤伯府当成什么了,就是软柿子也没这么被人捏的…被人欺凌到这种地步,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话音刚落就作势往廊柱上撞,只是没等碰到柱子,已被人拦腰抱住了。
孙月娥胡乱挥着手挣扎,“放开我,别拦着我,我是没脸活了,与其蒙受这不白之冤,还不如以死明志,清清白白地去了,也免得让家里人因我蒙羞。”
“都让开,”亭子外突然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既然孙七姑娘想要一死彰示清白,那么就让她死…”
第38章 吃惊
楚晴抬眸,看到亭子边身穿紫红色箭袖褙子的大长公主。
虽然手里拄着根拐杖,但腰不驼背不弯,目光犀利有神,全然不是先前在乐安居慈祥和蔼的模样,反而威严十足气势吓人。
大长公主脸色铁青,双唇紧抿,逡巡一下亭子诸人,手中拐杖猛地往地下一顿,“是谁在里边兴风作浪自个儿心里明白,我们周家容不得别人泼污水…孙七姑娘,你不是要以死明志吗?”
孙月娥俏脸顿时失了血色,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原本秀丽的眼眸不自主地就朝银平公主那边望去,目光殷殷,满是恳求。
银平公主疑惑地迎视着她,眼神无辜而单纯。
而另一边,方静默然低头盯着青石板上的纹路,似乎那里开着一朵罕见的花儿。
孙月娥顿时绝望,可怜兮兮地看向大长公主,双膝紧接着软倒,烂泥般瘫在地上,“我并非有意,只是想跟楚姑娘开个玩笑,求大长公主见谅。”
楚晴顿时松一口气,若不是大长公主出面,适才她真不知如何收场。
明知道是孙月娥所为,但她一味要生要死,难道她还真能眼看着她撞柱子,如果这样,恐怕有理也变成了无理。
可真要咽下这口气,放过孙家,却又一万个不甘心。
大长公主冷哼一声,“孙七姑娘跪错人了,该请罪的是楚家姑娘。”
楚晴缓步走到孙月娥面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开个玩笑就让二姐姐去了半条命,下一次要是再开玩笑,是不是非得弄死一个两个才成?我们楚家实在怕了孙家的姑娘,以后但凡有孙姑娘在的地方,我一定避之不迭。”
此言一出,贾嬷嬷大惊,低唤道:“五姑娘…”
文老夫人放几位姑娘出来走动是要结交人的,而楚晴这话明摆着是在结仇。二姑娘虽然被人算计了,但并无性命之忧,这位孙姑娘又当面认了错。楚晴如果大度一点,孙家再没有不感激涕零的。
坏事反而可以成为好事儿。
如今僵到这种地步,回去该怎么跟老夫人交待?
纵然贾嬷嬷有万分不甘,到底记着自己的身份是个奴才,只低呼这一声外,再不敢在主子们说话的时候插嘴。
楚晴根本没有搭理她,一字一顿地再说一遍,“今天我楚晴放话在这里,从今而后,我们楚家的姑娘绝不跟孙家人同处一室。”声音依旧清脆甜美,却是铿锵有力,直直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好几位姑娘情不自禁地端详起她来。
楚晴本是长了副喜庆讨巧的脸儿,现下神情却是凝肃而庄重,乌漆漆的眸子迸射出逼人的光芒,让人丝毫不敢小觑起来。
因年纪小,身材在一众姑娘之间也是矮的,可瞧着周身的气势却是半点不弱。
临近正午,阳光越发强烈炽热了些,正照着楚晴光滑细嫩的额头,犹如给她蒙上一层金色的薄纱,显得更加凛然而肃穆。
大长公主看向楚晴的目光充满了赞赏,早年间的老卫国公可是条铮铮铁骨的汉子,在万晋朝中振聋发聩掷地有声。现今的卫国公连战场都没上过,行事为人与其说是独善其身倒不如是左右逢源,在朝中的影响力也远不如从前。
没想到他家里竟出了这样一位有血性的姑娘。
便在此时,暮夏突然惊呼一声,“欸,白猫?有只白猫好像跑到假山里了。”
大长公主年岁已长,几个孙子孙女都已长大不再像幼时那般可爱乖巧,所以便养了这只白猫逗趣玩乐,平常最是喜欢它。
沐恩伯府里就这一只白猫,再不可能有第二只。
听闻白猫钻进了假山,浅碧以及乐安居两个丫鬟当即走了过去。
暮夏指着假山空隙道:“钻到里面去了,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出口,要不分头堵着?”
浅碧应声道:“好,你在这边守着,我到另一头看看,要是猫儿出来,当心别惊吓了它。”
暮夏清脆地回答:“姐姐放心,我晓得。”一边说,一边试探着往里走,“出来吧,我都看见你了,你逃不掉的。”
说时迟那时快,从假山洞里突然蹿出道青灰色的身影,暮夏躲避不及,一屁股墩在地上,“哎吆”尖叫声,随即跳了起来。
那人身形高大,分明是个男子,低着头急匆匆地往前跑。一径跑着,两手遮在额前,衣袖挡住了大半个脸。
暮夏人小腿短怎可能追上,眼看着男子飞快地跑到前头,突然后头又追来道绿色的身影,也不知怎地,男子就仰面摔在了地上。
竟然是浅碧!
滴翠亭周遭的人都将视线主意在这位凭空而出的男子身上,谁都没察觉方静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
浅碧抬脚踩在男子胸口,俯身抓起他一只胳膊反手一扭,只听“咔嚓”,伴随着杀猪般的嚎叫声,似是胳膊被卸了下来。接着浅碧照样卸了另外一只。
暮夏也赶了过来,狠狠地朝着男子腰间踢了两脚,“再让你撞我!”
大长公主面沉如水,拄着拐杖慢慢走了过去…
***
沐恩伯府西北角有片茂密的松柏林,有石子铺成的小径蛇一般穿绕其中。行至小径尽头,面前便豁然开朗。
左边一座三层高的小楼唤作摘星楼,右边一处两进五开间的宅院叫观月轩,。
观月轩后面同样是松柏林,比前面的更大更深。
临近出口处另盖了一处房舍叫悠然居,此时便有乐声从悠然居传出来,缠绵柔媚,听了便让人心痒难耐情思顿起。
屋子布置得精巧奢靡,平整的楠木地板上铺着厚实的狼皮,踩上去暖和柔软。厅堂正中是花梨木嵌螺钿理石八仙桌,两旁各两张玫瑰椅。
墙角高几上摆一座景泰蓝双耳圆肚仕女香炉,有烟气袅袅散开,甜香腻人。
周成瑾斜倚着玫瑰椅的靠背,用金线绣着繁复如意纹的白色靴子搭在八仙桌上,随着乐曲的节拍一点一点,手也不闲着,时不时从旁边的水晶碟子里捏两粒去了皮的松子仁抛进嘴里。
隔着八仙桌的另一张椅子上,坐着太子萧文宣。
太子今年二十四,生得敦厚温和,极为儒雅,只眉宇间始终有抹淡淡的郁气,让人看了不免为之心疼。
一个月前,宣府连降五天下雪,雪封了路压塌了房子,冻死冻伤百姓上千,朝廷命宣府府衙开仓放粮,太子奉命前去视察赈灾情况,前几天才刚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