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佩瑶只好把前世的生日说出来,“我西历九月三号,农历记不清了。”
顾静怡问:“你家过西历生日?我家不行,我家过农历,过年也是…现在政府不知道怎么想的,中国人过了几千年农历新年,现在非得改成西历。我家两个年都过。”
杨佩瑶恍然记起,民国时期是有些留洋归来的新派人士提出一切向西方看齐,废除农历。不过世家跟乡绅根本不买他们的账,仍是过农历年节。大多数人两不得罪,过完西历春节,紧接着忙活农历年。
两人逐渐把话题转到新政上,一边讨论一边走进百货公司。
新安百货跟之前她们去过的永安百货一个在仙霞路最东头,一个在仙霞路最西头,可以算是仙霞路商业区的两大巨头,但这两年新安百货明显萧条了。
眼下正是换季时节,加上各大中小学生即将开学,按理来购物的顾客应该不少,但从二楼的女装部来看,客流量比起永安百货要差得远。
主要原因是新安百货的服装不如永安百货新潮时尚。
永安百货以洋装旗袍为主,这里展示的仍然是旧式袄裙,不管面料还是款式都很普通,中规中矩的。
顾静怡没有细看,拉着杨佩瑶直接上三楼,“上次你不是觉得派克金笔贵,这里有便宜钢笔。”
隔着玻璃柜台,里面摆了好几种钢笔,有杨承灏送她的百利金笔,有万宝龙,还有申城生产的博士金笔,而价钱从四五块到十七八块各自不等。
杨佩瑶寻思着再买一支换着用也不错,遂花四块六毛买了最便宜的国产博士金笔。
顾静怡瞥了眼,“这个笔的笔尖不流畅,有时候写不出墨。”
“我支持国货,多买国货,有了资金就能改进笔尖,打败洋货了。”
顾静怡“扑哧”一笑,也买了支博士金笔。
买完笔,顾静怡仿佛突然失去了兴致,神情恹恹的,“杨佩瑶,你要去看衣裳吗?”
“都行,”杨佩瑶无所谓,她没打算购置新衣。
顾静怡道:“那就算了,咱们去茶馆吧,懒得逛。”
两人到清韵茶馆要了壶绿茶。
顾静怡捧着茶盅,愁眉苦脸地说:“新安是我家公司,里面衣裳是我家还有本地的几个服装厂生产的。我上国一那年,生意还非常红火,每次过来都能看到收银小姐忙碌得不行…这才三年…”
对比之前永安百货的热闹,再对比新安百货的萧条,难怪她心情不好?
杨佩瑶提议,“你们也进洋装卖,现在时兴穿洋装。”
“大哥不同意,”顾静怡摇摇头,“他说要那样的话,服装厂做出来的衣裳更卖不动,工人还怎么糊口。”
可是,女人都是喜欢新式样,总这样墨守成规没有创新,再过两年,连中年妇人都不愿穿袄裙了。
杨佩瑶怕交浅言深得罪人,话在脑子里过了过,出口时已经婉转了许多,“我觉得吧,你们可以腾出几个柜台卖洋装,这样至少能吸引顾客进来,否则百货公司被拖垮,袄裙照样没法卖。还有,这些袄裙样式老旧,最好能推出几种新款式。”
顾静怡认同地点点头,端起茶盅喝一口,“我觉得你对衣裳挺在行,今天本打算想请你看看怎么改进。其实大家都知道洋装是趋势,只是大哥觉得不能让洋货压垮国货,没办法。算了,不说这些丧气话,总之少不了咱们的吃喝…你要问什么事儿?”
杨佩瑶笑道:“我是想问问你入学考试都考什么题型,就好比国语,怎么个考法儿?”
顾静怡诧异地看她两眼,“国中怎么考,入学试就怎么考,没差别。”
问题就在这里,杨佩瑶不知道国中时候是怎么考的。
原身的书橱里没有之前的试卷,几本课本干干净净的,看着就知道没怎么翻过。
杨佩瑶追问:“除了写作文,还考什么?”
顾静怡道:“就是词语释义、根据课文内容填空,给你几篇文章总结写作手法和主题思想。”
没有选择题。
没有判断题。
没有文言文翻译。
也难怪,现在人说话都是半文半白,不用古译今。
可是竟连一道客观题都没有,她还指望选择题能蒙对几道。没想到全是写的,看来她的国语肯定考不了高分。
也别指望高分了,恐怕及格都成问题。
顾静怡看出杨佩瑶的沮丧,宽慰道:“入学考试不是特别重要,就是了解学生的课业水平,入学之后老师会针对具体情况给你补习。”
杨佩瑶哼唧,“考太差了会丢人吧?你入学考试多少分?”
顾静怡蹙眉回忆了下,“我考得一般,好像国语92,英文94,算术没考好,才89分。”
三科全优,还说一般。
杨佩瑶又问:“那个白小姐考得怎么样?”
顾静怡直截了当地说:“你没法跟她比,咏薇是真才实学考进的武陵,她国语分数跟我一样,英文比我少4分,但是算术考了96分。”
也是妥妥的学霸。
以前杨佩珍还说她是托关系进的武陵高中,根本就不是。
杨佩瑶长长叹口气。
顾静怡托起腮帮子盯着她看,“后悔了,早干什么去了?陆景行就长得好看点,成绩并不突出,家世也一般…咏薇看中他的长相也追他,却不像你似的,什么都不顾。我听说他早就想自己走,怕你纠缠不放,所以给你吃个定心丸,他趁机溜掉。”
提起陆景行,杨佩瑶眼前顿时浮现出看过的那张相片。
身穿长衫的清秀男子,戴金丝边眼镜,站在操场的紫藤架旁,水墨画般脱俗风雅。
这副相貌还真是她的菜,可惜…
连当面说声再见都不敢,还得偷偷摸摸溜走的孬种男人,就是跪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多看一眼。
她现在满脑子想得就是入学考试。
见杨佩瑶心情有些低落,顾静怡再没多言。
不大工夫,顾平澜找过来,笑问:“等久了吧?你们俩买了什么,饿不饿?”
顾静怡把钢笔给他看,“杨佩瑶说支持国货,所以买了博士金笔。大哥没过来?”
“他陪彭剑青吃饭,”顾平澜另取茶盅倒了杯茶,“咕咚咚”喝掉半盏,笑道:“三小姐别取笑我,一上午没喝口水,嗓子要冒烟了。”
杨佩瑶笑道:“我也是渴极了就一口气喝干,我不懂喝茶…顾二哥刚才看到彭剑青了,她是不是真像海报上那么漂亮?”
“真人比海报还漂亮,性格又好。”顾平澜丝毫不掩饰对她的赞赏,“我们本来打算拍十套布料广告,临时改拍服装,彭小姐半点怨言都没有,非常敬业,难怪她会红?我哥过意不去,所以请她午餐以便赔罪。”
杨佩瑶很怀疑,面对那张冷得掉渣的脸,彭剑青能不能吃得下饭。
不过也难说,没准儿在美丽谦和的大明星面前,冰山也会化成一汪春~水。
因为有顾平澜在,也因为顾息澜不在,这顿饭三人吃得非常愉快。
饭后,杨佩瑶要去结账,被顾平澜拦住了,“有男士在,让女士付钱是很不绅士的行为,而且我已经做事有薪水,你们留着零花钱买点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
杨佩瑶自不会当众跟他争,笑盈盈地感谢了他。
三人有说有笑地走出西餐馆,餐馆对面,很明显的位置,停着顾家那辆黑色别克汽车。
而据说在陪大明星吃饭的顾息澜,正倚在车门处,手里托个油纸包,往嘴里塞包子。
正午的太阳热辣辣地照射下来,他的眼眸被礼帽的阴影遮着瞧不真切,可那双略显单薄的唇却看得明白。
因为沾到包子汤汁,油亮红润,显得饱满了些。
杨佩瑶不自觉地舔了下唇,就听顾静怡问道:“大哥不是陪彭剑青吃饭了?”
“没吃饱,”顾息澜将最后一只包子塞进口中,油纸团成一团,隔着两米,准确地扔进路旁垃圾桶里。
顾平澜失笑,“怎么不进去找我们?这家牛排煎得很地道,又香又嫩,甜点也不错,有你最爱吃的香草布丁。”
顾息澜没作声,掏出手绢擦擦嘴又擦手,“你开车”,从车前绕到副驾驶位上。
恰好坐在杨佩瑶前面。
杨佩瑶抬头就能看到他浓密且粗硬的墨发,还有耳骨上的一粒红痣。
很小的一粒。
如果杨佩瑶不是正对着他的后脑勺,根本就不会发现。
如果在耳骨上打个耳洞,戴上耳钉,肯定更加狂傲酷炫。
没想到他喜欢香草布丁,跟他的冷酷霸总人设完全不配…杨佩瑶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儿就到了八月三十。
早上起床,杨佩瑶突然觉得浑身不对劲儿,身体疲乏得厉害,肚子也隐隐作痛。
她有个习惯,每当紧张的时候,胃里都会不舒服。
这些天她哪里都没去,窝在家里专心温书,越看越觉得心虚,越看越没有底气。
果然,情绪反应到身体上,就觉得难受。
杨佩瑶吃了两只奶香花卷,又喝一大杯温热的牛奶来缓解情绪。
吃完饭,看看手表,已经七点五十,便让韦副官送她去武陵高中。
武陵高中离顾静怡家极近,相隔不过两百米。
汽车经过顾家时,杨佩瑶下意识地探头看了眼,只瞧见郁郁葱葱的绿和一闪而过小洋楼红色的屋顶…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从下章开始就是V章了,第一本幻言文,从零预收一个个攒收藏,好心酸~~如果没有大家的支持,可能早就失去动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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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丢人
还不到开学的日子,学生都没来, 老师们提前五天上班准备教学计划。
杨佩瑶到门房报上自己的姓名, 校工想必已经得到通知,将她领到一间空教室。
没多久, 一位三十多岁的男教员拿着一摞试卷进来, “杨佩瑶是吧?”
杨佩瑶点点头, “是。”
教员道:“既然来了, 现在就开始吧, 你打算先考哪门?”
杨佩瑶最怕的是国语,想把难啃的骨头放到最后, 免得影响前面两门的发挥, 便道:“老师, 我想先考英文,可以吗?”
教员把英文卷子递给她, 看下表, “现在是八点二十,过一个小时,九点二十我来收卷子。”拿着另外卷子离开。
杨佩瑶写好姓名,没着急做, 先把卷子翻了翻。
八开的纸,单面刻印的,共三页,散发着油墨独有的味道。
题量不算大。
题型跟前世的差不多,有根据音标写单词、完形填空、英汉互译、最后还有篇介绍自己兴趣爱好的作文, 要求不少于二百个单词。
毕竟是初中考高中,词汇跟语法都很简单。
杨佩瑶没大意,每道题都考虑仔细过才动笔。最后的作文也花了些心思,没有用复杂的定语从句或者状语从句,而是尽可能地适合她这个年龄层次。
整份卷子做完,才用了四十分钟。
杨佩瑶从头到尾检查一遍,觉得没有错漏之处,遂放下心。
而肚子又隐隐作痛起来。
不像是胃痛,还要往下一点。
杨佩瑶骤然想起,她穿越过来那天是八月五号,马上就快一个月了,她还不曾来过月经。
该不会是来月经吧?
杨佩瑶看看身上淡绿色缀着翠碧竹叶的旗袍暗暗叫苦。
为了给老师留下好印象,她特意挑的这个颜色。
淡雅干净,衬得肤色格外嫩白,而且是学生款式,没有很贴身,不会出格。
早起时,四姨太还夸她穿着显斯文。
正思量,男教员进来收卷子。
杨佩瑶主动开口:“老师,接下来我想考算术可以吗?”
“可以,”教员扫一眼字迹工整的英文试卷,脸上多了丝笑,把算术卷子和两张验算纸递给她。
算术试卷共两页,前面是小计算,后面七道应用题,其中有两道是几何。
杨佩瑶这几天只把概念和公式死记硬背下来,没有太多练习应用题。
小计算题毫无悬念地做出来了,应用题却有些费劲。
一来是题干用繁体字写的,她理解题意花费了些工夫,另外题目着实有难度,最后勉强做出来六道,剩下一道没来得及做。
而这六道中,她有把握全对的只有三道,另外三道只能听天由命。
好在,她答题技巧是有的,每一步都列好步骤,即便答案不对,也能多少给点步骤分。
男教员很体贴地问:“杨同学要不要休息一下,过十分钟再考国语?”
杨佩瑶早起喝了一大杯牛奶正觉得尿急,加上想验证是不是来月经,忙不迭点点头,“好。”
男教员指着窗外,“出去走一走松散一下,多看看绿树歇会儿眼…往左边走五十米是操场,操场边有厕所,右边穿过高三教室,旁边也有厕所,还有茶水间。你带水杯了吗?”
杨佩瑶笑答:“谢谢老师,我不渴。”
男教员没再多话,带着试卷离开。
杨佩瑶不想绕远去操场,就往右边走,经过一排三间教室,看到一处粉刷着白墙的矮房子,左边墙上用红漆涂着“男”字,右边则涂着个硕大的“女”字。
非常明显,完全不会弄错。
因为漫长的暑假没有学生在,里面倒是干净,并没有想象中的臭味。
杨佩瑶看着粉白内裤上的暗红斑痕。
果不其然,来了月事。
她又把旗袍往前拽拽,扭着身体看了眼,暗松一口气。
幸好没有渗漏出来。
杨佩瑶洗净手,溜达着认了认各处办公室,仍然回到原先的教室。
不大会儿,男教员送来国语卷子,记好开始答卷时间。
试卷共三页,另外有页空白的作文纸。
题量大,而且难。
杨佩瑶奋笔疾书,半点不敢懈怠,正做第二页时,感觉身下有温热的液体沁出。
这感觉,再熟悉不过。
杨佩瑶低骂声,忍着腹痛继续往下答题。
题目都是越往后越难,国语也不例外。两篇阅读理解半文半白已经让人头痛,最后还有篇八百字的作文。
题目自拟,写印象最深的一件事。
杨佩瑶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写过无数次扶老奶奶过马路,下雨天爸妈到学校送伞,还有半夜生病爸爸背着她去医院。
都是驾轻就熟的套路作文。
杨佩瑶没打算构思别的新颖题材,直接照搬以前的,写这次生病,太太如何悉心照顾她。
终于赶在规定时间内写完了,至于里面掺杂着的简体字,她已经顾不上考虑。
男教员收了卷子,告诉她可以回家了,周一八点之前到校,先在高一级部教员办公室门口看分班情况,然后去各自班级的教室报到。
杨佩瑶谢过他,背起书包急三火四地往厕所跑。
身后翠碧色的竹叶已经染上一团血渍,非常显眼。
杨佩瑶欲哭无泪,拿书包遮挡在身后,磨磨蹭蹭地出了厕所。
早晨到校的时候,她跟韦副官说好自己回去,不用他来接。因为她想熟悉一下环境,看看有没有电车,如果有就坐电车,没有的话就叫黄包车。
不能每天麻烦韦副官接送。
可这副样子根本没法在大街上走。
如果能给家里打个电话派车来接就好了。
教员办公室有电话,但是里面老师都在,肯定会被人看到她的狼狈。
以后她还怎么有脸见老师?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下校园里没有学生,她还可以随便走动。
杨佩瑶慢吞吞地走着,只希望能够有老师从办公室出来,请他代为打个电话。
正想着,不远处果真多了个人影。
高大健硕的身材,穿件墨色长衫,戴黑色礼帽,身形有些像顾息澜,可手里还拄着根黑色的文明棍。
通常中年男子或者上了岁数的人,才会柱文明棍吧?
杨佩瑶仔细看两眼,确定是顾息澜,一时顾不上别的,如同见到救星般张口唤道:“顾会长。”
声音太小,那人毫无反应。
杨佩瑶壮起胆子扬声再唤,“顾会长。”
顾息澜侧头看过来。
紧贴墙根站着位少女,穿淡绿色学生旗袍,俏生生水灵灵的。
纵然隐在围墙的阴影中,皮肤也好似亮得会发光。
是杨致重家的三小姐。
他记起来了,她今天来考入学考试。
顾息澜走两步,在距离她约莫三米远的地方站定,淡淡地问:“有事儿?”
杨佩瑶从阴影里出来,耀目的阳光顿时洒了她满身,像是笼了层金色的薄纱,映得人眼晕,而那张脸却分外清晰,白嫩嫩的带着些绯红。
她抬眸,目光水波莹莹,“能不能请您帮我打个电话,让家里派车接我?”
顾息澜皱眉,抬手指向办公室,“那里有电话。”
他是校董,跟校长谭鑫文私交颇佳,又住在学校附近,每次开学前,谭鑫文都会把本学期主要议程给他过目,共同商量。
所以,他对武陵高中非常熟悉,来回进出也无需迎送。
杨佩瑶羞窘无比,声音细得仿似蚊蚋,“我身上不方便,不能过去。”
话出口,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低头看着他墨色长衫的衣摆,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顾息澜的回答,“等着”。
墨色长衫随即消失在她视野里,不是去教员办公室,而是往校门口走。
杨佩瑶心中诧异,苦于没别的办法,只能退回墙根老实地等着。
约莫四、五分钟,顾息澜回来,沉声道:“我的车在外面。”
杨佩瑶恍然,轻轻舒口气,把书包仍旧遮在身后令人尴尬的地方,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顾息澜已经坐在驾驶位。
杨佩瑶拉开后车门,把书包放在座位上,将里面文具盒和墨水往旁边挪了挪,再小心地坐在书包上。
她怕弄脏汽车座椅。
有些人忌讳这个,认为不吉利。
这个时代的汽车没有后视镜,杨佩瑶不用担心被顾息澜看到。
汽车沿着武陵湖开了半圈,拐进一条小路,这不是杨佩瑶来时走的路。
她对这边不熟悉,也不敢多问。
没多久,拐到了仙霞路。
顾息澜熄火,“等着”,下车走进路旁的永安百货,没多久便回来,扔给杨佩瑶一个纸袋,发动了汽车。
纸袋里面是件米白色风衣,领口缀着蝴蝶结,极具少女气息。
竟是给她买了件衣裳。
杨佩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将风衣抱在怀里,抬头便是他乌黑浓密的长发,一根根直立着,桀骜不驯。
不知不觉就到了文山街。
顾息澜替她拉开车门,魁梧的身躯犹如高山般岿然直立。
杨佩瑶穿上风衣,整理好旗袍裙摆,下车站在他身侧。
她比他足足矮一个头,目光平视的时候恰对准他长袍领口处精致的缘边,“多谢顾会长,这件衣裳多少钱,回头我还给您。”
顾息澜垂眸,看到她浓密如雕翎般的睫毛和那双盈盈如秋水般的双眸,心头软了一下,随即又板起脸孔,冷声道:“你是借我名义入得学,别给我丢人。”
重重地关上后车门,坐进驾驶座,发动汽车扬长而去。
有件事情,顾息澜一直耿耿于怀。
那天,他把淋雨的杨佩瑶送回家之后,当夜她就入梦与他纠缠,浑身湿漉漉的,触手冰凉,水草般攀附在他怀里。
及至醒来,床榻一片狼藉…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三点和六点分别还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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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开学
杨佩瑶呆呆地看着汽车远去,完全搞不清状况。
这人…真是喜怒无常。
上一刻还绅士般帮她开车门, 不到两分钟, 就甩出这么句冷冰冰的话。
论起丢人,丢得是她自己的脸面好不好?
好吧…顾息澜或许也会受到几分牵连。
但是如果没人说, 谁会知道她是借顾息澜名义进的武陵高中呢?
杨佩瑶适才对他升起的一丝好印象荡然无存, 噘起嘴走进家门。
客厅里牌局刚散, 四姨太赢了牌, 手里抓一把银元乐呵呵地问:“瑶瑶回来了, 考得怎么样?”
杨佩瑶垂头丧气地说:“不知道,想必很糟糕。”
杨佩珍盯着她身上风衣看了眼, “瑶瑶什么时候买的这件衣裳, 以前没见你穿过, 是不是新出的款式,多少钱?”
“应该是吧, 我也不太清楚。” 杨佩瑶胡乱答了句, 便往楼上走。
杨佩珍看出她的敷衍,嘀咕道:“考得不好还有心思逛街,害得我们等你这么久,连中午饭还没吃。”
三姨太瞪她一眼, 温声安慰,“没事儿,瑶瑶。如果武陵不肯要,大不了回松山读,都是一样。反正高中上完就该嫁人了, 女孩子不用费那么大力气读书。”
这话说的,听着像是为杨佩瑶考虑,细究起来却还是不希望她有出息。
杨佩瑶顿住步子,笑道:“三姨太多虑了,武陵高中已经答应收我入学,这次考试只是分班摸底…我上高中是想考大学,至于嫁人,眼下没想那么长远。”
四姨太拍手赞道:“瑶瑶有志气,咱们家的女孩子又不比那些破落户,非得倚靠读书才能巴结上好人家。瑶瑶一定要考上大学,给咱们杨家长长脸面。”
三姨太面红耳赤。
她高中没毕业就爬上杨致重的床,她们陈家狗仗人势也因此在静海嘚瑟起来,她弟弟陈世香还在市政府混了个不小的职差。
杨佩瑶没有心思听她们明争暗斗,吩咐人送热水上楼,把脏了的旗袍换下来,擦了擦身子,垫上软纱布。
身下鼓鼓囊囊的难受,而且很不自在,怕会渗出来。
杨佩瑶格外怀念现代社会的卫生巾,超薄的、超长的、超大护翼的,怎么翻滚都不会侧漏。
唉,没有手机可以忍,没有卫生巾真的太不方便了。
可转念一想,用软纱布总比草木灰好,她还是知足吧。
收拾利索,杨佩瑶下楼吃了午饭。
再回来,看着椅背上搭着的风衣,杨佩瑶错错牙,从里衬处找到标签。
上面只一行花体法文字母。
杨佩瑶看不懂,凭直觉,这衣裳不会便宜。
可不管怎样,她肯定要把风衣的钱还给顾息澜,已经麻烦他送回家了,不应该再沾他便宜。
书也要好好念,不是为顾息澜,他的脸面没那么重要,她是过不去心里的坎儿。
自己都大学毕业的人了,算是从头重新再念遍高中,如果连这些中二期的少年都考不过,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而且,民国是个大师辈出的年代,考上大学就有可能结识大师,没准儿也能在史册上留个名儿。
杨佩瑶美滋滋地遐想片刻,很快就从美梦中醒过来,找出了国语书。
九月一号,杨佩瑶早早起床,换上阴丹士林斜襟袄和黑色棉布裙子。
今天是月经第三天,不如头两天量大,可也得当心。
黑裙子不显眼,万一渗漏看不太出来,实在不行的话,可以前后掉个个儿,把血渍洗一洗。
吃过早饭,仍是由韦副官送她上学。
杨佩珍装模作样地拿份报纸,指着上面的字对二姨太道:“汽油又涨价了,一加仑两块八,比咱们吃的菜籽油可贵得多。”
现在汽油都是进口,价钱自然不便宜,可也没到开不起汽车的地步。
她是心里不平衡罢了。
可松山国中就在一街之隔的松山街上,走路不到十分钟,总不能也让韦副官开车送吧?
杨佩瑶只假装没听见,背着书包往外走。
韦副官一路开得快,到达武陵高中时候才七点四十。
校园里已经有不少学生在走动,尤其高一级部教员办公室门口,更是挤了许多人。
杨佩瑶在大红海报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在高一(2)班。
教室里已经到了十几人,把前三排坐得满满当当。杨佩瑶本来也不想坐中间,就往第四排靠墙的座位走去。
刚坐下,听到有个细细的声音喊,“杨佩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