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远低声道谢,又再闭上了双眼,韩笑觉得这是他在试图掩饰自己的伤心与绝望。云雾老人从药箱里拿出一个药瓶,对方乔说:“这药交给他家人,毒发时服下,可减轻些痛苦,走也走的好过些。”韩笑眼尖,看到穆远听到这些,眉心和眼皮动了动。云雾老人又嘱咐了一句:“送小将军下山去吧。”方乔应了,出去招呼待立在门边的仆役准备马车。
云雾老人不再说话,率先往外走,薛松等三人急急跟上,韩笑又再看了看穆远,然后背上了药箱子也跟了上去。
几个人走到了院门口,李木正在跟云雾老人说上次诊的那个胃血病人的状况,想着师父今日是否还可以再去瞧瞧。院门处三个仆役正在准备马车,韩笑听着前面李木说话的声音,看着侧边拉着车子的高骏大马,想着身后院内屋里躺着的一个在等死的威远小将军。她忽然脑子一热,跑前两步,大声喊着:“神医先生!”
她的声音极响亮,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云雾老人回头看她,韩笑卟通一下跪了下来:“神医先生,请给韩笑一个机会劝劝小将军。”
众人皆愣,云雾老人盯着韩笑片刻,说道:“适才小将军不是说得明白,他并非一时冲动,他受伤已月余,又有御医诊过,他对这伤势的结果非常清楚,他家人与他也必是相劝多次,他如今既是考虑明白,下了决心,你横插一杠岂非找事惹不痛快?”
韩笑咬咬牙:“神医先生,小将军如果生念已绝,不会在这临死之前上山来寻求奇迹,神医先生如果不怜惜,不会在他必死之时还赐药缓他痛苦。韩笑没有神医先生的医术本事,也不是神仙可以保住小将军的手臂,但韩笑有几句话不吐不快,神医先生慈悲,让我跟小将军说几句话。”她回头看看马车,那三个布置马车的仆役正目瞪口呆的看着她,韩笑一指他们:“反正准备马车也还需些时候,韩笑就趁这会跟小将军说说话,很快就出来,不耽误小将军下山与家人相聚。”
正在套马鞍的仆役很想说套完这个就好了,但看看别人的脸色表情,还是闭了嘴。云雾老人不说话,只盯着韩笑,韩笑背着药箱子跪在那,挺直背脊直视着他的目光。薛松、李木等三人皆不敢说话,他们还没有试过在云雾老人做了明确指示后反驳或是提出异议的。
韩笑其实心里也很忐忑,她甚至闹不清楚自己要干嘛,她只是觉得这样就等死,太可惜了。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或者就是因为没人要做什么,所以她反而冲动的想做点什么。
“好,就允你去说几句,这马车装好了便送小将军下山。”云雾老人的决定出乎了大家的意料。装马鞍的仆役看着韩笑磕头谢过后火烧屁股似的往院子冲,他偷偷的蹭到另一个仆役身边,小声说:“你说,我要不要把马鞍拿下来好好擦擦再重新装上。”那仆役也应:“嗯,那我车里的垫子,也换一换吧。”
云雾老人冷眼看着那装马车的三个人莫名其妙的开始忙碌,轻哼一声,领着薛松三人往院子里走,说道:“去北屋坐坐,为师要喝茶。”
韩笑背着药箱子冲进穆远的屋子,方乔正守着,被她那架势吓一跳,韩笑对他道:“神医先生允我来跟小将军说几句话。”方乔皱皱眉,见并无人进来拦她,于是起身出去,打算找云雾老人问问。
韩笑没管他,她喘着气拍得那个大医药箱子,对难掩惊讶神色的穆远说道:“这是神医先生的大药箱子,听说从前只有入室弟子才能背,可是今天换我背了,我是百桥城城主聂承岩的奴婢,我叫韩笑。”
穆远皱着眉头,没明白这个小丫头跑进来自我介绍是个什么意思。韩笑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她想了想,把药箱子放到桌子,然后掏出自己的小炭笔和小册子,在穆远的面前,用左手在册子上写出“韩笑”二字,说道:“这是我名字。”
穆远眉头皱得更紧了:“韩姑娘,在下识字。”
“那你会用左手写字吗?”韩笑的这个问题让穆远闭了嘴,他忽然明白这个看着疯颠的丫头跑回来是要做什么了。
韩笑自顾自的接着说:“我小时候,右手被烫伤过,那时亏得隔壁一位老大夫用偏方给我敷了药,后来全好了,还没留疤。不过那个时候右手用不了,不能写字,我可着急了,就开始用左手学着写,所以我现在左右手都能写字。”
穆远道:“韩姑娘,你年纪小,不明白,武将有武将的尊严。”
“尊严啊,我懂的。”韩笑干脆蹲在床边,离他近一点好说话:“我背着弟弟去求大夫给诊病,没有钱,大夫很不屑的轰我们姐弟走的时候,我也感觉挺没尊严的。可是我知道这样能给弟弟带来治病的机会,我还是坚持这样做,看着弟弟现在还活着好好的,我感觉特有尊严。”
穆远心念一动,终于认真打量起这个丫头,韩笑又说:“不过我是个黄毛丫头,跟小将军不能比,但我家主子可以。我家主子创建了百桥城,小将军来云雾山一定会知道百桥城,那是我家主子建起的,很了不起,对吧?不过他半年前受伤了,脚筋尽断,以后再不能走路了。可我家主子没有放弃生命,他坐着轮椅还能到处走,还能打理百桥城。小将军,韩笑是个丫头,没念过太多书,不太会说话,其实我也不知道进来能说什么,神医先生说,你一定是考虑过很久才下的决定,让我别生事惹不痛快,可是我要是不说出来,我会怨我自己一辈子的。”
穆远叹口气,说道:“谢谢你,韩姑娘,你的好意我明白,可神医先生说得对,我考虑了很久,想得很清楚。”
“那,所以,你还是觉得胳膊比生命重要是吗?”
“是一样重要,韩姑娘。我从三岁开始练武,十五岁跟着祖父、父亲一起征战沙场,我的生命就在战场上,若是不能再拿刀,成了废人,必会被奸人耻笑……”
“可是,你还有左臂左手……”
“韩姑娘,拿刀不是拿笔,练武不是写字。”
韩笑红了眼眶,她咬咬牙,又问:“小将军,你都有哪些家人在山下等你?”
“我娘、我爹、还有祖母。”穆远看看韩笑,被她难过的样子惹笑了:“韩姑娘,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我现在心里好过多了。”
“小将军……”韩笑欲言又止,但终于还是问了:“你的家人,也同意你保住胳膊等死吗?”
穆远一呆,然后轻声道:“他们自然是同意的。”
韩笑吸吸鼻子,摇摇头:“我弟弟以前犯病的时候,很不舒服,就闹脾气怪我太管着他,要是我不这么费劲,可能他已经解脱了。可我总是很狠心非要折腾他,非想着让他撑过来。我不相信你家人能接受让你这样离开,他们肯定只是不想你太难过,你上山来寻找奇迹,能既保住命又保住胳膊,他们肯定也盼着你平安回去。”
穆远没说话,这时方乔出现在屋门口,韩笑看他表情,知道马车已经好了,韩笑急急赶紧又问:“小将军,如果不是有盅毒,只是战场上被砍了胳膊,军医就能给治好,那你还会想死吗?那你能怎么死?自我了断?”
“韩笑。”方乔不得不打断她,这丫头说得太过了。果然穆远被她刺激得握紧了拳头,韩笑低了头,轻声道:“对不起,小将军,韩笑只是觉得,象你这么了不起的人物,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
方乔走过来,问道:“小将军,马车备好了,你,还是决定下山吗?”
“是的。”穆远说得小声,但是很坚决。韩笑揉揉眼睛,站到了一边,两个仆役走进来,去抬穆远身下的板子。
穆远在经过韩笑身边时轻声道:“你错了,我没什么了不起的。”
韩笑呆呆的看着仆役抬着穆远离开,她突然冲上去,跟着走,一边大声对穆远道:“小将军,个个大夫都说我弟弟三个月内必死,可是他没有。很多以为不可能做到的事,其实咬咬牙,坚持坚持,就做到了。”
穆远被抬上马车,韩笑情急之下握住他的左手:“小将军,我曾经以为我不可能带着弟弟走这么多路,以为撑不了太久,可我梦到我爹对我说要勇敢。”
马车夫苏木对韩笑道:“韩姑娘,我们要出发了。”
方乔闻言上前握住韩笑的肩,对穆远道:“小将军,一路好走。”这一语双关的祝福让韩笑心里一痛,穆远捏了捏韩笑的手,轻声道:“韩姑娘,或许我不如你勇敢。”
车幕被放下,马车带着穆远驶出了韩笑的视线,韩笑吸吸鼻子,对方乔说:“方大夫,我心里真难过。”
方乔拍拍她的头:“这样的事情,你会见得越来越多的,难过几次,就适应了。”
韩笑低着头,没精打采的回去背了药箱子,然后跟方乔一起到北屋与云雾老人汇合。云雾老人还在喝茶,韩笑坐一旁候着,趁着这会拿着她的小册子刷刷的记着。云雾老人跟方乔他们说了几点盅毒的解法和臂伤的处理,韩笑闷不吭声,不管听懂没听懂,拼命记着。
待云雾老人领着众人去诊视李木的那个胃血病患出来,正在用午饭,忽然一个仆役来报:“神医先生,那个穆小将军回来了,车子快到山下,他突然改主意了,他说他要回来,现在苏木已经送回青阁了。”
韩笑一听,喜出望外,她把嘴里的馒头使劲咽下,把手上做着笔记的炭笔和小册往腰间小袋里一塞,转身把云雾老人的大药箱子背上了,大声说:“神医先生,我准备好了。”
断臂保命
云雾老人没搭理她,只问了小仆眼下的时辰,然后慢条斯理的吃完最后两口饭。韩笑不敢催,便在一旁立着等。云雾老人又歇了半盏茶,然后才起身,带着他们几个回到了青阁。
穆远闭着眼静静的躺在床上,听到有人进屋的动静睁眼看了看,他盯着韩笑,轻声道:“我想,我要是输给你,我会耻笑我自己的。我宁可让那些奸人看笑话,也不愿被我自己看不起。”
韩笑看到他回来,激动的直想哭:“不不,小将军可比我了不起多了,小将军养好了伤,那是保家卫国的英才。”
云雾老人看了看穆远,只问了一句:“想清楚了?要胳膊还是要命?”
穆远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还能有左手左臂。”
韩笑在一旁使劲点头,云雾老人瞟她一眼,转头对方乔他们说道:“点香、烧水,做准备吧。”
方乔领命出去交代仆役,李木拿出了迷神香点上,放在穆远的床头。薛松拿出一颗丹丸让韩笑服下,说是迷神香的解药。云雾老人又再仔细检查了一次穆远身上的伤,诊了脉,然后飞快的写了张药方子,薛松把方子交给了门外的医仆,对方飞也似的向药房跑去。
云雾老人对穆远说:“你的时间不多,我需在你毒发之前替你将虫驱出。有些事需现在告诉你。”
穆远点点头,云雾老人接着道:“此刻点的迷神香,是会令你意识清醒,但身体麻痹,这虽然能减轻一些你被动刀时的痛苦,但因为意识仍在,所以这些痛避免不了。可你若昏迷沉睡,盅虫也就不能苏醒,驱虫便会失败。”
“穆远明白,神医先生只管动手,这点痛,穆远受得住。”
云雾老人点点头,他冷淡的继续说:“为清除干净所有毒,我需要先切掉你的小臂,把烂肉除干净,会从这里下刀。”他比划了一下穆远小臂中间的位置,穆远眼眉一跳,还是点了点头。“为护住你的心脏,肩臂里的盅虫会从你的断臂口处驱出,而心室以下的盅虫,我会从你小腹处开个口。”云雾老人又比划了一下位置,然后道:“其余的就再没什么。我会在天黑之前完成这些。十日后你便可回家去了。”
穆远咬咬牙,沉声道:“多谢神医先生。”他看了一眼韩笑,韩笑冲他鼓励一笑,云雾老人说的这些,她听着都觉得神奇,砍了手臂,还要在肚子上开个口,这样,人还能活?
云雾老人见穆远都明白了,便道:“如此,你静心休息一会,待这迷神香烧尽,我们便回来。”言毕带着几个徒弟和韩笑又回到了北屋。
到了北屋,云雾老人打开一张纸,上面是个正面人形图,图上还标注了各个穴位。云雾老人拿了支笔,在人形图上画开了,切臂由他来完成,小腹处开口由薛松来办,心室以上的驱虫比较危险,云雾老人亲自动手,心室以下的,则由方乔和薛松来。李木和言杉负责药熏驱虫,一个从头部开始,一个从脚部开始。韩笑是新手,说白了整场诊治没她什么事,只道让她在一旁随时待命。
云雾老人把所有需要注意的事项,病人可能有的反应,切臂驱虫的每个步骤,需要用的药、汤、膏、香、粉、刀具、针具,全都说了一遍,大家认真记了。云雾老人看了看时候,宣布熏药净手做准备。
再回到穆远的屋子,韩笑吃了一惊,这么短的时间里,居然已在屋门处挂上了布纬,屋外点上了一些药草,正冒着烟,还有一盆药汤摆着。云雾老人率先在药汤处洗了手,就着一旁仆役递上的巾子擦了手,然后套上了一件役仆递来的衣裳,展了双臂,另一仆役赶紧拿了药草上来给他全身熏了熏。之后薛松他们依次为之,韩笑暗暗好奇,轮到她了,她仔细看了看,那些药草似是苍术、艾叶、石菖蒲。韩笑暗暗记在心里,想着有机会要细问问。
她走进屋里,发现屋里也熏了药草,床的四角摆着四个装着汤药的盆子,刚才在北屋云雾老人说过,把盅虫捉出来后要马上丢到这汤药盆子里,不然它们会再寻宿主,非常危险。此刻云雾老人和四个徒弟正在认真看着穆远的伤口,把一会的动刀过程又再确认一遍。韩笑自觉的没往里挤,不能打扰他们,她看了看了云雾老人的药箱子,动手把他刚才说的那些什么丸、什么膏、什么粉,还有刀具、针具按顺序全摆了出来。还有仆役给准备好摆在屋里的两大摞布巾、烧火消毒用的药灯,热水等,她趁着这会,手脚麻利的都给分好,摆在两边靠墙的长条桌上。
待云雾老人他们研究完,准备动手,回头一看,所有东西都按需要摆得整齐,甚至那些刀、针、药等,都按云雾老人适才说的诊治过程分类按顺序摆好。云雾老人动作只停了一停,神色不变,说了句:“开始吧。”
其他几个大夫倒是露了惊讶,他们本想着这丫头来就是个站一旁被使唤跑跑腿的,没想到刚才师父说的那些复杂的步骤,她应该全都记清了。没人招呼,竟然也能给置办准备得井井有条。
韩笑没在意这些,她一听神医先生说开始,便把分好的驱虫药草点上,递给李木和言杉,两人似对韩笑的主动一愣,但也很快接过,专心地在穆远头脚处以药气熏穴。方乔和薛松把穆远的四肢绑上,以免他痛苦中挣动影响疗治。
韩笑站在床侧,远远看着穆远,心里暗自为他祈祷。药熏很快起了作用,穆远体内的盅虫开始蠢蠢欲动,韩笑甚至能看到他皮肤下的鼓起在移动,穆远开始大叫,韩笑赶紧递过去一个卷好的布巾子,方乔接过,放进穆远的嘴里让他咬住,又拿了枕边的遮眼布盖住了穆远的双眼。
云雾老人烧了刀子,方乔在穆远的伤臂上抹了药膏,韩笑拿了布巾和药粉在一旁候着,云雾老人回身冲薛松点了点头,然后手起刀落,穆远的表情显示他似乎还未察觉,可伤臂就已经被切了下来。韩笑捧着断臂,心里没想别的,赶紧放到一边,迅速把云雾老人需要的那些药具都递了过去,方乔见她面不改色,手也没抖,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驱虫解毒,云雾老人和薛松手法极快,细小的蠕虫从血口子里窜出,他们准确无误的夹制住,迅速丢到药盆里子,方乔也很稳健,李木和言杉的药熏紧随着云雾老人的要求灵巧的随着驱虫的进展变换不同穴位。韩笑在一旁看着,心里又是敬又是羡,神医先生果然医术不凡,这样的诊治手段,竟然没让穆远流太多血。她曾听别的大夫说过,为医者急救手法很重要,处理不妥或是施为太慢,让病者失血失温心率不齐,都会延误生机。如今看来,这云雾老人当真不愧这神医二字了。
太阳将将西斜,整个诊治结束了。穆远的断臂已经包扎好,腹部的口子也缝好上了药,虫是已经除尽,众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云雾老人给穆远喂下一颗丹丸,又让他服了事先煎好的药,嘱他好好睡一觉。方乔领着青阁的医仆继续照料,其他的大夫倒是可以散了。
薛松领着韩笑跟着云雾老人回医庐,韩笑还是背着那个大药箱子,此刻紧张劲头一过,她是真觉得有些累了,看着前面云雾老人的背影,她开始惦记岩筑里的聂承岩了。她一整日都没有回去,也不知道主子今天有没有发脾气,不晓得他饭有没有好好吃,如厕可顺当,睡得可安稳?想着想着,她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薛松一旁听了,忙安慰:“这第一日总归是会觉得累些,以后便习惯了。”
韩笑摇摇头:“谢薛大夫,我不怕累。我以前还背着弟弟走一整天,爬过一座山呢。”
薛松看看前头的云雾老人,又对韩笑道:“乐乐的病,师父诊过脉了,他也在想办法,你莫着急。”
“嗯,有神医先生和薛大夫在呢,我不着急,乐乐一定会好的。”韩笑感激的笑笑,没注意薛松眼底闪过的担忧。韩乐这病,连师父亲自诊过都没有找到病根,这都过了好几日了,这让薛松不禁担心起来,这么多年他还没见到师父有这么棘手的状况。
韩笑当然不知,她回到了医庐聂字院落,云雾老人没打招呼,自己回房去了。薛松带着韩笑回到早晨那个屋里,带着她收拾药品和器具。
“薛大夫,这一屋子的东西,全是神医先生自己用吗?”
“对的,我们其他人,各有各的药箱子。用药用刀用针,全是药房那记录领取的。”
“可是瓶子都一样,不会弄混吗?”韩笑仔细看过,不同的药,瓶子颜色不同,但方乔从自己的箱子里拿的醒神膏跟云雾老人箱子里的醒神膏,瓶子却是一样。
“自己的东西,当然自己心里有数,每次用完都收拾,不会弄混的。”薛松耐心的告诉韩笑,这山上医仆正式拜师跟着大夫学医,第一件要学的,就是收拾。
韩笑点点头,觉得也挺有道理,这样收拾一遍,其实能学到的也不少,这药品摆放都有讲究,自然是有药理在其中,刀具、针具的保养也各有不同,用法也不一样,象她这样跟着收拾一遍,觉得获益非浅。可她还在惦记那个问题:“薛大夫,那都一样的东西,被偷了可怎么办?”
薛松一愣,看了看门口,似乎对偷盗一词有所禅忌,他想了想,低声道:“云雾山上规矩严厉,偷窃是重罪,若是被逮到,当被废掉武功和双手,赶下山去。”
这么狠的惩处,还有人敢偷绿雪来害主子,韩笑百思不得其解,冒这么大的险,为什么不三颗全偷了?
薛松似也联想到了绿雪被盗,遂不再多言。话题转回到药品的补充和整理上,韩笑拿了小册子出来记了缺什么药,然后跑到药房去取,正好是吃饭的时间,有些药又得现配,她等了好一会。取完了赶回医庐,薛松已吃好了饭在那等她,韩笑抓紧机会,又把今日所有记的东西不明白的部分挑出来问了一遍,薛松一一答了,等韩笑全部都整理完,夜已经晚了。韩笑谢绝了薛松相送的好意,自己赶着回到了岩筑。
岩筑里,甘松和石竹守着院子,看见韩笑回来了,似是松了一口气。韩笑以为是主子见她久不归发了脾气,赶紧轻手轻脚赶了进去,却见聂承岩睡下了。她舒了一口气,把他的床缦放了下来,又轻手轻脚收拾了,此时夜深人静,她脑子空空,这才觉得原来累极饿极。又想到穆远的手臂和聂承岩的双脚,不禁悲从中来。
他们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偏偏被奸人所害,她是好手好脚,却是半点用处也没有的,她真恨不得长了一身本事,让天下人都没有病痛。她该是被今日里惊心动魄的抢救刺激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想着,眼泪掉了下来。
在屋里哭怕扰了聂承岩安眠,她捂着嘴往外屋去,正抹眼泪呢,听到聂承岩床头的铃儿响了。她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装成没事人样跑进屋:“主子,你醒了?”
床上,聂承岩自己把床缦挽起半边,人靠坐在床头,看到她强装的笑脸,无奈的叹口气:“你哭什么?”
他声音里的柔软让她心里一动,忍不住说了实话:“主子,我心里难过。”
聂承岩皱了眉头:“今日里被欺负了?”
“没有。”
“那难过什么?”
“奴婢也说不清楚。”
聂承岩翻翻白眼,这怪丫头。“别难过了,累了一天,快休息。”
韩笑杵在那没动,聂承岩靠在床头也没动。好半天韩笑小小声问:“主子安慰一下奴婢可以吗?”
聂承岩瞪她,却是问:“你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
韩笑含着泪,委委屈屈别别扭扭的道:“以前我爹会摸着我的头,跟我说,笑笑,你要勇敢。主子,你好象我爹,你也摸摸我的头,跟我说这话,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