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澄最后舞出一段月轮,急旋而收尾。若是以铁剑舞来,其光定然成带,美丽异常。
纪澄以剑舞发泄之后,虽然人累得气喘吁吁,但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人呀,有时候不得不认命,可又不能完全认命,总得去拼一拼。
纪澄重新背好剑,抬脚往回走,却发现明明一盏茶就能走出去的竹林,纪澄偏偏绕了一炷香的时间都还没摸着边儿,她心里第一个反应是莫不是遇上了鬼打墙。
竹叶簌簌,心中起了疑,就仿佛无数的鬼步声,纪澄花容已经失色,却还克制着没有高喊出声,只低声喊道:“榆钱儿、榆钱儿。”
榆钱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却仿佛是从西边过来,纪澄明明记得榆钱儿应该在她的东边儿的。
纪澄又往回走,可每一次榆钱儿的回应似乎都是从不同方向传来的,纪澄到最后已经成了没头的苍蝇胡乱闯了。
天上本有半轮明月,可人一害怕起来,连抬头望月都觉得月亮被阴翳所暗,越发觉得阴气逼人,纪澄害命的事儿没做过,但是谋财可是在所难免的,这前后一细思,寒气打从脚底下涌起,突然前面一抹人影轻轻晃了晃,纪澄用手捂住了嘴巴才没尖叫出声,但浑身已经吓得打哆嗦,她的右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到了背后背的桃木剑柄上。
“纪姑娘。”
虽说没听过几次这声音,但却出奇的让人印象深刻,而它的主人正是纪澄不那么想看到的人之一。不过此刻,纪澄只觉得如闻天籁,就差扑过去求救了。
“是彻表哥吗?”纪澄的声音发着抖,直接无视了沈彻疏离的一声“纪姑娘”,叫他一声表哥也不为错对吧?
沈彻没有回答,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了月色下。
纪澄仔细打量了几眼,尤其是沈彻的脚后跟,确定他是个活生生的完整的人之后,她这才彻底放下了心,吸口气稳了稳嗓子,低眉顺目地又唤了声,“彻表哥。”
“我带你出去。”沈彻淡扫纪澄一眼,迈过她往前走去。
竹林并不大,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纪澄跟着沈彻就走了出去,榆钱儿并没在外面,而是从远处跑过来,后面还跟着个总角小童。
榆钱儿看见纪澄后更是加快了脚步跑过来,她眼里本只有纪澄的,哪知到了近处,眼眶里突然撞进了沈彻,这丫头小小年纪就抵挡不住美男子的魅力,脚步一收,没控制好身体险些跌个狗啃死。
踉跄两步后,榆钱儿满脸羞红地站到了纪澄身边,小声地唤道:“姑娘,你可算出来了。”
那小童儿也恭敬地跟在沈彻身后唤了声,“公子。”
沈彻对着纪澄道:“竹林不大,表妹不会再迷路了吧?”
纪澄的脸已经红成了猴子屁股。沈彻领着小童走后,榆钱儿这才呼出一口气道:“姑娘,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姑娘的声音时断时续的,就是不见人出来,我跑进去就找不到路出来了,吓得我胡乱窜,好容易钻出来就再不敢进去了,我就跑到山上去找人了。”
榆钱儿口中的山上,就是九里院的人。
纪澄心想,大概就是那时候惊动了沈彻,沈彻才会出现来带自己么?所以他一句话都没问,直接就说带自己出去。
可是为何榆钱儿已经找了小童儿领路,这位彻表哥却依然出现了呢?
纪澄一边走一边寻思,她的性子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要想个明白,而榆钱儿就断然没想过为什么沈家二公子那时候会在那里出现。
纪澄自娱自乐地想,沈彻该不会是为了自己才出现的吧?
第34章□□乙
显然连纪澄自己都不相信沈彻是为她出现的。若是没见过沈彻,光听沈荨嘴里的只言片语,纪澄倒是能相信沈彻是个色迷心窍的膏粱纨袴,但她看到沈彻时,就觉得这个人不简单,神清气蕴,哪里是被女色所迷之人。
但凡一个人在外面要戴上假面具,甚至刻意引导流言时,他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需要遮掩。
纪澄甚至在想,为何沈荨屡屡说漏嘴沈彻的那些风流韵事?若非沈彻放纵甚至鼓励,沈荨能这样说她的胞兄?
思及此,纪澄一下子就想起那片“鬼打墙”的竹林来。纪澄对鬼神是似信非信的,她更愿意相信是那片林子有古怪,沈彻是为了怕自己胡乱闯入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所以才现身领自己出去的吧?
纪澄哆嗦了一下,万幸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她也不想去探究沈彻的秘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躲得远远儿的才好。
偏偏榆钱儿不知死活地问纪澄道:“姑娘,刚才那位就是二公子呀?话本子里常说的貌比潘安也不过如是吧?”
纪澄没奈何地摇了摇头,榆钱儿这丫头也不知打哪儿学来的,看人先看脸,尤其喜欢品评这个人美那个人俊之流,这长相稍微抱歉一点儿的,她对人就简直看都懒得看,为着她这性格,柳叶儿私下不知说了她多少回了,可就是死性不改。
“看人不能光看脸的。貌比潘安,身似浮叶,风一吹就飘的,嫁过去没几年都成了寡妇,岂不是一辈子就被祸害了。”纪澄道,“再有那表里不一的,美如天仙,心如毒蝎的,你还没想着福呢就被折腾死了。倒是毛脸粗汉子,一眼就能看到底,粗壮有力,即使家道中落,只要有一把力气,能耕地做工,就饿不死一家人,多有安全感。”
这回轮到榆钱儿打哆嗦了,“姑娘,你千万别将我嫁给毛脸汉子。”
纪澄道:“你再这样以貌取人,看我不给你挑个毛脸汉子。”
榆钱儿却真是死性不改,眨巴眨巴眼睛道:“若是遇上二公子那样模样的,便是心如毒蝎,我觉得也能忍,即使过几年就做寡妇,那也不枉一生了。”
纪澄听了险些摔倒,这人心真是万千种,她反正是无法理解榆钱儿这种想法儿的,还真当秀色可餐呐?
但纪澄怕榆钱儿小小年纪对着不该的人动那不该有的心思,只好又道:“生得好看的人都是妖精变的,专来世间祸害人的,你可小心着。”
榆钱儿皱皱鼻子道:“姑娘此言大大地谬已。哪有自己说自己是妖精的。”
纪澄被榆钱儿的马屁功夫逗得一笑,随即又暗淡了笑容道:“你觉得我这样的人,亲近我又能有什么好的?”纪澄自问不是一个好人,谁阻碍了她就要被她铲掉,所以正该离她远远儿的才好。
“姑娘不要妄自菲薄,能跟着姑娘不知道是榆钱儿多少年才能修到的福气呢。”榆钱儿真诚地道,她是真这么觉得,若是遇上别的主子,她哪有如此自在,而且纪澄对真心对她之人,向来是一护到底的。
很难付出真心的人,反而愈加明白真心之可贵。
纪澄看着榆钱儿的眼睛算是放弃劝说了。这丫头马屁拍得一套一套的,自己还偏就吃她这一套,也难怪柳叶儿老说自己纵着榆钱儿了。得叻,她要是当皇帝,一准儿是昏君那一流的。
第二日纪澄起了个大早,挑了件比平日鲜艳的衣裳,桃粉色的襦裙,系了妃红的丝绦,胸前挂了一个海棠富贵金锁,如此顿衬得她如霞光初照,明艳里带着妩媚。
纪澄对着妆镜照了照,只觉太过打眼,又将头上的钗环卸了下来,只用金环束发,倒也干净利落。
纪澄到沈萃屋里时她正在用早饭。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沈萃问。
“今儿不是要去给老祖宗问安么?”纪澄道。
沈老夫人体贴小一辈的睡觉长身体,并不让她们日日请安,沈萃这边不过五日才去一次,纪澄每次也是跟着去的,但是她怕沈萃有什么想法,所以在老太太面前从来都是不表现的,只安静地站在一旁。
“那也不用这样早啊?”沈萃就看不惯纪澄卖乖,把沈芫和沈荨都哄了去,连弘哥儿都亲近她。
“咱们难得去一次,总该早些才好。”纪澄道。
“什么难得啊?这不是五天都去一次的吗?平日里就是不请安,不也常见着老祖宗的吗?”沈萃乜斜了纪澄一眼。
纪澄好脾气地微笑道:“芫姐姐和筠姐姐都是每日去陪老祖宗用早饭的。便是荨姐儿也去得极勤。”
沈萃瞪向纪澄道:“你什么意思?”其实她这是心虚,沈萃的确不爱去老太太跟前,只觉得老太太总偏心沈芫和沈荨,她去了不过走个过场,索性懒得献殷情。
纪澄在沈萃面前坐下道:“我没什么意思,我只知道你越是不去老太太跟前伺候,老太太越发不记得你。”
沈萃“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意思,你指望着老太太帮你找一门好亲事是不是?我不像你,我可没那么厚脸皮,那么想嫁人。”
沈萃简直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一番话说得纪澄面红耳赤,换个人只怕要羞得跳河了。
纪澄的脸立即就变了颜色,幽幽地坐到沈萃旁边的绣墩上白着脸红着眼圈儿道:“妹妹说得对。若是我能生在妹妹这样的家里,自然也就不会这样厚颜。只是我…”
沈萃这人虽然特别小性子,但心地并不坏,见纪澄这可怜的模样,心里又同情她,“我不过是随便说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纪澄拿准了沈萃的性子,只要你承认不如她,她待你也能好好儿的。
纪澄看着沈萃的眼睛道:“我知道你是直性子,且没有将我当外人才说这样的话的,若是将我当外人看,才不会如此说。”
这话可是说到沈萃的心里去了,她本懊悔说这样伤人的话,可被纪澄这样一解释,她就成了直肠子的好姐妹了,沈萃的尴尬顿时散去。
“走吧,咱们去找芫姐姐一块儿去。”沈萃站起身道。
纪澄含笑地点了点头,那红眼圈都还没散去。
二人到沈芫屋里时,沈芫刚用过一点点心,见她们进来笑道:“正说去找你们呢。”
一行三人到老太太的芮英堂时,沈荨、苏筠还有卢媛都已经在屋里了,加了纪澄三人后,越发显得热闹,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消失过。
纪澄依旧静静地,并不抢大家风头,她仔细观察,其实老太太待沈萃同沈芫等人并无分别,只沈萃自己心里多疑罢了。
卢媛这会儿正坐在老太太旁边讲笑话,逗得大家笑得前仰后合,苏筠则是一脸羞涩,沈荨正拿手肘轻轻碰她,许是在说取笑话。
因着纪澄今日穿得明媚,老太太的眼睛扫过她时,就朝纪澄招了招手,然后拉着她的手对旁边的黄氏说:“这孩子的气色养得越发好了。”
黄氏笑道:“可不是嘛,都说咱们沈家最养女孩儿,其实都是老太太疼她们。”
沈老夫人又打量了纪澄一番,笑道:“女孩子就是该穿得鲜艳些,你素日里穿得太素净了,等到了我这个年纪,想穿鲜艳点儿都没人看咯。”
“她是生得太好了,穿素净些倒更显人才。”黄氏在一旁道。
老太太忽然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开口道:“说得也是。”
纪澄听着这些话,只淡淡含笑,并不插嘴去故意惹人注意。沈芫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她文文静静的,心态也淡泊,对她的好感又加了一分。
众人在老太太屋里又说了会儿话这才一同辞去,又同往学堂去了。
沈芫悄声问苏筠道:“筠妹妹的好日子怕是近了吧?”
这声音虽小,但奈何这个年纪的姑娘最爱八卦的就是别的姑娘的亲事,耳朵都竖得尖尖的,全都听见了。
卢媛更是笑道:“刚才荨姐儿也问过她呢,筠姐姐害羞得不肯说,肯定是好事近了。”
卢媛这声音可就大了,众人便是想装没听见也不行了。
苏筠又羞又急地道:“没有,没有。”
纪澄瞧着苏筠的神色不对,想是她并没有瞧上黄御史家的公子,便道:“先生来了,快温书吧。”
众人这才不再闹苏筠,苏筠松了口气,朝纪澄感谢地笑了笑。
纪澄回以一笑,心里却想这沈家真是没有秘密,昨儿榆钱儿打听了消息回来时,还自以为是独家呢,结果今日一大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苏筠和黄御史家大公子的亲事最后不了了之了,听小道消息像是苏老夫人没瞧上黄家大公子。
纪澄心里唏嘘,她倒是知道黄御史家的,家风严谨,这样的人家其实并不差,只是那位黄公子有些肥憨,难免让人有种痴愚之感,可对纪澄来说,男人痴愚却比精明来得更好些。她盼不来的,别人却又看不上。
第35章近庖厨
且说过了端午,这夏日炎炎就催人眠,京师的各家各户已经开始准备避暑了。连先生这边也停了课,她自去山里修行去了。几个姑娘早晨再不用去学堂,至于女红、琴艺等课也处于半停滞状态。
但纪澄去刘厨娘那儿却越发勤快了。因着有一次闲聊,纪澄听刘厨娘提到过一句,她这几年在厨艺上专攻的主要是药膳。
人一旦上了年纪就格外惜命,老太太每日的膳食都有专人伺候,她的院子里有个小厨房,掌灶的是鲁大娘子。这鲁大娘子家传了一本药膳谱,她因着这份家传的食谱而入了老太太的眼,老太太就只吃她做的菜。
所以刘厨娘这样一位大厨到了沈府也被人排挤得没有用武之地,只因她的菜食不对老太太的胃,刘厨娘又是个好强的性子,到沈家这几年门头研制菜式,就为了能胜鲁大娘子一筹。
鲁大娘子家传的药膳谱纪澄是不用想了,但是跟着刘厨娘学一学却还是可行的。纪澄本着技多不压身,学得一手好药膳将来嫁人伺候婆母也能讨好的心态,诚诚恳恳地拜了刘厨娘为师。
刘厨娘大约是被沈芫的态度给气到了,二话不说就收下了纪澄做弟子,半点不藏私地教导她,好似要叫沈家知道,若是姑娘家认真学了厨艺,将来总有用武之地,莫要小瞧了庖厨之业。
纪澄先是跟着刘厨娘辨识食材和药材,夜里还要记诵食物相生相克之谱,脑子里成日翻滚的都是人参忌萝卜,同食积食滞气,螃蟹忌柿子,同食会中毒等等。
这便也罢了,偏刘厨娘还要让纪澄对这些饮食禁忌知根究底。譬如,那猪肉牛肉不得合食,根由出自哪儿?那《本草》有记:猪肉合牛肉食生虫。又有《饮膳正要》记:猪肉不可与牛肉食。二者一温一寒,一补中健脾,一滋腻碍消化,其性味与功效相抵,故而不宜同食。
如此一来,纪澄要背诵的书可就多了,除去《本草》之外,像《金匮要略》、《诸家本草》之类,都要记诵,其刻苦程度简直比得上她哥哥的十年寒窗了。
沈萃冷眼瞧着纪澄成日里往厨房里钻,只觉得她小家子气,她们这样的姑娘嫁人之后哪用得着近庖厨,又不是嫁给巷子底炸油糕的人家。
纪澄听见榆钱儿来说沈萃平日私底下是如何说她的,她也不生气,说实话跟着刘厨娘她学了不少东西。
忆及家中娘亲,云娘总觉得是她年老色衰所以纪青才对她冷淡,对于养发护肤格外的热衷,纪澄就从刘厨娘那儿抄了几张药膳方子随着家书寄回去,但她其实更担心云娘的身体,这几年她夜里难眠,通常天明才能勉强睡去,所以这回的方子里头三个都是主治失眠的,纪澄在信里切切嘱咐她娘亲一定要常吃。只是她远在京师,也无从监督,不知她娘亲是否肯听。
随信纪澄还给她父亲也寄了方子,大枣小米茯神粥,健脾养心,安神益智,对心脾两虚、失眠健忘都有补益。她父亲这些年操劳忧心,近年已明显精力不济,不然也不会让纪澄一个姑娘家在暗地里扛起纪家的生意。
这方纪澄的家书寄出不久,晋地就有家书过来。纪澄展信一看,里面纪青说纪兰给他写信,详诉了纪家的困境和她的难处,只说唯有纪澄入宫得宠,纪家方能有大造化。
纪澄迫不及待地往下看去,想看看父亲的主意,总算是没让她失望。她父亲看得明白,那大位哪里是那么好登临的,里头凶险万分。纪澄也想过,若她真是进宫育子,她的孩子若想要当皇帝,除非她把其他皇子全部灭掉还差不多,这简直是痴人说梦,即便事成,将来黄泉路上只怕也无颜见人。
纪青怕纪澄年纪轻轻,被繁华虚无所引诱,在信中切切叮嘱她万万不要好高骛远。纪澄提笔又回了一封信,将自己的近况说明,又暗暗点了点纪兰的野心,让她父亲千万要保持清明,而她也会着意规劝的。至于她暗地里对纪兰耍手段的事情,自然略过不提。
日子一晃就到了六月里,每日里艳阳高照,晌午时分,地砖上都能煮鸡蛋了。东山书院也闭了馆,老太太领着家里的儿媳妇并孙子、孙女儿等这才往京北的乐游原去。
乐游原顾名思义,游而不倦,乐之忘蜀。这乐游原是京北一处高地,车行至高处,陡显平原,气候温凉,地势平敞,是京人夏日最喜欢的避暑之地。
沈家在乐游原的别院名静,四处幽绿不见繁花,十分的清幽阴凉,将人心底的浮躁全都一笔抹去。
这别院自然不如沈府大,沈家的几个姑娘都跟着老太太住在一个院子里,也是图个热闹。
因着这般,每日里的请安再也少不了,不过夏日炎炎,早起清凉,倒也不贪睡。
刘厨娘没有随行,纪澄白日里自己也往厨房钻,小厨房的鲁大娘子将个厨房看成内宫府库看守十分严密,生怕被人偷了师去,纪澄便只得去大厨房溜达,幸亏她她人美嘴甜,手头宽松,厨上的人也肯卖她脸面,她也乐得自在。
院子小了,消息越发灵通,这日请安老太太就看着纪澄道:“听说你这些日子都往厨房跑,刘厨娘不在,你去厨房做甚?”
纪澄笑道:“这厨艺上的事情,三日不练手生,虽然刘大娘不在,我每日去练练也能有些进益。”
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拉过纪澄的手来,头却偏向纪兰道:“你这侄女儿是个实诚的孩子。”
沈老太太虽说没对纪澄太过上心,可着两三个月下来,只言片语入耳,对她也有了个大概的印象。
富户出生,又生得如此花容月貌,本该是轻浮躁动的性子,哪知纪澄偏偏文静淑雅,嘴角天生带笑,叫人想不喜欢都难。
再加上纪澄在沈家请的各种师傅里偏攻厨艺也叫老太太觉得她是个实心人。这些年但凡有点儿才艺的姑娘就自称才女,吟个诗作个画就引人瞩目,更有那词曲动人心的越发地骄傲得上天了。而女孩儿家该学的女红、厨艺却是没落了。
不说别的,就是沈家的女孩子也是不屑这些的。
而老太太那一辈人,虽然身出名门,但自小并不研读诗文,而是跟在母亲身边学女红、厨艺长大的,以贤惠持家,现而今的女儿家则讲求嫁过去琴瑟和鸣,夫唱妇和,红袖添香,出一段佳话。
这样也不能说错,但是老一辈的观念里,老太太还是更喜欢贤惠沉静之人。再加上近日苏筠之事一对比,让老太太越发觉得纪澄这样的女儿家更可心一些。
老太太本是偏爱苏筠的,因她生得伶俐,嘴巴又甜,对她甚至比对沈芫、沈萃等还上心。但上次想看皇家的那小儿时,就让老太太有些不喜了。
这黄御史家的家风老太太是很看得上的,当初想跟苏家说亲的也有那么几家,黄夫人对苏筠也只是两可之间,还是老太太在黄夫人跟前赞了苏筠几句,黄夫人才动心的。
那黄家大儿虽说肥壮了些,但待人接物都不差,学识也好,苏老夫人都首肯了,偏苏筠不喜,暗自说动了苏老夫人,苏老夫人老着脸又来求老太太想个两不相伤的法子回绝了黄家。
老太太如今也有些懒得管苏筠的亲事了,这会儿留意到纪澄,老太太想着纪澄也到了说亲年纪,这回到沈家自然也有这般心思,纪兰有些不着调,她这侄女儿看着还不错,还得小心她行差踏错,到时候折损的也是沈家名声。若是嫁得好了,也算是一桩善缘,到了菩萨跟前也能有些说头。
纪兰闻言对着老太太点头笑道:“可不是么。”话虽如此,但纪兰显然不以为然。在她看来,纪澄若真有心嫁入高门,就该在诗词歌舞方面下写功夫,待传出名声自然有人求娶。学了厨艺又如何,相看时谁还能真让她做饭不成?
老太太却觉得纪澄值得鼓励,又道:“这些日子你可学着什么了,不知咱们有没有口福尝一尝澄姐儿的手艺?”
纪澄心里一喜,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说实话,她这样勤快地往厨房跑,何尝又没有做戏的成分。就住在一个院子里,老太太即使不留意,也能知道她的行踪。
纪澄静静地等了这两、三个月总算是等到老太太侧目了。她其实细细研读过沈老太太的娘家家谱的。
沈老太太姓程,出自诗书大族,家中出过两位鼎鼎有名的大文豪,但程家的女儿却不见显,未曾听闻有才华格外闻名之人,不过程家的女儿都嫁得不错,想是以贤惠自戒,因为程家女儿的子孙辈里也出过不少人才。
纪澄自认亲近她比不上沈家的姑娘,论伶俐也比不上苏筠、卢媛,唯有静待时机了。
“老祖宗要是不介意,阿澄自当献丑。”纪澄谦虚地道。
这一堂人的饭食自然不用纪澄全部负责,不过是让她做个一、两道菜意思意思罢了。
那鲁大娘子在厨上听了这消息便撇了撇嘴,毕竟纪澄是刘厨娘的徒弟。当初刘厨娘到沈府时,鲁大娘子就怕刘厨娘在老太太面前得了眼阻碍了自己的前途,如今刘厨娘虽然不在,但若是纪澄的菜得了老太太的青眼,难免会让人想起刘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