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佩瑶应声好,挂了电话。
此时顾家客厅。
顾息澜铁青着脸,一遍遍拨那个号码,可听筒里始终是“嘟嘟”的忙音。
顾静怡瞥一眼顾息澜,嘀咕道:“大哥这是干嘛呢,跟电话有仇?”先前她跟杨佩瑶刚说两句,他走过来说有事情,不等她跟杨佩瑶说,伸手就把电话拿过去了。
从那会儿脸色就一直不好看。
现在更是较上劲似的,不知道谁得罪了他。
顾夫人同样满脸疑惑。
顾息澜是五天前回到杭城的,除去带回来织布机,还领了个洋人工程师。
这几天不眠不休地在南涪工厂那边安装调试。
昨天终于调试完了,半夜三更回来睡了一觉,临近中午才睡醒,面色看着还挺好,说是要去学校参加表彰大会。
但从学校回来,脸色就变了。
虽然他平常也冷漠,但不像今天,浑身散发着“闲人勿近”的冷厉气息。
顾夫人问过顾静怡,在学校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顾息澜是校董,每年都捐给武陵高中几千块钱,全校上下都敬着他。
这次也把他安排在主席台最中间的位置。
杨佩瑶成绩不错,还拿到了奖状。
可这位祖宗怎么就板起脸了呢?
顾息澜坚持不懈地拨着电话,终于拨通了。
听筒里传来熟悉的糯软清甜的声音,“这里是杨公馆,请问是哪位?”
“杨佩瑶?”顾息澜确认下,沉声道:“明天上午十点,你在家里等着,我去接你。”
听到他的声音,杨佩瑶差点又跳起来,刚要挂电话,想起白咏薇的约会,连忙道:“明天我约了咏薇喝咖啡…也是十点。”
“地址?”
杨佩瑶老老实实地交代,“仙霞路上,五月咖啡馆。”
“十点半,咖啡馆门口见。”说完,挂了电话,完全不给人开口的机会。
杨佩瑶瞪着听筒看两眼,低低骂一句,“霸道”,放下电话。
顾静怡更是不满,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娘,您听大哥这态度。刚才瑶瑶还说大哥在家,她不想来…要不多久,我的朋友全都就被得罪光了。”
顾夫人拍拍她的背,“不用管他,你先回屋吧,待会儿我说你大哥。”
顾静怡朝顾息澜的背影翻个白眼,起身回房。
顾夫人长长叹一声,开口道:“自新呀,跟女孩子说话要注意态度,没有像你这样发号施令的。”
“娘,”顾息澜走近前,在顾夫人身旁坐下。
他真的没法说出口。
下午,从开完总结表彰大会,他就开始等她,打算送她回家,顺便带上他捎回来的牛仔布。
因怕在校门口影响不好,特地把车停在电车站。
等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她才出来。
这倒罢了,她又在门口跟个男孩子嘀嘀咕咕说半天话。
这也没关系,可她分明看到他,却叫辆黄包车从另外一头跑了…
当时,他几乎要开车追过去,质问她几句。
想想又算了。
长这么大,他从没对女孩子这么耐心过。
她却半点不领情,甚至还嫌他回来太早,想让他在美利坚多待几个月,找个洋妞做女朋友。
她竟是没有心吗?
顾息澜满心满腹都是苦涩…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将会是面对面了~~
有weibo的妹子关注一下我呗,搜索晋江茗荷儿即可。
因为文案请假有时候会被锁,以后如果有通知会在weibo和文下评论里发布。


第55章 炸毛
第二天吃过早饭, 杨佩瑶先写了会儿作业,约莫九点半的时候, 穿戴整齐下楼,对太太说道:“娘,白咏薇约我去喝咖啡,在仙霞路上, 我去了啊。”
太太扫一眼窗外被吹得东倒西歪的竹枝, 再看眼杨佩瑶单薄的呢子大衣,“把那条狐皮围巾围上, 大衣领口容易灌风…吃完东西别顶着大风走, 记着提前打电话回家让车接。”
杨佩瑶乖巧地应着,上楼去拿围巾。
三姨太微笑道:“孩子们长大了,应酬也多了,昨天瑶瑶接一晚上电话, 好几个请她出去玩的, 好像还有男同学。”
太太不以为然地说:“放假嘛,出去玩玩也好, 就是天儿太冷了。”
三姨太抿抿唇,“咖啡就是洋人喝的苦药渣子?那里面是不是全都洋人?”
杨佩瑶下楼正巧听到,淡淡地说:“洋人不都是坏人, 就像中国人不都是好人一样。三姨太上次头疼不也是吃罗伯特的药片吃好的?”
说着拢紧大衣,开门出去。
王大力送她。
杨佩瑶想到跟白咏薇说完话,还得见顾息澜,便道:“我不知道要待多久, 你先回去吧,我回家前回打电话。”
王大力点点头,隔着玻璃窗看见杨佩瑶跟白咏薇会合,才放心地离开。
白咏薇早五分钟过来,挑了个靠窗的位子。
冷风被玻璃窗隔绝在外面,而灿烂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投射进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侍者端来两杯咖啡和两碟点心。
白咏薇笑道:“刚喝喝不惯,有股中药味,习惯就好了。”
杨佩瑶点点头。
她完全喝得惯。
前世有一阵子痴迷打王者,晚上不睡,白天只能靠速溶咖啡续命。结果把二十岁的心脏硬生生熬成了三十多岁,天天虚得不行,眼底也有了黑眼圈。
后来果断卸载游戏,又每天坚持跑早操,才觉得恢复了些。
不过,这个时代的咖啡没有奶精调和,味道更强烈。
杨佩瑶喝过两口才稍微适应了些,就听对面白咏薇道:“我喜欢上邱奎了,你跟他关系挺好的吧?”
杨佩瑶先是一愣,随即警惕起来,“我们只是普通同学关系,我对他没有任何想法,别把我当成假想敌。”
白咏薇瞪大眼眸,“没有最好…我也没觉得你们俩有特殊关系。我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他平常喜欢什么,有什么爱好。我想追他,不知道怎么下手。”
“怂样,”杨佩瑶嘀咕句,建议道:“想追就追啊,你跟他说,现在跟我说有什么用?谈恋爱吧,最好是当事人亲口说,没有必要通过第三者转达,传来传去就变味了。”顿一顿,续道:“就目前而言,我感觉你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白咏薇哀声道:“你别泼我冷水。”
杨佩瑶帮她分析,“第一,邱奎姐姐过世没多久,他肯定没这个心思;第二,他决心要出国留学,现在全部精力都用在学习和攒钱上。如果你的追求给他带来困扰,影响到他的生活,我坚信他会毫不犹豫地斩断情根,别说是谈恋爱,恐怕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
白咏薇低着头,好半天才开口,“我也是担心这个,但是我真的挺喜欢他的。每天放学,我都躲在他帮工的饭馆附近看他忙碌,开始是好奇,后来就…反正跟之前喜欢陆景行的感觉不一样。陆景行我就是觉得他好看,而邱奎,我很钦佩他,想分担他的责任,想跟他一起奋斗。”
杨佩瑶了解她的感受,但是真心不看好他们,遂劝道:“你慎重考虑,毕竟你们家世相差太大,你父亲未必会接受他,到时候棒打鸳鸯还不如不开始。如果你能说动你家里人,再追求邱奎不迟。我建议你们先从朋友做起,让他看到你的诚意和能力…邱奎应该会选择能同舟共济的伴侣,你朝这个方向努力吧。”
“好吧,”白咏薇长长叹一声,“我回家跟我爹谈谈,希望他能答应我,否则的话…我绝食抗议。”
杨佩瑶不屑道:“笨!你绝食,家里人只会觉得你幼稚不懂事,意气用事。你得拿出成年人的理智和朱丽叶的勇气来谈,你父亲才会重视你的话。”
白咏薇低头不语,拿起勺子轻轻搅动杯中的咖啡。
杨佩瑶漫无目的地朝窗外看去,就看到马路对面,站在墙角阴影处的男人。
穿墨色西装,没系领带,浅蓝色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松着,斜靠着车门,意态从容笃定。
很有点车模的气质。
可他比车模硬气多了,也更魁梧。
杨佩瑶看下手表,离十点半还有五分钟。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而且站在背阴处,竟不嫌冷?
顾息澜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正要转头,杨佩瑶赶紧侧过身,假装没有见到他。
心里却哀叹不已。
今天是绝对躲不过去了。
少顷,白咏薇抬头,又是一声叹,“你说得有道理,我想想怎么跟我爹沟通…谢谢你能出来,不过你得帮我保密,我连静怡都没告诉,只告诉了你一人。”
杨佩瑶郑重地点点头,“放心,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白咏薇招手唤侍者来结了账,“家里有客人,我必须得回去,要不中午就跟你一起吃饭了。你怎么走,我送你吧?”
“不用,”杨佩瑶谢绝,“我家里待会就来人了。”
“那好,开学再见!”白咏薇朝她挥挥手,大步离开。
杨佩瑶慢吞吞地喝完杯里最后一滴咖啡,慢吞吞地用餐布擦擦嘴巴,然后慢吞吞地系上围巾…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真想寻条地缝钻进去,土遁而去。
然而,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杨佩瑶硬着头皮出门,却跟洋大夫罗伯特碰个正着。
罗伯特还记得她,热情地招呼道:“hello,Miss杨,好久不见了,你最近好吗?”
杨佩瑶回应道:“很好,你也好吗?怎么有空来喝咖啡,诊所里不忙?”
“最近很空闲,”罗伯特夸张地耸耸肩头,“你们要过年了,都没有人去看病,护士们也放假了。”
杨佩瑶笑着解释,“因为过年看病不吉利,怕带来坏运气,所以即便身体不舒服,也会拖几天过完正月。”
罗伯特睁大着双眼,做出一副完全不能理解的神情。
这一打岔,多少驱散了杨佩瑶心头的紧张。
她磨磨蹭蹭穿过马路,走到顾息澜面前,强挤出个笑容,“会长。”
顾息澜扫她一眼,“上车。”
杨佩瑶打开后车门,看到座位上放着两只大布袋,只好又绕到副驾驶。
见她坐稳,顾息澜发动汽车。
杨佩瑶忙问:“去哪儿?”
“回家,”顾息澜淡淡应道:“要不上你家?今年的账目出来了,想跟你商量一下酬劳。”
听到“酬劳”两个字,杨佩瑶眸光一亮,随即想起客厅永远摆着的麻将牌,和大大小小好几双眼睛。
如果知道自己赚到钱,她们肯定都会竖起耳朵听。
还真没有个能够谈事情的地方。
又不能把他带到自己房间。
只得跟他去顾家。
顾夫人热情洋溢地迎接她,“瑶瑶来了,正好留下吃午饭。”
杨佩瑶婉拒,“不用了,伯母,我跟会长说完事情就回家,不麻烦您。”
顾夫人笑道:“麻烦什么,都现成的菜,添一双筷子的事情。再说眼看中午了,不好这么见外的。”
杨佩瑶看下手表,已经十一点了。
也不知几时能谈完,自己坚持不吃的话,别人也不好摆饭。
便笑道:“那就谢谢伯母了…我给家里打个电话,让我娘别等我。”
电话是四姨太接的,什么也没问,说那边催着胡牌,急匆匆地挂了。
杨佩瑶耸耸肩放下电话,问道:“顾静怡呢,没在家?”
顾夫人苦笑,“跟阿平一起去了大学图书馆,查什么外文资料。一早就走了,不晓得几时回来,大学里不放假吗?”
杨佩瑶不知道,反正前世大学即使放寒假,也有些同学不回家,留在学校打工或者学习。
正说着话,顾息澜一手提着算盘,另一手攥着几本账本走进来,神情淡淡地问:“在这儿还是去书房?”
杨佩瑶连忙道:“在这里吧。”
客厅有顾夫人跟下人在,她可不想到书房单独面对顾息澜,怕被那张脸给冻死。
顾息澜从善如流,把账本摊在饭桌上,吩咐阿秋取来笔墨。
账本是竖着写的,数字也不是阿拉伯数字,而是用大写的壹贰叁记数。
杨佩瑶翻开几页看得头晕,也没看明白,便合上了,托着腮帮子看顾息澜写字。
顾息澜写得是蝇头小楷,个个跟方块似的,非常工整。
杨佩瑶叹服不已。
她写不了这么小的毛笔字,尤其是笔画多的,肯定要糊在一起。
遂半是敬佩半是阿谀地道:“会长写的字真好,为什么不用钢笔,多方便啊,不用每次研墨?”
顾息澜淡淡回答:“我喜欢闻墨的味道。”
杨佩瑶鼓鼓腮帮子,纸墨确实有股好闻的香味儿,可她还是不喜欢用毛笔。
少顷,顾息澜写完字,又开始拨拉算盘珠子。
杨佩瑶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他拨动算盘珠子的手上。
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指腹处似是覆了层茧子。
突然就想起在某文学网站看到的古言文,里面的男主要么是王爷要么是将军,必然是常年习武,体格非常好的,然后用带着薄茧的手指挑起女主的衣衫,在身上处处点火巴拉巴拉的。
如果把顾息澜写在小说中,不知道他能不能算霸道总裁那一挂。
带着薄茧的手指勾起女主下巴,然后邪魅一笑,“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然后各种不可描述,地毯、浴室,一夜七次。
杨佩瑶脑补到嗨处,“噗嗤”笑出声,连忙收住,歪着头问:“会长,您学过武吗?”
顾息澜拨拉算盘珠子的手便顿了顿,视线移向她如花般美丽的笑靥,心蓦地乱了。
淡淡“嗯”一声,“别打岔。”
重新核算刚才拨弄的数字。
杨佩瑶捂着嘴傻笑。
这位还真是越来越往接近霸总气度了。
顾息澜算完帐,指着纸上的两千四百六十八块,“这是这三个月卖服装的盈利,已经抛去成本、人工的纯盈利,你觉得自己该拿多少报酬?”
杨佩瑶撇下嘴。
按照网文套路,此时的顾息澜应该开出张十万元的支票,“啪”拍在桌子上,“女人,这是你的了。”
哪里会这样问?
真遗憾顾息澜不是网文里的霸总,而她也不是人见人爱的玛丽苏女主。
杨佩瑶收回心思,默默思量着。
大约两千五百块钱的盈利,顾息澜作为老板至少对半分,拿走一千五百块,还剩下一千。唐俊杰是厂里的设计师,已经拿了工资,按理不应该再拿设计费。
那么她拿走五百块不算多吧?
可她又有些心虚,嘟嘟哝哝道:“八千八的广告费几乎都打了水漂,顾会长半点不心疼,轮到给我付报酬就这么不痛快。”
顾息澜扫她一眼,做出了决定,“以后每个月给你五十块零用,其余的给你攒起来。”
“为什么?”杨佩瑶惊呼。
说是给她攒着,说不定哪天反悔,不给怎么办?
饭要盛到自己碗里,才算是自己的。
顾息澜面无表情地说:“没有原因。”
“会长自己做了决定,还叫我来商量什么?耍着人好玩嘛?”杨佩瑶气不打一处来,大大的杏仁眼圆瞪着,里面全是怒火。
顾息澜道:“五十块足够你日常花用,如果需要买什么贵重东西,再跟我要。”
杨佩瑶毫不客气地开口,“我现在就要,要五百。”
顾息澜挑眉,“干什么?”
“放在枕头下面枕着不行?”杨佩瑶赌气道:“没有钱我睡不安生。”
“好,合理!”顾息澜掏出皮夹,从里面掏出五张百元钞票,推到杨佩瑶面前。
杨佩瑶觑着他淡漠的脸色,突然又怂了,指尖扒拉过一张捏在手里,其余的慢慢推回顾息澜跟前。
顾息澜问道:“能睡好觉?”
杨佩瑶嘟哝着,“那就少睡会儿呗,省出时间念书。”顿一顿,“您可不许赖账,以后得还给我。”
顾息澜不搭理她,把钞票仍旧放回皮夹,伸手收拾桌上的纸。
杨佩瑶忽然想起一事,赔着笑脸道:“会长您帮我写幅字呗?”
“什么字?”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我想贴在床头,激励自己好好读书…不用写太大,半张纸大小就成。”
她想起那个人渣道格尔了,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当真跟顾息澜有关。
顾息澜估量下尺寸,提笔蘸墨先写下前半句,又重新蘸墨开始写第二句。
杨佩瑶提着心,凑近了看。
她身上有清雅的茉莉花香,混杂着花季女孩独有的温润体香,丝丝缕缕地往鼻端袭来。
顾息澜有些心猿意马,抬眸,正瞧见她巴掌大的小脸,肌肤莹白如玉,泛着浅浅红晕,而小巧的鼻头上一粒淡褐色的小痣,俏皮灵动。
鬼使神差般,顾息澜提笔朝她鼻尖点去。
杨佩瑶本能地闪躲,毛笔擦着鼻头,在她白净的脸颊上留下一道重重的墨痕。
杨佩瑶直觉得腮旁一凉,伸手抹一把,指腹一片乌黑,顿时像燎了尾巴的小野猫,“腾”地蹿起来,怒道:“会长您啥意思,耍着人好玩嘛?”
顾夫人原本见他们两人有说有笑的,心里欢喜,特意避到厨房吩咐饭菜,此时听到声音急步走过来。
杨佩瑶气急败坏地告状,“伯母,您看会长,往我脸上画黑印子。”
顾夫人狠狠瞪顾息澜一眼,领着杨佩瑶去洗手间。
杨佩瑶看到自己花脸猫一般的形象,更是来气。
他把自己当什么了,小猫小狗?
心情好就逗一逗,心情不好就训一顿。
这副样子还怎么出门见人?
眼泪不受控制般滚落下来。
顾夫人拧了帕子给她擦脸,可墨渍怎可能一下子就擦掉?
杨佩瑶拿着香皂狠命往脸上抹,她皮肤白,墨渍又不好洗,皮都快搓掉了,腮旁的墨痕仍是顽固地彰显着存在感。
杨佩瑶索性不再费劲,搽了点雪花膏,抽抽答答地说:“伯母对不住,我不能留饭,想回家了。”
顾夫人怎好强留她,慈爱地拍拍她的手,“瑶瑶别生气了,回头我就骂他。”
顾息澜真是该骂,都二十六了,一个大老爷们往人家小姑娘脸上画黑线。
这不是小学生经常玩的把戏?
顾息澜仍在饭桌旁坐着,看杨佩瑶红着眼圈出来,面上毫无表情,心里却着实后悔。
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是看到她那张俏脸近在眼前,心神荡漾,一时起意想在她鼻头点一下。
谁知道就成这样了?
杨佩瑶看都不看他,穿上大衣往外走。
顾息澜瞧见她围巾还在,一把抓起来追出去。他人高腿长,没几步便走到杨佩瑶身旁,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作者有话要说:  民国时期的纸币非常复杂,不同阶段甚至不同省份都有不同钱币。
本文最初设定的是面值最大的纸币是十块,但十块体现不出会长的王霸之气。
数五十张十元钞票和拍出五张百元大钞根本不是一个level,所以临时改成最大票面为百元。
请勿考据。


第56章 情绪
“你要去哪里?”
杨佩瑶甩开他的手, 冷着脸回答,“回家。”
顾息澜抿抿唇, 把围巾递给她,“稍等会儿,我去开车。”
“不用了,我坐电车。”杨佩瑶戴好围巾往外走。
她不想见到他, 看到他就来气, 一时半会儿都不行。
顾息澜耐心解释,“还有两天过年, 电车公司放假, 现在每隔半小时才发一班。黄包车也少,很长时间才能等到。”
这样的天气在外面冻半个小时,按照她的体质,十有八~九会生病。
生病不免连累太太。
太太最近忙年已经非常辛苦了。
而且, 大过年的, 家里客人进进出出,闻着满屋子中药味也不吉利。
杨佩瑶不再坚持, 木着脸站在原地等顾息澜开车过来,坐上副驾驶位。
顾息澜觑着她脸色,眼眸里有明显的愧疚,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杨佩瑶冷笑。
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她看得清清楚楚,顾息澜刚蘸过墨,笔尖还颤巍巍地往下滴墨, 就正朝自己的脸上戳过来。
有脸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以为她眼睛不好使,还是脑子有毛病?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如果她在他脸上画个臭大姐,然后轻描淡写地赔个礼道个歉,他愿意不愿意?
冷冷地“哼”一声,转头看向车外。
顾息澜沉默会儿,深吸口气,踩动油门。
汽车“嗖”地冲出大铁门,风驰电掣般往前赶。
好在路上行人稀少,由得他横冲直撞。
没多久,到达延吉路。
顾息澜把车靠在路边停下,低声问道:“时候不早了,找个地方先吃饭,好不好?”
声音难得的有了温度,低沉而柔和。
杨佩瑶看下手表,一点一刻。
家里通常十二点摆饭,这点儿肯定吃完了。但过年时节,厨房里备着各种菜肉,又有点心,并不缺吃食,
摇摇头,“我回家吃。”伸手去开车门。
顾息澜拦住她,“瑶瑶,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不是存心要捉弄你,我…”
我只是情不能自已。
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好吧,我原谅你,”杨佩瑶点点头,随即板起脸郑重地说,“不过,我想告诉顾会长,我已经十六岁,过了年虚岁就是十七,不是六七岁的小孩子。我能分辩真假,也知道是非…我能够规划好自己的生活,好好学习。尽管未必能考到全优,但我会尽力,还有…我平常都是在上学念书,只有星期六晚上能出去玩。但是每次不等尽兴,你那个随从就冷着脸来撵人,这让我很没面子好不好,难道我连跟同学一起玩的自由都没有?顾会长,我很感谢您之前对我的诸多帮助,以后…就不用您费心了。”
顾息澜认真听着她的话,半天没有说话。
正当杨佩瑶以为他又不肯搭理自己的时候,忽而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好。”
又恢复成往常冰冷的语气。
杨佩瑶莫名有些心虚,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没错。
她已经是成年人了,还被人管着几时上学,几时睡觉,就是她前世的父母也没这么专~制过。
杨佩瑶没耐心等他下文,开口道:“那我回家了。”
顾息澜却又解释道:“是我交代阿程的。杭城的歌舞厅鱼龙混杂,很多地方有不正当交易,不适合你们小姑娘去。如果我在杭城,什么事情都好说,我是担心我不在国内,假如你那边出事,阿程要四处求托别人,可能就来不及了…你的意思我明白,往后我不干涉你…你要是想玩,别去那种偏僻巷子里的舞厅,不安全。”
杨佩瑶怔了下,眼前顿时浮起莺声歌舞厅昏暗的灯光、迷离的音乐和暧昧的氛围,低声道:“我会注意的,多谢会长。”
开门下车,往上坡的路走。
风很大,迎面吹过来,顶得她几乎挪不动步子。
杨佩瑶歪头避开风口,无意中发现那辆黑色别克汽车仍旧停在原处,隔着车窗,似乎能看到有人在凝望她。
再走几步,回头去看,汽车仍然在。
便在那一刻,杨佩瑶心头突然泛起一阵酸楚,有股冲动想回去看看顾息澜到底在干什么,可不等她拿定主意,汽车已经开走了。
杨佩瑶五味杂陈地进了门。
家里果然早就吃完饭,四姨太跟着留声机的曲调在低低吟唱,二姨太拿着她打算过年穿的棉旗袍,跟三姨太抱怨领口挖得太低,露出一点点颈窝,怕穿出去被人笑话。
三姨太心不在焉地回答,“谁笑话这个,不行的话,就系条围巾遮一遮。”
二姨太道:“那我这梅花盘扣不也就看不到了?”
并没人注意杨佩瑶脸上有淡淡的墨痕。
四姨太随口问一句,“瑶瑶吃过饭了?”
杨佩瑶敷衍地点点头。
她先前说留在顾家吃饭,都这个时辰了,却空着肚子回来,未免会让人胡乱猜测。
而且,她也没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