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只怪自己没那个勇气去丢这个人,只敢眉目传情,真有点儿即当□又想立牌坊的感觉。楚涟漪赶紧唾弃自己一番,怎么想起这话来了。
从柳茜雪的事情出来后,楚涟漪持续装病,一直把婚事拖到了六月中。
今年的六月,闷热多雨,楚涟漪怕自己窝在床上,最后搞得骨肉与床铺粘连,在傍晚的时候,让丫头将百花深处四处的门都关了,领了暗香、暮雨、回雪、流风到溪边的大石畔饮酒作乐。
这酒是三年前自家酿的清荷露,酿酒的水还是专门从玉泉山拉回来的,楚涟漪深居闺中,又很少出门应酬,成天没事就捣鼓这些吃喝穿用。这清荷露从酿了开始就没舍得开过,今日天气闷,心里闷,这才一狠心开了。
回雪、流风在一边弹琴唱曲,楚涟漪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真是赛神仙了。溪畔清风吹拂,溪水潺潺,又摘了荷叶做杯,饮这清荷露,真是叹天上人间也少有这样的美事。
月上中天的时候,楚涟漪还不肯起身,只斜靠在大石上,一口接一口的饮着,喝得面色粉红,眼晕桃花,看起来倒不像久病之人。
酒兴上来,抢过回雪的琵琶,自己唱到:“清荷露,碧叶雨,海棠月冷香户,柳梢月影人影孤,恨薄情四时辜负。”
那嗓音低迷婉转,想起那人的薄情,唱得越发动情,楚涟漪本就是倾城倾国的色,怜花惜雨的声,此时雾迷了双眸,螓首微垂,玉兰一样的纤纤手指拨动着琵琶弦,月色映在水里,又跃上她的脸庞,看得回雪、流风等人大气儿都不敢出,就怕惊跑了仙气儿。
回雪暗道,姑娘这模样和嗓子如果去唱堂会,不知得迷死多少人。
一曲唱罢,楚涟漪才摇摇晃晃地起身,抬头望向自己的月波阁,却恍惚中看见阁楼上的窗户开了,窗畔立了一个笔挺的身影,那目光比月色还凉,顿时浇灭了楚涟漪心头的酒意,等楚涟漪甩头想要再看清楚点儿时,那窗畔却又哪里来的人影。
楚涟漪借着酒意,奔上阁楼,空气里似乎还有那人一身的冷梅香气,窗畔的黑漆大画桌上立了一个白瓷银梅的玉壶春瓶,里面插了两支带露绿荷。
楚府是没有这等品色名贵的绿荷的,荷上带露定然是刚刚采来的,仿佛中还能看到那个人舍不得让荷露滚落,一路小心翼翼地捧着。
楚涟漪的指尖拂上那荷花的花瓣,他肯定是看见自己装病了,楚涟漪颓然地坐于榻上,也好,如今真算是撕破脸了。
明知道自己被退婚没有好处,楚涟漪还是头脑发热地做了,也许以前还有回转的机会,如今可就只能一条羊肠小道走到底的。
楚涟漪摸了摸自己眼角的热泪,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哭。
楚涟漪装病的日子还算平静,期间,禹亲王府派人来催过两次婚期,但太夫人也不知道楚涟漪何时能好,求医问药,求仙拜佛看来都毫无效果。
到了七月里,天气闷热得仿佛在人头顶上烤了一个火炉,连待在树荫下都感觉不到一丝凉意,蝉子的声音叫起来都有些无力了,这当口人是最容易发火的。
果不其然,好事不过三,宫里的太后发飙了,命人召了楚太夫人进宫,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总之楚太夫人回府后,吃了三剂清心安神丸才勉强能缓过劲儿来。
次日,太夫人亲自领了三房、五房和六房到百花深处探楚涟漪的病。
楚涟漪的心“咯噔咯噔”往下沉,这位太夫人虽然比较好讨好,但是却不容易被骗。
楚涟漪很尽职地在床上躺着,菜瓜色的脸,鬓边各贴了一张指甲盖大小的膏药,滑稽极了。
太夫人进来的时候,楚涟漪挣扎着起身给她请安,被她挥了挥手,免了。
暗香赶紧搬了紫檀嵌螺钿玫瑰椅来给太夫人坐。
楚涟漪抬眼看了看一脸憔悴,面沉如水的太夫人,其实她年纪不大,不过才五十出头,平日身子硬朗得很,今日却破天荒拄了拐杖,额头上戴了一条黑底金菊纹抹额,正中镶了一块和田圆白玉,两鬓如同楚涟漪一般贴了膏药,却不显滑稽,反而让楚涟漪看出了太夫人的苍老,比上次见她仿佛老了十岁,楚涟漪瞧了心里泛上一丝心痛,老太太这几年对她是十分疼爱的。
“祖母。”楚涟漪嗫喏道。
太夫人双手搁在拐杖上,瞪着眼睛看楚涟漪,面色倒是一脸病态,可那眼睛依然清澈明亮,哪里有病痛缠身的混沌。
楚涟漪浑身上下都装得极好,唯独那眼睛出卖了她,可见她骗人的技术还并不到家。
太夫人没理楚涟漪,冷哼了一声,“看来养在这儿你的病是好不了的,来人,给我抬了十二姑娘去宜兰院。”
楚涟漪吓得一个激灵,该来的总还是来了。
可这当口她也不敢起身请罪,只好将错就错地被人抬到宜兰院。
楚涟漪一到宜兰院,太夫人就请了八个大夫轮流问诊,每个大夫说法不一,太夫人也不管,只让人照着那八副方子都拣了药,熬了八碗药端到楚涟漪的跟前。
“太夫人说,姑娘如今的身子眼看着不行了,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让姑娘把这八碗药都喝了,还让老奴亲自伺候姑娘喝药。”太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崔妈妈面无表情地看着楚涟漪。
这位崔妈妈年富力强,身宽体胖,楚涟漪估摸着屋里没有一个人是崔妈妈的对手。这八碗药她要是真喝了,估计也就真的活不成了。
楚涟漪横了心,掀被下床,“崔妈妈,我想见祖母。”
崔妈妈冷着声道:“太夫人在奉祖堂。”
楚涟漪一惊,奉祖堂是楚氏一族搬到京里后修的祠堂,除逢年过节,或子女入谱,只有惩戒族人的时候才会开。
楚涟漪心想估计这次自己是触到逆鳞了,“妈妈,还请你去告诉祖母,我换了衣服马上过去。”
崔妈妈点点头,径直离开了。
楚涟漪让暗香伺候她把脸上的菜色粉给卸了,又摘除了钗环,一身素服,不施粉黛,身边除了暗香,谁也不带,往奉祖堂去请罪。
到了门口,宝钏拦了暗香,不让她进,楚涟漪只好拍拍暗香的手,让她不要担心,自己孤身一人进了奉祖堂。
奉祖堂,屋宇高大宽深,即使在夏日,也显得阴气沉沉,屋正中挂着楚氏族谱上第一人的画像,画像下是三层蓝布窄台,供奉着楚氏的祖先,供台前方放了一张黑漆素光长案,上置鼎、簋、尊、彝、钟、香炉、香筒等祭祀器皿。
一派的幽深肃静,一进来就让人不由自主的升起敬畏之感,楚涟漪正要举步上前上香,却被崔妈妈拦了下来。
“太夫人在西间等姑娘。”
楚涟漪心里暗叹,连上香都不准自己上,看来这次祖母的火是极大的。
楚涟漪一进西间,宝荷就善解人意地递上了蒲团,楚涟漪盈盈跪下。
楚太夫人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得意的孙女儿。虽然她素来不喜欢楚涟漪的母亲,可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模样品行都拔尖的人物,自己儿子为她伤了一辈子心也不算冤枉。
自己这个孙女,继承了她母亲的容貌,心性聪慧更是胜之,可就是聪明得太过了,反而蒙蔽了心性,弄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反而落了下乘。
楚太夫人见涟漪素衣素颜,脸才巴掌大小,下巴微尖,一双眼莹莹如水,脸色苍白,显得楚楚可怜,心下也有些不忍,她身子不好倒不是装的。
“祖母。”楚涟漪出生轻唤。
“别叫我祖母,你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祖母,你是想气死我才是。”楚太夫人撇头不看楚涟漪。
“孙女不敢。”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连太后赐的婚都敢拒,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是想把我们全家都逼死才开心是不是?”太夫人怒目圆瞪,吼得如河东咆哮。
楚涟漪自己还委屈得不行,也想索性就把事儿给挑开了,免得东猜西疑,“府清侯府来提亲,祖母为什么不同意,祖母眼红那荣华富贵,却要出卖孙女儿去换。,孙女儿根本就不想嫁那禹亲王。”如果当初太夫人允了府清侯府的婚事,岂不就皆大欢喜了。
“你,你个畜生,你爹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畜生。”太夫人一手指着楚涟漪,站起身浑身发抖,眼看着就要往后倒,口里却喷出一口鲜血来。
“十二姑娘,你怎么说出这样没良心的话来,你良心被狗吃了吗?”崔妈妈一边扶着太夫人一边骂楚涟漪。
楚涟漪见太夫人气得吐了血,自己也着急了,眼泪喷然而出,她知道自己的性子,脾气上来说的话是极难听的,她其实根本就没有要说太夫人眼红荣华富贵的意思,反而是借着这机会在骂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贪慕虚荣,如果当时她能端庄地拒绝唐楼,而不是半推半就,根本就不会落到今天的这个地步,她是想骂自己贪慕虚荣,却不肯承认,反而怨上了太夫人。
“祖母,你不要气,不要气。”楚涟漪赶紧起身上前,想要扶太夫人。
却被太夫人“啪”地一声甩了一耳光,那力道大得将楚涟漪顿时就打倒在地,紧接着太夫人就用拐杖开始打楚涟漪,“你个畜生,居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我贪慕虚荣,卖孙女…”太夫人哭得声嘶力竭。
楚涟漪匍匐在地上任由她打,她也知道自己是说了诛心之话,也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可楚涟漪能说出这样的话,也是因为她本来就是疑心极重的人。
太夫人以前对她不闻不问,可偏偏从与唐楼的婚事有一点儿曙光的时候开始,对楚涟漪越来越关心,楚涟漪不得不怀疑祖母偏疼自己完全是看上了自己以后的荣华,这才有此诛心之言。
可是就算如此,祖母对自己的疼爱,也是货真价实的,四处为自己求医问药都是真的,楚涟漪觉得自己万不该这样说祖母。
太夫人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凳子上,“好,就算我卖孙女求荣,你爹卖女求荣,你就该拒太后赐的婚,让全府都跟着你陪葬是不是?”
楚涟漪匍匐不语。
“你简直是非不分,恩怨不明,不知好歹。你爹爹好吃好喝地供养你,就得来你这样的报答。今天就算我不打死你,你也是死路一条。太后娘娘召我进宫,我这辈子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你想着装病拒婚是不是,你实在是聪明啊,你怎么不想想,你第一次以恶名被退婚,第二次还要用恶疾被退婚,你要是被退了两次婚,你以为你还能活吗?你以为还有哪家敢要你当媳妇,你以为那府清侯府就能八抬大轿把你抬回去,你简直做梦。”太夫人指着楚涟漪,口喷唾沫星子,气得双股发颤。
“我告诉你,你简直妄想。我素来当你聪明,没想到却是一头彻透彻脑的蠢货。好了,如今太后亲自开口要退婚,你就满意了是不是,你以为你还有什么路可走?你今后就只有剪了头发去当姑子,要不然就只有一根白绫。你不仅蠢,还要祸延家族,我们楚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畜生,来人,把东西给我端来。”太夫人厉声道。
片刻后,有脚步声响起,待那脚走到了楚涟漪跟前,她才抬起头来,来人是宝钏,手里捧着一个黑漆木盘,上面放着一根叠成块状的白绫,并一碗水,旁边是一碗装着白末的小碗。
崔妈妈上前,将那白末投入碗里,用一旁的银匙搅动了一下,那银匙瞬间就变黑了,想必就是砒霜水了。
楚涟漪瞧着这两样东西,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彼时她才明白,原来她就没想活过。
人因为有所留恋才有所活。
可楚涟漪自问,这里她实在找不出留恋的东西。父亲虽疼爱自己,可是彼此分隔得远远的,那样的爱太沉重又遥远,楚涟漪虽然敬重他,可却从没真正当他是自己的父亲看过。她的父母还在那现代,楚涟漪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最挂念的就是那两个白发送黑发的老人。至于祖母,于楚涟漪小的时候最需要的时候,从没伸出过援手,即使如今两个人亲近了,可到底进不了心底。
楚涟漪的母亲楚夫人生前倒是极疼爱楚涟漪,可那时候楚涟漪的心态根本就没调整过来,成天想着封建主义的坏处,根本就没想过要在这里扎根,她觉得自己肯定活不下去,那时候楚夫人对她的爱,她都是冷眼看着,到楚夫人去世,她才明白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这唯一一个最最疼她爱她的人已经走了。
后来遇到唐楼,除了加速楚涟漪对这个时代的厌恶,好像并没有让她产生对世情的留恋。
在这里姊妹之间的情谊也清淡,各房之间防备倾轧,楚涟漪觉得累得慌,天天拘在小院子里的生活,她早就过够了。
她想家了,想爸爸妈妈,还想吃冰激凌,还想爬山,还想那大海。
楚涟漪撑起身子,恭恭敬敬地朝太夫人磕了三个头,手摸上了那砒霜水,稳稳地端到嘴边。

25、打精神...
“啪”地一声楚太夫人手上端着的茶杯就摔到了楚涟漪的身边,溅起的碎渣还打上了楚涟漪的手,流了血。
“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畜生,你想死是不是,是不是,好,我打死你,打死你这个畜生。”楚太夫人举了拐杖就往楚涟漪的身上打来,每一杖都伴随着货真价实的与皮肉接触的声音。
楚涟漪背上狠狠地挨了十几棍子,沁出血来,嘴里也咳出血来,神智却格外的清晰。
“娘,娘,你饶了婉姐儿吧,她年纪还小。”楚青全大概是得了暗香的消息,从外面回来衣服都没换就跑了来,一把捉住太夫人的拐杖。
“小什么小,我在她这么大年纪的时候都生了你了,她还小吗?”太夫人怒气未消,但到底那拐杖再也没打下来过。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难道楚家就要灭在我手上?”楚太夫人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那贵夫人的端庄气质灭去无疑。
“娘,都是儿子不好,让儿子回去好好教训她。”楚青全一边取下太夫人手里的拐杖,一边暗示跟来的丫头将楚涟漪扶出去。
“她不许走,你们都给我出去,都给我出去。”太夫人的头发也松了,指着楚涟漪,不许她走。
楚青全不肯,楚太夫人拿了地上的碎瓷片就要割自己,“你是想逼死你母亲是不是?”
楚青全无奈之下,只好退到了堂外。
楚涟漪和楚太夫人就在地上对坐着,等人走完了之后,楚涟漪才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睛,静静地盯着楚太夫人。
楚太夫人此时却出奇地冷静了下来,“你还觉得你没错是不是?”
楚涟漪不吭声。
太夫人起身坐到椅子上,冷冷地道:“好,我们就看看你是不是没错。你第一错就错在你不知廉耻。”
楚涟漪震惊地抬头望着太夫人。
“你爹疼你疼到骨子里去了,他是那种卖女求荣的人吗,为了你他宁愿致仕,就为了让你嫁得好。他为什么肯把你许给禹亲王,那是因为禹亲王手里有你们私定终身的信物。”
楚涟漪一脸的灰白。
“你以为我把你卖给禹亲王求荣华富贵,你当我们楚家是什么人家?连皇后出过,难道还稀罕你区区一个亲王妃。如果不是禹亲王亲自到府上,跪在我面前求我将你许给他,我怎么肯让你嫁入那深深王府。”王府虽然财大势大,可是嫁进去之后,娘家就再也无法置喙,并非良嫁,真心爱女儿的人家未必肯让女儿去当王妃。
楚涟漪震惊地看着太夫人,不敢相信唐楼居然来府里求过太夫人,难怪太夫人在那样局势不明的时候都不肯将自己许给府清侯府。
“你不知廉耻,同禹亲王私相授受,这也就罢了,你居然还犯了更愚蠢的错,那就是自以为是,敢做不敢当。”
“你以为你做的那下贱事情,我不知道。你私下相见那府清侯府的公子,这就是水性杨花,一边与禹亲王私相授受,转头就看上了那府清侯府。你既然敢去做,怎么就不敢学你那茜雪妹妹,把这件事做到底,做到人人皆知,做到我这个做祖母的无法拒绝。你敢私底下去勾搭人,怎么就不敢去认了,毫无担当,我这个做祖母的都为你羞耻。”
楚太夫人的一席话说得楚涟漪面红耳赤,只觉得羞愧难当。她说的话却是没错,如果自己一心拒绝唐楼,怎么就不敢正大光明的同那万子言相往来,怎么就不敢去跟自己的祖母要求要嫁到府清侯府。
自己一方面顾忌名声,私底下却做了那等见不得人的事,可最最可耻的是,她居然在心底对唐楼还有所留恋和期盼,期盼自己也许误会了他。
如此贪心不足,左右摇摆,也怨不得祖母要骂自己了。
“好,其错三,你既然要拒婚,怎么不在赐婚当日撞柱求死,去求太后收回成命,当年贺侯爷府的千金早有心仪之人,被太后赐婚,当场拒婚求见太后,最后太后不也是成全了她吗?你怎么就没有那勇气,只懂得弄些鬼蜮伎俩,装病弄龟,还自以为聪明得不得了,不仅将自己逼入死路,还要拖累家人,既不利己也不利人,真真是蠢不可恕。”
楚涟漪灰败着脸,太夫人说得丝毫不错,她既贪图富贵,又不能敢作敢当,还毫无勇气,只懂些下作手段,毫不光明磊落,这样的自己,楚涟漪自己看了都厌烦。
“我说得可有错?”太夫人冷眼看着楚涟漪。
楚涟漪流着泪,眼睛不复清澈,恍惚间再看不清事物。
“碗姐儿你的心太冷了。”太夫人叹息了一声,“严府退婚前,你可曾亲近过你的祖母,严府退婚后,你起的什么心思,难道做祖母的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怕我随便把你嫁了吗,你跟我虚与委蛇,不当这个家是你的家,我却是真真怜惜你。可你何曾对这个家用过心,你自问你对得起你爹吗?”
楚涟漪匍匐在地上,眼泪不住地滚,渐渐地哭得大声了,她从穿越至今,从不曾嚎啕大哭过,每一次都是隐忍,太想做个古代人,却偏偏画虎不成反类犬,弄得如今成了前怕狼后怕虎的懦弱性子。
楚涟漪想起自己过世的母亲,想起从她生病拖延婚期后,鬓生白发的父亲,还有逐渐苍老却一直容忍自己拖病的祖母,越想越伤心,太夫人说到了她心里最深的那个伤痕,她从没真心将感情投入过这个世界,却偏偏还怨恨别人对自己没有真心。
楚涟漪哭得越来越大声,到后来,真就顾不得那优雅姿势了,嚎啕大哭,哭得躬背捶地,眼泪鼻涕一把抓。
“你要是真知道错了,就不该自暴自弃,你自己造的孽,你难道不去还?”太夫人柔和了口气,看着自己的孙女儿跟失了魂似的,她又如何好过,可是如果不打醒她,只怕她闯出更大的祸来。
楚涟漪泪眼迷蒙地拉住太夫人的衣角,迷迷糊糊地道:“要怎么还?”
“你告诉祖母,你为何死也不愿嫁那禹亲王?”太夫人的声音柔和低沉,仿佛暮鼓晨钟一般敲在楚涟漪的心上,引她往光明的地方去。
“他明明说喜欢我,转眼就就另纳了她人。”楚涟漪神智不清,太夫人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太夫人忽然冷笑出声,“这就是你拒婚的理由,你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你那些痴男怨女的念头趁早收了回去,就算现在新鲜,哪有感情一辈子都新鲜的。”
楚涟漪不服。
太夫人又道:“你以为你一辈子活着就是为了一桩感情,你难道忘了你还有家,还有你必须要保护的东西?退一万步,就算是为了感情,你就能自暴自弃,你都不去争取一下,就任由那男人纳妾娶妃,自己却在一边自怨自艾,这就是你自以为的聪慧?”
太夫人恨楚涟漪的不争气,定要激一激她,“你要是真在意,你怎么不去争,你难道连收拾几个小妾的手段都没有,你要是有本事就该自己去拴住他,没本事却在这里装死,好,也好,你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否则你迟早要被人害死。”
楚涟漪看着楚太夫人,琢磨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是啊,想自己一听唐楼纳了妾,就果断决绝,可要是真的果断决绝还好,但心里忘不掉他,自己苦了自己,闷着一肚子的苦,又怨又恨,真是蠢不可耐。她甚至连争取的心都不曾有过,就等着让人自己送上门来,等着唐楼自己醒悟吗?
真真是蠢透了。人家凭什么要看重你,就因为你长了一张稍微美一点儿的脸皮?可是这世上的美人何其多。
楚涟漪如今才看清楚形势,她把自己逼入了死局,还不自知,还一味的逞强斗胜。
“祖母,孙女儿真的知道错了。”楚涟漪对着太夫人笑了笑,是真的笑了,这些日子的阴霾忽然就消失了,看来人真是必须往前看的。
何况,楚涟漪想起一句话来,“如果你恨一个男人,就嫁他为妻。”
虽然她不恨唐楼,难道就能眼睁睁看着唐楼另取她人,楚涟漪忽然想明白了,她无法忍受。尽管这缕感情毫不明智,可她越是挣扎就越是陷得深了。
太夫人也笑了,搂过楚涟漪,“这才是我们楚家的女儿。”
两个人又哭又笑,外间听里面没了声响,崔妈妈试探着走了进来,看二人都平静了,也抹了抹眼泪,将太夫人扶起来,又让暗香进来扶了楚涟漪。
绷紧的神经松弛后,一老一小全都瘫下了。
楚太夫人还好,身子骨一向好,吐血不过是被太后骂,被楚涟漪气的,郁结一除就好了。
只可怜了楚涟漪,浑身是伤,背上,腿上都是老粗的红印,咳了血,这可忙坏了微雨和请来的大夫。
但奇的是,楚涟漪的身子不好,精神却极好,还能撑着说话,祖孙俩前嫌尽弃,反而比以前更亲热,少了假惺惺,相处起来就格外的愉快了,楚涟漪也是这才发现,自己的祖母根本就是老狐狸一只,身上可学的东西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