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寔正是因为洞悉了其中的内幕,而让人欲杀之灭口。对方更是不惜重金买通了他身边的北原,要做出一处仆害主的戏来。
亏得楚寔早有准备,而北原又焉敢真的背主,于是两人索性将计就计,自导自演了一场仆害主的戏,而让对方放松警惕。
对手又实在狡猾,楚寔并不敢让其他人与闻,以免演得不够逼真,这才有北原叛逃,南安千里报信的事儿。而在扬州府已经“死去”的楚寔,则趁机藏入了幕后,终于拿到了切实的证据,这才快马加鞭地回了京城。
回京之后楚寔也不敢归家,就怕楚府外也有那些人的眼线,所以在外面落脚,让人通禀了大老爷楚祜,两人一同进宫面圣之后,楚寔这才回了府中。
光是听楚寔事后说其中种种的艰险已经是惊心动魄,真不知当初他亲自面对时,又是何其惊险。
老太太连声道:“你啊你,便是忠心为朝廷办事,可是自己的小命也要紧啊,你这般冒险,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老婆子就不说了,反正是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的了,可你娘怎么办?她呀现在都还起不来床呢。”
楚寔赶紧道:“正要同老太太你说了,孙儿这就去看看母亲。”
“去吧,去吧,赶紧去。”老太太道。
☆、第二十八章
楚寔离开后, 嘉乐堂便已经是喜气洋洋了,老太太也有劲儿了,晚饭吃了两碗才搁下。只是没一会儿,又听人来报,说是大老爷罚楚寔去祖宗牌位前跪着去了。
老太太听后只道:“该, 谁让他这么大胆子, 连家里也瞒着, 让我和他娘两个都到鬼门关外走了一圈,只是罚跪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可老太太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毕竟还是心疼, 到晚上临睡前就忍不住问道:“大郎那边可是吃了晚饭才跪的, 还是没吃晚饭?大老爷有说让他跪多久没有?”
南蕙道:“听说没让吃晚饭, 大老爷也没说跪多久, 只说让大公子起时才准起。”
老太太叹息一声, “哎,这虽说已经开了春, 可天气还冷着呢, 大郎在祠堂里跪着, 那么冷, 把腿跪坏了可怎么办?而且这才从扬州昼夜不休地赶回来,哪里熬得住啊?”
苏夫人那边也是同样的,罚在儿身痛在娘心。楚寔回来之前, 她整个人都几乎已经死了,可楚寔一回来, 她的病就好了大半了,比老太太还精神,毕竟是比老太太年轻许多。
这会儿苏夫人正埋怨楚祜,“老爷,大郎已经跪过了就算了吧?他晚饭都没吃,又赶了那么久的路,身子哪里熬得住?”
楚祜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大郎办事太过急躁,他去扬州之前,我就跟他说过,扬州的天不能随随便便捅破,必须谋而后动,可你看他呢,冒冒失失就动手,这次要不是老天保佑,他回不回来得了还说不清呢。要不重重罚他,他以后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自己三头六臂呢?若真是闯出祸来,难道你和老太太又要陪着他死一次?”
苏夫人见楚祜说得认真,也没敢在给楚寔求情。
情虽然不求了,可背地里总是要照应的,苏夫人因陪着楚祜,便吩咐了丫头去找静珍。其实不用苏夫人吩咐,静珍也早就准备了食盒要去看楚寔的。
而淑珍为了讨好这个大哥,后脚也进了祠堂。
如此一来,那祠堂倒不像是祠堂了,跟戏台子似的,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好不热闹。
季乐这样会来事儿的人,当然也不甘人后,不过她是等到比较晚的时候。因为听说前头送东西的人都被楚寔打发回去了。而现在她估摸着楚寔该渴得受不了了,这才提着食盒领了怀冰去祠堂的。
芊眠从窗户缝隙里望见对面的动静儿,回头对季泠道:“泠姑娘,你不去看看大公子吗?”
季泠搁下手中的书卷道:“大老爷肯定是为了大公子好,才罚他跪祠堂的,咱们去看他不就逆了大老爷的意了?”
芊眠道:“但是对面的乐姑娘都去了,姑娘如果不去的话,未免叫大公子觉得寒心,毕竟每年节礼,他都是想着姑娘的。”
芊眠说的也有道理,季泠不由叹息一声,这家里人多了,总是要担心这个,顾忌那个。“那你拿银子去厨房上要一碟子易克化的点心吧。”季泠刚说完,又道:“不妥,只怕点心容易漏渣滓。这一日不食倒也无妨,就是不饮水却难受。上年我不是做了玫瑰卤么,舀一勺子化了,既解渴又能养胃。”
“还是姑娘想得周到。”芊眠道,说着话就行动了起来。
“准备好了么,咱们走吧。”季泠自己换了身衣裳从屏风后出来叫芊眠道。
芊眠道:“可是乐姑娘她们还没回来,咱们现在就去,不就撞上了?”
季泠道:“撞上了才好,如今我们也大了,祠堂里就大公子一人,私下相见总不太好。”
芊眠埋怨道:“姑娘就是心思太重了。”
季泠笑道:“这不是心思重,而是守礼。”
芊眠拗不过季泠,只好提了食盒跟在她身后往祠堂去。果不其然,刚走到祠堂外,就见季乐主仆正从祠堂出来。
“泠妹妹也是去看寔表哥的么?”季乐走下台阶问。
季泠点了点头,“老太太心疼寔表哥,她不便来,咱们总要体谅她老人家的心的。”
季乐笑道:“我也是为着这个才来的。不过寔表哥却不肯进食,泠妹妹也就别费心进去了。”
季泠其实并没想进去,要不然也不会加快脚步地赶来撞上季乐了。只是她也不是没有小心思的,如今站在祠堂外,里面的楚寔能听到她的声音就行,知道她来过了,并不是那等无情无义之辈就好。
“寔表哥这也是为了不违父命。”季泠道,“既如此,我就不进去了,芊眠咱们回吧。”
季乐便欢欢喜喜地挽了季泠的手一同往回走。
楚寔此次回京所禀报之事,皇帝自然还得派遣官员前去核查,若是属实便要就地拘拿扬州官员,而这之间的时日,楚寔便只能赋闲在家,以待上意。
老太太对这“偷得”的浮生之闲最为满意,“正好趁着这机会在家多呆些日子,指不定下次又是外放,还不知道要过几年才能再见到你呢。你这亲事也再拖不得了,这次的事儿可真是吓着老婆子我了,想着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我如何睡得着觉?”
楚寔道:“老太太说得是。”
为着这次的事儿,苏夫人和老太太顿时将择媳的要求放低了一大半,也不管对方的年纪和家世了,只要才貌双全,能配得上楚寔的都在心里过了一遍。
而苏夫人和老太太忙着楚寔的婚亲事,自然就顾不得静珍上次说的学马的事儿了,静珍便转而缠上了楚寔,只要她大哥答应了的事儿,一准儿能办到。
出人意料的是,楚寔对静珍说的骑马的事很是支持,没过几日就把事情给办妥了。
“泠妹妹,听静珍姐姐说,给咱们几个姑娘买的马已经送到庄子上了,她的意思是过两日就要禀了老太太,咱们一同去庄子上学骑马。我心里有些小激动,你呢?”季乐道,“多亏寔表哥回来了,那些马都是寔表哥给咱们置办的呢,你和我都有份儿。”
对于骑马的事儿,季泠可没有静珍以及季乐她们那般期待和兴奋,骑马对她没什么意思,她将来也不去高门应酬的,与其去学骑马,还不如在府里看看书,跟王王婆婆多学学,亦或者做点儿针线之类的轻松。“我有些害怕骑马。”
“我其实也怕,不过不是还请了人教咱们么?静姐姐还说,过两日正好书院要放几天春假,所以还会邀了宿表哥一同去庄子。听说宿表哥的骑术是极好的。”季乐道。
季泠虽然对去庄子上骑马不敢兴趣,但总是要合群的。而这一次学骑马不仅季泠和季乐又分,便是周容,竟然也跟了来。
说起来周容的年岁也不小了,秋天就该满十九了,至今也不曾听周夫人给她定下人家,对女子来说实属罕见。
苏夫人倒是给周容说过两户,不过不是周夫人不满意就是周容不点头,后来她也就懒得再管了。
楚府养马的庄子就在京郊红叶山下,占地颇广,因着当初先太傅在的时候休沐日时常来此小歇,所以房屋都是修葺过的,虽没有楚府住起来那般宽敞,却也够季泠她们一行人住了。
唯一不好的是,男子住在外面一进,姑娘家和老太太住在里面一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很容易撞上。
季泠她们是午后才出发的,到庄子上之后略微歇一歇便是晚上了,用过晚饭消了消食,老太太就上床歇着了。
季泠捧了佛经坐到老太太床头的绣墩上,低低地有韵律地念了起来。当初周容说她极有乐艺天赋,的确没有说错。而如今乐音似乎已经融入了季泠的整个生命,无论是念经、走路,甚至掌厨时,动静举止似乎都流露着韵律。
也就不怪老太太才听了她几日的经就感觉离不开了。
南蕙收拾了屋子,回头看了眼正认真念经的季泠,心想这位泠姑娘虽然嘴笨,也不来事儿,不会讨好人,可她只要有念佛经这一个绝活,就是别人比不上的了,如此想来也是个聪明人。
南蕙放轻了脚步刚出门,却见楚寔从外面走了进来,立即迎上去道:“大公子怎么来了?”
南蕙有此一问是因为今日出门时,楚寔并未前来,这会儿看见他到庄子上自然惊讶,“老太太已经歇下了。”
楚寔温润地笑了笑,“这会儿已经睡着了吗?”
南蕙被楚寔的笑容给笑得晃了晃神,虽然早就该习惯了,但南蕙还是红了脸。这位大公子当初在京城时就有出名的美男子,没想到去了扬州府两年多,回来之后却琢磨得越发温润如玉了,完全和二公子掉了个个儿。
忽地就叫人想起一句诗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南蕙记得前些年,府里是大公子疏淡冷傲,二公子温和可亲,现在却反过来了,二公子年纪大之后反而疏淡了。
“奴婢出来的时候,老太太还没睡着。”南蕙低头道。
楚寔轻声道:“那我进去给老太太问个安。”
☆、第二十九章
南蕙听见那低沉醇厚的声音, 不由觉得耳根子一热,回头再看楚寔的背影几乎有些痴了,她忙地甩甩头,抚着胸口深呼吸了两口。说她没想过楚寔却是谎言,只是南蕙是聪明人, 很多时候她们这些做丫头的有没有幸, 并非是看男人家的心意, 而是要看未来主母是何品性。
若是容得人的,跟了楚寔自然是得偿所愿,但若是容不得人, 那还不如配了府中的小子, 至少日子过得舒坦些。
南蕙低低叹息一声, 也不知道未来的大少奶奶是什么人。
楚寔走进东梢暖阁的时候, 季泠还在念佛经, 不过老太太的眼睛已经闭上,呼吸也平稳了起来。她侧脸看了看, 轻手轻脚地搁下佛经, 正要出去却见楚寔不知何时依在了那镶颇黎屏风侧。
楚寔见季泠起身, 便走了过去, 季泠忙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给楚寔使眼色让他出去。
楚寔便从善如流地跟着季泠转出了暖阁, 又出了堂屋,这才见季泠转过身对他行了一礼, “大公子。”面对着比几年前已经陌生许多的楚寔,季泠实在有些喊不出“寔表哥”三个字。人大了心思就复杂了,他是,她亦是。
“泠表妹。”楚寔道。
尽管楚寔喊她喊得亲近,但季泠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不敢真的高攀。“大公子,老太太已经睡着了,她睡眠浅,若是吵醒了今晚就整宿都难以再入睡了。”
“嗯,是我来晚了,本想给老太太问个安的。”楚寔道,“泠表妹,日日给老太太念佛经么?”
季泠点了点头,“老太太听着佛经才能入睡。”
楚寔笑道:“这么说来,老太太倒是离不开泠表妹了,若是哪天泠表妹不在府里了,她老人家可怎么是好?”
季泠心里一惊,不明白楚寔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她和楚寔甚少来往,他也不会对自己没话找话说,那这话背后的含义就让她毛骨悚然了。
恰这时南蕙从外面走了过来,“大公子,奴婢刚才去外院已经打点好大公子的住处了,今日天色已晚,大公子想是不会走了吧?”
楚寔道:“是,我打算陪老太太多住几日。”
季泠回到屋里时,季乐还在练字,因着庄子上房间不够,所以她二人就住了一间。
“泠妹妹,老太太睡着了?”季乐问。
季泠点了点头。
季乐道:“老太太现在是离了谁都离不了你,也怪不得她老人家偏疼你呢。”
不管说者是有心还是无意,季泠都觉得背后冷汗涔涔。略微敷衍了几句,便叫了芊眠来伺候她洗漱上床。
季泠话向来不多,季乐也不以为意,只在灯下继续练字,她如今一手好字,在姑娘家聚会时没少被人夸赞。
季泠洗漱后仰躺到床上,闭上眼睛怎么也睡不着。季乐说的话她可以不去想,但楚寔是什么意思啊?觉得她心机深沉,在拿捏老太太么?季泠叹息一声,她不过就是为了让老太太的日子能尽量舒坦,却不想别人会怎样看待。
因想得太多,季乐上床的时候,季泠都还没睡着。
次日早起用过早饭,静珍和周容几人就开始张罗着学骑马了。此次统共买了六匹矮个儿马,是专给姑娘们用的,季乐、季泠也没被落下。
季泠跟着静珍几人走到马厩挑马,第一个选的自然是静珍,她挑走了里面通身雪白的那匹。季乐在季泠耳边道:“那匹马可真美啊,我也想要呢。”
只是这样的马不容易找,楚府也才购得了一匹。静珍之后,所有人都谦让周容,她虽然不是楚府的姑娘,却是她们几人的半个师傅,是以都十分敬重周容。
周容还待谦让,却听静珍道:“容姐姐,你就别谦让了,这让来让去天就该黑了,婉珍和淑珍你都是指点过的,有半师之宜,你在后她们可不敢先。”
周容这才上前选了马。然后是婉珍、淑珍,再次便是季乐和季泠。可是如此一来,剩下的马匹自然就不再是季乐看上的。她心里虽然知道这是应当的,但有时候还是忍不住会想,假如她是楚府真正的姑娘……
几位姑娘选马时,恰看见楚寔和楚宿从不远处策马过来,静珍立即兴奋地朝楚寔回收,“大哥,二哥。”
楚寔和楚宿驾马行到众人跟前翻身下马,姿势英气潇洒,看得即将学马的几人十分眼热。
“大哥,今日你教我们骑马吧,好么?”静珍朝楚寔道。
楚寔的眼睛扫过周容、季乐和季泠三人,当然是不会同意的,笑着道:“我教你那岂不是杀鸡用了牛刀?”
静珍顿时笑了起来,“大哥,哪有人自己赞自己的?”
周容在旁边也跟着笑绽出了笑容,她是众姑娘里年纪最大的,无论是脸蛋还是身子都已经完全长开了,胸脯高耸,仿佛盛放的芍药花,最是引人注目。
季泠无意间扫过楚宿,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周容,而周容却正仰着头看向楚寔。
周容对楚寔之心,季泠和季乐都是知道的,私下也曾怀疑过,周容至今未嫁,说不定就是在等楚寔。只是她既有心,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下文,周夫人和苏夫人乃是好友,再亲上加亲岂非更美?
季泠却是不知道,实则周夫人暗示过苏夫人,苏夫人对周容却是无可无不可,偶尔在老太太跟前露过点儿口风,老太太却是不喜欢周夫人,因此并不接话,苏夫人也就知道老太太不属意周容了。
过得一会儿,楚寔专门给几位姑娘请的骑术师傅便过来了,冯氏也是个女子,将门出身,称得上弓马娴熟,比男子也不输多少,是楚寔费了不少人情才请到的。
见冯氏过来,楚寔便想走,不过楚宿却道:“大哥,冯夫人要教六个人怕是忙不过来,今日我们也没什么事儿,不如留下来指点指点静珍她们吧。”
静珍闻言立即笑道:“还是二哥最好。”
待几位姑娘各自选好了马,马夫便将马都牵了出去,又抱了一摞草料来,这是让几个姑娘喂马的,方便和这些马先亲近一下。虽说这几匹都是训练好了的马,但毕竟是畜生,总有些野性。
季乐胆子倒是大,拿起一束草料喂到她的马“一朵梅”嘴边,轻轻地摸起马鬃来,一边摸一边道:“马儿乖,今后你的名字就是一朵梅啦。”
其他几位姑娘,虽然心里也有些害怕,但见季乐如此大胆,也不甘落后地拿起了草料。
冯氏欣慰地笑了笑,她起初是不愿意接这活儿的,谁想伺候那些娇滴滴的姑娘啊,可却不过人情,只能前来。好在楚府的姑娘都十分大方,胆子也不小,还算好教。
但唯有一人却叫她有些头疼。
让冯氏头疼的正是季泠。
其实季泠自己也很头疼,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这般怕马。她看着面前比人还高的马,双腿就开始战战,更别说还要让她拿着草料去喂了。
季乐走到季泠的身边,“泠妹妹是害怕吗?这马儿很乖很温顺的,你要是怕的话,我拉着你的手喂啊。”季泠说着就塞了一把马草给季泠,然后抓着她的手靠近马嘴边。
这时那马似乎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踢了踢后蹄,当时就吓得季泠连退了三步。
这让季乐和淑珍都笑了起来,尤其以淑珍笑得最欢畅,“泠姐姐未免也太胆小了些吧。”
恰好这会儿楚寔看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季乐抢在淑珍前面答道:“我们在笑泠妹妹,她呀胆子太小,刚才这马抬了抬腿就吓得往后退了三步差点儿摔了。”
这么些年季乐踩着别人捧自己的性子可是丁点儿也没变。
楚寔看向季泠,“这马都是训好了的,十分温顺。特地买来给你们几个姑娘学骑马的,不用怕。”
其实楚寔的声音非常柔和,甚至可说是特地放柔了声音的,可听在季泠耳里却像是雪片钻了进去。楚寔是在说她不识好歹吗?这马是特地买给她的,骑术教习也是楚府特地请来的,她这般退缩他是觉得她辜负了长辈们的用心么?
所以说季泠这人啊,什么都好,就是一点儿坏了事,实在太过敏感。可这也不能太怨她,寄人篱下,承人之恩,少不得就会自认矮了一截。
“听静珍说,如今京城里的姑娘家都时兴学骑术,好好学吧,咱们楚府的姑娘可不能落人后。”楚寔又添了句道。
如果说前面的话还是话里有话,那后头这句可就是明示了。楚府的姑娘不能落人后,季泠虽然姓季,却养在老太太跟前,自然不能丢楚府的人。
待楚寔走后,季泠方才长长地吐了口气。虽然楚寔对她一直不错,而且表面上也十分的温润,但她不知怎的就是怕他。
季乐看着季泠道:“泠妹妹别怕了,先才寔表哥不也说这马很温顺吗?”
说是一回事,可做又是另一回事。尽管季泠心里知道,去喂喂马应该没什么事儿,可她就是做不到,腿就像不听使唤似的,一步都挪不动。
几个姑娘都轮番过来劝过季泠,周容更是过来关心了好几次,可季泠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最后弄得人人都不再理会她了。
那冯夫人见她朽木不可雕也,又不是正经楚府的姑娘,也就丢开了手,先顾着其他五位姑娘去了。
学习上马的时候,静婉淑几人虽然费了点儿力,但最后都学会了,季乐就更不用说了,她是第一个学会的。最后其他五人都坐在马背上,让马夫牵着马开始溜圈时,季泠还依旧站在地上对着她的小棕马发抖。
季泠弯下腰去了草料,咬着嘴唇侧过头闭着眼睛努力克制住害怕地将草料喂向小棕马。
“它要咬你手了。”一个男声突然在季泠背后响起 ,而同时她已经尖叫着跳了开去,抱着头蹲到了地上。
“有这么可怕吗?你闭着眼睛喂马,草料没喂到嘴巴里,全戳它脖子上了。”楚宿走近季泠道。
季泠抬起头才发现说话的人是楚宿,她站起身,红着脸低着头抓着自己的袖口,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这几年,楚宿是在京郊的东正书院念书,也时常回家,但季泠本就不会来事儿,跟楚宿说过的话怕是不超过十句。
楚宿摊开手掌面向季泠。
季泠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能抬起眼皮诧异地看着楚宿。
“害怕它咬你的手,你就摊平了手掌喂它,这样它就咬不着了。”楚宿道。
“多谢二公子。”季泠道。
“阿乐都叫我二表哥,你怎么叫我二公子?”楚宿问。
☆、第三十章
这话叫人怎样回答呢?季泠应付这种问题的法子一向是, 低头、抓袖口。别人看她如此局促自然也就不会追问了,虽然这很可能让人觉得她不讨喜。
楚宿道:“喂吧, 我在这儿看着你。它若是咬你, 我会救你的。”
季泠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抓起一把草料, 抱着必死之心将手突兀地就伸到了小棕色马的嘴下。她突然变这么勇敢, 可不是因为楚宿教得好, 而是季泠只想让楚宿赶紧走。女孩子大了, 避忌就很多。
尤其是府中的苏夫人、章夫人,甚至三公子楚宥的姨娘曾氏, 无不在时刻防备着季泠和季乐,尤其是当她们到了说亲的年纪后,言语间更是屡有敲打。
只因姻亲中,表哥、表妹缔结婚姻的不在少数, 有彼此青梅竹马的情谊, 也有门当户对的家世,而季泠、季乐这般的“假表亲”却绝不在苏夫人等的承认之中, 最生怕年轻人私下有了首尾不好收场,毕竟老太太可是家里的大佛,季泠和季乐养在她膝下总不能给人做妾,哪怕是楚寔、楚宿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