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姨太再度摇头。
杨佩瑶察觉出不对劲了。
刚才雪茄盒就落在她们桌脚,发出“当啷”一声,一般人都会下意识地低头看看,但五姨太正襟危坐,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再者,除了逢年过节之外,杭城人并不喜欢大红色,平常街上穿大红旗袍的也不多。
突然看到一个,难免会多看两眼。
五姨太却绝口否认。
杨佩瑶觉得那个男人很有嫌疑。
如果她听到雪茄落地没有低头的话,说不准五姨太就会伸手去捡,男人趁机去接,这空当传送点纸条之类的东西很容易。
而杨佩珊是大喇喇的性格,肯定不会注意这些细节。
杨佩瑶默默地把男人的相貌记在心里,打算回去告诉杨致重。
他派人监视着五姨太,或许对这个男人能有印象。
三人说说笑笑地吃了饭,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穿上外套往戏院走。
戏院门口冷冷清清的,全然不是上次熙熙攘攘的情形。
今天星期天,按理人不会太少才对,即便戏院没有登广告,没有在外面玻璃窗张贴主演的照片,就凭高敏君的忽悠能力,加上话剧社的亲朋好友,不至于没人看。
及至走近,杨佩瑶发现戏院进门处坐着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其中一人脸上斜着条刀疤,非常可怖。
偏偏嘴里也不三不四地满口荤话。
寻常百姓见了都不敢上前。
杨佩珊诧异地问:“这两人也是你们学校的?”
杨佩瑶忙道:“不是”,四下打量,瞧见话剧社安排卖票的两个女生躲得远远的,吓得几乎要哭了。
杨佩瑶走过去问:“今天还演出吗?”
“演,”两女生拼命点头,“社长他们早就到了,差五分钟就开演了。”
杨佩珊道:“那赶紧买票进去,多少钱一张票?”
两女生对视两眼,商量道:“原来打算正座卖五毛,边座两毛五,要不你们三人一块钱,随便坐吧。”
杨佩珊找出一块钱,挑了第五排正中间的三张票,正要进场,两女生拉住她,“要不再等等,等人多了一起进?那俩人看着挺吓人的。”
杨佩珊岂会怕他们,趾高气扬地走过去。
“刀疤脸”笑道:“妹子,有那个闲钱干点啥不好,振华电影院搂着亲嘴才三毛钱一张票,来看这破戏?”
杨佩珊“切”一声,“姑奶奶想看啥看啥,让你管?”
“哟呵,挺横!”“刀疤脸”挑眉,“报个名号出来,看能不能把哥的耳朵震聋了。”
杨佩珊刚要开口,杨佩瑶忙道:“我们是顾先生的朋友,之前朱三哥在的时候,见过两次。”
正说着话,“瘦竹竿”走出来,乐呵呵地招呼,“三小姐来拿东西?”
杨佩瑶道:“想先看话剧,看完再拿。”
“瘦竹竿”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三小姐里面请,不过,我估摸着要不得十几分钟肯定就能出来…”


第105章 失利
杨佩瑶诧异地跟在杨佩珊身后走进去。
戏院里空空荡荡的, 只零星做了二十余人。
杨佩珊按照座位号找到第五排坐定, 怀疑地说:“就这么几个人,到底能不能演?要是演不了,得让她们退票, 不能白花一块钱。”
杨佩瑶也觉得够呛。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等几分钟再说。
一边四下打量着, 一边对杨佩珊解释, “到这里来报顾家名号管用, 朱三是管卖票的, 之前顾静怡就这么说。”
杨佩珊笑道:“你这是扯虎皮做大旗。”
杨佩瑶歪了头,理直气壮地回答:“他们总不能特地跑去顾家问一问?再说,我跟顾静怡并没有吵架, 应该还算朋友…五姨太,你说对不对?”
五姨太眯着眼笑, 抬腕看了眼手表。
这时, 又有几人进场,挤在前排坐下。
有粗噶的嗓门喊道:“到点了, 怎么还不演?”
灯光骤然亮起,盛装的高敏君笑盈盈地走上戏台,还没开口,已先自怯了阵。
她还记得上次演出的情形,大幕拉开,台底下乌泱泱地全是人,她心里颤得不行, 可看到白咏薇从容的样子,顿时镇静下来。
但整场剧都没敢往台下看,只当做台底下是空的,没有人。
现在台下真的空荡荡的,为什么她的心竟是这么虚呢?
按照上次的流程,高敏君要简单介绍两句话剧社的历史跟荣誉,她刚开口说出“观众朋友下午好”几个字,先前那个粗嗓门喊道:“别他娘的啰嗦了,赶紧干正事。”
有人跟着起哄,“操,正事不都夜里干,天还没黑,着啥急?”
又有人“哈哈”笑。
他们特意扯了嗓子,调门比台上的高敏君都大。
很显然,是专门来砸场子的,听话音都不是善茬儿。
有两家带闺女来的,悄没声地起身离开。
杨佩瑶低声商量杨佩珊,“咱们也走吧?”
“不走”,杨佩珊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而且她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坐得稳稳当当地,“不着急,等等再说。”
杨佩瑶又看向五姨太。
五姨太细声细气地说:“我听你们的,你们走我就走。”
如果她真是东洋间谍的话,自然也不会怕这种街头混混儿。
杨佩瑶便没坚持。
葵青戏院是楚青水的地盘,她心里有底气,如果换成其它地方,还是趁早离开为好。
这会儿大幕已经拉开。
第一幕是摩尔人奥赛罗得胜归来,众人向他祝贺,副官伊阿古开始密谋陷害奥赛罗。
高敏君为了搭配她的身高,特地选拔出两个高个子男生进话剧社。
其中之一就是今天的主演奥赛罗。
十七八岁的男生尚未发育开,个子是有了,身板却单薄,加上刚进剧社三个月就担当主演,底气非常不足,全然没有英雄的豪情壮志。
“粗嗓门”又开始点评,“操,什么狗屁玩意儿,说话娘们唧唧的,赶紧滚下去。”
奥赛罗本就紧张,听到这话更是连台词都记不起来了,傻傻站了半分钟,旁边侍从低低提醒他两句才继续往下念。
他一紧张,连带着别人也紧张,别说是动作感情了,连基本的台词流畅都做不到。
杨佩瑶看着都替他们尴尬。
少顷,高敏君穿着缀满蕾丝花边的长裙上场。
“粗嗓门”啧啧两声,“没奶~子没屁股,别是个大老爷们吧?”
另有人道:“皮儿挺嫩,不知道把那层粉擦掉什么样儿?”
几人一唱一和,就好像前世看视频的弹幕一样。
场下有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坐不住,从戏台旁边的楼梯走上去,拉着站在幕旁尚未出场的伊阿古的妻子艾米莉亚往台下走,口里念念叨叨的,“演什么演,被人指指点点,不嫌丢人。”
艾米莉亚哭哭啼啼地说:“你等我换了衣裳,穿成这样怎么出门?”
妇人气呼呼地拉着她往后台换衣裳。
又有个妇人上后台找自己闺女,不大一会儿就拉扯着出来。
高敏君急得跺脚,匆匆喊着让落幕,喊了好几声没人理会。
“粗嗓门”又开始找存在感,大声吆喝道:“还演不演,不演退票!老子花三毛钱就看这么个玩意儿?退票!”
其余人跟着帮腔,“退票!”
演员都换衣裳了,怎么可能再往下演?
杨佩瑶不愿再看戏台上人荒马乱的情形,起身往外走,杨佩珊拉住她,“等着把票退了。”
杨佩瑶道:“算了,走吧。”
三人走到外面。
“瘦竹竿”蹲在门口跟人吹牛吹得口沫横飞,回身瞧见杨佩瑶,立马站起来,乐呵呵地说:“三小姐,我没说错吧,刚十五分钟…您这会儿就回去,我去叫车?”
杨佩瑶笑道:“麻烦你了,我们三个人得叫两辆车。”
“瘦竹竿”道声不客气,屁颠屁颠跑去叫车。
这空档,戏院里本就不多的观众已陆续离开。
不大时候,“瘦竹竿”叫了两辆黄包车过来,让车夫等在门口,他把之前送来的鞋盒子拿出来。
杨佩瑶连声向他道谢,刚要上车,高敏君换好衣服出来,正瞧见她笑意盈盈地跟“瘦竹竿”说话,脸色顿时变了,“杨佩瑶,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卑鄙无耻,专门在背后算计人。”
杨佩瑶不想搭理她,杨佩珊却沉不住气,跳下车,二话不说当头扇了高敏君一个大嘴巴,“你是哪根葱,嘴巴放干净点儿?”
高敏君全副精力都在杨佩瑶身上,压根没想到旁边竟然杀出个程咬金,惊讶地一时忘记反应。
杨佩珊反手又扇她一下,骂骂咧咧道:“你他娘的张嘴就骂人,也不擦亮狗眼瞧瞧,面前站的是谁?还算计你,男不男女不女的,值当人算计?以为自己是盘菜呢?”
高敏君连捱两下,顿时激起斗志,揪住杨佩珊的头发往下撕,杨佩珊没少跟孟淮打架,早就打出经验来,抬手往她脸上抓,脚底下也不闲着,踩着高跟鞋死命往高敏君脚上跺。
高敏君毕竟是个姑娘家,哪里比得上杨佩珊狠,坚持不到十秒立马认了怂,松开手捂着脸“哇哇”地哭。
杨佩珊甩甩头发,手指一下下戳着高敏君额头,“告诉你,别觉得我们瑶瑶性子好就血口喷人,再让我知道谁欺负她,我灭她满门!”
之前门口的“刀疤脸”见状,竖着大拇指赞道:“妹子,够泼的,厉害!”
杨佩珊甩他个白眼,“蹬蹬蹬”上了黄包车,对杨佩瑶道:“以后你得硬起来,你看就连这种货色都敢朝你身上泼污水,你要不给她个狠的,下次一准儿还得欺负你。”又嘀嘀咕咕道:“以前你不挺硬气的,没这样唯唯诺诺啊?”
杨佩瑶低声道:“这不是觉得同学一场,留个脸面。”
“切,”杨佩珊不屑地拍了拍裤脚沾的尘土,“你给她留脸面,她给你留了吗?对了,我还没找她要票钱,看个什么破烂玩意儿,得十倍退给我。”
杨佩瑶笑着劝道:“算了吧,不用跟她一般见识…我估摸着她已经赔出不少了。”
二百块场地费是高敏君垫付的,据说是用了积攒多年的压岁钱,又跟她父亲借了八十块才凑够的。
她信心满满,觉得只要公演就一定能赚回来。
杨佩瑶不知道高敏君哪里来的信心。
高敏君的人气比白咏薇差远了,即便上次演出非常有灵性,可毕竟是个没有几句话的侍女。这次轮到她主演,连场子都镇不住。
男主演也不如上次的魏鹏,才上高一的小男生,太怯了。
转天星期一,学校要举行升旗仪式和周例会。
杨佩瑶到校比往常早,没想到高敏君更早,已经在教室里坐着了,腮旁有道明显的抓痕。
杨佩珊大拇指跟小拇指都留了长指甲。
看到杨佩瑶进来,高敏君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恨不能一口将她吃了。
若是没有昨天的经历,高敏君肯定要冲上前跟杨佩瑶理论,可想到杨佩珊放出去的话,心里就发憷。
回家后,她本来想跟父亲诉苦,因为父亲待她向来宽厚放任,能够理解她。
没想到刚说个开头,父亲就沉下脸,好一顿把她训斥。
训完了,又细细给她分析。
第一,她并没有把柄一定是杨佩瑶干的,不能随意污蔑人;其二,按杨致重的势力,灭他们高家满门并不是开玩笑;第三,高敏君很显然被人算计了,从葵青戏院答应公演,她已经落入套里。
最后建议高敏君安分几个月,等过年之后,时局明朗下来再做打算。
高敏君听从父亲的建议,先咽下这口气。
没想到课间时,接连有好几个女生告诉她要退出话剧社,言语间支支吾吾的,说家里人不同意。以为只在学校玩玩就罢了,没想到要在外头丢人现眼被人指指点点。
高敏君肺都要气炸了。
纳新时,是她每天去高一教室宣传;排练时,是她费心费时地指导参与;要公演了,也是她东奔西走地谈妥戏院。
当时话剧社的成员还夸她能干,异口同声地表示要高质量地完成演出。
现在演砸了,众人又纷纷撂挑子不干。
高敏君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说:“退出就退出,以后再别想加入。”
自由活动课上,高敏君召集社员开会就强调了这一点,要求全体成员平摊演出的场地费用,然后谁愿离开就离开,好走不送。
场地费用共二百块,话剧社成员是四十六人,每人出四块钱,其余的高敏君愿意补上。
话剧社顿时炸了锅。
没有参加《奥赛罗》剧目的,觉得自己没有露脸,不愿意出这个钱,而参加了演出的,觉得自己辛苦两三个月,没得到一毛钱的报酬不说还得往外找钱,更不愿意。
所有人都不肯平摊。
毕竟对于普通家庭而言,四块钱不是个小数目,纺织女工一个月也只赚四五块钱。
只有两个女生愿意从她们每月零花钱里挤出两块交出来,算作她们的费用。
高敏君不可能自己独力承担这笔开支,吵吵嚷嚷地闹到谭鑫文那里。
谭鑫文深表同情,但也无能为力。
教育部门拨发的经费有限,除去用于教员薪水、学校添加桌椅购置图书之外,再无所剩,而校董事会赞助的经费有明确的使用规定,其中并没有话剧社演出费用的名目。
以往话剧社排练都是到外面租借服装,花不了十块八块,自己就能想法解决。
谭鑫文思量片刻,表示愿意拿出一个月的薪水四十块钱赞助给高敏君,又建议他们往校董事会提交申请,请求拨付经费解决这笔开支。
高敏君花费两天时间字斟句酌地写了申请,交到校董事会的秘书手里。
三天后,得到批示——按往年规定办,不能为之破例。
秘书跟高敏君解释,“你们话剧社演出要二百块,民乐团添置乐器要不要赞助?书画社租场地展示作品购买笔墨颜料要不要赞助?董事会的经费主要用于学生日常学习生活,至于这些兴趣爱好,请你们量力而行。”
高敏君大失所望。
她从话剧社成员那里零零星星要出来十块钱,加上谭鑫文的赞助一共凑了五十块,而她要赔进去一百五十块。
她父亲再怎么宠她,也不可能任由四个月的薪水白白填进窟窿里。
高敏君遭受演出失利和金钱损失双重打击,终于病倒了。
邱奎跟杨佩瑶作为班干部,被姚学义指定去看望高敏君,并替她补课。
杨佩瑶毫不犹豫地拒绝,“老师,想必您已经知道,高敏君对我有成见,到处散布我的闲话,我不追究已经是我的大度,绝对不可能去看望她。孔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您要是觉得我不胜任副班长,可以免去我的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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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难过
姚学义看她两眼, 没再强求, 另外指派秦婉如跟邱奎去看望高敏君。
两人利用自由活动课的时间去了。
杨佩瑶独自出校门,与白咏薇一道往电车站走,刚走几步, 身后猛地开来一辆汽车, 嘎然停在两人身旁。
杨佩瑶吓了一跳, 回头去看, 正瞧见楚青水妖孽般的面容。
楚青水摇下一半车窗, 朝身边努努嘴, “妹子,上车。”
杨佩瑶笑问:“哥,你去哪儿?”
“没啥事, 送你回家,”楚青水倾城倾国地一笑, “白小姐上车。”
杨佩瑶便不客气, 跟白咏薇一起坐进后座,“怎么今天有空了?”
楚青水咧嘴笑道:“哪天也不忙, 就之前老爷子做寿忙了几天,不过也不是我忙,是邱兄弟忙?欸,邱奎呢?”
杨佩瑶回答:“去高敏君家里补课了。”
楚青水回过头,笑道:“妹子解气没有?以后她再不老实,我这里还有大招没用。”
“真是你?”杨佩瑶已经猜测到十有八~九会是他,并没有感觉太多惊讶, 可瞧见前头正有两人过马路,脸色却是变了,“哥,小心。”
楚青水打一下方向盘,轻巧地避开,又回头道:“我早看她娘的不顺眼了,男人婆似的。”
杨佩瑶忙劝道:“哥,你先开车,别撞着人,待会儿再说。”
楚青水一路开得飞快,先送白咏薇。
待白咏薇下车,杨佩瑶坐到前座,这才开口问:“高敏君怎么得罪你了?”
“这不是替你出气吗?”楚青水笑道:“得罪你就等于得罪我,妹子,以后尽管在学校横着走,遇到不长眼的,不用你动手,哥出面给你摆平。”
杨佩瑶抿嘴笑,“哥,你在学校安了眼线?”
楚青水挑眉,“你认识王志刚吗?”
杨佩瑶一头雾水, “没印象,我认识王志强,一班的。”
“没印象?”楚青水笑道:“他对你印象可深,你还说过喜欢他…他是朱三的表弟,上高三。”
杨佩瑶完全懵了。
除了顾息澜,她没有喜欢过哪一个男生?
绞尽脑汁再想,想起来了。
应该是张培琴班里的,她去找张培琴对质,曾经问过一个男生,如果有女生喜欢他,他会不会觉得丢人。
那个男生好像就叫王志刚。
问题是,这句话怎么就演绎成她喜欢他了?
杨佩瑶连忙给自己辟谣,“我没说喜欢他。”
楚青水“哈哈”大笑,“就知道那小子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跟他说了,以后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不管事情大小,立马告诉我。”
杨佩瑶真诚地向他道谢,“谢谢哥。”
“自己人,谢个屁!”楚青水有点受不了她这么一本正经,转而问道:“你那个弟弟还老实?”
杨佩瑶点头,“每天就是上学回家,挺用功的。”
“五姨太呢?”
杨佩瑶犹豫下,才回答:“我爹已经防备着了。”
楚青水道:“有天我看见她了,跟你那个爆竹筒子大姐在一起。这娘们不简单,应该学过功夫,警戒性挺高。”
说话间,已经到了文山街。
杨佩瑶刚要下车,楚青水又道:“妹子,你结婚,想要什么礼物?”
“啊?”杨佩瑶茫然。
她都两个多月没跟顾息澜见面了,也不曾接到他的电话,就只杨致重提过那么一句成亲的事儿,再也没有下文。
平白无故地,怎么想到结婚送礼了?
楚青水笑道:“金条、首饰、房子随便选,想要什么尽管说,哥只有你一个亲妹子,不给你以后说不定便宜了哪个骚娘们?”
这话说的…
杨佩瑶突然有些伤感,沉默会儿才道:“哥,你几时成个家吧?”
楚青水无谓地摇摇头,“娘的,好姑娘都被人挑走了,剩下那些哥看不上…再说吧,你回去好生想想,过年时候给我个信儿,我替你置办。”
杨佩瑶开门下车,朝他挥了挥手。
先前在车里不觉得冷,下了车便感觉出北风的凛冽。
杨佩瑶紧一紧身上的大棉袄,低头弯腰,一路小跑地冲进家里。
客厅里有种不同寻常的气氛。
除了四姨太仍坐月子外,其余太太、姨太太以及杨佩珊都神情复杂地坐在沙发上。
沙发前的茶几上摊了张报纸。
二姨太把报纸递给杨佩瑶,“瑶瑶,快看,有你的消息,你快结婚了?”
杨佩瑶连书包都来不及放,一把接过报纸,头版头条是高峤调离的消息。用相当大的篇幅介绍了高峤来杭城的缘由,在杭城有什么政绩,然后调走的原因等等。
左下角还算显眼的位置上,刊登了一则消息,“高峤惜别杭城,顾杨两家联姻”。
上面写着高峤离任既成定局,商会会长日前与都督杨致重联姻成功。据知情人透露,顾息澜将于西历二月十六日迎娶杨家三小姐,至于消息真假,且请诸君拭目以待。
杨佩瑶一脸懵逼,“真的还是假的?”
太太摇头,“我也不知道。”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婚期还差不到两个月,新娘子不知道便也罢了,就连未来的丈母娘也不知道。
杨佩珊“切”一声,“八成是假的,报纸就会故弄玄虚。”
“对,”二姨太跟着附和,“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都没听说上门提亲,怎么婚期就定了,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等会儿问问都督,什么事情都往报上写,不顾及女孩子声誉了?”
杨佩瑶却觉得事情有几分真,否则今天楚青水不会提起给她送礼的事儿。
把报纸从头到尾再看一遍。
第三版边角登着宋清的照片,配文是“闻听故人喜事将近,甜歌皇后黯然落泪”。
真是,什么热度都跟着蹭。
杨佩瑶“啪”地合上报纸,上了楼。
快到六点钟的时候,杨致重打电话说军中有事,不回家了。
吃完饭,太太把杨佩瑶叫到她房间,交给她一张纸,低声道:“你们的结婚证书,好好收着。婚期就定在正月二十二,已经找大师掐算过,上上吉的大好日子。”
纸是大红色洒金笺,最右边三个竖写的繁体字“结婚证”,再依次是两人的姓名、生日、籍贯、最后是杭城市社会局局长的印章,还有领取结婚证的日期…是上个月登记领取的。
中间留空处贴着两人的单人照片。
她那张像是两三年前的相片,脸上仍是一团稚气。顾息澜的倒似新近照的,身上穿着衬衫,头发剃得极短,直直地竖着。
杨佩瑶有些气恼。
上个月就领到结婚证书了,直到现在太太才给她看。
如果不是报上登出消息,想必还瞒着她。
正思量,听太太又开口:“你爹的意思是不要大肆操办,也不准备宴客,两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就行了。顾夫人怕你受委屈,愿意给你补偿,你想要什么?”
杨佩瑶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滋味。她并非特别看重仪式的人,可真要悄没声地结婚,又觉得不甘心。
一辈子只有这一次婚礼,她想昭告天下,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想得到亲戚朋友的祝福。
记得去年临近新年的时候,她曾经跟高敏君讨论过结婚,高敏君喜欢西式婚礼,要穿婚纱在教堂里宣誓,她说喜欢中式婚礼,想蒙红盖头坐花轿,点龙凤喜烛…
可现在,自己作为当事人一点知情权都没有,而且还没有婚礼。
杨佩瑶顿感失望,把结婚证书还给太太,闷闷地说了句,“我什么也不要,也不想结婚。”
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越思量越委屈,也不知道是生气太太,还是生气顾息澜。
只觉得半点喜悦、半点期待都没有。
完全不是自己想要的婚姻。
杨佩瑶蒙头躺在床上,连作业都不想做,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打开课本。
第二天起床,神情仍是蔫蔫的。
杨佩珊察觉出来,皱着眉头问:“瑶瑶脸色不对,病了?”
杨佩瑶没精打采地说:“没有,就是生气。我想给报社打电话,请他们发个声明,没有结婚这回事儿。”
杨佩珊爽快地道:“你赶紧吃饭上学,我替你打电话…昨天我就想骂他们了,吃饱了撑得没事干,拿别人名声开什么玩笑。”
太太瞪她们两人一眼,“外头的事情,你们少跟着掺和。”
杨佩珊偷偷朝杨佩瑶使个眼色。
杨佩瑶胡乱塞两口饭,背起书包上学。
走进校门时,有不少同学偷偷看她,甚至在悄悄议论着什么,想必是看到了报纸上的消息。
吃饭时,白咏薇也问:“你是不是真在正月里结婚?”
“假的,”杨佩瑶断然否认,“报上就是瞎写,我已经让我姐给报社打电话澄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