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上午去靶场,下午孟淮已经到了,说不定家里会有别的安排。
杨佩瑶奋笔疾书,把占比重最大的国语和算术作业写完,看眼手表已经十点半了,赶紧洗脸刷牙。
第二天早早起来,穿戴整齐,神清气爽地等在楼下餐桌旁。
杨致重点点头,“还行,星期天也没惦记睡懒觉。”
太太是雷打不动卯初就醒,闻言便笑,“是都督说话有分量,往常瑶瑶可没这么早,都是睡到七八点。”
杨佩瑶笑道:“好容易休息一天,还不兴人睡个懒觉?但是爹爹有命令,我就得执行军令,不能延误军情。”
太太嗔一声,“给你个棒槌就当真。”亲手端了饭,摆好碗筷,候着两人吃完,又送他们出门。
到了军营,杨致重指派王大力陪杨佩瑶去靶场。
杨佩瑶听这名字耳熟,凝神想半天想起来了,韦副官曾经说过,当初去处州,王大力暗中护送来着。
一边上弹匣一边说起前事:“…说是护送,你都躲哪里去了?我被人劫持,怎么不见你出来?”
王大力吓了一跳,以为她是在问罪,可看到杨佩瑶笑盈盈的,便小心地解释,“一直在三小姐后头跟着,差不过十米…楚青水手里有枪,不敢轻举妄动,怕三小姐更危险。晚上在宾馆时候,想去救小姐,谁知道楚青水那龟儿子半夜三更不睡觉,我们这边锁还没撬开,他就出来了…”
杨佩瑶瞪他一眼,“你们不怕我被他杀了,回来没法复命?”
“怎么不怕?”王大力实话实说,“看着他押送小姐去宾馆,我们哥两个都以为这次小命不保,打算先想法子把楚青水干掉给三小姐报仇,然后我俩去川西。”
杨佩瑶嗤笑,“就这点出息?完不成任务就溜,连后路都找好了?”
王大力脸上带出几分难为情,“三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铁定要吃枪子…后来在宾馆这么一闹腾,楚青水知道三小姐不是好惹的人,再没敢轻举妄动。”
杨佩瑶笑笑:“哼,你们俩得感谢我命大。”站起身,摆正姿势,瞄准靶牌,吸口气稳定心神,一鼓作气把六发子弹全部打出去。
王大力看一眼,报出数目,“38环。”
杨佩瑶问道:“你最多是多少环?”
王大力挠挠头,“打过一次55,那次真是瞎猫碰个死耗子,不知道怎么打出来的,再就打过几次50环左右。”
两人说说笑笑,杨佩瑶再练半个小时,跟王大力一道把手枪交回库房。
杨致重在跟人议事,杨佩瑶不便打扰,独自在周围溜达。
时不时有士兵来往经过,看到她都好奇地打量。
军营里难得来女人,他们多看几眼也是正常。
杨佩瑶浑不在意,等杨致重开完会,便进他办公室要了纸笔,安安静静地在旁边写写画画。
中午是在食堂吃的。
刚进食堂,杨佩瑶突然有种非常不自在的感觉。
士兵们看到她立刻转过头去笑,神秘兮兮的。
杨致重也察觉到不对劲,喝一声,“章勇!”
旁边一个士兵立刻放下筷子,站起身呈立正状态,“有!”
“发生什么事情?”
“报告都督,”章勇顿一下,“王大力说三小姐人长得漂亮又随和,愿意誓死效忠三小姐。”
“噗,”杨佩瑶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誓死效忠…这年头的士兵都这么耿直吗?
只听杨致重又喊:“王大力!”
人群中站出个身影,“有!”
“真的假的?”
“报告都督,真的!”
杨致重骂一声,“滚你个王八羔子。”
食堂里顿时发出善意的哄笑声。
杨致重便是这样过来的,丝毫不着恼,反而咧开嘴低声问:“我把他调到你身边当个保镖?”
“不要不要,”杨佩瑶不迭声地拒绝。
她要保镖干什么?
进进出出身边跟个大男人,多别扭啊!
而且,王大力在军营里还能有个立功机会,要是跟着她,哪里还有前程?
杨致重倒不勉强,吃过午饭就带着杨佩瑶一道回家。
孟淮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正跟太太和二姨太闲话家常。
杨佩珍在另一边,饶有兴趣地听他们谈话。
见杨致重回来,孟淮站起身,恭敬地唤一声,“爹。”
杨佩瑶趁机把他看了个清楚。
中等个头,相貌还算周正,穿咖啡色格子西装配点深蓝色带波点的领结,头发梳成大背头,抹了发胶定型。
跟电视上见到的油头小生毫无二致。
杨佩瑶笑着招呼,“姐夫。”
孟淮目光凝在她脸上,唇角自然而然地绽出一抹温雅的笑,“是三妹妹吧?真是女大十八变,这才几年,都快认不出来了。要是路上碰见,是再不敢相认的。”
杨佩瑶发现,孟淮相貌一般,可那双眼生得着实好。
眼窝略微有些凹,凝视别人的时候,眼神格外专注认真。
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觉得你就是他的唯一。
杨致重将孟淮请到楼上谈话,杨佩瑶去找杨佩珊,“大姐好点没有,中午吃了什么饭?”
“喝了碗粥,没胃口,”杨佩珊斜倚在床上,神情仍是恹恹的,“爹回来了?”
“跟姐夫一起上楼了,姐夫来看过你吗?”
“看了眼,”杨佩珊长长叹口气,突然握住杨佩瑶的手,“谢谢你,瑶瑶。咱家里,只有你明白我。”
杨佩瑶道:“其实我也不明白你到底怎么想的,可我知道你是我姐。反正不管你离婚还是不离婚,都是我姐。”
杨佩珊眼中有泪光闪动。
杨佩瑶心里也感觉难受,忽而想起一事,笑道:“姐要是拿不定主意,我告诉姐一个法子,找一张纸折成两半,左边写出姐夫的优点,以后继续过下去的好处,右边写姐夫的缺点,自己能容忍的极限。一条条列出来,大概就明白了。然后跟姐夫平心静气地谈谈,别吵架。”
杨佩珊点点头,腮旁终于露了笑,“跟个小大人似的,回头我得叫你是姐了…你姐夫说晚上请吃西餐,然后去看电影?”
“明天上学,”杨佩瑶摇摇头,“还得升旗,得提前一刻钟去。我吃完饭回来,你们去看吧。”
吃完晚饭,杨佩瑶带着杨佩环回家。
路上韦副官笑着谈起王大力,“三小姐怎么不把他要来?”
杨佩瑶笑:“就是个玩笑,哪能当真?再说也怕耽误他前程。”
韦副官很认真地说:“不是,王大力敢当着都督的面儿承认,他肯定就是这么想的。当随从也不是没有前程,反而在都督跟前露脸的机会多了,只要干得好,照样得都督赏识。依我看,三小姐应该把他要来,平常在家里值守,晚上三小姐有事出门就带上他。”
杨佩瑶犹豫片刻,“我再问问爹。”
回到家,杨佩瑶把明天要上的课简单预习了下,十点钟准时上床睡觉。
而几位姨太太跟杨佩珍她们还没有回来。
第二天早饭桌上,人便缺了大半,连杨佩珍都没起。
杨佩瑶问道:“二姐不上学了?”
太太叹口气,“冬笑上去催两遍,叫不醒。昨天看完电影又吃夜宵,半夜才回来…一准儿是不去了吧。”
正说着,冬笑从楼上下来,“二小姐说让三少爷帮她请病假。”
昨天杨承鸿回来得也早,跟杨致重和太太一车回来。
好吧,病假!
杨佩瑶吃完饭,赶7路电车上学,下车时,看到了那个剃着板寸,叫做程信风的随从。
就在电车牌旁边等着。
程信风手里拿只袋子,态度非常恭敬,“三小姐,会长吩咐交给您。”
杨佩瑶道谢接过,急匆匆走进学校。
到了教室,打开来瞧,里面放一支派克金笔,两盒铅笔还有一摞绘图用的纸。
最上面那张绘着表格,类似前世的课程表,却比课程表详细得多。
从星期一到星期天,一天二十四小时,全都做出规划。
诸如,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几点上学,再然后几点放学、几点回家、几点睡觉都精确到分钟。
从晚饭后七点到睡觉九点半的大块时间,用醒目的字体写着“学习”两字。
星期天也是,上午、下午和晚上,全部是学习。
敢情,在顾息澜眼里,她就不能干点别的,只能学习再学习。
杨佩瑶“啧啧”两声,再看表格右边的留白处。
那里用工整的蝇头小楷写着“四不许”,除了之前的三条规定之外,多加了第四条,晚上不许外出闲逛。
另外有四个字——等我回来。
“什么狗屁规定?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杨佩瑶鄙夷地“切”一声,“等你回来,等你回来骂我?”
正要把纸团成一团扔掉,突然发现这个作息计划还不错,回头她照猫画虎也作一个,把星期天的学习全部改成娱乐。
杨佩瑶拿出削铅笔刀,把右边的“四不许”裁下来,毫不留情地撕了个粉碎…
作者有话要说: 智商欠费急需充值,忘记设定存稿箱时间了…
第43章 攀比
这时, 邱奎背着书包走进教室, 经过杨佩瑶的座位时,朝她点点头。
杨佩瑶很是诧异。
往常邱奎总是来得早,今天却晚了, 而且脸上的神情很奇怪, 说笑不是笑, 说哭又不像哭。
杨佩瑶正要回头看, 只听上课铃声响了,秦越踩着铃声走进教室,手里攥着一摞油印卷子。
今天果然有月把关检测。
教室里一片哀嚎。
秦越笑道:“都是学过的内容,检查一下你们掌握的情况。”让高敏君把卷子发下去。
杨佩瑶大致扫了眼, 感觉颇有把握, 不慌不忙地写好名字开始答题。
下课后, 邱奎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道:“杨佩瑶, 那个人死了。”
杨佩瑶一脸茫然,“谁?”
邱奎摊开手,掌心一张折成长方形的字条。
字条上面的字体龙飞凤舞,而且字迹已经模糊,仔细看了看才分辩出上面的字, “昨天凌晨道格尔于英租界寓所被刺身亡。”
杨佩瑶低呼,“这几时的事儿?”
邱奎眸中带笑,“昨天中午在我家院子发现的,道格尔就是欺负我姐的那个畜生…他罪有应得, 死得其所。”
杨佩瑶再度惊呼,这次却是充满了喜悦。
审判虽然来得晚了些,可总归会到来。
在中国,有人为虎作伥,有人麻木不仁,但也有人像他们一样,默默地做着准备,等待有利时机,给与洋人沉痛一击。
他们并不是孤独的,
他们有同行者,有心意相通的战友,哪怕彼此还不相识。
杨佩瑶只感觉眼眶发热,好像又忍不住要流泪,就听邱奎道:“杨佩瑶,你说得对,总有一天我们中国人会站起来,会把我们遭受过的羞辱千百倍地还回去。”
哪怕不是那么及时,可我们不会屈服,会努力抗争到底!
“是的,”杨佩瑶用力点点头,再看眼手中的字条,一个个字念出来,面色突然变了。
心“怦怦”地跳得厉害。
这字体…好像见过。
当着邱奎的面,杨佩瑶不好马上求证,只建议道:“这个还是撕了吧,免得另生是非。”
邱奎有点舍不得,却听从了她的话,将字条反复看过两遍,才撕成碎片。
待他离开,杨佩瑶立刻翻出刚才那张时间表。
早晨六点半到七点,顾息澜给她规定了晨读。
而刚才字条上写着“凌晨”两字。
虽然字体不同,但“晨”字何其神似,上面的“日”略嫌长了些,下面“厂”字的那一撇张扬地往外伸展着。
看上去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感觉,像极了顾息澜的那副臭德行。
这事儿定然是跟他有关吧?
可他不是去美利坚了吗?
不对,星期六晚上还见到他了,他应该是昨天走的?
杨佩瑶记得顾息澜仿佛提过一句,但压根没往心里去。
如果真是他干的,千万别被人查出来才好。
洋人是死在申城租界,按理,不会有人联想到顾息澜身上吧?
整整一节课,杨佩瑶脑子都是乱哄哄的。
原本算术老师讲课就枯燥,这会儿更是好像听天书一般,半点没听懂。
课堂走神的代价,就是花费十倍的时间自己想,还未必能想明白。
尤其现在既没有课堂全解,也没有五年模拟。
实在不行,就得请教邱奎他们。
中午,邱奎仍然去食堂帮她们打扫。
白咏薇看他好几眼,鼓足勇气问道:“邱奎同学,我昨天在长门街看到你了,你住在附近吗?”
“不算远,”邱奎笑一笑,“你是晚上看到我的?我在那边帮工。”
白咏薇“哦”一声,“难怪我经常看见你,你每天都去干活?”
邱奎道:“差不多,每天从五点到八点,正是饭馆最忙的时候,工钱给的比较痛快。”
白咏薇明显还想说什么,却没出口。
放学回家后,杨佩瑶发现杨佩珊跟孟淮已经走了。
她问太太,孟淮到底怎么说的,被太太以“小孩子别打听太多”为由,挡了回来。
杨佩瑶只得悻悻地上楼恶补算术。
今天课上讲得是三角函数的推导,杨佩瑶凭借脑子里残留的一点印象,勉强算是看懂了。
于是下定决心,上课务必认真听讲,决不走神。
转天考了英文和物理。
杨佩瑶英文不必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满分。而民国时期物理课开设比较晚,武陵高中也是在十年前才开设这门课,内容相对简单,只有物态和机械运动以及牛顿的几大定律。
杨佩瑶挺有信心,觉得应该考到“优”以上。
再一天,考了数学。
总之,这一周几乎天天有考试,等周五全科成绩出来,杨佩瑶名列第十三,在女生中排第二,仅次于高敏君。
国语仍是她的最大失分点,只考了八十分。
纵然如此,秦越仍是热情洋溢地表扬了她的进步。
星期六,杨致重把王大力领回家,说是杨佩瑶的随从。
一家人都惊呆了。
尤其三姨太,脸上笑容假的几乎一捅就破,“瑶瑶的随从?先前大少爷进出都没带随从,瑶瑶这…”目光悄悄瞟向二姨太。
二姨太心领神会,附和着开口:“可不是?当年佩珊也没有随从,那会儿静海还闹匪患…按说佩环年纪最小,应该给她配个随从。兄弟姐妹好几个,不能只瑶瑶金贵。”
杨致重正摘皮带,闻言,一把拍在桌子上,皮带的扣环发出“咚”的脆响,“如果有人也愿意誓死效忠佩环,我照样把人带回来。”
听到杨致重特意把杨佩环提出来,二姨太吓得脸色发白,立刻解释,“都督,我不是替佩环争,我是…我那个…”
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一二三来。
三姨太心中鄙夷,面上却露出端庄的笑,给杨致重倒上一盅茶,柔声道:“桂香姐不是争,她是心疼四小姐。二小姐跟三小姐都大了,四小姐岁数还小,国小离家也不算近,天天自个儿背着书包上学,风里来雨里去的不容易。”
这话正说到二姨太心坎上。
二姨太红着眼圈哽咽道:“对对,我自个生的孩子只能自个儿心疼…说起来,都督的心也太偏了,每次出门只带瑶瑶,别人连军营没去过,又能认识谁?”
杨致重沉了脸,“行,明天把你们都带去认识认识,我七点出门,晚一秒钟不等。”
二姨太跟三姨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欢喜还是难过。
毕竟杨致重给了机会,总得要准备一下。
她们俩只知道杨佩瑶每个星期天雷打不动地去军营,并不知道去干什么。
但是不管干什么,总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军营里毛头小子多,说不定那个王大力就是因为杨佩瑶长得漂亮才愿意跟过来。
第二天三姨太早早把杨佩珍叫起来,帮她挑了件银红色绸面旗袍,搭配驼色呢子大衣,脚上一双白色高跟鞋,又特地化了妆。
杨佩珍照照镜子,自我感觉相当不错,美滋滋地下楼吃饭。
杨佩环年纪小,不用特意打扮,可她平常都七点醒,这会儿提早半个多小时起床,还没有睡够,坐在饭桌前直打呵欠。
杨致重看着两个女儿,一个打扮得跟交际花似的,另一个明显没睁开眼,心火“蹭蹭”直往外冒,转头又瞧见杨佩瑶,规规矩矩的麻花辫,浅绿色斜襟袄搭配呢大衣,看上去清清爽爽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沉声道:“吃饭。”
几人快速而沉默地吃完饭,齐刷刷跟在杨致重后面往外走。
两位姨太太、三个闺女加上杨承鸿,再有杨致重分坐两辆汽车,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约莫四十多分钟,到达军营后,直奔靶场。
韦副官去库房领回来四把枪,一盒子子弹,跟第一次教杨佩瑶一样,蹲在地上演示给她们看。
姨太太和杨佩珍都穿旗袍,根本蹲不下,杨佩环不感兴趣也听不懂,听过两句就东张西望地四处打量。
杨承鸿倒有兴趣,可他性子急,不等听明白就一把抢过来,“我试试。”
弹匣是拆下来了,却是鼓捣半天安不上,只得又还给韦副官。
韦副官先先后后讲过三遍,手把手将杨承鸿教会了,接着告诉他们射击的动作要领,回头对杨佩瑶道:“三小姐先打几发?”
杨佩瑶笑着点点头,熟练地装上子弹,对准靶牌扣动了扳机。
只听“啪啪”声不绝于耳,比过年时的鞭炮还要响上几倍。
杨佩珍本能地捂住了耳朵。
杨佩瑶一鼓作气把六发子弹打完,吹吹枪口硝烟,看向靶牌。
也倒是巧了,六发子弹竟然都打在最里圈上,共是54环。
之前她最好的成绩也不过是42环。
杨佩瑶默默地为自己点个赞。
太牛了,关键时刻不掉链子,完全是竞技型选手。
杨致重冰山般的脸终于呈现出融化的迹象,开口赞道:“不错,有长进。”
韦副官把枪交给杨佩珍,“二小姐试试。”
杨佩珍接过枪,只觉得枪支似乎有千斤重,别说射击,根本连举都举不起来。
韦副官温声鼓励,“不用怕,瞄准靶牌扣扳机就行。”
杨佩珍闭着眼,两手哆哆嗦嗦的,也不知道瞄准没瞄准,心一横,勾住扳机,“啪、啪”两声响。
第一声响,是子弹打在地上溅起无数尘土,第二声响是手~枪落地,震动了扳机,子弹贴着杨佩珍脑门“嗖”地钻上天空。
杨佩珍后怕不已,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三姨太赶紧过去扶,可杨佩珍只知道哭,死活站不起来。
杨佩环连鞭炮都害怕,此时更是吓得眼泪汪汪的,摇着头道:“我不要,我不学打枪。”泪珠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滚。
杨承鸿很不屑地说:“就知道哭,没出息,瞧我的。”夺过手~枪“咔咔”两声,子弹上膛,打开保险,接着瞄准靶牌叩响扳机。
打在5环上。
杨承鸿得意地挥动手~枪,“你们这些笨蛋,玩个枪都吓成这样?”转头对准杨佩环,“闭嘴,不许再哭”,又对准仍瘫在地上的杨佩珍,“赶紧起来,否则我要开枪了…”
第44章 重逢
杨佩瑶脑中顿时“嗡”一声。
她头一次拿枪, 韦副官就告诫过她,切不可将枪口对准别人, 刚才也特意嘱咐过他们几人。
没想到杨承鸿根本没当回事儿。
而杨佩环被吓着,哭得愈加厉害。
二姨太掏帕子给她擦着眼泪,一边斥责杨承鸿,“赶紧收起来, 指来指去的吓人。”
韦副官脸上血色全无,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刺激到杨承鸿, 使他不由自主地勾动扳机。
不管伤到谁,他在旁边伺候,都难辞其咎。
直到杨承鸿掉转枪头对准靶牌, 将弹匣里剩余的三发子弹打完,韦副官才苍白着脸接过枪,“三少爷以后别拿枪对着人,万一走火不是好玩的。”
杨承鸿很随意地说:“没事,我心里有数。”
头一次摸枪, 有个屁数?
韦副官后怕不已, 抬头看向杨致重。
杨致重神情跟冻僵了似的, 那股冷意尤甚刚才, 半天才道:“把枪退了,送他们回去。”转念想起一辆车装不下这么多人,“瑶瑶等会儿跟我一起。”
三姨太觑着杨致重脸色,赔笑道:“等会儿大家一起回吧, 我们头一次来,还没有到处看看,也没有看眼都督处理公事的地方,不如顺便去都督办公室喝杯茶。”
杨致重怒道:“喝个屁!还嫌没丢够人,那就拉到训练场跑两圈…来军营还穿成这副骚样,你把这当成什么地方了?”
杨致重行伍出身,原本说话就半荤半素的,一气之下更是没有顾忌。
三姨太脸上顿时跟开了颜料铺子似的,青一块白一块,再不敢多嘴。
二姨太仍在不停地数落杨承鸿,“佩环还小,你是哥哥,哪能这么吓唬人。”
杨承鸿听得不耐烦,“害怕就别跟着来,哭哭啼啼地烦人。”
二姨太转头跟三姨太告状,“景芝,你看承鸿。”
三姨太刚受到一顿抢白,心里窝着气,哪里还顾得上理她?
几人嘟嘟囔囔地跟在杨致重后面走出靶场。
韦副官已经归还了枪支,正在外面跟三四个士兵说话。
见杨致重出来,几人立刻站直身子,行个军礼,“都督!”又招呼杨佩瑶,“三小姐。”
杨佩瑶微笑还礼。
其中那个叫章勇的问道:“三小姐刚才打了54环?”
“昂,”杨佩瑶得意地点头,“不信问我爹。”
章勇咧着嘴笑,“信,信,哪能不信?三小姐就是神枪手,女中豪杰。”
“哪里哪里,”杨佩瑶被夸得不好意思,红着脸承认,“我这次是运气,平常就是40环的水平。”
章勇道:“三小姐再练几个月,准头就有了。”
杨佩瑶笑着摇头,“不用,今儿是最后一次,没必要浪费子弹,省着关键的时候用。”
三姨太看着杨佩瑶跟士兵们谈笑风生,回头再看身边灰头土脸的杨佩珍,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堵得越发难受。
回到办公室,杨佩瑶见杨致重脸色始终黑得像是锅底,也不作声,拿着纸笔乖巧地到一边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杨致重沉沉地叹口气,回过头。
杨佩瑶正坐在墙角写着什么,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照进来,像是在她身上笼了层金色的薄纱。
她神情专注,唇边带一抹温柔的浅笑。
看着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放松下来。
杨致重轻声唤道:“瑶瑶?”
杨佩瑶受惊般抬起头,随即绽开甜美的笑,“爹。”
杨致重指指茶盅,“喝点水。”
“好,”杨佩瑶走近前,将手中的纸放在桌上,端起茶盅抿了口。
纸上是细胳膊细腿的人形,眼睛大得出奇,嘴巴又小得出奇,身上穿肥大的外套。
杨致重笑问:“整天画这些东西,不腻烦?”
“不烦,”杨佩瑶弯了眉眼笑,“我喜欢画,这是打算过年的大衣…还有春天赏花时候穿的短外套。”把下面几张纸抽到上边。
杨致重不感兴趣,略略扫一眼,叹道:“真是不省心。”
还在因为靶场的事情生气。
杨佩瑶细声劝道:“爹不用担心,弟弟这个年纪都这样,不知道天高地厚,过两年就稳重了。”
杨致重摇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你大哥性子就不像他这么毛糙…本来我打算让你大哥治军,你二哥治学,承鸿守着家里产业给他们当个后盾。现在看来…别捅娄子扯你大哥后腿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