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玠也有些哽咽。
荣吉昌大为感谢了李延广的主子,当然也知道四皇子是什么也不缺的,也不是他们这等人能高攀的,当然也是他们这等人最好不要攀的,所以荣吉昌只有口头表示。
李延广自然也不将这些放在眼里,只是没想到破落的安国公府这一辈儿除了出了个荣五姑娘外,还有这等一个美貌的小丫头。
别问他怎么知道荣五的,荣五如今薄有名声,虽然还不足以达天听,但皇子二十岁就要成亲,找老婆这种事情对有想法的皇子来说,自然是越早打听越好,越早培养越好。所以李延广也算关注过这位荣府五小姐。
此番变故后,荣吉昌等也再无心逛灯会,他抱着阿雾便打道回府。
阿雾一路却在暗惊,没想到实际年龄不过十四岁的楚懋居然已经有了这等势力,在灯会的茫茫人海里,李延广抱着她直奔荣吉昌的方向而去,丝毫没有绕路,可见一路早有人为他指明了方向。
也不知这灯会上,楚懋布置了多少人手,找个人跟摘大白菜似的简单。
难怪最后向贵妃所出的哀帝会折损在他手上。真是叫人不可貌相,数英雄人物还看年少啊。
楚懋没想到不过一个小插曲便叫阿雾看出了他隐藏的实力,这也是李延广欺阿雾年纪小,以为她不懂这些,有些蛛丝马迹便没遮掩。
不过阿雾也着实好奇,楚懋好好的皇子不在宫里待着,在上元灯节居然出现在民间,难道是人约黄昏后?
阿雾,你真相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目前的阿雾应该操心的事情,因为为着阿雾遇到拐子的事儿,破天荒的一向温柔娴淑的崔氏发了大脾气,荣三爷三天没进过卧房了,阿雾则被禁足十天。
荣玠和荣珢也受了罚,写大字,每天二十篇呐。
阿雾倒是不介意禁足,反正最近她所有的心思都扑在写八股文上了,其实稿子她是早就拟好了,可总想看过许立斋的文后再修改修改,既然出手了,断然没有失败而回的道理,只是怕荣吉昌是个书呆子,那就不好办了。
因为二月里就是春闱,荣吉昌也没有再回东山别院,而是在府中的书房静习,连吃饭也在书房,晚上也不回内室休息,三个孩子也不许去打扰他。
阿雾在荣吉昌进场前的三天缠着荣玠领她去书房找荣三爷,荣吉昌见是她二人,格外高兴,将阿雾抱在怀里香了香,惹来阿雾的皱眉,他则哈哈大笑。
“爹爹你也该歇一歇了,要备足了精神下场才有劲儿呢。”阿雾娇糯糯地道。
荣吉昌点点头,“我正准备回院子里,你这丫头就来了,爹今天去给你买刘长春的梨花糕好不好?”
阿雾本想说不好,但是梨花糕的味道嘛,阿雾想了想,吞了吞口水。其实她真不是吃货的,想她康宁郡主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只是当初要忌口,什么都是浅尝则止,导致阿雾现在有点儿忍不了嘴。
荣吉昌看阿雾的样子就笑,这丫头又想吃,又要装,模样可爱极了。
阿雾也知道自己的淑女功破了,恼羞成怒,假装给荣吉昌整理书桌以等待脸上的红晕消退,顺便翻了翻荣吉昌这些时日的练笔之作,嗯,文是好文,立意精辟,论辩犀利,比上次看他的八股文小有进步,只是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
荣吉昌见阿雾看得煞有介事,笑道:“阿勿也看得懂时文啊?”
阿雾没开口,荣玠却接过了话语,“她呀,人小心可不小,年前还问我找了好些时文集子看哩。”
荣吉昌一时感动,寻常女子哪里会喜欢那死板的八股文,阿雾这般小的人儿关心时文,自然还是为了他这个当父亲的。
阿雾却没管荣吉昌的心情,心里只暗赞荣玠,这哥哥真好,事前没通气儿,居然晓得给自己铺垫,不错不错,那她将文章拿出来也就不显得太突兀了。
第二日晚上,阿雾坐在崔氏的炕上吃梨花糕,左右坐着荣三爷和崔氏,好不开心,等她吃完很优雅地用手绢拭了拭嘴角,再缠着荣三爷去了东厢他在内院里的一处静习之地。
阿雾献宝似的将自己那篇时文捧了出来,“爹爹帮我看看这篇做得怎样?”
荣三爷一看,这是一篇八股文,选题出自四书的《论语?述而》。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①
阿雾的这篇文以“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破题。
破题是八股文的全篇之重,阿雾的破题句,“圣人”指孔子,“能”指颜回,凡破题无论圣贤与何人之名,均须用代字,故以能者二字代颜渊。破题二句,明破行藏,暗破惟我与尔。
荣吉昌本是以戏耍心态对待阿雾,不想读下来自己却先叫了一声“好,破题不俗。”
又接着往下读,越发惊讶起来,这样的雅学绩文,非湛深经术之人不能做。文风清真雅正,开风气之先,实在是难得的佳作,岂能是黄口小儿做得出的。
以荣吉昌对阿雾的了解,这绝非她能做的。
阿雾看出荣吉昌的惊讶,假作不知,笑道:“请爹爹指正。”
“这是你做的?”荣吉昌不信。
阿雾笑闹地抱住荣吉昌的脖子,“爹爹好聪明,这并非阿雾所做,是昨儿梦里得的,我觉得好,早晨起来怕忘了赶紧记下来的。”
对阿雾的话荣吉昌半信半疑,但这样的文实非阿雾能做的,可这等好文他从未看过,如果有定然早有流传,所以荣吉昌见阿雾借梦言事,也信了半分。
想玠哥儿提及阿雾看时文的事,只当她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偶然得之也未可。荣吉昌在梦里也曾得佳句,醒来也时常记下,同文友品赏,都言比他清醒时所作更佳,荣三爷也以为如此。
阿雾见文章已经送出,也不再缠着荣吉昌了,自留他一人独自沉思。
文人见到好文,就像猎人见到猎物,酒鬼闻到酒香一般,忍不住要细细品味,荣吉昌也不例外,一晚上都在吟哦此篇。
阿雾到最后才拿出文来,一是让荣吉昌记忆新鲜些,免得下场时记忆模糊了,二来是怕早拿出来他同他那些文友一起品鉴,就白费阿雾一片苦心了。
这文实在是阿雾费煞苦心写出来的,文风同徐立斋并不尽相同,因为她怕太偏徐,而荣吉昌会不喜,于考场上未必肯用。
其实荣吉昌最后会不会用,阿雾还真没有把握,所以她托梦言事,表示这是无主之文,希望荣吉昌随便拿去用,但又怕他书生意气。
…中首魁囊中羞涩
却说荣吉昌下得考场,号房里狭窄逼仄,又寒风凛冽,冻得人脑子都僵了,荣吉昌看到八股文的考题时,人都僵呆了。
真不敢相信,题目和阿雾那篇梦里文一模一样。如今的习气是题目越古怪越好,很多时候都是截取四书里的句子拼接而成,不想这一回居然是原文摘取,让好多人都大跌眼镜。
荣吉昌想另写一篇,可脑子里全是那篇梦里文,他无论如何想都无法构思出更好的句子,又想到家里境况,咬了咬牙,直接用了梦中文。
当报捷的队伍到了安国公府时,荣吉昌还在雾里梦里,一家人都高兴坏了,老太爷让人立刻准备鞭炮,又慷慨地打发了报捷队伍。
荣吉昌这一场中了会试的会首,三月初一参加殿选,被隆庆帝钦点为状元。
荣吉昌本就有才,人又生得儒雅英俊,三十几岁的人,风度翩翩,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殿上对答,才思敏捷、言之有物,因此简在帝心,终于是破茧而出,一鸣惊人。
一吐这些年困在心中的憋屈之气。
隆庆帝点了荣吉昌任翰林院修撰,待回乡祭祖后便可去吏部报道走马上任。翰林院,是个清贵衙门,需要慢慢熬资历,一旦出头就是凤凰于飞,大夏朝但凡内阁大臣都必得是翰林出身,当然并不是每一个翰林都能入内阁。
荣吉昌踌躇满志,期待着大展拳脚,一施夙愿,阿雾也很高兴,想着今后的日子能松快点儿了。
在窗前支颐赏桃花的阿雾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怎么荣三爷中个状元,她,康宁郡主,第一反应居然是手头会松快点儿,以后可以得几件衣裳穿,早晨想吃山楂糕也有钱使唤厨房那些妈妈了。这想法实在是太掉价了。
果然是环境决定思想。
阿雾甩甩脑袋,告诉自己,她应该憧憬未来荣三爷成为一代贤相,名垂青史才是。阁臣的女儿,虽然听着没有郡主、县主之类威风,可若真落到实处,私下里一众官员的贵太太贵夫人等更要巴结的还是阁臣的掌上明珠。
晚饭后阿雾去了崔氏屋里,见她正动着剪刀,忙碌着裁剪衣裳,看衣料该是给荣三爷制衣裳。
崔氏见阿雾进来,笑道:“给你爹爹做两身会客的衣裳。”
阿雾仔细瞧了瞧那衣料,花色有些老旧了,但料子是上好的锦缎,颜色也鲜艳,再对比荣三爷日常穿的衣裳,阿雾想这衣裳应该是崔氏嫁妆里压箱底儿的东西。但嘴上依然忍不住问了句,“这是老太太赏的?”
崔氏笑了笑,摇了摇头。
阿雾就知道这府里执掌权柄的老太婆不会有份儿心思。自己的爷爷安国公娶了这样没见识的女人,难怪儿子辈都是歪瓜裂枣,幸亏自己老爹姨娘去得早,从小爹不疼、娘不管,反而没被荼毒,称得上歹竹出了好笋。
阿雾心想若换了自己是老太太,哪怕一开始瞧不上三房,这会儿也该表示表示才是,虽然自己是嫡母,道理上他始终得孝敬自己,可毕竟不是亲生儿子,这人心离远了,什么事儿都不好办,孝敬也能孝敬出好多道道来。更不说,今后大伯、二伯的前程恐怕还得和自己老爹联系起来。
阿雾以前就瞧不上安国公府这位头发长见识短的太夫人,现如今切身体会了她的肤浅、短视和刻薄昏庸,更是瞧不上,断然不会因为她算是自己的祖母,就改变态度,也绝对无法忍受低声下气去讨好那老太婆。
因为阿雾不在老太太跟前逗乐,又是庶子的女儿,老太太的小眼睛根本就没瞧过她。
阿雾对荣府的感情是基于你们对我好,我才对你有情的基础上的,并不是基于荣府生她、养她产生的情感,生养之恩,她始终挂念的还是公主府的爹娘。对老太太就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了。
“爹爹呢,出去会友啦?”阿雾见荣吉昌不在,所以发问,他一连十几天都没在家里用过饭了。
“嗯,说是同科相聚。”崔氏理着布料,没抬头。
阿雾见崔氏裁衣手法熟练,是个好手,可见都是生活逼出来的,她见过的夫人里面,可没人能有这技艺,绣花和裁衣、制衣可不是一回事,姑娘们习女红,做针线,都是小件,做个荷包,绣个手帕已算贤惠,添衣裁衣都是绣娘们的活儿。
比如阿雾如今也能绣荷包了,针法有模有样,针脚也算细腻,但要缝制衣裳却还是差了火候,不过阿雾有心学一学。
阿雾这辈子就是来查漏补缺的,上辈子擅长的诗书词画这辈子再不是学习重点,重点是那些她上辈子学不好、做不好的,她这是来完美阿雾这个人的。
阿雾一旁看着崔氏裁衣,一边儿答着崔氏的话,“纽扣就用黑线,若要好点儿,可以扭点儿金线,样式嘛用普通盘扣就好,越简单越好,这样才不会过气儿,你若用今年时新的扣子样子,明年指不定就过气儿了。”
阿雾姑娘虽然不是现代灵魂,但却不阻碍她竖立世间经典的审美观。
简单的才是永恒的,简洁的才是时尚的。
但是,这世间不乏喜欢追新逐异,贪华喜繁的人,比如“风骚”的四皇子。
阿雾实在找不到其他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楚懋,他这人做派虽然不风骚,但穿衣风格实在是太“风骚”,一年一新,男式衣裳嘛每年看楚懋穿啥就知道时新啥了。
可这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这种风尚明明只该存在于女子之间,该是宫里的娘娘或者宫外的公主来领头,偏偏这种事出现在了男人的身上。
京里的纨绔穿衣都爱效仿楚懋,因为他有掷果盈车的效应。
阿雾见楚懋见得不多,但每回见他,服饰都极为讲究,光盘扣她就没见过他用重样儿的,玉佩等挂件也是月月新,日日新。
当然那也是因为四皇子有那个条件,国之府库源源不断地供应着这些天潢贵胄,哪里能是他人可比。
想到这儿,阿雾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但是太过迅速,她没能抓住。
不过阿雾的眼睛却瞥见崔氏的手腕上并没带她平素最喜欢的那个绿玉镯子,玉需要人养颜色才好,所以那镯子崔氏几乎不离身,养得润泽柔和,很是喜人。
“娘,你的那玉镯子呢?”
崔氏不自在地摸了摸手腕,“小孩子家家,莫管这些。”
不用说,也知道定是典当了。看来阿雾对荣三爷高中后自己这一房的境况估计过于乐观了,这也难怪她,毕竟她没做过官,公主府又都是别人上赶着巴结。想通其中关键后,阿雾易地而思,就明白了当前处境。
荣三爷如今应酬繁多,而且还要答谢座师,总不能回回都是别人付账。荣三爷的月银根本不够敷衍这些开支,崔氏则是独臂难支。
“如今开销不够,便是老太太不管,娘怎么不跟祖父说一说?”阿雾心疼崔氏,就那一件儿戴得出去的对象了居然都当了。
崔氏笑阿雾不懂事,“老太爷怎会管这些事儿?”
阿雾知道,老太爷就是个大老粗,只会打仗,伤了腿之后卸甲归田,也还是不管那些琐事,每日里只管他开心舒服了事。
大夏朝建国不久,老太爷的爹在跟着太祖打下江山之前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民,后来封了安国公,其做派依然是个农民,老太爷跟他爹学的,也还是个老粗,到了荣三爷这一辈,才好些了,养出了点儿世家子的纨绔来。
所以要老太爷主动来关心荣三爷钱够不够花是不现实的,因此你得伸手去要啊。
…为新裙姐妹龃龉
阿雾以为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浅一点儿说,荣老太爷是荣三爷他爹,府里一切收入都是老太太管着,儿子跟老子、老娘要钱,那是理所应当的。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往深一点儿说,对状元爷投资,那就是对荣府的未来投资,想要不劳而获这怎么可以?荣三爷能自生自长结个状元瓜出来,已经算是安国公这条老藤上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结出来的“歪瓜”了,按理说它就只能结出二老爷那种劣枣的。
但是荣三爷和崔氏没有这个觉悟,一个庶子,一个庶女,从没有在长辈面前撒过娇,耍过痴,从来都是以小扮大,忍让、退让、再忍让,何曾想过可以问老爹要钱花。当然崔氏也想过,可是被拒绝了,所以再也不敢想了。
阿雾想着自己对荣三爷美好未来的规划,其中当然不能避免的就是荣府跟着受益,想要不劳而获、坐地拿钱,对于上辈子在一切以利益至上的玩政治搞阴谋的皇亲家出身的阿雾来说,白给,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可是一直典当也不是个办法,爹爹以后的应酬还有打点又怎么算,哥哥再过几年的开销太太又怎么应付?”荣玠看着也是要走科举一途的。
其实阿雾在这里耍了个心眼儿,等荣玠以后科举下场,三房的境况肯定早就有所改观了,但是为了吓唬崔氏,总是要怎么困难怎么说嘛。
崔氏果然一愣,半晌道:“等你爹爹有了俸禄后,自然就…”其实崔氏也不是很确定。
这儿挖坑就等着您呐,阿雾心想。
“太太以为爹爹的俸禄有多少啊?”
崔氏不知。裁衣绣花,崔氏就知道了,但是受限于身份,从小没人教,她对官员的俸禄并不了解,她唯一知道的是,他爹一人的俸禄将全家上下几十口人都养得不错。
可崔氏明显不知道,她爹五品知府的俸禄一年是十二石米和五十两银子。
阿雾开始掰起手指为崔氏普及知识。“如今隆庆朝,朝廷给官员的俸禄由米、银支付,爹爹是正六品,按制,每月米一石,一年共十二石。银两呢,一年一共四十五两。”
崔氏睁大了眼睛。
阿雾点点头,一副没错儿,您绝对没听差的意思,就是四十五两。普通农家五两银子够一年的嚼用了,正六品能有四十五两,在农村完全可以过上“一只水牛三亩地,两房媳妇儿争气力”的超完美生活了。
阿雾当然没提京官每年从地方官员手里收受的“冰敬”、“炭敬”。当然手无实权的翰林,在这两礼上收入也不多。
“四十五两?”崔氏不信。
“不信你问五哥。”阿雾搬出荣玠,崔氏是绝对不会质疑她大儿子的话的。
“京里还有翰林作打油诗来哭穷的呢,我给太太念念。”
“先裁车马后裁人,裁到师门二两银。师门三节两生日,例馈贺仪银二两。唯有两餐裁不得,一回典当一伤神。”
“虽说爹爹的嚼用在国公府,不用裁两餐,可这诗里明明白白的,每年的年节,座师和师母的生日,都得打点,光师门这一块儿就得多少银子,太太你算算?”二两银子,你拿的出手吗?
其实阿雾以前也绝不知道朝廷官员的俸禄的,她也绝不知道六品的修撰每年就这点儿银子,阿雾对美丽衣裳、美味食物的美梦都破灭了。
阿雾以前是康宁郡主,而且是有实际封地,也就是食邑的郡主,她的娘亲长公主,光食邑就是三个县,长公主从来不缺钱,所以从来不去学那些人前光鲜人后落泪的贵妇弄什么铺子,自贬身份同商人争利。
四十五两,还不够当初康宁郡主耳朵上那对明月珰的价格。
阿雾是因为关心,兴冲冲地很不好意思地找荣玠借了书看,才知道她爹的俸禄是多少的。哎,真是堕落,阿雾忏愧的低下头,在她老爹中了状元点了翰林后,她第一个举动居然是去查她老爹的俸禄。
那时的阿雾同现在的崔氏一样惊讶、一样“哀伤”。
“而且,咱们这房吃住都在国公府,爹爹的俸禄按理是要交公的。”阿雾这是落井下石。
“交公?”崔氏低呼,她都忘记这茬了,俸银当然是要交公的。
崔氏的所有力气都花光了,剪刀落在桌子上都不自知。
交公,是压死崔氏这头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被阿雾牵着鼻子,终于是同意了要去跟她的公爹伸手要银子花。
其实,这种事情,由又小又萌的阿雾小姑娘去,效果应该更好,哭个鼻子什么的,万事就大吉了。崔氏也表示想带阿雾一块儿去。
阿雾坚决地摇了摇头,开玩笑,康宁郡主可以出讨银子的主意,但绝不能自己去讨银子,她比崔氏还死要面子活受罪,只会嘴上说,最会编弄别人。
所以我们又发现了阿雾郡主的一个缺点,那就是哪怕心思再通透,嘴上说得再伶俐,但真要她屈尊降贵做做事儿,那是绝不能的。
阿雾虽劝服了崔氏去向荣老太爷讨银子花,但这事儿得寻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去说,否则便有告状之嫌,若被老太太知道了,少不得有官司打,所以阿雾的意思是这事儿最好能私底下解决,不叫任何人知道,要闷声发大财,还不得罪小人。
所以这事儿得从长计议。
阿雾的衣裳钱一时半会而估计是下不来了,只在春里按府里的规矩做了四身规规矩矩、普普通通的春裳。小孩子长得快,一岁一个样,阿雾去年春天的衣裳袖子已经短了小半截不能再穿了。
翻了年,毓秀阁又开了课,阿雾每日还是要去应卯的。出门时,阿雾自然要拾掇一番,她本就是个爱美的性子,这辈子又生得好,每日里最爱拾到自己,哪怕衣裳、首饰有限,也要想尽办法搭配出朵花儿来。
荣三爷中进士后,阿雾心里美滋滋的,这日穿了身新裁的春裳到毓秀阁,见着荣四、荣五,甜声细气地问了二人好,端坐在了荣四前头等白先生。
翻了年阿雾虚岁便是九岁了,不过按照“男虚女满”的说法,阿雾还是只有七岁,到了四月里她过生,便到八岁了。女孩儿大一点儿了,人也变得更好看一点儿了,加之阿雾默默地不引注意地改变了性子,一身做派也改了不少,越发显得灵气逼人、娇憨可爱起来。
这让荣四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起来,宫里来的李嬷嬷嘴里也时常表扬阿雾,连荣五都没让李嬷嬷点过几次头,荣四心里越发嫉恨这个本来身份跟她差不多的妹妹。一个是嫡子庶女,一个是庶子嫡女,她以为两人都是差不多的,但如今阿雾明显让荣四察觉到了差距。
不过这些荣四都还能忍,偏偏她三叔荣吉昌中了进士,这就意味着阿雾今后的前程可和她不同了,她爹没有出息,又喜新厌旧,如今压根儿不进荣四姨娘的门,两相对比之下,荣四自然是不平衡的。无论身份还是头脑,她都没法跟荣五比,同荣五较真的心也就很淡,但她决不能面对曾经畏畏缩缩的阿雾如今越发好起来了这样一个事实。
荣四心里头堵得慌,就想给阿雾也添点儿堵,心里只怨恨老天不长眼,怎么就让阿雾她爹中了状元,真是走了狗屎运。
阿雾坐在荣四前面细细准备着课本,本来对荣四的动作毫无察觉,身边伺候的紫扇却突然叫了起来,“姑娘,你的裙子。”
阿雾闻言低头瞧了瞧裙子,并无不妥,便将身后的裙子往当前拉了拉,见上面洒了一溜墨汁儿,跟大雁南飞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