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和元日乃是国中大庆,沈度下令正月十五之前暂解酒禁,即使不解禁,也是防不住民间小酌的,是以还不如普天同庆,庆贺又平平安安地过了一年。
沈府的酒是新酿的,米酒清亮但酒意不浓,也是就凑个节庆的趣,于男子自然毫不解兴,但对眼下的姬央而言却是要命了。
姬央本来胃里就不适,这酒一下肚立即激得她再忍不住,捂着嘴就跑了出去。
座中人全都齐刷刷地盯着姬央跑出去的背影,那一众小辈也就是看个惊奇,但从戚母开始每个长辈的人心里想的都是一件事。
安乐公主该不会是有了吧?!
沈度放下酒杯,追着姬央走了出去,见她撑在一旁的树下吐得胆汁都出来了,玉髓儿、露珠儿正在一旁伺候。
“扶公主先回去,大夫马上就到了。”沈度道。
姬央吐得极难受,眼泪都出来了,听见沈度的声音抬头去看,却见他脸色阴沉,眼里少了几分关切,却多了丝阴霾。
姬央心里涌起一股凉意,正浑浑噩噩不知心安何处,却见沈度已经扶起了她的手肘,“走吧,我送你回去。”
姬央那颗心瞬间就落了地,忙地推开了沈度,“我才吐了呢,身上臭。”她跑得太急,吐得又厉害,鞋面上自然沾了些呕吐之物,味道并不好闻,她知道沈度爱洁,怕他不喜。
一路回了重光堂,姬央早已经吩咐露珠儿先回来准备热水沐浴了,她的鞋面子脏了就好像脏了脚似的,不沐浴不行。
待姬央沐浴出来,大夫早已等候多时了,沈度扶了她坐下,姬央笑道:“我就是凉了胃,吐出来已经好多了。”
“还是叫大夫诊一下脉大家才安心。”沈度道。
却不知安的是谁的心,罗女史在一旁冷眼看着。
公主作呕,她自己年纪小不懂里面的道道,罗女史却是清楚的紧的,戚母和薛夫人那里已经来了好几拨人打探病情了。
每个人都怀疑安乐公主是不是有了,可没有一个人脸上有喜色。如此浅显的心思罗贞焉能看不出来。
罗贞心想,苏后厉害了一辈子,将魏帝的后宫治得铁桶似的,养得安乐公主不知人间疾苦,一味的天真纯善,她还以为苏后有本事能护安乐一辈子呢,结果现在却出了这么一大昏招,竟然将不知险恶的安乐推进了沈家这潭深水。
或者苏后是以为她女儿生得天仙一般,能替她笼络冀侯不反?这却也说得通,只可惜苏后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她之珍宝,落在冀侯手里却是连草芥都不如。
罗贞到信阳不久,却已经将姬央的处境看得清清楚楚了。沈家的人表面上奉着小公主,实则却是压根儿没将她当成过沈度的媳妇。
否则除夕这样的事情,人来客往,安乐公主身为信阳侯的嫡妻焉有一点儿不出面应酬的道理?可沈家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完全将安乐公主排除了在外,偏偏这位小公主完全不懂人心,还兀自一个劲儿地乐得轻松。
这桩不提也罢,但看冀侯的态度,罗贞也为安乐操心良多。冀侯姬妾众多,于小公主也并不那么上心。罗贞见小公主跟着冀侯从幽州回来后,冀侯数日也不曾踏足过北苑,显然是不将小公主放在心上。
过得数日才见那冀侯前来,罗贞有心为安乐公主立威,却不料冀侯转身就走,倒是将小公主诱得忍不住半夜前去相会。
小公主觉得刺激好玩,可在罗贞看来那是冀侯完全不受控制的表现,为安乐公主他是半丝委屈也不肯受的。
怪只怪小公主自己没脸没皮地缠上去,夜半三更那么冷的天出去,却还得不到冀侯丝毫怜惜,气得罗贞心是绞着绞着疼,小公主难道就看不出冀侯对她半丝真心也欠奉么?
但罗贞虽然看得极明白,却也不敢、也不愿对小公主撕开那层纸。
小公主活泼泼的可爱,若真是撕开了那层纸,露出鲜血淋漓的现实,罗贞怕她受不住。打她来之后,每日听安乐说话,三句不离冀侯,安乐对冀侯的痴情是那样明白,明白得叫人想无视都难。
谁也不忍心看姬央伤心,罗贞更不忍心,那样天真的孩子,本就是魏宫里最后的唯一的亮色,她从小看着她长大,心疼她不比任何人少。
罗贞晃神间大夫已经诊完脉了,只说是脾胃不和,吃两服药就没事了。罗贞眼见冀侯脸上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心沉得越发厉害。
情形竟然坏到了这个地步?连孩子都不许安乐有?罗贞如今只盼着苏后能再厉害些,苏后立得越久,小公主的好日子才能持续越久,若是北地实力最雄厚的沈家一反,小公主和魏朝怕都只能灰飞烟灭。
“我都说我没事的,你偏不信,弄出这样大的阵仗,只怕祖母和阿姑都惦记着呢,你先回安福堂去吧,今儿还要守岁呢,吐完以后我好受多了,只等玉髓儿熬了白粥来给我喝,喝完我还去守岁的。”姬央懂事地道。
罗贞看得眼酸,小公主一辈子顺遂,何时这般小心翼翼的懂事过,或许她心里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明白而已。
“你别去了,不要白粥,让厨房给你熬点儿小米粥,那东西养胃。我去去就回,等下再来陪你。”沈度将姬央抱上床,又替她盖上被子,这才转身往外走。
罗女史就站在门边,她投过来的凉悠悠的视线沈度早就感受到了,他扫了一眼,但见这位叫安乐公主敢怒不敢言的罗女史生得一张长脸,两头拉一拉都能赶上茄子长了,眉间褶子深如川,不言自威,一看便不是好相与的。
罗贞没有回避沈度的视线,而是毫不相让地迎了上去。罗贞只觉得冀侯的眼神充满了挑衅,可良久后率先败下阵来的还是她,谁让她们的宝贝就攥在冀侯手心里,捏圆搓扁全看他的喜怒。
沈度回到安福堂,戚母果然第一句就问了安乐的情形,“可是有了?”
“她就是脾胃不调。”沈度在戚母座旁低声道。
“哦,那得好好儿养着,叫荣大夫给公主制些药丸调理一下吧。”戚母道。
侯府养着许多大夫,其中荣大夫最擅妇人科,脾胃调理却并非其强项。
(捉虫)
第54章初衷改(下)
戚母说得隐晦,但聪明人不难听懂,沈度看着眼前的杯碟并不发话。他并未给姬央用过药,当初得知将娶安乐公主的消息时,他心里打的主意是,要叫一个女人不惹人怀疑的死去最好的法子就是难产。
妇人生产本就是过鬼门关,一半一半的活命几率,安乐公主是苏后强塞给沈家的,自然连一半的几率也不会有。
本来沈度并不觉得这打算有什么不对的,安乐若不死于难产,将来一旦沈家以清君侧、诛妖后的名义起事时,她也逃不掉祭旗的下场。前者安乐公主不知不觉也许还可以死于安乐,但后者以她的性情则必然肝肠寸断,死而不宁。
沈度捏了捏眉心,只是在怀疑姬央呕吐是因怀孕而致时,沈度就已经察觉到自己初衷早已不知不觉地变了。安乐之罪孽只由她母后而生,她本人实难叫人忍心加一指于其身。可正是因为这样,才越发叫人烦躁。
“若璞?”戚母见沈度走神,不由出声提醒。
沈度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是该制点儿药丸给安乐调理。”
姬央可不知道自己实际相当于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了,她吐了之后自觉已痊愈,喝了半碗小米粥,便起身更衣又去了安福堂,罗女史拦也拦不住,只能暗自叹息。
“你怎么来了?”沈度见姬央重新入座时忍不住微皱了皱眉头。
姬央眼如弯月地道:“反正也睡不着,本来就该一起守岁啊,这可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呢。”
姬央的睡眠向来是极好的,根本没有什么睡不着之说,只是舍不得虚掷和沈度在一起的每一寸光阴而已。
沈度偏过头并未理会姬央的这满腔深情,姬央微微有些小受伤,但转眼一想,沈度莫非是在气她不爱惜自己?他走的那会儿是嘱咐她好生歇息来的。
如此一想,姬央那转阴的心情瞬间就晴朗了,“六郎是在担心我么?我已经好了呢,吐了之后一点儿也不难受了。”
即使是沈度,碰见这么心宽会想的安乐公主也有些无力,“晚上凉寒,再冷了胃怎么办?你老姑姑都没拦着你吗?成日管东管西的,最该管的却不管?”
听起来颇多怨气,姬央少不得为罗女史开解道:“老姑姑最讲规矩了,除夕守岁,连祖母都在,我怎么能不来?我就是不来,她也得撵我来的。”
那可未必,只是罗女史心知拦不住小公主,若是逼急了反而让她反感。
略坐了一会儿,桌上的菜肴姬央一个都不能碰,她无意间嘴痒伸出手,才刚碰到酒就被沈度敲了一筷子。
姬央疼得直吹手,但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深了,她将头凑近沈度道:“我就知道六郎你是关心我的。”
沈度伸出右手食指戳在姬央的额心将她缓缓推开,这动作稍显幼稚,但他实在对姬央那良好的自我感觉有些无力,不管什么事儿她都能往好处想,怎么就不能长点儿心眼,也不怕被人害了去。
戚母年事已高自然熬不住守岁,未几便起身先走了,安福堂的夜宴自然也就结束了,年轻一辈转而挪到飞香台去,台下围植腊梅,花虽不艳,但那傲雪冷香却是香冠群芳。
众人在飞香台围炉而坐,因长辈都歇下了,一众小辈便轻松自在了许多。
虽然沈度在姬央心里是极难亲近的,他待人总是有些疏离,可家中小辈却似乎不怎么怕他。
“六叔,咱们来行令吧,只喝酒烤火太无趣了。”说话的是沈度的侄儿沈枫,也就是他大嫂裴氏的独子,他平日里跟随玉龙山佘老先生读书,寻常节庆都不怎么回府,姬央嫁进门这么久也就见过他一次。
“这个好,这个好。”姬央一听就来劲儿了。
“既是酒令,负者须得罚酒,你能饮酒吗?”沈度乜斜着眼睛不悦地看着姬央。
“我今天胃不好,虽然不能饮酒,但是可以罚别的呀。”姬央不甘示弱地道。
“哦,比如学犬吠?”沈度扬眉道。
姬央讪笑两声,她和沈度同时都想起了她在王家行的那次酒令,浅显直白得近乎粗俗了。
“自家人就不用了学犬吠了吧?”姬央讨好地笑看着沈度,“我可以以茶代酒啊。”
“谁都知道公主喜茗饮,叫你饮茶,岂不是便宜你。”沈度一点儿也不介意揭穿姬央的老底。
姬央嗔目看着沈度,似乎在说:你还是不是我夫君啊?
“那不行,六婶婶,你不能耍赖。”沈枫笑道,他不称姬央为公主,反而叫她六婶婶,一下子就将彼此关系拉近了。
“那我喝什么呀?”姬央为难了,她是很不喜欢北地人爱喝的酪浆的,可怜兮兮地拿眼神去求沈度,想叫他千万别说出这两个字。
“你今日脾胃不适,就饮牛乳吧。”沈度道。
“成,牛乳也行。”姬央松了一口气笑道,只要让她玩儿就行。
“六叔,你这也太护着六婶婶了吧。”沈枫取笑道。
“就是,六叔,你这太不公了。”大娘子沈薇也来凑趣。
沈度笑而不语,直到下人将特地给姬央准备的海碗拿出来时,大家才捧腹而笑。
这海碗比当初姬央捉弄王晔媳妇时的碗也小不了多少,姬央只看一眼就觉得饱了。可她是那种为了玩,什么都不顾的人,只图眼前乐了再说。
既说定了行酒令,自然要公推一令为好,因祝娴月素有才名,一说行令大家就都往她看去。
祝娴月也不推辞,“既然虎儿、阿薇都在,咱们也不行那太艰深的,省得你们说咱们以大欺小,我瞧着投壶、猜枚雅俗共赏,最是合适。”
“先猜枚吧。等你们将你六叔灌醉了,再投壶也不迟,否则这会儿投壶谁能是他对手?”四少夫人王氏笑道。
众人拍手称赞,都说猜枚好。
桌上本就有各色干果,那松子细小用来猜枚最合适不过。因在座之人裴氏最年长,便推举了她为令官,由她背着众人抓了一把松子在手心里,在座其他人来猜单双。
这令最是简单,全靠运气,裴氏刚伸出手来,众人就开始押单猜双。
这猜单猜双也是有规矩的,就怕众人跟风,所以诸人各自从面前的干果碟里抓一到两颗干果覆在掌下,令官叫“起”时,同时摊开手掌以辨单双。
姬央恨不能将眼睛都凑到沈度手掌底下去,“郎君,你猜单还是双啊?”
沈度在姬央凑过来的时候,将手往另一边一挪,掌心压得越发的实,这是摆明了不给姬央看的意思。
姬央不满地噘噘嘴,在令官叫“起”时,她自己掌心下是两颗莲子,沈度猜的是单,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去看裴氏以竹筷数她掌心里松子的单双。
“二、四、六…”裴氏一双一双地数着松子,眼见那松子越来越少,谜底就要揭开,姬央紧张得拳头都握紧了,她可不想喝那一大海碗的牛乳,可不撑死人么?
“双,双…”姬央嘴里先是念念有声,渐渐声音高昂,仿佛是要用气势把单喊成双似的。
以沈枫为首的小一辈的侄儿们可就不干了,也跟着喊了起来,“单,单…”
这下可好了,押双的小辈全跟着姬央喊了起来,最后成了两派对喊,似乎谁的声音大谁就能赢似的,飞香台上瞬时就闹成了一片。
到后来姬央再也坐不住,干脆跑到裴氏身边去喊,“双,双…”
当松子数到最后几颗的时候,最是紧张的便是姬央,喝酒的人自然是不怕的,但是她那可是海碗装的牛乳。
“双。”裴氏数到最后一颗,宣布了结果。
“哇——是双诶,是双诶。”姬央当即就跳了起来,手舞足蹈,还即兴旋转了三圈,将那裙摆舞出一朵盛放的梅花来,再得意地向着押单的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般嘚瑟,实在叫人恨得牙痒痒。
如此起哄的起哄,饮酒的饮酒,姬央抽空撇了沈度一眼,谁叫他藏着掖着的,这下可输了吧,要知道小公主在宫里玩博戏时可是十次九赢。
这猜枚实在没什么难度,全靠运气,沈度、祝娴月等人自然不感兴趣,只是为了孩子们高兴而凑趣罢了,唯有姬央,那是真的兴高采烈,全场就数她闹得最欢。
“哇,是单,是单,我又赢啦!”姬央喊得嗓子都快哑了,她已经连着押对了六把了,兴奋得都快找不到北了。
沈度以手扶额,简直无法直视姬央那活宝,多大个人了,还是长辈,居然跟只有十岁的五娘子都能对着喊起来,毫不相让。这倒不是姬央不爱护幼小,只是她是很有游戏精神的人,不管玩什么都玩得认认真真的。
沈枫看着对面眼睛亮得仿佛有星星迸出的安乐公主,心里可是羡慕极了他六叔,能得此佳人许多人就是少活十年怕也甘愿。
晚辈里沈枫的年纪其实已经不小了,十五岁的男孩儿,已经懂了人事,过不久就要娶妻了,又正是冲动的热血少年期,对美人自然有一番向往。
沈枫对姬央倒不是有那龌蹉之心,只是纯粹的被她太阳似的容光所耀。
(捉虫捉虫)
第55章野有趣
在沈家的晚辈里他在男儿里排行第一,早过了又跳又闹的童年期,今日这般凑趣,也是被姬央所感染,见她那般欢喜,让人也忍不住雀跃起来,跟她一块儿笑闹。
而祝娴月看着姬央,也是满心的羡慕,因着她的欢喜是那般纯粹,只是一点点的东西,就能叫她雀跃,又是那般的满足,赤子之心难得,怎能不叫她们这些经历过太多悲喜而有些麻木的人羡慕?
其实沈度也不懂姬央,按说安乐公主能有什么没见过没玩过的,天下奇珍尽入洛阳,可她偏偏极为容易满足,但凡给她一点儿颜色,她就能给你整出一片春光来。
“哎哟,吵得我头都大了。”最先忍不住的就是令官裴氏,她惯来喜静,若非今日是除夕守岁,她也不会在这里凑热闹,“罢了罢了,换个令吧。”
如今这一辈里就以裴氏居长,众人哪能说不好。
换了令,姬央这才回到她自己的位置上,一个劲儿地用手在脸边扇着,“热,好热呀,渴死我了。”她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哑了,此时她尽管不是输家,却也开始端着那特地给她温热的牛乳喝起来,不知不觉一半海碗就喝了下去。
“你叫得可真欢实,就差没蹦天上去了,多大的人了?”沈度一边数落姬央,一边见她鼻头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便伸手从她袖口里抽出手绢来替她擦了擦额头和鼻尖上的汗珠。
尽管沈度的动作很自然,可姬央却是被惊到了,确切的说应该是惊喜到了。她那美目里蹦出的星子仿佛一下就落入了秋波里,荡漾出层层波纹,席卷了全身。
姬央连手里的牛乳都忘记喝了,只是痴痴地看着沈度,心里想着他的眉毛可真好看,究竟是怎样生的呀,竟然连眉毛都可以比别人好看那么多。
姬央想也不想地就抬手去摸沈度的眉毛,用食指轻轻地描摹着。
沈度撇开头,姬央的这等动作他并非讨厌,只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姬央的视线随着沈度撇头的动作落在他耳畔,耳珠那样润厚,是多福之相呢,实在太会生了。
小公主那点儿藏不住的春心被沈度一个擦汗的动作就给撩得沸腾的水一般,咕嘟咕嘟抢着往外冒。
姬央忍不住撑起身往沈度探过去,在他耳边呢喃地道:“郎君,我想亲你的耳朵。”说完又趁人不注意,飞速地伸出粉色的小舌头在沈度的耳廓上舔了舔,但碍于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太过恣意。
饶是沈度这样的老江湖,也被姬央这动作给撩红了耳根,他沉下脸想训斥姬央,可一看到她那吹弹可破的粉颊时,眼神就忍不住下滑,她的领口因为先才闹得太厉害而有些微松,隐约露出脖子上挂的暖玉来。
那块暖玉还是沈度送姬央的,因她在幽州两次生病都是为着凉而起,回到信阳后他从府中秘库里取出来给她挂上的,想着那晚她到知恬斋来他给她挂暖玉的情形,沈度当下也觉得夜未免太长了些,一直没能到子夜。
“坐好。”沈度脑子里想的事情越是香艳,脸色就越是冷淡。
但是他叫姬央坐好,他自己却起身出去了,姬央坐得端端正正地看着沈度出门,还没回过神来就见沈度回头看了她一眼,姬央一个激灵地颤了颤,然后做贼心虚地往旁边看了看,大家好像都没注意到她,她也就起身跟着沈度出去了。
一出飞香台,姬央再稳不住了,提起裙角追着沈度的背影就奔了过去,台下是雪海梅林,暗香浮动,花影绰绰,姬央却是一点儿赏景的心思也没有,她眼里只看得见站在花下等她的沈度。
刚才说话的时候是情之所至,也不觉得害羞,可这会儿在沈度的注视下,姬央却有些羞涩了,她放下手里提着的裙角,慢慢朝沈度走过去,到了他跟前,也不敢跟他对视,只微微垂着眼皮。
“不是要亲吗?”在人后,沈度绝对比姬央脸皮厚多了。
姬央抬起头飞速地眨了几下眼睛,似乎在确认沈度是认真的还是在取笑她,看他一脸正经的,姬央颇有些拿不准,但她自然是想亲他的,所以双手很顺溜地就搂上了沈度的腰。
见沈度并未阻止,姬央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真的是特地走出来让她亲的。姬央抓着沈度的衣襟踮起脚,凑到沈度的唇边几近呢喃地道:“六郎,你真好。”她想亲他,他就出来了,她原以为她说那样不害臊的话他会训她的呢。
说不得安乐公主还是很纯真的,她只是单纯的想亲一亲沈度而已,唇瓣在他唇边来回摩挲了片刻,又踮起脚尖去够沈度的耳垂,她含着那耳珠用牙齿咬了咬,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沈度这样的人哪有为了这样简单的一个“亲亲”就从席上退出来的道理,他想要的自然更多。
所以姬央打了退堂鼓之后,沈度就开始反客为主了。
因为有暖玉温身,姬央根本没穿冬日的棉衣夹袄,而是穿着春天的春水碧叠纱裙,腰肢被腰带勾勒得细细的,沈度一手掐上去,稍微使点儿力气就能给她折断了,正是因为这种脆弱,越发叫人发狠,恨不能真的就掐断才好。
“怎么不穿裘衣就出来了?”沈度察觉到姬央冷得有些发颤不悦地道,“这是还没病够?你的胃不怕着凉了?”
姬央那是没打算在外面多呆,又急着出来怕沈度久等不耐,她哪里知道沈度会这般纠缠啊,她觉得自己嘴巴都快被亲麻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他们该起疑了。”
起疑的人早就起疑了,早在姬央追着沈度出去那一刻,八少夫人贺悠就察觉了,其实她的眼神一个晚上都追着姬央在走,真是怎么看都看不惯。
姬央出来后,贺悠也跟着出来了,她并未下台,站在台上凭栏而眺,就看到了在梅林里相拥的姬央和沈度。
那两人缠得跟绞股麻花一般,贺悠好歹也是成了亲的人,一看那情形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当下就“啐”了一口,转身往回走,心里暗骂道:果然是妖妇之女,专会勾引男人。
这女人一无聊就容易生事,贺悠就是这样的人,她和八郎成亲没多久,八郎就领命出镇辽西郡了。
贺悠孤守空房,膝下又无儿无女,见着姬央和沈度如此“恩爱”,心里自然不平。其实她如此气愤,其中却还牵扯了另一桩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