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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量身是外头的绣娘进府来量的。老太太她们的尺寸在惯用的绣坊都是存了的,所以今次嘉乐堂需要量体的就只有季泠和季乐两人。
量完体后,绣娘还带了一批布料让季泠和季乐选。季乐看着桌子上堆放如小山似的布料,眼睛都看花了,摸摸这个也喜欢,看看那个也喜欢。
季乐回头对季泠道:“泠妹妹,你先选吧。”
季泠情知季乐的性子,好强好胜,若是自己先选,选了她看中的布料,容易产生龃龉而不美。在老人家跟前,如果有吵闹,不管你是对还是错,给人添麻烦了都会叫人不喜。所以季泠道:“不,乐姐姐你先吧,长者先。”
“什么呀?”季乐走过去拉住季泠的手道:“我是姐姐,你是妹妹,自然要让着你。”
季乐越是这般,季泠就越是不肯选。“不不,乐姐姐你先选吧,我什么都可以。”
说的人是真的无心,但听的人就满不是滋味了。
季乐只觉得季泠这就是炫耀。她人生得水灵,皮肤又白,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可用得着这么强调么?
季乐自己,天生皮肤就有些黑,在家里时风吹日晒的,皮肤还粗糙。进了楚府养了一个月已经好多了,但底子还是差。季泠就不同了,虽说是乡下来的,一身皮却很白,养了这一个多月后,没想到如今简直白得放光了。两相对比之下,可不是气死人么?
老太太在旁边看着季乐和季泠彼此谦让,只觉得她们是姐妹和睦十分欢喜。
“乐丫头,你是姐姐,你先选吧。咱们府里的规矩就是这样的。”老太太开口道。
这可正合了季乐的心意,她本就不是真心想谦让的,但她知道老太太就喜欢她们彼此友爱,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出谦让的事儿。
季乐第一匹选的是天青色缠枝莲花纹的缎子,十分素雅。她这是跟贞珍和静珍学的,见她们都喜欢素雅的颜色,所以她也跟着学。虽然她其实更喜欢大红大绿一些。
接下来,季乐又分别选了鹅黄、月白、樱粉的缎子。
虽说送进楚府的料子就没有差的,但颜色基本上不会重复,毕竟这些富贵人家的女子都不喜欢跟人重色。
季乐将这几匹里素雅的缎子全选走了,给季泠留下的则是桃红、石榴红、春水碧、湖蓝的颜色,色泽都十分浓丽,相对于她的性子而言略显艳丽了些。好在季泠年纪小,穿这些大红大绿能更显得可爱。
而老太太则不由多看了季乐一眼。到底还是年纪小,心思掩盖不全。若真是谦让,好歹也得留点儿余地给季泠。可季乐一上来就全只顾着她自己的心意了。满脸的欢喜。
季乐满心欢喜地选好了布料后,又去选纹样、款式,她的衣裳既然颜色素淡了,在纹样上就更讲究,挑了不少的细节。足足费了那绣娘半个时辰的功夫才伺候好她。
而到季泠这儿就简单了,实则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眼看着就是饭点了。她直接挑了最简洁的样式,一点儿功夫也没费。
那绣娘正收拾东西要走,却被老太太留了下来。
“我这儿还有几张毛料,你看着给她二人的衣裳上用点儿,再每人做个围脖并一件斗篷。
老太太库里的毛料自然都是上等的。
季乐一眼就看中了那张雪狐皮,一丝杂色也无,任谁都知道是好东西。她看看老太太,又看看季泠,心里想着自己是姐姐,自然还是自己先挑的。
季泠倒是无所谓的,她略往后退了退,却听老太太道:“泠丫头,先才是你乐姐姐先选的,这会儿你先来吧。也不能总是小的吃亏。”
季泠道:“老太太,我没觉得吃亏,乐姐姐把好颜色都留给了我呢,既喜庆又好看。”
季乐虽然心里不乐意,脸上却还笑着道:“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这回啊,说什么都该你先选了,可不能再推辞。你看那张雪狐皮,白得一点儿瑕疵都没有,多好看啊。”
季乐这般说,仿佛是在叫季泠选那白狐皮,可实则她心里知道,自己如此一说,季泠定然是不好意思再选的。
小姑娘的心思太浅薄了,在老太太这样老成精的面前哪儿兜得住。
“你乐姐姐说的不错,你选的衣裳颜色艳丽,配雪狐毛正好,这张就给你做衣裳吧。”老太太笑着道。
季乐的笑容险些就没绷住了,她万万没料到老太太会帮季泠做主。季乐心里一沉,看来她的努力还不够,老太太那儿还是想一碗水端平,并没有特别偏爱自己。
季乐不由有些委屈,她可比季泠对老太太好多了,比季泠也费心多了。
尧嬷嬷当时也在场,看着给披风、围脖挑样子的季泠和季乐,低声对老太太道:“奴婢算是看出来了,老太太你还是偏心泠丫头。”
老太太道:“我哪里是偏心泠丫头,只是她性子太好了,对乐丫头处处忍让。乐丫头虽然也好,可就是看到什么好的都想先占,我若是不出声,泠丫头只怕又要吃亏。”
“又要吃亏?”尧嬷嬷不解,“老太太你可真疼泠丫头。”
别看老太太见谁都一脸和蔼,可心里却透亮得很,什么小心思都逃不过她的法眼。就为着云和琴的事儿,她就知道季乐多好强了。
“月珠,我疼泠丫头,也疼乐丫头。倒是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在泠丫头之后又收养了乐丫头,这就是不喜欢泠丫头?”老太太问得很直接。
尧嬷嬷一时都没答上话,但实则嘉乐堂的人多少都有这么点儿念头。
老太太叹息一声道:“月珠,你伺候了我那么多年,我早就不把你当下人看待了。乐丫头是你荐进来的人吧?我总不能驳了你的面子。实则啊,我这里养一个丫头就够了,两个人总会有些小龃龉的。我呀老了,可不能时时刻刻给她们解绊子,总要一碗水端平才好。”
尧嬷嬷听了老脸都红了,“老太太,我……”
老太太拍了拍尧嬷嬷的手背,示意她不用再说下去,“不过乐丫头也是我自己喜欢,她活泛有劲儿,叫人看着觉得自己年纪都小了。”
说着话,玉莲前来传话道:“老太太,大公子回来啦,这会儿刚进门,说是换了衣裳就过来见老太太。”
“阿弥陀佛。”老太太宣了声佛号,“可算是平安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过得一小会儿,楚寔便出现在了嘉乐堂,同老太太说了下河南府的事儿。他是等葛家大姑娘下葬之后才回来的。葛家很是承情,毕竟葛家的姑娘这还没过门儿呢,楚寔算是有情有义了。
说过了葛家的事儿,楚寔又道:“泠表妹不在么?”
季泠和季乐早在知道楚寔要来时,就带着丫头各自回了屋,好方便老太太与孙子说话。这会儿老太太见楚寔特地问起,不由奇道:“你找泠丫头有事儿?”
鸣燕来说老太太找时,季泠也是奇怪呢,“寔表哥走了么?”
鸣燕摇了摇头,“没有。”
如此季泠就更奇怪了,不过她没敢耽搁,径直去了东次间。
季泠给楚寔行了礼,就听得老太太说,“你寔表哥这次去河南府给你带了个箜篌先生回来。”
“呀。”季泠吃惊得都低呼出声了,她知道楚寔去河南府是为了葛家大姑娘的后事而,乃是正经事,却没先到他心里居然还会惦记着给她寻个箜篌先生。
其实老太太骤一听见时也吃了一惊,不过楚寔解释后,她就晓得了。
季泠看着楚寔,真不知该怎么感激他才好。她得了“归去来”,虽然心里极爱,却不能弹奏,总不能说自己在梦里学过吧?何况她梦见的也不过是一星半点,是以她一直盼着有个先生呢。
然而当世会箜篌的人虽然不少,却都不是多正经的。
当今的文人墨客多好琴、筝,箜篌之属都是末流,乃是从西域传入中原的。若是想听箜篌,宫廷乐团里或有,然后便是只能往教坊等地去寻了。但楚府怎可能从教坊给她找先生。
老太太见季泠如此期待的模样,也就没再卖关子,而直接道:“珊娘,出来吧。”
“珊娘?”季泠的震惊已经无以复加。
原来真的有个珊娘。她昨儿才在梦里梦见呢,梦见一个叫珊娘的女子正在教长大以后的她弹箜篌。可没想到在梦外,珊娘这么早就来了。
待珊娘袅袅婷婷地上前给季泠行礼时,季泠才能肯定,眼前这人就是她梦里的珊娘,生得一般模样。娥眉娟娟,星眸莹莹,腰如细柳,色若春花,十分的好颜色。
“瞧这孩子,都欢喜傻了。”尧嬷嬷出声才将季泠的神智唤了回来。
老太太对季泠道:“今后珊娘就住在咱们家了。”
季泠看了看老太太,又看了看楚寔,怯生生地道:“可是,贞姐姐她们都没有专门的琴艺师傅,我,我……”何德何能可以有专门的先生教箜篌啊?
老太太道:“泠丫头,你别有顾虑。你珊娘姐姐也不是专门为了教你箜篌才进府的,她如今是咱们府里的客人,只是恰好会箜篌而已,你得空向她多请教请教。”
季泠虽然不知道为何珊娘会成为府里客人,但心里却松了口气,甜甜地应了。
晚上,季泠在碧纱橱里睡觉时,听到老太太和南蕙说话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说这碧纱橱有一桩好处,乃是季泠从没想到的。
碧纱橱的床上有一块木板,只要将耳朵贴近,就能隐隐听见老太太卧室里的说话声。季泠也是无意间发现的。
“老太太,大公子对泠姑娘可真上心啊,上回奴婢听他说要给泠姑娘找先生,还以为只是说说而已的呢。”南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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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老太太最是知道自己这个孙儿,“大郎从来不会随便承诺的。”
“只是今日大公子怎么会突然就把箜篌先生给带回来了?”南蕙问,“奴婢见那位珊娘姑娘生得十分貌美,可骨子里却有些轻飘,瞧着怎么像是……”
“就你眼睛尖。”老太太嗔道,“罢了,也没什么可瞒你的。那珊娘以前也是好人家的姑娘,父亲曾是灵宝县教谕,后来被江流一案牵连,珊娘也入了教坊。珊娘父亲是葛家大姑娘父亲的好友,葛家不愿落人口实,但又不愿意好友遗孤落难,就托大郎寻访珊娘,照顾故人之后。所以大郎才耽误了回京的功夫,将珊娘从那腌臜之地救了出来,暂时也找不到地方安置她,恰好泠丫头不是得了箜篌么,如此珊娘住下也算是师出有名。”
“原来如此。”南蕙道,心里也就明白该如何对待嘉乐堂多出的珊娘了。
“珊娘的身世你知道就行了,莫要四处去说。她的事儿,你多照顾安排一下。”老太太又嘱咐南蕙。
“奴婢知晓了。”南蕙道。
季泠却没想到珊娘是如此来历。一时心里不由有些怜惜她,她从官家小姐而沦落风尘,实在是不易。季泠自己也是从泥巴堆里爬出来的,心里压根儿就没有升起一点儿因为珊娘曾是教坊女子就瞧不起她的意思。
只是当晚,季泠便又做了个梦,再次梦见了珊娘。
不过这一次珊娘却没教她谈箜篌,而是两个人坐在一处绣花,是珊娘在指点她。原来珊娘不仅箜篌谈得好,当初在家时绣工也是一绝。
两人正讨论花样子的时候,一个小丫头忽然进来道:“姨娘,大公子回来了,说是今晚到你屋里歇,你准备一下吧。”
珊娘原本有些憔悴白的脸立即红润了起来,颇有手足无措的意思,站起身就跟季泠道歉道:“哎呀,今儿看来是挑不出花样子了,咱们明日再继续可好?”
季泠看见梦里的大季泠点了点头,开始往外走。也是这一刻季泠才发现,梦中的自己居然梳的是妇人头,这说明那时候她已经嫁人了?
可嫁的是谁呀?为何瞧着还是跟珊娘在一个府里呢?难道说她们真是那么有缘。
却见梦里那季泠正从珊娘所在的院子往外走,刚出门就看见了从游廊过来的楚寔。
季泠一下子就梦醒了。她惊讶地坐起身,心里想着,难不成在她的梦里,珊娘是给楚寔做了妾?这也倒想得通呢,珊娘生得貌美,楚寔纳她也无可厚非。
然而让季泠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如果梦里头珊娘给楚寔做了妾,那岂不是说她自己最后是嫁在了楚府?可是那为何她会跟珊娘成日里处着?
楚府里的正经夫人向来都是不会跟姨娘相处的,所以她难道不是正经嫁的人,也是做了人的姨娘?
为着这个念头,季泠如何能不吓醒?季泠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是给谁做了妾,但几乎可以猜得出,定然是跟她的脸有关。
芊眠见季泠一大早起来就对着镜子发呆,不由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她话音才刚落呢,就见季泠抄起一把剪刀对着一把额发就开始剪。
芊眠可是吓坏了,“呀,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儿能随便剪啊?”芊眠吓得都快哭了,可不知道该怎么跟老太太解释呢。
在芊眠说“身体发肤”之前,季泠压根儿就没听过这句话,她如今也不过就是跟着周容念了两个来月的三字经,还不算是读书人,对读书人的这一套可不太清楚。
在她们乡下可没那么讲究,头发长了碍事儿,她姨在家时,还时常帮她修剪呢。按她姨的话说,长头发费养料,也就是费吃食,人都不够吃呢,哪有余力养头发。
所以季泠可不知道自己是闯祸了,她见芊眠都哭了,赶紧道:“芊眠姐姐,你别吓,我在我姨家的时候时常剪额发的,额发长了有些遮眼睛,而且容易落到饭菜里,我在王婆婆那儿学厨艺所以才剪头发的。”
听了季泠的解释,芊眠赶紧道:“小祖宗诶,以后可不敢了,老太太看了铁定要问的。再说了,你剪的这是啥呀,狗啃的似的,你还是坐好吧,我来给你修一修。”芊眠如今也是破罐子破摔了,总不能任由季泠顶着个狗啃头出去见人吧。
不得不说,剪头发这件事上芊眠手还是很巧的,不一会儿就把季泠的额发修剪成了整整齐齐的一排,在眉骨上呈现一个顺滑的弧形。
芊眠仔细端详了片刻道:“别说,姑娘这样剪了额发,越发显得可爱了。”
芊眠这话可没叫季泠高兴起来,反而是起了副作用。季泠本来是想剪了额发把自己的脸这一些的,这样或者就没那么多人说自己生得水灵了。
可是她现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雪白的肌肤,葡萄似的大眼睛,便是顶着瓜皮似的刘海,看着也还是可爱。
芊眠见季泠闷闷不乐,只当她是怕待会儿老太太问起来责备她。
好在老太太虽然问了季泠头发的事儿,却也没有过多苛责,只说了句,“以后可不许随便就剪头发了,女孩儿家的头发养起来多不容易啊。”
季泠忙地应了。
待从可园下了学,季泠直接就去了王厨娘的侧院。如今王厨娘已经渐渐开始教她许多东西了,俨然是把她当弟子看待了,只是还是不肯同意季泠拜师。
季泠只好更诚心一些。她也是跟了王厨娘一个多月后才发现,原来王厨娘最擅长的乃是药膳,据她说,这是她四十岁之后才开始琢磨的,如今却成了她最拿手的。
王厨娘见季泠进来,先说了句,“把手给我看看。”
季泠立即伸出了手。王厨娘拉起她的手放到眼睛跟前,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都看了一遍才放下,“嗯,看来你是用心保养了的。”
但凡是王厨娘说过的话,季泠都是当圣旨来看待的,一点儿松懈也不敢有的。
“春韭,灶上的汤熬好了么?盛了来泠姑娘一碗,你一碗。”王厨娘吩咐春韭道。
春韭立即应了出去,一小会儿功夫就端了两盅汤进来,乃是炖的山药胡萝卜汤。
王厨娘道:“这胡萝卜健脾和胃,补肝明目,降气止咳,山药则健脾益气,两者炖的汤虽然味道不能算极好,却能健胃消食,清肠通便。对厨娘来说,不仅手要保护好,体内也不能有恶气,否则别人一闻见你口出恶气,还怎么能相信你做的东西好吃?”
季泠和春韭听得头连连点头。
“所以这类的汤,日后你每日下了学都过来喝一盅,也不拘着总是这一样,还可以换成山楂荷叶茶、薏仁土豆汤之类的。但有一种茶你却是得常喝。”王厨娘道。
“什么茶啊?”季泠好奇地道。
“我观你有些胃热,就常喝桂花菊花茶吧,能轻体馨气。”王厨娘道。
季泠不由更奇了,“王婆婆,你还会看病啊?”
王厨娘道:“那倒不会。不过既然要做药膳,自然要懂得药理,也得知道吃你做的吃食的人有些什么身体上的毛病,才好对症食补。因此医书也得看看。如今泠姑娘字认得应该差不多了吧,也可以开始看看医书了。若是遇上不懂的,问你的先生可以,问我如果我懂的,也会跟你说。”
季泠听了连连点头,走的时候王厨娘直接塞了两罐桂花菊花茶给季泠。
季泠带回去仔细研究过一下,王厨娘给她的桂花菊花茶,其中的菊花用的是安徽亳州的毫菊,是入药的菊花里功效极好的几种之一,桂花用的则是朱砂丹桂,也是上品。如今季泠的眼力跟着王厨娘也算是大有长进了。
芊眠听季泠点评之后不由得感叹道:“以前只觉得王婆婆是厨上的人,成日里摸的都是油污,还有些不大瞧得上,现在方才知道,合该王婆婆瞧不上咱们呢,瞧她喝的茶都大有讲究。这银子都还不算啥,要紧的是咱们就算有了银子也不知道该喝啥、吃啥。”
季泠笑道:“正是呢。”
待用过晚饭,季泠写了两篇字,这才去了珊娘的屋子。珊娘没住在嘉乐堂,而是住在了园子里的一处客房里,季泠学起箜篌来就更加放松了,再不用担心在嘉乐堂弹琴吵着老太太休息。
珊娘先开始指点季泠的时候,并没想到季泠会学得那般认真,且一点就通,一通就会,简直就像学过似的。
而她一个曾经沦落风尘的女子,也没指望季泠能以弟子礼待她,别说老太太不会允许,就是她自己也受不起。可却不想季泠待她十分敬重,这种敬重里还带着亲热,并不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珊娘初进楚府原本忐忑的心一下就被季泠给熨帖了。而且季泠的话极少,从未问起过她以前的生活,这无疑让珊娘维持了一点儿尊严。她只觉跟季泠相处是极舒服的事儿,因此恨不能把周身的本事都教给季泠。
珊娘在音律上实则是极有天赋的,她是她父亲开蒙的,也从小跟着任教谕的父亲念书、弹琴,是以才学谈吐都不错。这会儿教教季泠绝对是绰绰有余。
何况季泠还发现,珊娘在音律之道上甚至比周容还更出色,只不过因为两人出身的差别,周容又有个素有才名的母亲,因此众人便都只看得见周容的才学,而从没留意过世上还有珊娘这样的人。
季泠忍不住想,难怪楚寔会纳珊娘为妾呢。珊娘温柔解语、蕙质兰心,撇开曾经的遭遇坎坷外,其他真是再挑不出缺点来的。
到了腊月二十日,楚家的另外两名公子,二房的嫡出二公子楚宿和庶出三公子楚宥(you)也从书院回来了。他二人的书院不在京城,而是立院已经两百多年的嵩阳书院,所以一年里回来的日子不多。
楚宿一踏进嘉乐堂的时候,老太太就急急地道:“快上来让我看看,这都小半年没见着了,黑了、瘦了,松林是怎么照顾你的呀?”松林是楚宿的书童,嵩阳书院是不准带丫头去的,所以都是书童伺候起居。
楚宿道:“回祖母,不怪松林,是今年咱们书院在骑射上的课业加重了。你看,三弟也是一般的黑了瘦了。”
老太太又朝楚宥招了招手,仔细端详了一下,“嗯,不过个子也长高了。”
虽说现在讲求嫡庶之分,但楚宿和楚宥身上都流着老太太的血脉,因此也都是喜爱的。
之所以这二人里老太太又格外偏爱楚宿,那实在是因为他太出色。楚宿大约可谓是楚家孙子辈里生得最俊美的一个。他母亲章夫人本就是出了名的美人。他继承了他母亲的优点,生得清俊挺拔,五官却又十分秀美,小时候带出去的时候,别人还经常以为是个女孩儿呢。
长大以后的楚宿身上却并不见脂粉气,显得清朗而耀华,乃是标准的美男子。
而且楚宿的学业也比楚寔也差不了几分,去年十四岁的时候刚考中生员,成了秀才,今年的秋闱则中了举,名次虽然不如当年夺得解元的楚寔,但十五中举也是十分了得了。
楚宥就差了一点,但去年也中了秀才,只是今年秋闱没中而已,毕竟他年纪也比楚宿小。
总而言之,楚家的这三个孙子都称得上是人中龙凤了。
楚宿和楚宥一进来,季乐的眼睛就立即亮了起来,一双眼睛简直恨不能粘到楚宿身上,可却又不能一直盯着他看。
只是楚宿一进来,就让季乐的心整个地活泛了起来,他就像一缕阳光一般射入了她的心房,只觉得他无一处不好,天底下怎么会有他这般完美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