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乱如麻
象她爹?聂承岩额角一抽,这丫头,得了一次便宜就总卖乖。他哪里象当爹的,他长这么大,也没怎么得过爹的疼,他甚至不太有印象,他爹爹是怎么跟他相处的。如今这丫头简直是得寸进尺,误把他当爹不算,还要求他扮起爹来。
他的不悦瞪视让韩笑缩了缩脖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她知道自己逾矩了,他是主子,她是奴婢,她真是晕了头敢这样提要求。韩笑反省又检讨,她真是太不应该了。
韩笑嚅嗫的低声道歉,垂着脑袋退了出去。屋子里静悄悄的,可聂承岩耳聪目明,还是听到了她在外头偷偷啜泣的声音。
聂承岩闭上眼,努力想忽视掉心里的烦躁,今日她出去一整日,他担了一天的心,不知道她会不会傻乎乎的老跟别人顶嘴,不知道今日那老头诊的什么病人,有几个?带的是哪些徒弟,会不会给笑笑脸色看,排挤她?出诊日忙乱,有时吃饭如厕都没有时间,不知道这丫头吃不吃得消?
他这一日没见着她,心乱如麻,可等得她回来了,他还是烦乱。外面的声响轻轻的,但是一直停不下来,聂承岩睁开眼,看看床头绑着的黑色的铃带,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拉了拉。
很快,韩笑顶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进了来,她的情绪露了馅,她也不装笑脸了,吸了吸鼻子,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聂承岩板着脸,指指铃带:“你都回来了,怎么还挂着黑色的,换回来。”他看见黑色就烦,还是紫的看着舒服。
“好的,主子。”韩笑应了,从小柜里取了紫色铃带,走到床头,先把铃铛摘下,将铃带换了,又把铃铛再挂上。聂承岩看着她熟练麻利的动作,知她每次都很细心先取铃铛,免得动静太大扰他。此刻她离得他近,他清楚的看到她睫毛上还挂着泪水,眼里透着伤心和脆弱的情绪,她来这山上数月,人明显长高了,脸色也好了,小身板也有些肉了,其实他知道他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子,象他这样行动不便,吃喝拉撒全在床上,她的辛苦自是不用说的,她从睁眼忙到晚上,还得挤着时间看医书背药谱,哪会休息的好。
可就是这样她还长得茁壮了,可见之前几年的日子她是多么难捱撑过来的。霍起阳去查过她的底,她果然是如她自己所说,独自背着弟弟翻山越岭、穿林过河,一座城一个村这般的走到这里,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勇气,可她其实也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她的脆弱在上次她病中做梦向爹爹哭泣就可见一斑。
聂承岩叹口气,终于遂了自己心里的怜惜,抚上她的头,低声道:“笑笑,你要勇敢。”
韩笑收了铃带,看到床头的一条纬缦带子脱落,正攀在那重新整理,听得聂承岩如此温柔的一句话,猛地一震,那语气手式,真的很象爹爹啊。
聂承岩看她眼泪珠子又落下来了,皱了眉头:“我不是安慰你了吗,怎么还哭?”
韩笑终于忍不住扑过去抱了他的胳膊:“主子,主子,你真是大好人,是我遇到最好的主子了。我以后一定加倍对你好。”
聂承岩替她抹去泪水:“你要有这个心就太好了,以后不许这么倔,不许顶嘴,便是好了。”
“奴婢没犯倔,奴婢只是爱讲道理。我爹说过,有理走遍天下。”
聂承岩弹她脑门一记:“此刻不就是顶嘴吗?”
韩笑嘟了嘴,揉揉自己脑袋:“那如何才算是不顶嘴?”
“主子说什么,你都应是不就好了?”
“奴婢也经常应是应好的,可该讲道理的时候还是要讲的。”
这可不是又顶嘴了?聂承岩瞪她,想想这丫头向来不怕瞪的,于是抚抚她的头,学着老人家的口吻:“笑笑,不能顶嘴。”
韩笑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笔直站好应了:“好的,主子。”她笑靥如花,心里想着主子原来也是有几分可爱的。
聂承岩看着她的笑,心里一热,但很快板起脸来:“你身上怎么一股子药熏味?今日里动刀子了?”
“是的,主子。”
“你没净身换衣就扑我这蹭来蹭去的,弄得臭死了。”
“对不起,主子,我这就给你换新的被单褥子。”韩笑赶紧回道,正说着,肚子咕咕响了。聂承岩眉头锁得更紧:“吃饭了吗?”
“晚上这顿没吃。”韩笑应得小声,看聂承岩瞪人的凶巴巴的样,赶紧道:“奴婢还藏了两个馒头,在火盆子那烤一烤便成。”
聂承岩斥道:“让甘松跑趟厨房,叫他们下碗面,弄两个小菜。”
“主子,这么晚了,厨房怕是灶都熄了,奴婢不用热面,奴婢烤烤馒头就成。”
聂承岩又一瞪眼:“有说给你吃吗?你这么笨,饿死算。是我要吃的,吩咐他们去做。”
韩笑乖乖应了,跑出去交代好又回来。聂承岩接着喝她:“去洗澡,然后回来给我换新被单。”
韩笑打个冷颤,这么晚,肯定没热水了。但她还是应了,转身去外屋小箱子那拿自己的衣服,准备转到仆役澡房去。刚往外走,听得聂承岩唤她:“你到哪里去?”
韩笑抱着衣服站在里屋的门口:“主子,我去洗澡。还是先给你换了被单再去?”
“到后院温泉池子洗。”
韩笑一惊:“那,那是主子的池子。”
“这么晚了,你要是到了外头去,冻成个冰疙瘩回来,把我染病了怎么办?”
韩笑刚想驳不会的,却又被聂承岩斥道:“前些日子才病一场,这会子逞什么强?去,若连这个我都使唤不动你,我还是什么主子。”
韩笑抱着衣服呆立片刻,终于道:“谢主子。”她逃跑似的冲到后院,院角处有个亭子,亭子后面是个天然温泉池,池边搭了斜斜几阶台阶,顶上砌了了假山,遮住了一半池水。韩笑时常来这取水给聂承岩净身,每次都对这艳羡不已,但绝没想到自己也有能够泡这池子的一天。
她不再迟疑,脱了衣裳跳了进去,温暖的水流摩抚着她的肌肤,舒服的让她直想叹息。她干脆散了发,将头发也一并洗了。怕聂承岩久等,她的动作很快,但她一边洗着,一边忍不住回想起刚才聂承岩温柔抚摸她的头的样子,他的眼神温柔,她的心跳很快。
月色很美,她无暇多看,可脑子里止不住一遍一遍回响着聂承岩唤她“笑笑”时的感觉,该是水温太过了,她觉得很热,脸很烫。
爹爹说的“笑笑,你要勇敢”,和聂承岩的那句话重合交织一起,韩笑被自己心里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刚才竟然觉得,聂承岩和爹爹一样,都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韩笑匆匆洗完,跳上岸边火速穿衣,她忽然间很看不起自己,主子对她这般好,她却闹不明白的存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啊。她使劲拍拍自己的脸,用力告诉自己,主子是百桥城城主,是大人物,是她的主子,是她该专心伺候照顾的人。
虽然她还不是太清楚自己想的是什么,但那种可能性让她慌了,她穿戴好,深深呼吸几口,对自己说:“韩笑,莫瞎想,莫瞎想。”
屋子里,聂承岩看着韩笑抱着衣服一溜烟跑掉了,他吐了口气,有些暗恼自己说话太凶,似乎是把她吓着了。可这丫头明明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今天偏偏胆子小了起来。聂承岩皱着眉,心里那种烦燥又冒了出来。他下意识的看看铃带,是了,已经换成紫色的了,他今天每次一抬头都看到是黑色的,烦得不行,他怎么了?他真成笑笑的爹了?
他伸手从枕下拿出那个装耳坠子的袋子,握在手心里。他有些记不清,今天有拿这付耳坠子吗?他想不起来,心里更烦躁,脚上也忽然觉得痛得厉害。
韩笑一进屋,看他的表情,忙问:“主子,是脚又疼了吗?”她奔过去,仔细看了看他的脚腕:“今天药都按时吃了?有没有点穴?药汤熏脚也做了吧?”她问一句聂承岩就点一下头,她为他在着急,他一下又觉得很复杂,似乎不那么烦了,似乎却又更烦。
什么都做过了,那疼也是没办法的事。韩笑只好道:“主子,你且忍一忍,一会就不疼了。”聂承岩咬着牙不说话,韩笑只好转身去柜子那翻被单。
刚打开柜子把东西拿出来,就听见聂承岩唤她:“韩笑。”
“是的,主子,奴婢在。”韩笑认真应了,奴婢二人咬得格外清楚。
聂承岩盯着她,盯得她心里有些发毛,然后听得他说:“你过来。”
韩笑走过去,聂承岩伸手把她拉过来,抱住了。韩笑吃了一惊,却不敢叫,心里头小鹿乱撞,聂承岩没说话,只是静静抱着她。过了好一会,韩笑终忍不住问:“主子,这样脚会不疼吗?”虽然问题荒谬,但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会。”聂承岩答得很快,把她放开了。
韩笑其实是很想问为什么要抱,可她不敢。聂承岩把她放开,忽然道:“我累了,要睡了。”言毕撑着身子就要躺下来。韩笑赶紧扶了他的脚,帮他伸直躺平。
“你出去,别扰我。”聂承岩埋头就睡,语气中满是不耐。韩笑咬咬唇,觉得心里又难过起来,她转头看看柜子里刚拿出的被单,想说被单还没有换,但她不敢。她放下床缦,轻悄的退了出去。
甘松把面送了来,韩笑在外屋一个人坐着吃,她刚回来的时候,还想着要跟主子说说今日的所见所闻,觉得好多话要告诉主子,可到现在却是一句都没有说。
聂承岩在床上睁着眼睛,刚才抱着韩笑的柔软触感还在,他说了谎,他抱着她的时候是觉得脚没那么疼了。可是他觉得不应该这样,他手里还拿着芸儿的耳坠子,或者是芸儿让他不疼了。是吗?他觉得他又说谎了。
静悄悄的夜里,他听着韩笑在外屋吃面的小动静,听着她收拾完毕轻手轻脚回到门口小榻睡上,他想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想着她大声说“好的,主子”时的表情,他觉得心里又是痒又是痛。
药仆石耳
第二日,聂承岩迷迷瞪瞪的醒了来,昨夜里似乎睡得并不安稳,他听到芸儿那温柔甜软的声音在唤他:“城主大人。”为什么叫他城主?那是他们初识时的相称,后来,他们相爱,她分明已改口唤他“阿岩”。她走了半年多,难道对他就生分起来了?
聂承岩记不清到底梦见了什么,他睁开眼,先扭头看了看床头铃带,是紫色的,表示韩笑在,这让聂承岩觉得心里舒服了。
他不忙着动,静静的躺了一会,昨日里的烦躁没有了,他想着,昨日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该是被甘松、陆英他们几个粗手粗脚折腾闹的。他们喂药时灌得太快,给他点穴按摩时手劲又太大,排泄净身时候被他们将他的身体看来看去摸来摸去,让他觉得相当别扭,他寻思着下次韩笑不在,他一定要忍到她回来再净身。
他听到屋外头送药的来了,想来时辰已到,韩笑该唤他起身了。他把眼睛闭上,假装还在睡,果然很快听到了韩笑进屋的轻悄脚步声。
韩笑把药碗托盘放到桌上,走到床边把纬缦卷起,轻声唤:“主子,该起了。药都送来了。”
聂承岩不动,韩笑轻轻推他的肩:“主子,该起了。”聂承岩眼皮都没动一下。韩笑安静了一会,聂承岩心里暗笑,不知她还能用什么办法叫自己。
结果韩笑没什么新意的继续推他:“主子,该起了,一会该赶不上时辰吃药了。”推一下,推两下,推三下,聂承岩“哼”的一声,吓得她一缩手,可他还是不起。
韩笑终于忍不住,直接拆穿他的幼稚举动:“主子,小孩儿家才赖床呢。你好象我弟弟。”
聂承岩倏地睁开眼:“怎么又象你弟弟了,昨日里还象你爹呢。”
“主子正经的时候象我爹,闹脾气的时候象我弟弟。”韩笑振振有词。
聂承岩“哼”的一声:“你家亲人里还有我不象的吗?”
“有,主子跟我娘一点都不象。”韩笑一边嘴里麻溜的应着,一边动手把聂承岩扶了起来。端水洁面净牙洗手,飞快的把他打点好。
聂承岩不服气:“我可不象你弟弟,他才十岁,是个小鬼。”
“我爹才不赖床呢。”韩笑把水盆端走,替他褪了裤子,拿了便壶让他排了尿,又把便桶放在床下,把床褥拉开,露出床板上的坐洞,扶着聂承岩坐了过去。然后去倒了便壶净了手,又把药放在火盆上隔着水温着,然后给他换了干净被褥,又出去端回热水拿了软布巾子回来。聂承岩正好完事,任她动手协助自己挪开,一边还不忘反驳她:“你爹赖床你肯定不知道。”
“那谁知道?”韩笑替他擦了身,换上干净衣裤。
“你娘知道,你爹肯定也赖床。”
“我娘现在不在,所以以我说的为准。”韩笑把便桶、水盆拿出去,屋里点上香,一切收拾妥当,干干净净,然后药温得正好,时辰也合适,于是端过来让聂承岩服了,一边还说:“反正主子这会儿象我弟弟。”
聂承岩一边哼着一边喝药,暗骂这臭丫头就会绕着弯编排他,可看她今日里精神也好了,人也正常了,比起昨日里哭哭啼啼胆子怕事的样子来,他还是瞧着现在这模样顺眼。
他哪知韩笑一夜里也是稀里糊涂,琢磨又反省,终于把自己告诫明白了。她是年少不懂事,但分寸还是知道的。自打听说了聂城主的事迹,她心里就是有几分仰慕的,心心切切的想着能见上一面多好。如今不只是见面,还朝夕相处了这些时日,要说心里不欣赏不惦记,那是自欺欺人。以前没留心,昨夜里不知怎地被刺激了,反而窥得自个儿的心思。可韩笑明白,这些心思只能埋在内心深处。主子这般的人物,就算是脚不能行,那也不是她这身份能高攀的。她不应胡思乱想,眼下里,治好弟弟的命,认真学得几分医术防身,那才是她该做的。
她这一夜想了个明白,主子这般的好,她唯有付出百分千分的好对他,便是足矣。
两主仆经过这一晚,倒也算寻回了往日坦然相处的感觉,只是没多想这百日里相互依靠与扶持的情份,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将他们缠紧。
这日里无事,韩笑给聂承岩按摩完,便去后院里洗洗涮涮,聂承岩这会是照例在“发呆”,他阅了霍启阳递的卷宗,注了批示,又闭目琢磨了一会绿雪之毒的事。待韩笑回屋,看到就是自家主子又睡了的模样。她轻手轻脚的放了床缦,然后转到外屋磨墨写字,把学到的那些医理医术重新整理抄了一遍。
正写得欢,听得聂承岩唤:“笑笑。”她赶紧应了,聂承岩却是嘱咐道:“你去看你弟弟吧。”
“好的,主子。”韩笑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每次聂承岩把她支使开,其实都是有事跟别人谈。其实韩笑心里隐隐有着不受信任的不悦,但主子行事,她一直相信是自有道理,于是也从不探头探脑打听,偶尔几次她回得早,听到屋里有说话声,她还在外屋那一直等着。她知道她这样的举动聂承岩一定知道,她都表现得这么可靠,可他却一次都没有向她引见他那暗地里的帮手。
韩笑抿抿嘴,再次提醒了一下自己身为奴婢的本份,快速把铃带换了黑色的,然后退出了屋子。
她嘀嘀咕咕的走了一段,打算去看完弟弟,再跑去青阁看看穆远,刚打点主意打算快走几步,一抬眼却愣住了,一个男子杵在不远处,靠着棵大树,正盯着她。韩笑停下来了,正盯着他看,觉得他有些眼熟。
“你就是韩笑。”
“对。”
“我是石耳。”那男子很痛快的自我介绍,韩笑这下想起来了,那个被蛇咬伤的药仆。“你怎么都能走动了?”韩笑着实有些惊讶他的康复速度,中了这么多蛇毒,才几日的工夫,居然就能到处溜达了。
“哼,我可是常常毒里来毒里去的,他们想害我,没那么容易。”
“害你?”韩笑吓到了:“那天不是意外?”
石耳挥挥手,似乎不想多谈此事,只道:“我是来谢谢你的,那天的事我都听说了,要不是你,我大概真是去见了阎罗王。我石耳这人知恩图报,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就说一声。”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韩笑却赶紧把他叫住:“等一等,你说有人要害你,这是怎么回事?”
石耳回头看一看她,回道:“这些肮脏又麻烦的事,你知道的少一些为好。”
韩笑急了,主子可不就是遭奸人下毒害的吗?而且凶手说不得就在这云雾山上,如今再出这下毒之事,万一这中间有所联系呢?
“那个,是我把你救了,破坏了那些人的计划,万一他们转了矛头冲着我来呢?你不如把事情告诉我,我有个防范。不然的话,我胆子很小的,总惦记着,会吃不知味,夜不安寝。”
“胆子小?”石耳笑笑:“我可是听说你冲出去抢了针具,又冲回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我心口扎。我还听说你冲着神医大人大声嚷嚷。还有,现在他们鼓吹自己胆子大,总爱说‘神农氏尝百草胆子有多大,我的胆子就有多大’。”
韩笑脸一红,低声嚅嗫道:“我那天明明是胆子哪来的,没说胆子大。”
石耳笑笑:“反正就是有胆子呗。”
韩笑赶紧把话题拐回来:“反正,说不定我现在也是目标了,咱们应该齐心协力才对吧?”
石耳想了想,倒还真是无法排除这个可能性,于是道:“那天,我屋里的艾草用完了,我去取。我有每天艾灸的习惯,我明明记得屋里应该还有,可箱子是空的,于是我去药房取。前院药房里没有,我就自己到药库去拿。”
韩笑吃了一惊:“我们也是为了取艾草进的那个屋子。”
石耳点点头:“我进了那存药库房,马上就被咬了一口,我经常试毒,咬这一口算不得什么,当时我赶紧想出去,可是门被锁上了。”
韩笑这下明白石耳说的有人害他的根据了,她道:“我们去的时候,库房门并没锁。”
石耳又点头:“白日里农仆、医仆要在库房出出进进的,所以一般都不锁,待傍晚下了工才会锁。我那日进去的时候门也是开着的,可待我想逃出来了却发现已被锁上。”
韩笑听得紧张,下意识的左右望望,周围并无人,她放心了。石耳继续讲道:“蛇药草一般是放在隔壁的库房,可老天救我,前一日我顺手帮农仆搬运草河车,隔壁放不下,我就搬到这个屋里来。当时逃是逃不出去,很多蛇涌了出来,我情急之下,就往那草河车的方向爬,之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那些蛇不敢近,于是远远围在那。”韩笑想着当时的情景,真是后怕,如果没有草河车,那这石耳怕是已经被群蛇咬烂了,而自己和青蒿也难脱身。
“究竟是谁下的毒手,你可有眉目?”
贱命棋子
眉目?石耳垂下眼抿抿嘴:“我心里当然有数谁想害我,但这个范围可不小,而且我没有证据。”
“你得罪了不少人吧?”韩笑想起青蒿对石耳的不满。或许这是起仆役内斗泄愤事件?
石耳惊讶的一挑眉:“你也知道我得罪人?看来这山上确实是什么事都藏不住。”韩笑听得后半句心里一跳,紧接着又听得石耳道:“小姑娘,我这可不叫得罪人,在这种肮脏的地方,人心都隔着肚皮,不强势一点就会被人欺负死。”
韩笑皱起眉:“肮脏?这里不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吗?”
石耳看着她笑了,他摇摇头:“听我一句忠告,别把人心想太好。这里大大小小数十个大夫,几百号医仆,你以为有几个是为了治病救人的。人啊,不是为财便是为势,大夫们若能学成下山,要入皇家或是自己开医馆,师从云雾山那就是响当当的招牌,就算不愿下山,留在这里分得一点半点好处,熬得久的,这山上终有改朝换代之日。”他递了个眼色,道:“你明白了吗?”
韩笑心里有些发冷,这话很自然的让她想起聂承岩所说的,如果他不在了,这云雾山甚至百桥城,在云雾老人百年之后,就不知落到谁的手里。他对云雾山不喜,但他是这山上某些人的阻碍。
石耳见她不语,以为她还没琢磨过来,又道:“别说大夫们,就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得时时提防处处小心,跟了哪个大夫便是决定你会有什么样的前程,读过书识得字的,那是挤破头也要往得宠的大夫跟前挤,只盼能被收做学徒,等真做上了大夫,又得把昔日的恩师踩在脚底下,巴结讨好神医先生。在这里,神医先生说好那才真是好,把他哄高兴了,多教几招,那就受益无穷了。”
“那你呢?”
“我?我可不想学那什么医术,天天得背书拣药,也不想下地做农仆,太累,只好试试毒吃吃药,换来好吃好睡好银两,何乐不为。”石耳看着韩笑的眼睛,忽然正色道:“我本来是想跟你意思意思道个谢便好,不过看你这般傻气,对我又有救命之恩,我就明跟你说了吧,你背了神医大人的药箱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