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多陪我说会儿话?”沈度贪婪地看着姬央问。
姬央看了看沈度然后道:“你胡子怎么这么长了?真难看。”
沈度摸了摸下巴道:“这是免得别人轻易认出来,你不喜欢,我马上剃掉。”话虽如此,沈度却舍不得走,明知这是幻觉,可姬央那样鲜活地看着他笑,他就心甘情愿地自欺。
“你没有觉得我瘦了?”沈度问着姬央,“我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我…”
姬央有些无语地伸手揉了揉眉心,戏谑地笑道:“为了骗我醒过来,你连这种话也说得出?”
她眼睛里有星星,唇角翘起的弧度甜得沈度心神一漾,他下意识抬起了手,却突然顿了顿并不敢去碰姬央,在沈度心里其实清楚的知道,他碰不到她,一摸梦就碎了。
“我没说谎,央央。”沈度道。
姬央的眉眼弯成了月亮,“你骗我难道还少吗?”
“我以后再也不骗你。”沈度道。

天亮的时候,沈度揉了揉脖子,他是扑在水晶盒子上睡着的,睁开眼姬央依旧安静地躺着,昨夜那场梦似真似假,却让沈度急切地盼着才刚升起的太阳赶紧落下去。
幻觉就像罂粟一般,让人上瘾,一旦没办法得到满足,就会求助于酒、寒食散之类的外物。
沈度不知道自己还能克制多久,不是他不想借酒消愁,只是怕将来若姬央醒来,看见他那般样子,怕她会不喜。
即使没有酒,沈度也无数次都想揭开水晶盒的盖子,哪怕只是摸一下也好,能触到那柔软细腻的肌肤,能亲一亲,能真切地觉得她的确还活着,这是极大的诱惑,每日沈度都要在心底挣扎无数次。也幸亏当初他早料到有今日,锁上有机关,极难打开,便是他也要费一番功夫,在这功夫里脑子自然就清醒了。
蓝风铃第一次见到沈度的时候,他的手指就正在那一人长的水晶盒子的锁上摸索,见她近身便飞速地用黑色的罩子将那盒子盖上了。
蓝风铃好奇地问道:“你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啊?”用这样大的水晶盒子盛装,必然是至宝,身为苗疆圣女的蓝风铃很有些眼力。
沈度没有理会上前搭讪的蓝风铃。
蓝风铃据说是苗疆一百年来最美的圣女,裙下之臣无数,像沈度这样对她视若无睹的男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尤其他还生得那般俊美,那双眼睛里像有载不动的忧愁,让人忍不住好奇、探究,还想替他抹去眼里的愁翳。
蓝风铃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男人,他不似一般的中原书生那般文弱,也没有中原武夫那般粗鲁,他吃饭的样子很优雅,让人忍不住想跟着他学礼仪,喝酒的样子也很好看,他的酒量很好,蓝风铃在旁边看着他喝了两坛酒却依然清醒。
蛊不容于烈酒,沈度一进苗疆就只能拿酒当水喝了。
“你是中原人吧?为什么会到我们这里来?”蓝风铃托腮看着沈度。苗疆偏远,崇山峻岭,蛇蚁毒虫横行,苗人又擅蛊,若非不得已中原人是很少来的,而且还是像他这般的公子。
(捉虫)


第130章悲欢令
两年了,沈度从东到西,从北到南,所有的神医名士都找过了,但姬央依旧沉睡,华鹊束手无策,只能建议他到苗疆来找蛊。蛊能害人,亦能救人,也许苗疆的巫医能有法子。
但苗人的巫医十分神秘而难近,好在他们这一任的圣女还是个天真的少女。
然而这世上比天真少女遇到一个风流浪子更糟心的事便是遇到一个心有所属还完全撬不动墙角的男人。
尤其是当这个少女还有几分本钱和本事的时候,就更为糟糕,总以为自己能赢,可到头来越陷越深,输得一败涂地。
不过虽然蓝风铃遇上沈度是一辈子的劫,但她的族人却是将沈度奉若上宾。
沈家八郎沈廉最后终于得到了沈度的消息,正是因为沈度助蓝风铃夺了神木教的权,让她不至于沦为此任教主的玩物。
圣女为神木教之精神首领,而教主则是实权在握,若一方势弱还好,一旦势均力敌那就是天生的仇敌。
神木教虽然只是偏僻处之小教,但其震动之时也足以泄露沈度的行踪。
沈廉见到沈度时,沈度正挽着袖子在院子里晾被子,大概是跟从前的差距太大,以至于来时满怀悲愤的沈廉也忍不住张着嘴揉了揉眼睛。
姬央用的东西,沈度从来不假手他人,哪怕只是盖在那盒子上的被子,他也会亲手洗。
“六哥。”沈廉迟疑地唤了一声。
沈度的头从被子后面探出,见是沈廉似乎并没什么惊奇,继续拍打着被子将其展平。
“六哥!你怎么能做这些事情?”沈廉带着委屈地又叫了一声,在他心里,他六哥的手拿刀执枪可,拿笔抚琴可,但绝对不是洗衣晾被之手。
沈度展平被单后这才从容地走出来,招呼沈廉往院子里的石凳上坐。
两年多不见,沈度并无什么变化,只是气度更为沉稳内敛,换句说话也就是更叫人看不清了。
沈度看着一身素麻的沈廉,缓缓道:“是谁?”
“祖母她老人家去了。”沈廉说完眼里就开始流泪。
沈度眼圈一红,虽然刚才在被单后已经整理过情绪了,但骤闻此消息,依旧难忍。沈度从小就敬爱他祖母,若非出了姬央这事儿,那等感情一辈子也不会变。即使今日不同往日,但人的感情也并非说断就能断的,毕竟是血缘之亲。
“六哥,跟我回去吧,难道为了个女人,你连整个沈家都不要了?”沈廉见沈度红了眼圈,心也就跟着软了。
“什么时候去的,怎么去的?”沈度问。
“腊月里就去了,你走之后她身体就一日坏过一日,是祖母临终之前让我一定把你找回去。”沈廉从胸口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沈度,“这是祖母给你写的信。”
沈度从沈廉手里接过信,展信刚看,便听沈廉道:“如果不是祖母让我来找你,我们兄弟是绝不会来找你的!”沈廉话音里带着哽咽,语气里的凶狠被降低了不少。
“我离开时就没想过再回沈家。”沈度淡淡地道。
“六哥,你真的,就是为了个女人,就那样对祖母?”沈廉不敢置信地站起身。
沈度平静地看了沈廉一眼,“不是为了央央。只是不想再那样做人了。当初在鬼山河,我本就该死了,是央央不顾危险救了我。”沈度抬起头道:“还有你。她替我起出地宫秘藏,转头就被毒杀,这样的沈家人做起来晚上怎么睡得着觉啊?在知情人眼里,谁还敢跟着沈家的人?”
“你还是在怨祖母?”沈廉道。
沈度没有回答沈廉的问题,低下头去看戚母给他的最后一封信。
老太太的音容笑貌依旧还在眼前。
“若璞,你周岁抓阄时抓的是你祖父的上将军印,你祖父当时笑言此子必兴沈家。你幼时顽劣聪慧,乃是诸孙之最,次次闯祸的都是你,挨打的都是别人。四、五岁时已经忽悠了一众小子在园子里占山为王,要你父亲出师跟你对决,虽败犹胜。乃父道此子大慧,美玉良质不可拘束。”
沈度读到此处,眼里已有泪花,他父亲对他最是宠爱,虽聚少离多,他却是唯一骑在他脖子上拿他当马的儿子。
“从此间天便有人上门告状,乃父在时一力为你扛着,替你上门谢罪,他不在时,祖母替你兜着。你六岁读史,读文景之治,言他日治世必有过之。八岁时,家中棋力最高的你三叔便已经不敢再让你子,九岁时随你叔父出征已有擒敌之功,批亢捣虚之议。十余岁独自出门历练,行万里路,我与乃母甚为不舍,却不忍拘你,你游历南北,史观古今,当初之大志如今可还在乎?”
“我知你从小心有大志,每望你大哥、五哥,目中皆有羡艳。乃母已送走两个儿子,对你生怕有所闪失,所以每每放任,盼你自流,以期长安,慈母之心昭昭,你误她甚深。”
“我知你钟情安乐,却也受制于安乐。和离而不离,我便知你为她已手脚俱缚。你之重情,为人乃义,为国却是大忌。所以我欲杀之,以让你心无旁骛,再无顾忌。”
“然安乐纯和美善,吾实不忍心毒鸩,亦怕你深恨于吾而不谅解,终改之以芙蓉液。”
“而今七郎已去,平、青、兖俱失,四郎、八郎守幽、冀已是乏力,当今之世,守则被侵,退则被吞,无路可退。你之大志,乃父、乃祖之大业,你真忍心付之一炬?”
“安乐恨你抱手旁观,至旧国倾灭,她父母俱亡,然却一力助你起出地宫秘藏,再自损名誉以救七郎,所谓何者?”
“若璞,今日害安乐者已去,你还不愿归家么?”
信末,沈度的眼泪落于纸上,将墨迹晕开。
“六哥,祖母从小到大就最是疼你。”沈廉自己也跟着抹泪,失了沈度,再失戚母,他就像人生没了灯塔不知该如何行路一般,也是可怜。“六哥,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沈度将信重新叠好,收好,站起身走到院子面山的一边,负手而立,良久才“嗯”了一声。
不是他答应得太过轻易,而是姜真的是老的辣。沈度身上有他父亲的寄托,亦有姬央的寄托。老太太终于是明白姬央当初为何会不遗余力地帮沈度起出秘藏了。
沈度不是矫情的人,既然已经决定的事情,也就不必再演一些三请、四请的闹剧。
议妥了心头大事,沈廉这才问道:“六嫂呢?她情况怎么样?”
两年多了毫无寸进。
芙蓉液让姬央成了活死人,连生命特征也显得若有若无。她的血液流动极其缓慢,连蛊虫进去也因为无处游走而死亡。
巫医跳完大神,只说神谕说时候未到。沈度素来不信这些,如今却只能寄希望于鬼神。
亦或者真要穷尽天下之力?
沈度坐于床畔,摩挲着水晶盒中姬央的眉眼,“本想着若你醒来,我们便什么也不管,同游天下,我替你执缰牵马,或许你还能原谅我一二。”
沈度低叹一声,“我这一回去,你我怕是再无回环余地。”
水晶盒里的姬央似乎听见了沈度的声音,睫毛颤了颤。
沈度激动地俯身过去,看着水晶盒里姬央缓缓睁开眼睛。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里渐渐蓄起泪水。
沈度飞快地打开那机关锁,这锁他摩挲了无数遍,开了无数遍又关了无数遍,如今不过几息就将那锁打开了。
沈度将姬央从盒子里抱出,连声问道:“你能动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巫医。
可是怀里的姬央毫无反应,她的眼睛依旧安静地闭着,唇角那一抹微笑依旧,先才的一切不过是沈度的幻觉而已。
沈度茫茫然地并未及时将姬央送回水晶盒子,他低下头亲了亲那因长久安眠而略显苍白的嘴唇,依旧柔软,却失了她鲜活的清甜。
沈度贪婪地用鼻尖轻轻摩挲姬央的脸颊,他想她想得太厉害了,总幻想着也许他回去了,或许会气得从盒子里跳出来呢?
然而姬央只是安静地躺着。
沈度的轻嗅渐渐变得用力,他一口咬在姬央的唇上,“央央,你还要睡多久?你这样惩罚我,你自己也不好受,美景看不见,美食也吃不着,连热闹都凑不了了,你不觉得无聊吗?
沈度扣着姬央的身躯,恨不能揉进自己的骨肉里,他将头埋在姬央的肩头,无力、无助双双涌上心头。
沈度的确想过姬央若不醒来或许更好,可是一日复一日地看着她才知道,哪怕她醒来后从此离他而去,也总比她这样毫无生气地躺在水晶盒里好。她那么爱笑爱玩的一个人,此生若一直居于此,让沈度在奈何桥边如何再见她。
若沈度不想让沈廉找到,沈廉就是再能干十倍,也寻不到他。
终究沈度还是念念不舍地将姬央重新放入了水晶盒子,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缓缓地合上盖子,将那锁归位。
沈度离开时,蓝风铃一路哭着追着送他到了山下。
沈廉一脸看好戏地模样看着沈度,眼神里全是好奇,他六哥为安乐公主而离开沈家,怎的却又在这偏僻之地同一个美貌苗女牵扯不清?


第131章悲欢令(五)
沈廉看着沈度将水晶盒子周围垫上棉被,防止颠簸让盒子里的姬央觉得不舒服,“刚才那个苗女瞧着似乎有几分神似安乐公主。”
蓝风铃的确有几分神似姬央,天真里自有一种娇憨,正是沈度从姬央身上夺走的东西。
所以沈度对蓝风铃的态度并没那么冷硬,并非不想,只是在她身上看到姬央的影子,就总会不自觉地留一分柔和。
但蓝风铃注定不是姬央。
在姬央之前,天真烂漫的少女沈度见过不少,不惊不喜反以为烦,观他那几房姬妾,都是乖觉之辈,不管心里多少阴翳,表面上总是和和气气的。
在姬央之后,沈度这一路也遇到过很多烂漫少女,祝九娘也是活泼灿烂的,但他心里亦无波澜。
只有这个人,不知怎么就在那个点闯入了他心里,再也赶不出去。
沈度回冀州的事情也并非一帆风顺。许多人觉得他为了个女人而放弃大业说走就走,不堪大用,是以并不看好他。
这种等着看他好戏的人,沈度置之不理,通通不用。他此次回来之后,跟以往的行事和打仗风格略有不同,更为狠绝而毫不妥协。
沈度回来之后的第一战是领五千黑甲军对上手握两万人马坐待疲师的平州郑飚而大胜,收复平州。
继而南下,轻松将青、徐二州囊入怀中,让冀州再无后顾之忧。
沈度的这一番雷厉风行看得世人目瞪口呆,战神之溢美立即就往他身上套。
沈庚笑着饮了口茶道:“到底还是要你出山。沈郎不出何以安天下?”
沈度也饮了口茶,这是姬央的喜好,不过她喜爱茶之清香,沈度却爱酽茶之苦涩,嘴里苦一些,心里的苦就能压制一些。
“并非我的功劳。这几年来辛苦四哥了,要不是你守着沈家,我回来也是没有用武之地。”沈度道。
“这倒是,六哥你是不知道,四哥这几年有多抠门儿,任下面的人怨声载道,他也绝不出战,每次都拿粮草说话。”沈廉在旁边道,他最近跟着沈度打了几场胜仗,所有精气神都回来了,连玩笑话也会说了。
“拿给你们也是浪费。”沈庚说话可是毫不留情。“其实这一次能胜得这么快,还是要归功于在地宫里拿到的三千黑甲,还有连子弩。后来在取出来的那些文书卷轴里,又发现了神臂弓的制造之法。”
神臂弓比如今普遍装备的弓箭而言,射程可远上一倍有余,的确为黑甲军的战力增添了不少威力。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争天下着更甚。
然则还有一条,是沈庚、沈廉二人都没提的,那就是沈家军队的化繁就简。虽然表面上兵力少了,但没了掣肘,打起仗来如臂使指,更能来去自如,有时候并非人多就好。
人一多,军心易散,一角之溃败,就能连累整个大军。
“这些年我也在派人四处打听芙蓉液的事情,安乐她情况如何了?”沈庚转了话题道。
沈度的手指在他身边覆着黑罩的水晶盒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
这是沈度这几年养出来的怪癖,容不得姬央离开他的眼皮子半步,他无论走到哪儿,都得带着这水晶盒子。说句夸张的话,就是拉泡尿,估计也得放到目所能及处。
所以此刻虽是三兄弟在堂内饮茶议事,姬央依旧躺在他的手边,一臂之内。
“还是老样子。”沈度淡淡地道。
沈庚道:“石遵可不是樊望能比的,此次你去洛阳,要不要将安乐留在我这边。我向你保证…”
沈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度打断。
“四哥,我的命可以交到你手上,但是她不能。”沈度道。理由不用解释,只要姬央离开他的视线,他的心就安定不下来。
沈庚叹息一声道:“可你总不能一直这样过下去。”沈庚也是男人,自然知道男人不比女人,他们的欲求更多。“谁也不知道安乐何时能醒,你难道连子嗣也不要了?大伯母…”
薛夫人不敢在沈度面前念叨,就只能转而走沈庚的路子。
沈度笑了笑,“阿母又去烦你了?”
沈庚道:“我同大伯母的心思是一样的。你膝下无子,将来容易起纷争。再说了,这些都不提,你的烈阳诀怎么办?”
烈阳诀必须阴阳相济,否则火毒重可致命。
“本来不想说的,但我的烈阳诀已臻至九重。”沈度道。
沈家历代祖宗在内,从未有人将烈阳诀修炼到过九重。一旁的沈廉立时来了兴趣,“六哥,这你怎么能不说啊?”
沈度转了转手里的茶杯,“九死一生,不提也罢。”
从姬央与他“情断义绝”之后,沈度的火毒就再无处可消。先开始放血逼毒还有微效,但血少而毒浓,到后来此法已经不可行。
沈度也懒得料理,姬央不醒,他活着不过行尸走肉。最后火毒在体内爆发,险象环生,沈度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以毒攻毒,竟让他成功地臻至了九转,从裂肤剥心的痛苦里煎熬出来,休养了半年有余才堪堪能走动。
沈廉一直追问沈度细节,沈度道:“就是有点儿痛,险些熬不过来,后来看到央央,想着我若真去了,谁来照料她?我怕人糟蹋她,这才熬过来的。”
沈度说得云淡风轻,只沈廉这种二愣子才听不出里头的凶险。沈庚却是极明白的,连沈度都说险些熬不过来,他们这些人若没有特殊的造化,只怕更是过不了那一关。
如此一打岔,倒是将沈度子嗣的问题又岔开了。沈度继续将话题拉回洛阳之战上。
一年前石遵取代樊望盘踞洛阳,废魏悯帝而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凉。并娶陇西望族祝家九娘祝娴容为右夫人,登基后册封右皇后,与他原配左皇后并立。
不过祝家并未因此就与沈家交恶,他们是双重下注,石遵处有祝娴容,而沈家依旧还有祝娴月。于祝家而言,这是保家之必须,屡次写信解释,一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忠诚,但于沈家而言,其意就可恶了。
然而祝娴月在沈家的地位却并未受影响,薛夫人待她依旧如从前,只认她是五郎的夫人而非祝家女。不过往日时常挂在嘴边夸赞的祝九娘,则再未听薛夫人提起过。
沈庚问道:“此次可要派人前去祝家,多一个同盟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不用。”沈度断然拒绝,却没有给出任何解释。
沈庚也未再多言,他不过略想一想就知道沈度的打算。当初逼“死”安乐的人里,祝家也算其一,若非他们使力,戚母未必就会下得那般狠手。
“六哥,我们才打下兖州,真的要这么快就去攻打洛阳吗?”沈廉在一旁有些迟疑,“是不是要休养一下生息才好?”如今的沈廉大概是吃了几个大败仗之后性子沉稳多了。
沈度道:“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黑甲军士气正旺,百家来投,正好利用这股锐气。石遵只怕也如你那般想的,我们此去洛阳,该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这话听着似乎也有道理,但沈廉的顾虑也未尝没有道理。本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端看主事者如何决定。
沈度坚持要立即出兵,沈庚和沈廉都劝不住,便只能全力以赴地帮他。
不过这也怪不得沈度心急,虽然姬央陷入了冬眠似的沉睡,一日一日的还不觉得有何差别,但将今日与四年前相比,她却已经消瘦了好些,她睡得越长,情况就越糟,沈度已经等不起了。
洛阳虽然被连年战火毁得面目全非了,但沈度心里还是存着期盼,希望能在宫里找到芙蓉液的记录,亦或者搜寻当初洛阳宫中老人,看能否有记得芙蓉液的。
何况当初宫中还有许多御医,总有一个家学渊源,能知道芙蓉液吧?这一切都须得他入主洛阳才能方便行事。
虽然这希望极其渺茫,但沈度现在本就没有任何希望了,连跳大神的话都信了,说是洛阳龙兴地利于姬央,苏醒有望。
——
沈度坐于他的紫电骢上,旁边紧紧跟着一匹通身赤红、额间一枚白色梅花印的马。马名赤兔,正当壮年,血统比沈度座下紫电骢更为纯正。
马背上牢牢绑着覆着黑罩的水晶盒子,沈度伸手在上面轻轻抚了抚,拉下罩子看了看姬央的脸,只见她的睫毛颤了颤,仿佛下一刻就会睁开眼睛一般。
沈度摇头笑了笑,最近他的幻觉越来越盛,这倒是好事。
“进攻。”沈度重新合上那罩子,将身侧佩剑拔出直指上苍。
紫电骢仿佛闪电射出,赤兔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石遵当先就朝沈度袭来,但目标并非沈度,而是他身边的赤兔马。谁也不知道那马背上匣子里盛的是什么,有人说那是沈度请来的佛宝。
自沈度返回冀州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如有神助,叫人不由就信了那传言。但不管传言是真是假,沈度处处护着赤兔马上的宝贝却是事实。
无疑带着姬央上战场会让沈度束手束脚,但他自己也没有办法,一旦姬央离开他视线,他就会失去冷静。
王景阳说他这是病态,刘询看他的眼神则是无语,沈度自己也承认,奈何却改不掉、放不开。
不过石遵攻赤兔马,只会让沈度战力大增,他焉能忍受一刀一枪加之于姬央,自然便是如有神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