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就犯了呗,我能为她做的事儿也就这件了。”冯蓁惫懒地道。
“胡扯,你个好好的女君怎么能让人误会有那等名声?”长公主道:“你这次不去,跟你阿姐以后可就没有再修好的机会了。难不成你俩就要一辈子互不搭理了?”
冯蓁有些委屈地抬起眼皮,“外大母的意思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还要上赶着去求好?”冯蓁说完就像宝剑出鞘般站起了身,“实话说了吧,我宁愿这一刻就死了,也绝不愿再多看冯华一眼。”
冯蓁连阿姐都不称的,直接就是“冯华”二字了。
长公主气得不行,“吾这是为了谁呀?你是可以傲气不屈,但外头人说得那般难听……”
“你不就是怕我名声受损嫁不得严征西么?我都听你的,答应嫁给那个死了老婆的老头子了,你还要我怎样?像个死人一般任由人摆布吗?一点自尊,一点羞耻心都不该有是吗?”冯蓁吼道,她也是气不过了,不明白长公主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先低头。
翁媪听得嘴巴都张大了,紧张地往长公主看过去。
长公主阴沉着脸不说话,“你就这样对长辈说话的?”
冯蓁笑了笑,索性破罐子破摔地道:“我不在乎,你要是把我不孝的名声传出去更好。就怕到时候还要难为你老人家自个儿去压制留言。要不然一个不贞不孝的媳妇,严征西就是再贪花好色也不敢娶回去的吧?”
说罢,冯蓁也懒得再理睬长公主,转身就走了。她走得优雅慢淡,可望着她背影的人却品出了无边戾气,有一种反正不想活了,死之前就要怼天怼地的戾气。
长公主抚着胸口直喘气,翁媪赶紧拿了丹参片来给她含着。“反了,反了,这真是再没人管得住她了。”
这人啊服不服管,那真是要看她愿意不愿意的。冯蓁现在是明显的破罐子破摔,长公主倒是也能收拾她,但总要忌惮和严府的亲事,并不能真叫冯蓁跟她离了心。
翁媪低声劝道:“长公主,幺幺是太重情了,这一次也是伤得太深,你又何苦逼着她去蒋府呢。”
“吾是逼她么?吾这是为她好呀,你难道不明白?”长公主愤愤道。
翁媪道:“奴自然是知道的,可女君年纪还小啊,从小就恋着她阿姐,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这话有些得罪长公主,翁媪说出来之后就后悔了,赶紧觑了一眼长公主。
“接着说。”长公主道,她还不会为了这点儿小事就发作陪了自己几十年的忠仆。
“这是爱越深,恨越执。哪儿是一个月能想明白的。”翁媪道。
“傻子!”长公主骂道:“为了狗屁的意气,连自己名声都不顾了,以后可有得她吃苦的。”
“年轻人嘛都要走过这一遭才知道当初长辈是为她好。”翁媪劝道。
却说因为冯蓁闹了这么一出,到了满月宴那日,长公主也不能绑着冯蓁去,索性城阳公主府就一个人也没去,连份贺礼都没有。这就是明摆着帮冯蓁而弃冯华了,毕竟冯华本就错了,且她的利用价值也没冯蓁大。
这样最坏的情形,冯华假想过,却没想到真的会发生。不仅冯蓁没来,公主府也一点儿表示没有。她外大母向来是偏疼冯蓁的。
“怎么回事儿啊,这都要到午晌开宴了,长公主府怎的一个人还没来?”柳氏表情虽然替冯华心焦,可语气却掩也掩不住那丝窃喜。
到开席时,听到过流言的夫人、女君们可就窃窃私语开了。
“不说是蓁女君同姐夫有首尾么?她没脸来倒是可以理解,但怎的城阳长公主却也没派人来做个表示?”
“我看啊,这事儿只怕有猫腻。若说是个庶出的妹妹,这般做还能理解。可蓁女君模样且不必说了,又是城阳长公主最宠爱的孙女儿,说句不好听的话,哪儿能自甘下贱到看上……”说话人在桌子下比了个“二”字。
左右的人也都点头,“我也是觉着奇怪呢,莫非这是硬要栽到蓁女君头上?哎哟,难怪长公主府都不来人了。”
“可不是么,听说蓁女君气得差点儿就香消玉殒了,前儿长公主府的管家不还到处采买楠木棺材么,说是冲喜,我叫人仔细打听过,整个长公主府就她一个人病了。”
“呀,竟然这么严重,要买棺材冲喜?”
“若只是被冤枉我觉得还不至于要死要活,说不定是被……”说话人“啧啧”两声,“真是可怜啊,这辈子就这么被毁了,还要被人如此碎嘴。”
“呀,竟看不出那人如此不是个东西,啧啧……”
冯华因为还在坐月子没来陪席,所以还听不着这样的话,但肖夫人听了那些人的议论,脸色就难堪极了。心里恨死了有实,当初要不是那丫头说话不过脑子,哪有今日的事儿。
今日在座之人议论的话,冯华虽然没听见,可自有柳氏热心肠,一句不漏地全往她耳边倒来,让她不听也不行。
“幺幺她,病得要用棺材冲喜了?”冯华抓着这一句紧张地问道,“所以她今日才没来的么?”
“你不知道啊?”柳氏诧异,“也是,你还生着她的气,自然她的什么事儿你都不想听。前段日子好像是病得极严重,不过如今已大好了,前两日绨妇还去看过她呢。”
冯华无力地往后靠了靠,眼角滴下泪来,“我,并不知道她病了。”
冯华还一直等着冯蓁来给她道歉的,既然是道歉自然不能一次不成就罢了。她想着以冯蓁的脾气,一次被拒绝,总会上赶着有两次、三次的,她也不是有心要拿捏冯蓁,只是总要做给她君姑看看。若冯蓁多来几次,她又有什么不能原谅她的?她可是她从小养大的幺幺啊。
后来见冯蓁迟迟不登门,冯华是等得心凉,自然怨恨益深。若这事是真的,她自该来道歉,若是假的,难道她就不能体谅自己的苦楚么?一定要闹出来毁了她姐夫不可么?就不能她们彼此了过此事,省得叫外人看笑话么?
一时肖夫人派人来传有实,冯华看着有实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为何幺幺当时病重,你却没告诉我?”
有实喃喃道:“奴,奴也不知道蓁女君竟病得那般厉害,只当她是装的呢。”有实此刻哪里敢提冯蓁以头抢地的事儿,当初没说,现在就更不能说了,“何况后来蓁女君不是还给少夫人送了药来么,既然能出门走动,自然是严重不到哪里去的。”
冯华想想也是,“那你去吧,也不知君姑找你何事。”
冯华还等着有实回来回话,可等到夜里也不见人回来,她遣了小丫头去问,也没问出个名堂来,只是小丫头的脸色却惊惶得厉害。
待各院子都要下钥了,肖夫人身边的鲁媪才亲自到了冯华的院子,身后还带了四个侍女,“二少夫人,有实笨手笨脚的夫人觉得她伺候不好你,人已经发卖了,这四个都是手脚麻利又聪慧的,还请二少夫人挑一个。”
冯华当时就觉得天旋地转,跌坐在一旁的玫瑰椅上,“有实,有实她……”
鲁媪道:“少夫人就别惦记着她了,这次的事儿要不是她,也闹不出来。如今弄得少夫人里外不是人,少夫人舍不得处置,夫人这才不得不出手的。”
冯华是一口血裹在嘴里,吐不出、咽不下。若是城阳长公主今日派了人来,肖夫人就是再大的气儿也不敢如此欺负冯华,一声招呼不打随随便便就把她最得力的大丫头给发卖了。所以说这女子被娘家弃了,在婆家就真只有受气的份儿了。
冯蓁其实并不知道城阳长公主没派人去蒋府。她午饭后遇到戚容,还小小地吃惊了一下,“表嫂,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什么回来了呀,我压根儿就没去。”戚容道。
冯蓁愣了愣,“那谁去的?”
戚容笑道:“谁也没去,外大母这不是为你撑腰么?”
冯蓁其实并不需要长公主为她撑腰,冯华这口气她已经逼着自己忍了,她选择了退让成全冯华的想法,但如今长公主来这么一招,就明显是要把错挑明了,叫冯华去承担后果。
瞧着是大快人心的样子,但冯蓁很清楚,她外大母这是逼她就范呢,因为长公主很清楚冯蓁是不会那么对冯华的,这是要逼着她去弥补跟冯华之间的裂隙,最后两姐妹和好如初,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和严家的亲事也就自然能进行下去了。


第95章 王母簪
“她们都算准了我会妥协吗?为什么都觉得该低头的是我呀?我看着就那么好欺负吗?”晚上冯蓁忍不住朝萧谡抱怨道。
萧谡反问了一句, “你以前跟你阿姐有矛盾的时候,是不是都是你在妥协?”
冯蓁“嘁”了一声, “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矛盾好么?”可话才说完,冯蓁就意识到了,两个不同的人怎么会没有矛盾呢?然则她与冯华从来没有红过脸, 那只有一个解释,便是次次都有人妥协的。
冯蓁不敢说次次都是她在妥协, 但她当时看冯华,既当她是阿姐,可有时候又觉得她是小孩儿, 所以总是包容得多。
“所以殿下是想说错的都是我,是我自己妥协出来的?”冯蓁有心想跟萧谡打一架, 她闲闲地挽起了袖口。
萧谡笑道:“孤想说你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你又想妥协了, 若是你心里没这种打算,正该畅快才是, 是不是?”
冯蓁嘟嘟嘴, “我跟你们可不一样, 什么都以利益为先, 我只记得小时候发烧,是她不眠不休的照看我。”
“幺幺,你还想照顾冯华那无可厚非,但并不代表你要支持她在错的路上越走越远。”萧谡道。
听他直呼其名,就知道这位殿下很是不喜欢冯华的,这种带有偏见的人的建议, 冯蓁觉得自己得掂量掂量。不过萧谡到底是哪知眼睛看出来的她还想照顾冯华?当她真的是圣母么?
“不管你怎么想,有些事儿孤却得告诉你。”萧谡又道。
“什么事儿啊?”冯蓁好奇了,竟然能让萧谡神情如此严肃。
“肖夫人处置了你阿姐身边的侍女有实,灌了哑药叫人卖出去了。”包打听五皇子萧谡道。
“为什么是肖夫人处置啊?”冯蓁不解,说完才发现自己又犯蠢了。
“是因为外大母一个人都没派去的缘故么?”冯蓁喃喃自问,然后讽刺地笑了笑,“所以说女子嫁人就跟入地狱一般。”
萧谡看着冯蓁不说话,但眼神里全是“你这是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责怪之意。
冯蓁迎着萧谡的眼神看过去,很想说,谁倒了八辈子霉嫁给你更惨,地狱还有十八层呢,你就是最下面那层。嫁给别人就算再差,好歹不会动不动就掉脑袋,但是嫁给皇帝?她真是呵呵了。
“放心吧,顺母妃是不敢那么对你的。”萧谡道,她还以为冯蓁是担心婆媳关系来着。
冯蓁“感动”地圈住萧谡的脖子,幽幽地道:“可是殿下过几日就要成亲了呢。”
萧谡待要说话,冯蓁却将食指搁到了萧谡的唇上,“明日我跟外大母说去汤山苑小住,殿下在成亲之前可以到汤山苑看看我么?”
毕竟汤山苑在龙泉山可不在城内,萧谡未必就能方便出行。
萧谡有些迟疑。
冯蓁也不说话,就眼巴巴地看着萧谡。
“知道了,孤会去的。”萧谡摩挲了一下冯蓁的唇瓣。
冯蓁跟长公主说要去汤山苑散心时,长公主一开始并没同意。冯蓁搂着长公主的手臂道:“外大母你就让我去吧,我必须想清楚,怎样做对我和阿姐才是最好的。可是我只要在这里,听着别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心里就总怀疑她们是在说我,一颗心就燥得慌。我向你保证,去几天就回来行么?五殿下不是二十八就要成亲了么?我肯定得赶回来观礼是吧?”
长公主想想也是,这也没几天了,便道:“可这府里离不得你表嫂,吾也不能陪你,你一个人去汤山苑吾不放心。”
冯蓁道:“有什么不放心的呀,我都是要嫁人的大女君了,外大母总要让我历练历练的。”
长公主只好道:“那你自己照顾自己要小心些,别跟疯丫头似的,若是弄得受了风可不好,你这身子才刚好没几日呢。”
冯蓁再三保证之后这才启程去了汤山苑。她去汤山苑当然不是为了什么想通冯华的事儿,那件事她早就已经看得明明白白的了。她去只是为了萧谡而已。
上京城里已经下过几场大雪了,而这龙泉山的山尖也早就是白雪皑皑,便是汤山苑温泉池边的石头上,那也已经积了两寸厚的雪被了。
因为长公主没来,冯蓁到了汤山苑也没让所有人都动起来,只开了她以前住的院子,其余地方依旧是锁着,连仆从也没留下几个。是以整个园子枯枝横斜、寒鸦嘶鸣,显得格外的空旷、寂寥。
宜人冻得瑟瑟地抖了抖,冯蓁却觉得这儿的天那才叫高敞。
到晚上冯蓁把所有侍女、仆从都撵出了院子,不用她们伺候,只留下宜人守夜。
这么冷的天儿不用值夜,那些仆从自然乐得窝冬,只是心里还是觉得诧异,偷偷留心了两、三日也没发现有任何不妥,这才放下了心来。她们也都是伺候过冯蓁的人,知道这位女君最是好伺候,从不挑三拣四的。
萧谡是第五天夜里到的汤山苑,而且已经是深夜,再过一个多时辰都快天亮的那种深夜。
冯蓁原本以为萧谡不会来了,因为明日就是他成亲的正日子。可听见脚步声回头时,却是披着黑狐裘踏雪而来的萧谡。
黑袍夜裘、玉冠金带。
今夜没有月色,咆哮的风在他身后怒卷狂飞,大雪纷纷簌簌,砸落在他的身周,更衬托得这位黑夜来客,好似刚从地狱归来,冯蓁甚至能幻视到一丝血腥的杀气。
萧谡停住脚步,冯蓁和他之间就隔着一条小溪,溪流潺湲,冒着一缕缕不似人间的白烟,若非来自温泉,这溪流早就该冻得晶莹剔透了。
萧谡没急着踏上横架小溪之上的竹桥,就那么与冯蓁隔着小溪对望。
犹记得上一次在此地见冯蓁的样子,身着灯锦,牡丹绕裙而开,是一味的富贵气象。
而今她一个人孤坐在园子里的石凳上,出风毛的白狐兜帽裹着她小小的脸蛋,像遗世而独立的冬雪之女一般。
眼前不再是小园寸景,竟仿佛莽莽苍苍遥远无垠的大地上,唯有她一人独存,那般寂凉、凄清。身周有狂风暴雪席卷,无人能靠近。
算一算时间,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萧谡的心痛得不能自已,大步跨过竹桥,拉起冯蓁的手,果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冰凉沁骨。
“这么大雪的天,为何要坐在这里?”萧谡语带责怪,是万万没想到的情形,可又仿佛并未出乎意料。冯蓁的伤总是在人后,不被人瞧见处。
冯蓁动了动,跺了跺脚,呵了呵气,整个苍茫的大地立时就活了过来,仅仅是她唇间一点嫣红,便晕染了整个雪白的天宇。
萧谡拉着冯蓁的手,低头顺势就要吻下去,却被冯蓁一个旋身弯腰就躲了过去。
冯蓁笑靥如花地看着萧谡道:“殿下,这是我们之间相处的最后一个晚上,你就要如此猴急么?”
萧谡听不得“最后”二字,正要说话,却被冯蓁拉起手牵到了后院的温泉池畔。
雪花将汤泉上的白烟卷得四散,走在其中仿佛置身于雾殿霜楼之中,有脱出红尘之感。
泉上飞架一桥,弯如彩虹。
不过冯蓁并未将萧谡领到桥上,而是引他在桥对面的暖亭坐下。亭下烧着木炭,亭内温暖如春。
亭中还有一个小风炉,炉上架着铜铫子。冯蓁将炉上的铜铫子提起来另换了一只铜铫子放在炉上,抱起桌上的玉瓮将水倒入铜铫子,再用小扇子将风炉的火助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冯蓁才朝站着不动的萧谡招招手,“殿下可知道这是什么水?”
“是正月里孤帮你采的梅上雪么?”萧谡问。
冯蓁嗔道:“你就不能假装猜不中么?”
萧谡笑了笑,“孤下次肯定猜不中了。”
冯蓁站起身,指了指桌上的茶具,“还请殿下自己烹茶吧,我去去就来。”
萧谡捉住冯蓁的手,“要取什么,孤代你去就行了,外面太冷了。”
冯蓁摇摇头,笑看着萧谡,“不是,殿下坐着就是了。”说罢她的手仿佛游蝶一般从萧谡手心里抽了出去,翩然而飞。
萧谡望了半晌冯蓁的背影,这才坐到了蒲席上,将面前的茶具从粉青的汝窑盂里取了出来,用先才冯蓁换下来的铜铫子里的水浇了浇温杯。
一直到梅上雪水烧出了蟹眼,冯蓁那边都还没有动静。
萧谡再从粉青汝窑茶罐里取了上好的银毫出来沏茶,待喝到第二杯时,对面的飞桥上才出现了些微动静。
飞桥下白雾蒸腾,将其环绕如七夕鹊桥,似幻似真。
冯蓁依旧还穿着她那身白狐裘袍,裹得严严实实的,肥得像只茧。
但在她踏上鹊桥的那一瞬间,远山幽幽传来了空灵的琵琶声声,不在汤山苑中,而在更高处,盘旋周回,技艺高超得不似人间之乐。
这琵琶声似乎与冯蓁无关,可萧谡深知夜半里是不会有如此的巧合。
这是要跳舞么?
萧谡从没听冯蓁说起过跳舞的事儿,也没听人提及过蓁女君跳舞的事儿,是以还觉得挺新鲜的,心里想着不管跳得如何,只要是冯蓁跳的,那都是极占便宜的事儿。
人美,做什么都占便宜。
鹊桥上,冯蓁那只白茧先是静谧不动,待那琵琶声往上一拨弦时,便慢慢地“蠕动”了起来,像一片雪白的波浪。
萧谡只看了两眼,就坐直了身子。身为皇子,从小到大不知看过多少乐舞,可以说当今天下最好的舞艺萧谡都看过。
能在御前演舞的舞者技艺自然不会差。远的不提,上京前最出名的舞艺大家风吹花的舞萧谡就看过不下数十次,却也不觉得她的腰肢能如眼前的冯蓁这般灵活,柔弱无骨,灵活得好似成了精的柳妖。
在那一刻冯蓁的每一处关节仿佛都波动了起来,简直出离了人的想象。
破茧成蝶,一曲“蝶灵”是冯蓁当年在天朝做青春少女时,得过市上青少年舞蹈赛金奖的作品。可那时的冯蓁远还没有蝴蝶的妩媚,也没有今日因为“九转玄女功”而逆天的柔弱无骨。
破茧出来的蝴蝶,穿了一袭朱红泥金的舞衣出现在鹊桥上。两臂雪白,全数展露在外,只手腕和手臂上环着三指宽的金嵌红宝石蝶赶蜂腕镯和臂钏。
腰细得仿佛两只手指就能折断,最重要的是,那袭泥金舞裙并非自腰以下就散漫开来,而是贴服地顺着她的臀线往下,到膝盖上半寸这才恋恋不舍地飘荡开去。
上下两截衣裙之间,是比冰雪还白皙润泽的细腰,随着冯蓁手臂的摆动而若隐若现。纤腰雪肤不少美人也有,只是腰部线条能如冯蓁一般优雅的却是罕有。就连可爱的肚脐也有叫人想舔一舔的冲动。
尽管萧谡见过冯蓁穿更薄、透、露的衣裳,却从没见她穿过如此艳丽的衣裙,也从没自这么远的距离欣赏过她的娇躯。

不是魅惑、不是妖媚,就是纯粹的美,钟天地之灵秀、集天地之造化的美。
在她破茧的那一刹那,世上最美的蝴蝶也及不得她半分。
这样极致的眼睛的饕餮盛宴,即便毫无技巧可言,也能叫人心甘情愿地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何况冯蓁的舞技还称得上是出类拔萃、臻于至美。
单就技巧而言便是风吹花也逊色于她不止三分。
那腰肢柔软得像天上的白云,可以随意变换各种角度,那手臂灵动得像细柳蛇一般柔弱无骨,而那腿却绷得笔直,几乎可当规矩用。修长的体态是萧谡从没见过的柔韧里带着筋实的美。
再论这风情、这新颖、这别具一格、天地间独有的一支舞而言,风吹花就更没得比了。
此时的冯蓁俨然就是一只真正的凤蝶,遨游于天地、香花之间,若得清风借翅,就能脱去天地桎梏而去。
但,仅仅只是这样,却还不能叫冯蓁自己满意。她要给萧谡留下的必须是一支刻骨铭心从此成为绝响的舞。
她要在今夜拿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为自己在绝境里挣扎出一条路来。
于是天地间飞舞的雪片好似突然有了生命,仿佛有一支令旗飞舞了起来,指挥着它们聚散离合。
刹那间整个院子的上空便出现了一只笼盖四野的“雪之凤蝶”。
雪蝶反着光,在冯蓁背后的上空为她展开了属于她的银雪翅膀。
天地将仿佛就只剩下了那只朱红的凤蝶,扑扇着银雪的蝶翼,掀起了摄魂夺魄的飓风。
直到冯蓁气喘吁吁地站在萧谡面前挥了挥手掌,他似乎都还沉浸在那场“蝶梦”里醒不过来。
冯蓁只好自己取了茶盏,仰头喝了一口。胸脯因为剧烈运动而上下起伏,颇为惹眼。冯蓁还是故意侧身对着萧谡的,更方便他“参观”。
萧谡看着冯蓁,这样的舞,没有个十几年的功底几乎不可能有,她的舞已经不再着重于技巧,因为任何动作都已经到了信手拈来的程度。
舒展时如流冰泻玉,柔媚时似牡丹含苞,动情时似桃之灼灼,含悲时如梨花簌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