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看出杨佩瑶不如往常精神,笑问:“怎么了,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杨佩瑶含含混混地说:“之前闹过矛盾的张培琴骂我,我就打了她两下,被校长罚了。”
太太立刻上下打量着她,“她打你没有,打哪儿了?”
四姨太理直气壮地说:“瑶瑶,你别怕,明儿我带人在门口等着,敢骂你,我打得她满地找牙。”
杨佩瑶忍俊不禁。
前世自己要是跟同学有口角,父母必然是先问清事情经过,帮着分析一下对错。
这可好,太太惦记着她有没有吃亏,四姨太更是连缘由都不管,想着把人再揍一顿。
虽然这样确实太纵容娇惯了些,但听在耳朵里怎么那么舒服呢?
三姨太心里也挺舒服。
看来杨佩瑶学乖变得聪明了,可脾气还是以前的暴脾气,说不上两句就要动手。
她之前琢磨的事情并非毫无成算。
杨佩瑶心情大为好转,吃完饭上楼的时候,发现大姨妈来了。
这个月好像又迟了两天。
难怪今天的火气就好像压不住似的,蹭蹭直往上冒。
杨佩瑶先把秦越的手绢洗干净搭在架子上晾着,然后写完作业,喝了碗红糖水,再用热水烫了烫脚,暖暖和和地上床。
第二天特意穿了靛青色裙子,因怕受凉,在裙子里套了夹棉裤子。
学校里安排了早会。
谭鑫文表扬了话剧社取得的成绩,动员学生支持话剧社的工作,接着重点强调了学校纪律,宣布了对张培琴和杨佩瑶的处罚。
校工因为没有亲手把信件交到学生手里,被罚了半个月工钱。
张培琴走到前面念了一分钟非常不诚恳的道歉稿子。
稿子里,只承认了她偷拆信件违反了道德,对于她那些污言秽语却是轻描淡写一句带过。
等她念完,杨佩瑶也走到前面,大声说:“我不接受你这样没有诚意的道歉,也不会原谅你。”
大步走回自己班级的队伍。
再往前头看,张培琴目中含泪,又是一副被欺负的委屈像,而姚老师仍是铁青着脸一边叹气一边不停地摇头。
秦越悄悄走到杨佩瑶身边,轻声道:“怎么不圆滑点儿?”
杨佩瑶盯着他反问,“老师,别人道歉,就一定要原谅吗?”
秦越没回答,但也不像生气的样子。
散会后,杨佩瑶把他的手绢还给他,诚恳地说:“老师,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我说声原谅,大家都有台阶下,谭校长和姚老师面上也好看。可张培琴根本没有觉得自己错,我跟她也完全没有和好的可能。我干嘛要为了别人的面子勉强自己?”
秦越笑道:“我个人认可你的说法,但是,站在老师的角度上,我要考虑大局,还是希望学生之间能融洽相处彼此和睦。”
杨佩瑶咬下唇角,“老师,我明白了。”
秦越笑一笑,“你回去上课吧。”
下了第二节 课,杨佩瑶去念校规。
大喇叭放在教导处。
教导处有四人,除去教导主任之外,还有三位干事,分别负责三个级部的零散杂事。
杨佩瑶敲门进去,就看到四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射到她身上,有讶异,有轻视,还有惋惜。唯独一位二十出头的女老师,面带笑容地说:“杨佩瑶是吧,来这里。”告诉她怎么用广播,怎么调节音量,又问她,“你背过校规没有,这里有稿子,你可以照着念。”
“谢谢老师,”杨佩瑶已经把校规背得滚瓜烂熟,但是怕临时忘词,便把稿子接在手里,先清清嗓子,打开扩音器开关,一条条往下念。
读到第四条,不得私拿损坏公物和他人财物时,杨佩瑶有意加了句,“信件也是他人财物之一,而且性质更加恶劣。试想想,假如你的私人书信,无端被别人偷看甚至传阅,你会是什么感受?如果不立即加以制止,人人都学习某同学的不良行为,这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她清甜柔美的声音通过大喇叭传遍了校园各个角落,同学们都惊呆了。
秦越正批改上节课的背默课文,听到此处,愣了片刻,忽然就弯起了唇角。
谭鑫文说让她念校规,可也没规定不能说别的。
杨佩瑶真是让他…刮目相看。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突然觉得秦越真好…好喜欢这样的班主任


第52章 戏院
谭鑫文也听到了, 急匆匆走到教导处。
刚进门就看到杨佩瑶身姿端正地站在扩音器前, 秋风从半开的窗扇中吹进来, 吹拂着她腮边双马尾辫,一张小脸白净柔美。
杨佩瑶捧着稿子正~念第八条,学生不得打架斗殴纷争闹事。
她同样给出了解释, “这里的纷争斗殴不但是指行动上的暴力,也适用于言语上的暴力。行为上的暴力会伤害人的身体, 而语言暴力却直接伤害了同学们的心灵,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心灵伤害更为严重,造成的影响也更为深远。”
谭鑫文突然就打消了制止她的念头,静静地站在门边等着她把剩下的校规念完。
其余几条, 杨佩瑶暂时没有心得,所以就没有演绎, 中规中矩地念完之后, 关上扩音器, 这才对谭鑫文打声招呼,“校长好。”
谭鑫文神情复杂地看她两眼, “念完回去吧,以后只读校规即可, 不用多说其它的。”
杨佩瑶脆生生地答应, “好,校长再见,老师们再见。”
教导主任摇头苦笑, 一脸无奈地说:“谭校长,你也看到了,这个学生太嚣张,根本不服管教。”
那位姓苏的女老师不赞同,“我觉得她挺懂礼貌的,出去进来都打招呼,落落大方。至于今天她解释的这两条校规,我感觉很有道理。特别是关于…语言暴力,刚才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我立刻联想到自己身上,我们为人师表,在日常言语中也应该注意措辞。语言是有力量的,能激励人,也能伤害人。”
谭鑫文连连点点头,“我跟苏老师看法一致,杨佩瑶同学的思想固然有些与众不同,但总体来说是可取的,值得我们借鉴。实话说,我从她身上学到了很多,也考虑过很多。”
杨佩瑶完全不知道,教导处里,老师们针对她的言论和做法开展了一场小范围的讨论会。
她急匆匆地上了个厕所,便回教室准备好下节课要用的书本。
高敏君看到她,两眼直冒星星,“杨佩瑶你太厉害了,敢在全校广播批评里张培琴,这下她丢人丢大发了。”
杨佩瑶抿着嘴笑,“我没有专门针对她,我是有感而发。”
可心里也觉得十分畅快,谁说念校规不能夹带私货的?
因为假公济私多少出了口气,杨佩瑶一整天都很高兴,连带着大姨妈都没那么难受了。
放学回家后,四姨太显摆出她买的戏票。
是第四排中间的绝好位子,但是价钱比平常也贵了一毛。
因为戏台高,头两排的位子需要仰着脸看,时候久了脖子疼,而后面几排会看不清演员的面部神情。
就属第三到第五排的票子最贵,最难买。
戏票后面有两行小字,“购置春装请到新安百货公司,款式时尚,价格实惠,品种繁多,任君挑选。”
仔细一看,竟然是用钢笔写的。
杨佩瑶扶额,一座戏院差不多有500个座位,如果都用手写的话,还不得累死?
也不知道顾平澜是怎么想的?
日子一晃就到了星期六。
杨家人按照之前定好的,先吃馆子,然后到葵青戏院看话剧。
葵青戏院门口的橱窗里挂了话剧社的大幅剧照,被灯光映着,流光溢彩,其中罗密欧和朱丽叶的合影在最显眼的位置。
杨佩瑶逐一指给太太看,“朱丽叶是白咏薇演的,演罗密欧的这个叫做魏鹏,是高二年级的,”又特意把高敏君指出来,“以前国中时候的同学,现在也同班,是我的好朋友。”
正说着,余光扫见顾家那辆别克汽车缓缓驰近,停在路旁。
程信风当先下车,瞧见杨佩瑶,目光闪了闪。
紧接着顾平澜将顾夫人扶出来,顾静怡也下了车。
杨佩瑶上前招呼,“伯母,静怡,顾二哥。”
顾夫人穿着秋香色斜襟夹棉袄子,墨绿色罗裙,外面拢了件水貂皮短披肩,用红宝石别针扣着,雍容华贵。
看到杨佩瑶,顾夫人保养得宜的脸上立刻露出温和的笑,伸手牵住她,“瑶瑶来了?”又笑着看向未来的亲家母,“杨太太来得早。”
太太迎上前,笑道:“我们也刚到,孩子们心急,吃完饭就催着过来,谁知来早了,戏院还没开门。”
趁长辈们寒暄,杨佩瑶问起顾平澜戏票的事情。
顾平澜含笑解释,“前两天我只顾忙乎衣裳,把这事给忘了,来拿票的时候才想起来…临时找人写了大概百十来张,都是正厅和包厢的好位子,其余边座没写。”
边座和后排的票子便宜,人们相对不那么宽裕,并不一定能负担得起在新安百货的消费。
这时,戏院乌漆漆的木头大门打开,两个体形健硕的男人门神般站在两边,又有身穿灰色裋褐的男子上前,恭敬地请顾夫人先进。
顾夫人拉起太太的手,“进去吧。”
连带着姨太太们一道,率先走进戏院。
顾夫人他们原本在第三排正中间,为了说话方便,顾夫人便换到第四排跟太太挨着,杨佩瑶则跟顾静怡坐在一起,紧挨着顾夫人,顾静怡旁边是顾平澜,太太的另外一边则是杨佩珍和杨佩环。
三位姨太太换到了前面的第三排。
待他们坐定,戏院里才陆续放其他人进来。
杨佩瑶四处张望,发现了他们班里的好几位同学,都是带着家人一起来看。
整个戏院坐得满满当当。
顾静怡指着二楼靠左边的一间包厢,“白咏薇家的人在那里。”
从底下往上看不太容易,杨佩瑶伸长了脖子也只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长得很白咏薇很像,肤色也有些黑。
不大时候,台下灯光变暗,舞台上却亮起明亮的光圈,高修远西装革履地走上去,简单介绍了雅声话剧社的发展历程和往年取得的成就。
伴随着雷鸣般的掌声,高修远下台,红色的幕布缓缓拉开,戏院里骤然安静下来。
第一幕的场景展现在舞台上。
杨佩瑶接着先前的话头,侧身低声道:“娘,那个穿墨绿色花边…”话出口,想起旁边是顾夫人,赶紧解释,“伯母对不住,以为是我娘呢。”
顾夫人心里美滋滋的,恨不得她多叫几声“娘”,轻拍下她的胳膊,“没事,都一样…绿衣裳的怎么了?”
杨佩瑶低声道:“她是高敏君高小姐,我娘不认得她。”
顾夫人仔细打量几眼,“哦”一声,“你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化上妆不像了。”
杨佩瑶笑笑,再没打扰她。
换成中文台词之后,演员们的情绪更加饱满,情感的演绎更有张力,比原先的英文台词还要出色。
杨佩瑶很快沉浸在剧情之中。
顾夫人原本对这种话剧并没有什么兴趣,远不如听戏有韵味,只是碍于顾静怡的面子才过来。
观看表演之余,时不时看一眼旁边专心致志的杨佩瑶。
越看心里越欢喜。
她连接生了两个儿子之后,就巴望着能有个贴心小棉袄,最好是娇滴滴粉嫩嫩的,花骨朵一般的小姑娘。
后来生出来顾静怡。
顾静怡也好,但是她不粘人,宁可坐在旁边啃手指头,也不愿爬到她身边腻歪。
长大之后更加独立,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自己很有主见。
顾夫人为人母的乐趣顿时少了一半。
可得知长子相中杨佩瑶之后,顾夫人心底的执念又被唤醒了。
儿媳妇跟闺女没什么不同,况且闺女以后要嫁出去,儿媳妇却是要留在家里一辈子的。
她就喜欢杨佩瑶白净乖巧的模样,还有她腮边的一对小梨涡,笑起来贴心贴肺的。
尤其,刚才糯软清甜一声“娘”,喊得她从心里往外泛着蜜。
杨佩瑶被剧情感动,并没有察觉顾夫人不时侧头看自己,自然也没有察觉到在剧场的角落里,有一双眼睛也痴痴地凝在她身上。。
戏院里,边座算是相当不好的位置,尤其是第一排的边上,会被舞台两边的柱子挡住视线,只能看到舞台的一半,但是观察台底下的观众却非常方便。
程先坤坐的就是第一排最靠边的座位。
他的脚尚未完全好,走起路来虽然不瘸,但仍是疼。这几天都是贴着跌打损伤膏。
按说,这样的情况应该少走动。
但他按捺不住想要看到杨佩瑶的渴望。
连续写过两封信不见有回音,程先坤心里忐忑不安,这几天翻来覆去地想自己信里是否有不妥当的地方。
人其实最经不起思量。
有些事情如果不去想,过去也就过去了。
若是思量了,就好比多了个发酵的过程,以前的情形就好像电影胶片般,一幕幕重现在眼前。
第一次在金梦见到杨佩瑶,她眼里还有几分怯,好奇地四下张望,漂亮得像个小仙女。
程先坤对于夜总会里女孩的美貌总是心存疑惑。
一是因为化妆,二是因为灯光。
古早便有“灯下看美人”的说法,因为被柔和的灯光映着,再难看的人也会增添三分姿色。
不是没人邀请杨佩瑶跳舞,可她都微笑着拒绝了,独自坐在桌边,恬静自如。
程先坤想验证一下自己的魅力,在她又一次拒绝了别人之后,走到她面前。
事实证明,他很有女人缘。
很明显她是第一次跳舞,举止拘谨,但聪颖,身体很柔软,只要他给她一个暗示,她就能领悟到。
虽然不若跟熟手跳舞配合得那么和谐,却另有一番滋味。
尤其她确实漂亮,眉眼精致如画,白净的肌肤好像细瓷般滑腻。
而且还是中学生,杭城最有名的武陵高中的学生。
程先坤毫不犹豫地把她列为自己下一个狩猎的目标,在日历上重重标记了武陵高中校庆的日子。
到了那天,他主动请缨去拍照。
报社主编是他姨父,凡他所求无有不应。
以往报纸上每有空白处,就会用他写的一些小随笔充数。
自然,他的文笔和品味完全过得去。
在武陵高中,他找了两圈才看到她,穿件普通的学生旗袍,站在柳树下,清新脱俗,比在夜晚的灯光下更加漂亮而且稚嫩。
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赢得了她的好感,又顺理成章地定下约会。
冲洗相片的时候,他真正是诧异了。
几乎每一帧都那么美,不是人工雕琢刻意摆出来的美,而是浑然天成的美。
他想得到她。
所以即便脚不方便,仍旧一瘸一拐地赴约。
她却是病了。
雀跃的心突然就沉下来,失望之情几乎溢于言表。
回家之后,细细端详着他私自保留下来的照片,他感觉自己已经在那对俏皮的梨涡中沉醉…
还是半下午的时候,程先坤就已经到了,在戏院对面的茶馆坐着,隔着玻璃,他看到杨佩瑶从车里下来,亲昵地挽着一位妇人的胳膊,指着橱窗里的相片给她看。
陆陆续续有人来,挡住了她的身影,却挡不住他牵系在她身上的那颗心。
程先坤原本买得也是好位子的票,进门之后跟人换了。
这部剧他在大学就看过许多次,剧情几乎滚瓜烂熟。
就是雅声话剧社表演的,他也看过两次,一次校庆的英文版,一次试演的中文版本。
他不想再多看一遍,来戏院的唯一目的就是看看杨佩瑶。
戏院里灯光暗淡,可杨佩瑶却好似自带光源,在黑暗里熠熠发光。
而她的神情随着剧中情节,时而紧张时而哀伤,最后两行泪缓缓地滑下来,在她脸上留下两道晶亮的泪痕。
红色的幕布徐徐落下,台下的灯光骤然亮起来。
全场掌声雷动。
杨佩瑶掏手绢擦把眼泪,用力拍手。
程先坤也不由微笑起来,这么容易被感动的女孩,情感一定也很丰富。
他要快快把脚伤养好,早点带她出去玩,早点打动她,品尝到她的美好…


第53章 颁奖
趁演员上台谢幕, 程先坤不动声色地离开。
杨佩瑶对此全然不知。
她拍手拍得疼了, 兴奋地对顾静怡道:“白咏薇演得真好, 上次就感动得要命,这次还是感动。”又转头问顾夫人,“伯母, 您觉得好看吗?”
顾夫人别有意味地说:“好看。”
等待散场的时候,顾夫人诚恳地对太太道:“您平常都忙些什么?几时得闲, 去我们家里坐坐。以前不太熟悉, 现在孩子经常在一起玩, 咱们也走动走动…家里只我一人,正方便咱们说说话。”
“好,改天一定去, ”太太客气道:“我听瑶瑶说过,这孩子有时候淘气, 没少跟您添麻烦。抬眼望过去, 杨佩瑶隔着顾静怡正跟顾平澜说着什么, 满脸都是笑容。
太太目光稍暗,站起身, 笑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回家后, 二姨太不住嘴地谈论顾夫人身上的水貂皮披肩, 又感慨顾家的权势。
杨致重是一省都督,可她不管看是电影还是听戏,都未曾有提前入场的特权。
三姨太淡淡笑着, “顾家掌管杭城商会几十年了,都督才来三年,太太又不经常出门,那些人不认识咱们也是正常。”
二姨太总觉得心有不甘,“啧啧”叹两声,问杨佩瑶,“瑶瑶,你跟顾家相熟,能不能问问袁锦葵袁老板几时上台?”
这怎么好开口问?
杨佩瑶犹豫会儿,答道:“有机会我问一声,但是他们家不怎么听戏,未必能知道。”
刚说完,杨佩珍凑过来,低声问:“演出之前上去报幕的那人叫什么?穿蓝色西装,个头挺高的那人。”
杨佩瑶道:“他叫高修远,是雅声话剧社社长。”
杨佩珍眸光一转,笑道:“他就是高省长的侄子…改天你介绍给我认识吧。”
“他?”杨佩瑶低呼声,摇摇头,“我跟他完全不熟悉,从来没有说过话,没法跟你介绍。”
杨佩珍无谓地笑笑,“那我去找高敏君,明天下午两点不是还有一场演出吗?”
第二天下午,杨佩珍果然又去看了一遍话剧,直到晚上七点多才满面红光地回来。
杨佩瑶猜想她可能已经结识到高修远,却也没有多问。
星期一的时候,高敏君半真半假地跟她抱怨,“说好支持我们剧社的,还不如佩珍,佩珍看过两场,你才看一场?”
杨佩瑶笑,“那我给你们捐赠几张戏票?”
“才不用你,”高敏君得意地笑笑,“你猜我们赚了多少钱?”竖起三根手指头,“足足这个数。”
“三百?”杨佩瑶问。
高敏君点点头,“还有个零头,我们昨天晚上聚餐用掉一部分,剩下差不多三百,足够添置许多道具了。”
杨佩瑶笑道:“总算没有白辛苦,你们接下来还要排什么剧目?”
高敏君叹一声,“不知道,都十二月了,该收心准备期末考试…可能会排个十几分钟的小短剧,在新年联欢会上演出。我应该不会参加。”
杨佩瑶点头附和。
对于学生来说,考试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周,杨佩瑶与高敏君都把全副精力用在学习上,邱奎却要张罗新年联欢会。
联欢会上,除了短剧还有民乐团的演奏外,每个班级都要出个节目。
邱奎反复动员,但是大家要么害羞要么没有才艺,邱奎只得亲自上阵,打算说个快板书。
每天自由活动课上都会到小花园没人的地方去练一阵子。
高敏君作为副班长要支持配合他的工作,跟杨佩瑶去看过一次,见白咏薇在场,就没多待。
杨佩瑶凭直觉认为白咏薇和邱奎之间有事情,至少白咏薇对邱奎有意思,却硬是忍住了那颗八卦之心,没有去求证。
星期六,杨佩瑶与高敏君一道放学,刚出校门,竟然看到了程先坤。
程先坤穿驼色华达呢风衣,褐色咔叽裤子,围米色开司米围巾,玉树临风般站在脚踏车旁边。
杨佩瑶为他的打扮暗暗点了个赞。
寒冷的冬天里穿一身暖色调,显得格外温暖而舒服。
微笑着上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脚伤好了吗?”
“好了,”程先坤笑着跺一下脚,“完全康复,就是崴到,没伤着骨头…今天是给你们送这个。”把手里东西递给杨佩瑶,“馆陶路上新开一家北平菜馆,请我写篇小短文,送了几张招待劵,我自己吃没意思,你们有空带朋友去吃,可以打五折。”
高敏君连忙接过去看,“太好了,正好离我家近,我拿几张。”毫不客气地拿走三张,给杨佩瑶留下两张。
程先坤道:“这个一次只能用一张,算起来还是挺便宜…对了,你们要坐电车,一起过去车站?”推上脚踏车,陪她们往电车站走。
电车还没到,三人站在冷风里等。
程先坤笑着看向杨佩瑶,“我给你写两封信,你都没有回复,我还担心,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开罪你了?”
“没有,没有,”杨佩瑶摇头,正要寻个合适的借口,高敏君已经道:“别提了,因为程先生的信,佩瑶还被罚了呢。”
简单地把张培琴的闲话说了遍。
程先坤愧疚不已,“是我考虑不周,给佩瑶惹麻烦了,我去找你们校长澄清一下,我把佩瑶当朋友当妹妹看,完全没有其它心思。”
杨佩瑶赶紧拦住他,“不用,已经过去了,张培琴并不是因为信的问题,她是故意针对我。”
程先坤沉吟片刻,“这事儿确实怪我,因为我脚不方便,又担心你的病,只能写信了。这样吧,我记得这附近有家茶馆,我请你们喝杯茶,一是向佩瑶道歉,一是祝贺敏君演出成功…耽误不了几分钟。”
高敏君爽快地答应,“好”,回头拉杨佩瑶,“去暖和暖和,冷风吹得我透心凉。”
从电车站往南走,拐过一个路口,走不多远就有家茶馆,果然是非常近。
程先坤要一壶龙井,再配两碟点心。
说话间便谈起明前茶、雨后茶的区别,又说碧螺春先前叫“吓煞人香”,康熙皇帝尝到此茶后,觉得茶名不雅,亲自提笔改名为“碧螺春”。
又说起洋人喜欢喝的“苦药渣子”,申城人叫“咳嗽药水”的,其实正经名字叫coffee。
程先坤见多识广,口才也好,说起这些如数家珍,听得两位女孩完全忘记了时间。
一壶茶喝完,天色已晚。
杨佩瑶连忙起身告辞。
程先坤在桌面放下两块钱,也随着起身,“对了,好长时间没去跳舞了,下周一起?”
杨佩瑶拒绝,“快期末了,想多点时间看书。”
“对,你们的学习重要,”程先坤没有任何不满,脸上仍是带着和煦的微笑,“不过,也不能总学习,一张一弛才是文武之道。咱们约新年怎么样,你们应该有假期吧?叫上张陆明还有上次那个姓李的女同学,人多一点儿热闹。”
杨佩瑶笑道:“我现在还不能答复你,可能家里会有安排。”
程先坤爽快地道:“好,到时候我再跟你确认,确认之后我去定位子。”
杨佩瑶没再回答,高敏君应了声好。
虽然大多数百姓仍是习惯过农历新年,可在新派人士的大力推动下,西历元旦也变成相对重要的节日,还差半个月,街头巷尾就挂出了红灯笼。
几家百货公司竞相推出促销活动,不管是日常用品还是衣裳首饰都有不同程度的降价,就连毛巾也是买四条送一条。
二姨太趁此机会囤了不少布料。
程先坤再次邀请时,鉴于高敏君和李笑月都想参加,杨佩瑶也不好意思扫兴,便答应了。
这次没有约在仙霞路,而是在馆陶路上一家江西菜馆。
共有六个人参加,除了张陆明之外,还有程先坤的另外一位姓秦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