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算是证据确凿了,苏庆忍不住问,“幺幺,你这是……”
冯蓁一时也解释不出来了,跺跺脚,恼羞成怒地跑了。这动作,娇美的女君做出来,倒也不叫人诧异。
只是事后长公主少不得也要问,“你今日真顺着墙根儿爬了?这是为什么呀?”
冯蓁的脸一红,听着外面轰隆隆大作的雷声道:“我看墙根边上一队蚂蚁在搬家,煞是有趣,所以多看了会儿。偏五殿下非要说我鬼鬼祟祟,我看他才是心怀不轨呢。”
长公主狐疑地看了冯蓁一眼,虽然怀疑,可也找不出其他什么理由来。毕竟那时候园子里也没什么人,冯蓁就算是鬼鬼祟祟也听不着什么、见不着什么。
“你个丫头,怎的都及笄了,还这样的不醒事,哪有这样大的女君还趴在地上看蚂蚁的?”长公主笑着斥责道。
“蚂蚁身上的学问可多着呢,外大母,我瞧着甚是有趣。”这一点冯蓁倒是没说谎,只不过时人不研究生物学罢了。
“外大母,今儿也不知怎么回事,我瞧着蚂蚁搬家时还想,如今都是仲秋了,难道还能有多少雨水,却叫这些小家伙动了起来,没曾想还真就有大雨了。”
外面雷声夹着闪电,狂风大作,好似有妖孽作乱一般。长公主望了一眼窗外,“雨大了,你今晚早些回去安置吧。”
冯蓁点点头退下了,她也知道这样糊弄不了她外大母,不过既然城阳长公主没再多问,冯蓁就只当这么混过去了。
冯蓁出了长公主的屋子,只见风雨大作,虽说有游廊顶着,可那细细的雨雾竟然也飘进了廊内,她拢了拢身上的雀金呢披风,快步地往自己院子去,进门时嘴里还对宜人道:“快去看看咱们窗户关全了没,别把我书案上的纸吹乱了。”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破空而过,惨白的光在冯蓁的屋中一闪,刚好让她看清了坐在南窗榻上的萧谡。
恰此时,耳边一个炸雷响起,吓得冯蓁一个哆嗦,侧头看向宜人,声音抖得跟冻在冰库里似的,“你,先下去吧。”
宜人没动。
冯蓁吸了口气,稳住了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宜人这才退出去带上了门儿。
冯蓁看着宜人关好门,这才朝萧谡看过去,但她的脚却一步也不肯再多挪,就站在紫檀嵌螺钿的多宝阁式隔断前不动了。
萧谡乜斜了冯蓁一眼,笑了笑,“以前从没见你穿过上京女君那样的对襟阔领衫,没想到你去安郡王府时却穿了。”
冯蓁微微低了低头,她此刻穿的自然是斜襟的裙衫,脖子以下遮掩得严严实实的。而那日她去安郡王府着实是打扮过一番的。
既然要夯实了佟季离的一番心意,她当然得扮得美美的。冯蓁还记得小时候见过的佟季离原配的模样,是端庄丰腴那一挂的。她模样好,胸前这几两肉也是生得恰到好处,可比起佟季离的原配就不如了。那时候冯蓁还背后吐槽过佟季离呢,觉得他是断奶时没断好,所以喜欢大胸。
交领将人遮得严严实实的,自然也就束缚了胸型,所以那日冯蓁才换了对襟阔领的衣裙,把胸部着实烘托了一把。没想到却让萧谡挑出了刺儿。
冯蓁也不着急答话,就轻轻靠在多宝阁的壁板上,扫了萧谡一眼,万一这人其实并不知道什么,是来诈自己话的呢?
下一刻冯蓁却见萧谡从袖口里拿出一样东西来,剥开裹在外面的绢布,露出的乃是一支腰上缠金的白玉宝莲转心簪来。
那缠金处正是匠人为了把断簪续起来而裹上的。
冯蓁心里垂死挣扎了一下,或许世上有一模一样的簪子也不一定。
“怎么,见了旧情人,就把新人抛之脑后了?”萧谡又朝冯蓁笑了笑,露出一口瘆人的白牙。
冯蓁哆嗦了一下,她知道,萧谡心里很清楚,佟季离算什么她的旧情人,她离开上京的时候才是个小孩儿呢。可他还是说出了这种话,显然是气急了。
“簪子怎么会在你手上?”冯蓁问,心里却暗骂佟季离这个坑货,让萧谡证据在手,叫她想抵赖都没办法。
“孤怎么忍得了让这簪子落在佟季离手中?”萧谡这反问法儿,也算是回答了吧。
冯蓁沉默不语,像个罚站的小孩子,倔强地不肯认错,就那么靠着。
“没话跟孤说了么?”萧谡道。
冯蓁摇摇头,证据确凿,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呀?萧谡想干啥直说就是了。
“幺幺,为了个卢柚你要跟孤闹到什么地步?”萧谡的语气忽然一转,从质问变成了无奈,甚至带着一丝哀求。
冯蓁没想到,萧谡竟然将这件事自动就算在卢柚头上了。她心下松了口气,就算跟萧谡翻脸,却也绝不能撕破脸,毕竟是要做狗皇帝的人,生杀予夺。冯蓁自己不怕,却还得顾忌冯华呢。
冯蓁也还是不答话,就看萧谡自问自答能到什么时候。
“幺幺,卢柚她,孤……”后面的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以至于萧谡启口再三,还是说得有些艰难,“孤跟你说实话吧,卢柚与严儒钧有了首尾,孤与她之间是绝不会有任何情意的。”
末了,萧谡又补了句,“即便她与严儒钧没有丑事,孤对她也从未有过任何情意。”这话完全是怕冯蓁会多想而加上的。
冯蓁没想到萧谡会跟自己和盘托出,毕竟这种戴绿帽子的事儿,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好意思往外说的,尤其还是对着自己喜欢的人。
可正是因为没想到,所以冯蓁一时就来不及遮掩自己的情绪。
萧谡眯了眯眼睛,锁住冯蓁的脸道:“你早就知道了?”
冯蓁没敢答话。
萧谡起身走到冯蓁的跟前,迫使她望着他的眼睛道:“那为何一直为着个卢柚跟孤闹腾?”
这下冯蓁不拿出理由都不行了,但好在萧谡没追问她怎么知道却不曾跟他提及的事儿。
冯蓁拿捏了一下分寸,这才撇开头道:“殿下,我只是想离开上京回西京去。”
“回西京就一定要勾搭佟季离?”萧谡问。
“勾搭”一词都用上了,可见萧谡心底有多愤怒,冯蓁思索了片刻,感觉如果在萧谡心里留下个“水性杨花”的印象,未必是什么好事儿。到时候岂不是更叫他有了随便欺负的理由?
“殿下还记得在竹篱那一次,你问过我愿意与否么?”冯蓁抬头看向萧谡。
萧谡不说话。
“从一开始我的答案就是不愿意。”冯蓁硬着脖子道。
萧谡像是被什么重击了一拳,痛苦地缩了缩眼睛,再开口时声音就哑得厉害了,“那你当初为何要救孤?”
“只是因为殿下帮过我,我答允了要报答殿下。”冯蓁道,“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么?所以你心里的人一直都是佟季离?”萧谡愤怒间从桌上拿起那枚白玉簪递到冯蓁眼前。
冯蓁有种不好的预感,感觉自己可能又要被迫坑人了,“殿下,是真心想要报答救命之恩吗?”
冯蓁从萧谡手中接过那枚白玉簪,用簪头对准自己的脸颊,开口之前先狠狠地在脸颊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你!”萧谡惊怒间一把打飞了冯蓁手中的簪子,簪子掉在地上重新碎作了三截。亏得天上刚打了个炸雷,将这碎簪之声给遮掩了过去。
“这样,殿下可不可以放开我了?”冯蓁的眼里滴下一滴泪珠。
血痕触目惊心地横过冯蓁的右脸颊,血珠子瞬间就糊满了她的脸颊。萧谡从冯蓁身上抽出她的手绢,重重地压在她脸上的伤口上,疾言厉色道:“在你心里,孤就是见色起意之辈么?”
说得好像你不是似的,冯蓁腹诽,当然“色”不过是他抓着她不放的其中原因之一而已。
冯蓁垂下眼帘,“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殿下当知道,不管我身在何处,都是华朝的子民。殿下有令,莫敢不从。”这意思就是她即便有秘密,只要萧谡需要的时候,难道她还能反抗?
萧谡拉起冯蓁的手,让她自己按在手绢上压着伤口,而他则抽回了手,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冯蓁道:“你不信孤。”
冯蓁心里骂了一句娘,她和萧谡这事儿的是是非非可是明明白白的,怎么如今渣男倒是扮起可怜了。冯蓁可容不得萧谡混淆是非,颠倒黑白,少不得又挤了一颗眼泪出来,微微撇开头,“殿下叫我拿什么信你?”也不瞧瞧他做的都是人事么。
“且不说你指婚的事。”冯蓁哽咽着,又有些难以启齿地道,“便是殿下想来就来,想抛下就抛下之举,却叫我怎么信你。”
说到这儿,冯蓁心里不由一突突,她怎么把自己说得这么欲求不满了?而且明明就是没心没肺,可被萧谡这么一逼,她感觉自己又往痴情女的演艺道路上迈进了一大步。
果不其然,萧谡听后,神色似乎缓和了少许。
“有男装么,孤带你去个地方。”萧谡道。
大半夜的,穿男装?冯蓁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只有去“北里”才需要。可这不是宵禁么?
再然后,冯蓁便见萧谡去她的针线笸箩,或者该说宜人的针线笸箩里取了一根针,扎在了他自己的手指上,他再轻轻一挤,指尖血珠子就涌了出来。
萧谡重新走回冯蓁的面前,拿开她的手,用手绢细细地替她擦拭了一下伤口,然后将手指覆盖到了冯蓁的伤口上。
冯蓁立即意识到萧谡这是做什么了。其实她之所以敢拿簪子往自己脸上招呼,那是因为她有桃花源的溪水,不会留下任何疤痕的。可这会儿萧谡的血在她伤口上涂抹一圈之后,冯蓁再去洗脸照镜子,那脸颊上的伤口几乎就恢复如初了,唯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粉色痕迹,想来过一天也就能消失。
冯蓁再一次被当初那枚仙桃的功效给震惊了。也难怪萧谡死也不肯放过她了,以为她还有其他好东西么?
冯蓁换好了衣服,却没想到萧谡大半夜不睡觉冒险带她去的不是北里而是慈恩寺。
慈恩寺的知客僧半夜被叫醒,还有些迷糊,一见是萧谡,却立即醒了神,恭敬地将他引到了大雄宝殿。冯蓁自然是作为萧谡的随从而走进去的。
“你且出去吧,孤要待一会儿。”萧谡将知客僧遣退走后,朝冯蓁招了招手,拉着她的手上前,两人齐齐跪在佛前的垫子上。
冯蓁见萧谡结结实实地在佛像前磕了三个头,然后才直起背道:“信男萧谡,特在我佛面前诚挚起誓,若今生有负冯蓁,便叫我不能得登大位。”
这誓言倒是狠,比什么天打雷劈感觉还诚心点儿,冯蓁心想,可未免也取巧了些,他要是登基之后再负心岂非无事。
第87章 簪无心(下)
只听萧谡接下来又道:“若是已登大位, 则叫我断子绝孙, 不得好死。”
冯蓁抬头看了看殿内金装玉裹、庄严慈蔼的如来佛, 被外面的黑夜一衬,越发显得幽远神秘, 好似真有什么凌驾于自然的力量一般。她又想起自己在这里抽过一支签,那签文确有一丝灵验。
萧谡起誓之后, 再次诚心向佛前行了三跪九叩之礼,这才转身看向冯蓁。
就随便起个誓,还大半夜的来慈恩寺, 仪式感未免也太重了。冯蓁也看向萧谡,却丝毫没有也在佛前发个誓的打算。虽说不信这些,可在这大雄宝殿内,冯蓁不知为何, 却有了一丝敬畏和忌讳,并不敢轻易发誓。
萧谡等了片刻, 也没强求,站起身朝冯蓁伸出手, 借她力道让她站起身。
从慈恩寺回公主府冯蓁小院这一路上, 两人谁也没再讲过话。冯蓁知道萧谡多少是介意她在佛前没有回应的,可就算萧谡是真心,但她自己可是实打实的渣渣的。
“幺幺。”萧谡从背后搂住冯蓁的腰,却不让她将脸转过来。
“孤夜里睡觉总是会点着很亮的灯,可即便这样也是长久无眠。”萧谡的唇在冯蓁的耳根恋恋不舍地摩挲着,“唯有在你这里, 才能小睡片刻。”
冯蓁扭了扭身子,却被萧谡用力量箍住,动弹不得,想转过去看他的眼睛也不能。
“幺幺,孤夜夜都发狂的想来,你知道么?”
萧谡的声音像是天外传来的那般,因为遥远而沙哑,好似带着星星眨眼的闪烁声。
“可是那日在严府,看着卢柚和严儒钧在人前装出那副模样,孤……”萧谡顿了顿,“孤才意识到,孤将你我放在了什么样的位置。幺幺,孤不能那样欺负你。”
“你是孤捧在手心里的人。”
冯蓁对萧谡的话将信将疑,不过他突如其来的放手,好似的确是从严府回来后开始的。不过男人的话嘛,信一半都会吃亏。
冯蓁这一次终于可以转过身了,她将头埋在萧谡的怀里,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神情平静却语气哽咽地道:“我还以为殿下……不要我了。”
冯蓁在萧谡身上蹭了蹭不存在的眼泪,使力地把头往下埋,不让萧谡抬起她的头。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抱在一块儿,半晌后冯蓁站得腿累了,才由得萧谡将她抱上床榻,替她除了外衣和鞋袜。
萧谡和衣抱着冯蓁躺在床上,两人算是相拥而眠。
天将亮时,冯蓁眨了眨眼睛,她是被旁边萧谡的动静儿给弄醒的。只听得萧谡在她耳边道:“幺幺,别再跟佟季离有瓜葛了。二十郎的事儿还记得么?”
冯蓁虽然还没完全睁开眼睛,却是被吓得清醒了。
“孤能放过二十郎,还让严儒钧照料他的腿,但佟季离不一样,你知道为什么吗?”
冯蓁想说,不知道。
“每每想到,他曾经在幺幺心里有过那么一点儿影子,孤就想把他连着佟家一同毁了。”萧谡说得轻松,可冯蓁听得却是心惊胆战。
冯蓁发现一直以来,她好似都忘记了一件事。萧谡幼时丧母,在宫中似乎过了一段极其艰难的日子,后来才被元丰帝再次想起,而送到顺妃宫中养育的。这样的人就是心理再健康,只怕也有那照不进阳光的阴暗角落。
何况,萧谡看着也不像是心理很健康的性子。
冯蓁忍不住害怕,她这是惹上什么蛇精病啦?
萧谡走了之后,冯蓁也没什么瞌睡了,索性唤了宜人进来伺候梳洗。
“咦,这是什么呀?”宜人惊讶地看着冯蓁妆奁台上的一堆白色粉末。
冯蓁走过去一看,一时也没认出来,只因看到它旁边还有一个金圈才反应过来,那堆粉当是那枚白玉转心簪被捏碎成的齑粉。
冯蓁甚至不知萧谡是何时捏碎那簪子的,她随意试了试自己其他的白玉簪,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都没能动弹分毫,再一想萧谡的臂力,冯蓁又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面对这种武力值,冯蓁不怂也得怂,然后少不得又想起了佟季离,也不知道跟他这一段又该如何收场。要是佟家长辈那边儿答应了,她又该怎么跟佟季离交代?
人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日长公主府来了一位客人,是献王府的老王妃,不为别的,正是为佟季离上门说亲的。
也就是说佟家不仅同意了佟季离改娶冯蓁的打算,而且还请动了老王妃出面,这面子也算是给得十足了。若是长公主同意,那就能相看佟季离了。
老王妃一走,长公主就把冯蓁唤到了眼前,“吾说怎么佟季离进京,严家和佟家的亲事反倒是搁置了,原来是你个小东西在里头兴风搅雨?”
冯蓁低着头,不敢说话。
“这是翅膀长硬了是不是?”长公主语含质问。
冯蓁可怜巴巴地摇摇头。
“既然佟季离一个无权无势的鳏夫都行,那严骠骑就更合适了是不是?”长公主拉长了声音道。
冯蓁猛地抬起头,她料得没错,长公主果然是有此打算的。
长公主神色冷酷地道,“幺幺,现在吾给你指两条明路,要么与严骠骑定亲,要么与赵家的赵君孝定亲。”
这两人一人手握兵权,一人跟三皇子是姻亲,都是长公主与萧谡撕破脸之后的退路。
可赵君孝那个纨绔是个什么模样,冯蓁即便没亲眼见过,也是听过的。再看看赵妃,就知道赵家是养不出什么好儿女来的。
但就是这么个人,长公主却要让她嫁给他。冯蓁有些讽刺地想着,自己这境地倒是不比当初敏文好多少。
而长公主既然说出口了,那就是心中已有定算,冯蓁想抗衡是不能的,就算她寻死觅活,除非真上了吊,否则只要长公主出面这亲事就成了,毕竟她手里还握着王炸呢,一出手冯蓁就只能低头,这年月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婚姻自由。
冯蓁想了想,觉得这事儿还真得交给萧谡去头疼,要不然那两人她嫁谁都无所谓,大不了在新婚之夜闹一出新娘子离奇失踪好了。到时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让长公主到严家或者赵家要人去吧。
“这两人,外大母觉得谁好,那就谁吧,不过我有个请求。”冯蓁道。
长公主倒是没想到冯蓁这么轻易就低了头,还以为她是被佟季离给迷花了眼,竟然不顾女儿家的矜持,背后勾搭佟季离。
“你说。”长公主道。
“我当初是因为意识到外大母想将我嫁给严骠骑,恰逢季离公子入京,这才昏了头,连累了他。外大母若想我乖乖嫁人,嫁人后还死心塌地地帮衬娘家,那就帮季离公子和严家重新说亲吧,也算是拨乱反正。”冯蓁道。她实在不想再坑人了。
“当初不想嫁,为何现在又肯了?”长公主问。
冯蓁苦笑了一下,“当初以为外大母能顾惜我一点儿,若是佟家上门求亲,或许侥幸你能同意。可如今再不敢存这种侥幸了。”
长公主被冯蓁的直言给弄得有些下不来台,“你这是指责吾不顾惜你?”
冯蓁直直地看着长公主,就差直说:那不然呢?严骠骑一个四十几岁的老头子,赵君孝一个斗鸡走狗的纨绔,这上京有多少女君愿意嫁给他们?只怕一根手指都数不出来。若是阿爹阿娘在,可会为我择那样的夫婿?
“你……”长公主被冯蓁不加掩饰的眼神给气得直发抖。
冯蓁心里可没有什么忠孝大于天这种观念,她往后退了一步,跪在地上给长公主磕了一个头,“外大母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幺幺铭记于心不敢忘记。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己身报答你老人家。求外大母帮帮季离公子吧,我唯一亏欠的就是他了。”
长公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唯一亏欠的?”
“严家怎么了?赵家又怎么了?吾是为了谁?佟家不过一个不入流的小门小户,也就在西京还算看得。你当嫁了他能有什么好?”长公主怒道。
“好不好的,过日子总要看着舒心才是。”冯蓁低声道。
“看着舒心?男子生得好看有什么用?要是嫁进佟家,你这辈子还有什么奔头?就在后院相夫教子,了此残生吗?”城阳长公主恨其不争地道。
“那我嫁进严家或者赵家,就不是相夫教子,了此残生了吗?”冯蓁反驳道,“嫁给谁不都是个工具吗?争的权夺的利难道还是落在我身上了吗?”
“你觉得只是为了吾么?”长公主眯了眯眼睛,“你简直糊涂。咱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你以为背后没个强大的娘家,你嫁进佟家就能好?”
“我只知道若是嫁进严家或者赵家,外大母你有一日若是不在了,我只怕是立锥之地也没有,可若是佟家,至少家风纯良。”冯蓁道。
长公主怒道:“你这是盼着吾死呢?你是要气死吾么?”
城阳长公主这话就有些强词夺理了。翁媪在旁边听着,赶紧上前道:“公主,幺幺也是一时没想清楚才说了糊涂话,你让她下去先想想吧,你们俩现在都在气头上,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
城阳长公主恨恨瞪了冯蓁一眼,“这天下还有你这样干顶撞长辈的女君么?你给吾下去好好想想。你现在的吃穿住行,哪一样儿不是上京最顶尖的,你以为你去了佟家还能这样?只怕到时候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花。”
冯蓁待还要说话,却被翁媪阻止道:“女君,还不下去么?这是真要气死长公主么?”
冯蓁跺跺脚,没想到自己外大母一大把年纪了还玩这种一死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当晚辈的就是这般不好,但凡长辈表现出一副要被气死了的模样,她们就得无条件服从。
冯蓁出了屋子,心下烦躁,也不想回自己的院子,第一个念头便是去寻冯华,她也的确跳上马车就让马夫去了蒋府。
蒋府的肖夫人待冯蓁离开她的屋子后,忍不住摇头,“哎,这蓁女君也实在太黏二哥儿媳妇了,三天两头往这儿跑,也不怕扰着她阿姐休息了。”
旁边服侍的老妪当即道:“这是姐妹情深嘛,却也是难得。”她受过冯蓁的银子,自然要为她们说话。
肖夫人不由想起自己那几个姐妹,同样都在上京,却是除了年节,基本没多大来往的。“是啊,难得。”说完,她又笑道,“我只是想她将来若是嫁了人,也要这般经常往咱家跑么?”
冯蓁可管不了将来,她正为将来愁着呢,可走进冯华的院子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来错了。本来有满腹的心事想找冯华倾诉,但看见她肚子那么大,再一个来月就要生了,却就再说不出那些牢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