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出去的时候不是好好的么?阿彻还说就是想带澄丫头四处走走看看,怎么回来之后就成了陌路人了?”老太太满是忧心地道。

那曹嬷嬷虽然脑子不太灵活,但对老太太关心的事情却是极为上心的,这事儿她早打听清楚了,只是这半个来月一直没敢跟老太太提,今儿既然老太太自己问起了,她也就不再隐瞒。

“奴婢听说,阿彻在草原上时,跟一个突厥女子成日里出双入对的。”曹嬷嬷道。

有时候一句话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释清楚了。

老太太心头涌起一口浊气,久久之后才长叹一声,“哎,这成亲才多久啊?我看他当初也是欢喜的,以为这个能长久些,哪知道…”哪知道男人就是喜新厌旧。

“阿彻回来,你叫他到我屋里来,我有话同他说。”老太太道。

曹嬷嬷道:“阿彻这些时日好像都不怎么回九里院。”

老太太吃了一惊,“已经道这个地步了?”她想想了之后改了主意,“这夫妻之间的问题一个巴掌也拍不响。澄丫头外柔内刚,也是个倔性子。你将她叫过来,我有话同她说,自己丈夫虽然有错,可做妻子的也不能一味地气愤把人往外头推。本是指望她嫁进来能让阿彻收收心,哪知道却适得其反。”

曹嬷嬷听老太太这意思,是对纪澄也生了不满,少不得劝道:“少奶奶也是个小姑娘,哪有你老人家这般的见识。心里头受了委屈,难免态度就生硬了。你老人家好好劝劝她便是。”

老太太抬眼扫了扫曹嬷嬷,曹嬷嬷赶紧解释道:“就是看她也怪可怜的,又瘦又黑,跟出门的时候可是两个样儿,怕是没少吃苦。”

老太太忍不住笑道:“你当我是那吃人的恶婆子么?咱们也就私底下这么说一说,既然两个人已经成了亲,我自然就只能盼着他们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家里有些事,没办法保证早晨六点更新了,大家晚上来看吧。

204|敬如冰(二)

纪澄在听得丫头传话说老太太想见自己的时候,多少已经猜到了原因。果不其然,老太太开口就道:“听说这大半个月的阿彻连屋都不回,真是越发混账了。”

纪澄深知老太太说这话可不是真在骂沈彻混账,而且她也没那么厚脸皮敢把事情怪罪到沈彻身上。“郎君每天都回九里院的,只是有时候从园子那道门进来,所以下头的人未必看得见。”

老太太点点头,听纪澄这么说她还是比较满意的,做妻子的哪怕心里对自家男人有再多的不满,也不该在外头吐露半个字。“阿彻的事儿我有什么不清楚的?还用你来给我打马虎眼儿?”

这话里陷阱太多,纪澄没敢接声儿。

老太太继续道:“阿彻的性子从小就有些狂放,家里谁也管不着他,就是他爷爷在的时候,他都敢骑到他头上玩耍。不过你别看他这般,心里其实比谁都更顾念这个家。”

纪澄点点头,沈彻对姓沈的一向是不遗余力的帮助的。

“你如今是他妻子,他在外头就是再混账,但心里绝对是有你的。”老太太说这句话时视线一直在纪澄脸上梭巡。

纪澄则是完全没弄明白老太太这没头没脑的话,只好闷声不说话。

这番作为在老太太眼里越发就像是和自己相公赌气的小妻子,她叹息一声道:“阿澄,我知你素来聪慧。这外头的天地有太多的诱惑,男人家难免就会眼花,这当口若做娘子的只一味赌气把人往外头推,只会便宜外头那些个狐媚子。你说是不是?”

道理自然是对的,纪澄点点头,仿佛明白了一点儿老太太的意思。是不是最近沈彻在外头又养上什么女人了,老太太这才专程来点醒自己的?于是纪澄很受教地道:“阿澄都明白。”

“真明白了才好。”老太太毕竟是祖母,也不好太多过问沈彻屋里的事情,是以也不能说得太透,点到即止就罢了,转而道:“翻了年你也要双十了吧?”

纪澄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无力地点点头。

“赶紧生个孩子才是真的,家里若有了孩儿,阿彻的心也能定一些,他最是喜欢小孩儿,弘哥儿打小就爱黏他,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怕不将他欢喜到天上去哩。”老太太继续敲打纪澄道。如果到了这个份儿,她都还不肯低下身段,那她也就帮不了纪澄了。

纪澄其实比谁都更想要个孩子,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至少能在她和沈彻之前起到一点儿缓冲和纽带的作用。想到这儿纪澄又忍不住心里叹息,她仿佛是异想天开了。

在草原上也不是没有行房,一样的没怀上,这就是缘分。大概她和沈彻之间本就是强扯的缘分,很是牵强,所以终究是要断的。

纪澄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扣击,为自己的将来筹谋,纪家是回不去了,她也没想回去,离开沈家的话,无论是休弃还是和离,京城是不可能再待的,西域是靖世军的天下,西北有扎依那的火祆教,纪澄剩下的选择只有要么往东,要么往南。

纪澄的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念头,最后圈定了东南,东南近海,可远可近。秦始皇当年派船队出海搜寻长生不老药,虽然无功而返,但却让人看到了海外的天地。

纪澄又琢磨着当初离京之前和沈芫商议的事情,往东南开辟自己的商路也不失为一桩事业。

纪澄取了笔墨在纸上涂涂画画,规划自己的将来。偶尔停笔抬头,眼前就是沈彻的身影。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冷酷得可怕,竟然可以如此冷静地安排今后所有的事情。

像她这样的人又哪里值得别人的喜爱。

临近晌午,纪澄收好那些涂涂抹抹的纸,用过午饭也没休息。听霓裳说沈彻用过早饭已经出了门,纪澄便起身从密道上了顶院。

最开始纪澄也以为顶院密道的门会锁起来的,她当初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上来的,哪知道却能推开。

墙角依旧对着装满了账册的箱子,纪澄打开最左边中间的那个木箱,从里头抱出一摞账本来,左手翻着账页,右手播着算盘开始对账。

算完一册,便用实现准备好的小册子开始写节略,纪澄的速度极快,大概是太想做好了,精力十分集中,效率俨然是过去的两倍。

直到太阳西下,纪澄才揉了揉脖子合上账本,将所有的东西放回原处。虽然沈彻不可能回来得这么早,但纪澄总是要竭力避免让他看见自己,这点儿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到晚上去给老太太请安,二夫人黄氏和纪兰都在,原来是沈御这几日就要进京了,黄夫人忙着准备迎接。宫里头已经传来了确切的消息,在献俘那日,皇上就要进沈御的父亲忠毅伯沈秀为忠毅侯,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自然要庆贺。

这两日上门来道喜的人已经是络绎不绝,过两日只怕连门槛都要踩断了。崔珑一个人忙不过来,二夫人黄氏便开口请纪澄和李芮一同过府帮忙。

纪澄自然只能应下,可她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以前不上心的时候,从没体谅过沈彻,如今上心之后才发现他的人生也未必就如意。

虽然不知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乐原关以少胜多的大捷,纪澄不相信没有沈彻的功劳。李斯摩的策应本就是沈彻一力策划的。可到头来,他却只能深藏功与名,继续当个浪荡纨绔。

沈家所有的光耀都在沈御身上,在二房身上。

这里头当然有不得已的选择,若是大房和二房都功劳显著,宫里的皇帝就该睡不着了。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如今纪澄心里就难免会问,为何退让的是沈彻?她想以沈彻的能耐,站到人前必定不输沈御。

而哪个男儿又不想建功立业,彪炳史册?

沈彻一直受制于中书令梁晋和不就是因为他的身份见不得人么?而纪澄从自己为数不多的几次听沈彻议论朝廷的事的经历已经能推论出,他有很多宏图,却只能寄希望于别人去实现。

纪澄心里闷闷,脸上自然就带不出灿烂的笑容,看在李芮眼里,只当她是嫉妒。别看以往大房居于优势,大房的爵位是世袭的国公,安和公主又是建平帝的妹妹,老太太最疼爱沈彻,所以貌似纪澄嫁得最好。

可如今再看,二房的爵位成了侯爵,沈御又是社稷之功臣,其荣耀和光环早就超越了大房。至于李芮,虽然心里知道比不上崔珑,但沈径去年的秋闱已经高中举人,会试也不会叫人失望,眼看着也是前程似锦。况且李芮如今又怀了身孕,在沈家的地位水涨船高,连沈径都从东山书院搬了回来,每日里对她嘘寒问暖,好不贴心。

如此对比之后,形只影单的纪澄反而成了最可怜的,有个郎君和没有郎君又有什么不同?李芮可是听说了,沈彻在草原上看上了个突厥女子,那女子生得国色天香,又十分有手段,纪澄这个正室早就被挤得没地可站了,真是可怜。

可是可怜归可怜,李芮对着纪澄也没什么好脸色可看,单从她名字里带个“澄”字她就不喜欢,反正不管是陈、成还是澄,凡是这个发音的她都不喜欢。

李芮笑着看向崔珑道:“大嫂如今心里肯定都乐开花了吧?”

崔珑不解地看向李芮,李芮朗声笑道:“大伯这不是要回来了么?打从你们成亲后就是聚少离多,这回大伯回来,你们定然是大别胜新婚,指不定过一、两个月就能听见大嫂的好信儿了呢。”

李芮说着说着就干呕了一下,她用手绢擦了擦嘴,摸着自己肚子道:“真不知道我是怀的什么小魔星,让我害喜害得不得了,吃什么吐什么。”

崔珑柔声道:“你赶紧回去歇着吧,这边有我和二弟妹就成了。”

李芮撅嘴抱怨道:“才不要呢。郎君实在太紧张我肚子里这小东西了,成天管着我吃管着我睡,亏得大伯要回来了,郎君也忙着里外应酬才没时间管我,这会儿我要是回去,他准得又念叨我。”李芮抱着崔珑的手臂摇道:“好嫂子,你就帮帮我吧,让我在你这里喘会儿气。”

崔珑好笑地戳了戳李芮的额头,“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四弟这般疼人,你却还有这许多抱怨。”

“本来就是嘛。”李芮嘟嘴道,话是对着崔珑说的,但她的眼睛却一直盯着纪澄在看。

纪澄自然看出了李芮的炫耀之意,崔珑也知道李芮的那点儿小心思,她心里也是有些不解李芮,何必逮着人的痛脚踩。

崔珑朝纪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纪澄也回以淡笑。李芮的拳头打在棉花上,也是失了兴致,转头在崔珑这儿要了间屋子歪着去了。

如此只留下纪澄尽心竭力地帮着崔珑料理着一应家事,其实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太过琐碎,一点点地方没考虑到,就容易叫人诟病,说沈家恃功而骄,怠慢客人。

纪澄每日便在二房和大房之间往来,再忙也不忘避开沈彻去顶院看看账本。那节略已经写了三个小本子了,就留在顶院的小几上,想来沈彻肯定看见了。

纪澄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明知道沈彻不可能有任何回应,她也不该抱有期望,却还是忍不住有三分期盼。真是殊为可笑。

过了正月,二月二龙抬头那日,沈御的队伍终于到了京郊。新上任的中书令葛松亲自到郊外迎接,然后在队伍前导,引了沈御的队伍进城。

这一日京城可谓是鼓乐喧天,所有人都欢天喜地,黎明百姓将个御街围得水泄不通。纪澄虽然没有前去,但从偷偷溜出去看了热闹回来的榆钱儿话里,也能想出那种热闹,以及想象出当时坐在马背上被所有人膜拜的沈御的神气和威风。

沈御等人先是午门献俘,然后进宫领宴,直到深夜这才返回沈府。

老太太这晚也没睡,一直大妆等着沈御和沈径回来,听得门外的小厮“咚咚咚”地跑进来报说大公子和三公子的队伍已经到了街口了,黄氏忙扶着老太太的手,领着一众媳妇出了大门到街上去迎接。

205|敬如冰(三)

虽然已经是二月,但今年冬天特别冷,入了春还在飞雪,用晚饭的时候还没飘雪,这会儿就已经是飞絮漫天了。

纪澄也是大妆,站在崔珑的身后,听着马蹄声渐渐驶近。

冷硬如铁、高大威武的沈御在见着老太太的那一瞬间就赶紧跳下了马,疾步过来将老人家扶住,“孙儿不孝,让老祖宗久等了。”

老太太眼泪汪汪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家子都平平安安的,就是最大的孝顺。”

跟在沈御身后的沈徵这会儿也走了上来,扶住老太太另一只手,“老祖宗,还记得孙儿不?”

“怎么不记得?你这猴儿,可算是肯回来了。你娘想您想得眼泪都掉了一箩筐了。”老太太伸手就重重地拍了拍沈徵的手臂。

沈徵闻言转头去看黄氏,黄氏脸上的粉都被泪水冲掉了。

场面甚是感人,只是到底没纪澄什么事儿,她头上戴着昭君兜,微微垂着眼皮,在风雪里站了好一会儿之后,又随着人流进了大门。

李芮虽然才怀孕四个来月,肚子也就显了一点点,但她的做派跟个快足月的孕妇都差不多了,手扶着肚子挺着腰,在风雪里站了半晌,又见人人的注意力都只在二房身上,只觉没趣,便低声嚷嚷了一句,“哎哟。”

纪兰最先听见,李芮肚子里可是她的宝贝金孙,因此忙不迭地问,“怎么了?”

李芮皱着眉头扯出一丝笑道:“没事没事。”

老太太此时已经回过了头来,“定是站久了,天儿又冷,还怀着身子呢,阿径赶紧扶你媳妇儿回去休息。”

沈径站着不想动,他大哥、三哥回来,都几年没见了,这还没说上几句话呢,他有些不耐地看向李芮,心里只觉烦躁。平日里她拿着肚子里的孩子作妖,他懒得跟她计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由着她,可没想到今日这样的时候,她还一味地拿乔。

李芮见沈径不动,心里一阵委屈,嘴上轻声唤道:“相公。”那声音里都带着哽咽了。

沈径不得不满含歉意地看向沈御和沈徵,“大哥、三哥明日我再来找你们喝酒。”

“快去吧,臭小子生在福中不知福呢。”沈徵轻轻踢了沈径一脚,这都有儿子了,而他心里那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其实沈徵在看向闹出动静儿的李芮时,也已经看到了纪澄,只是没有认出来而已。

纪澄今日穿的是白狐毛出锋的大红富贵牡丹织锦缎面的披风,头戴白狐毛的昭君兜,一张小脸隐在那长长的白狐毛下,侧着身根本看不真切那脸蛋。

沈徵看她的妆扮,已经猜着该是大半年前他二哥娶的新二少奶奶,当时他战事筹备紧张,根本不敢擅离职守,所以他和他大哥都没能回京观礼,甚为遗憾。

沈徵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二嫂当时本来是觉得有些愧疚的,可后来出了草原上的事情,他心里对她就大大地不待见了。

沈徵早就想会会这位二嫂了,也亏她还有脸在沈家待着。若非知道她的本性,只怕他如今得被她这副模样给骗了。

瞧样子倒是文静淑雅,身段窈窕,虽看不真切脸,但必然是少见的美人。

不是少见的美人他二哥那样挑剔的人肯定也打不上眼。

只是这美人品行太差,说她水性杨花都是说轻了。沈徵心里暗自纳闷儿,他以为自家二哥提前赶回来是为了休妻呢,结果看着花团锦簇的模样倒是不像。

沈徵心里憋着火,问老太太道:“老祖宗,怎么今日不见二哥啊?”

老太太道:“你二哥那是在家里待着住的么?屁股上长了钉子似的。不过他消息灵通得很,你们既然进了门,要不了多久他就该回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老太太的话音刚落,沈彻就跨进了芮英堂的院子。这下可算是齐全了。

众人簇拥着老太太进了堂屋,屋子里有地龙,热气儿顿时将人披风上的雪粒子给烘化了。

早有丫头有序地上前伺候各位主子脱斗篷,纪澄解开脖子上的绳子,脱了那大红斗篷给小丫头,又低头解开昭君兜一并递了过去。

纪澄解披风的当口,老太太那头已经重新说上话了。老人家嘛见着自己许久未见的孙儿,除了关心吃饱穿暖没有,最关心的就是他的亲事儿。如今连沈径都有孩子了,沈徵的亲事还没个着落,老太太如何放得下心。

“你这回回来可不许再跑了。你娘早就给你相看了几家姑娘了,你的亲事得赶紧定下来。你四弟都要有儿子了,你八字连一撇都还没有。”

老太太说着这话时,又看向崔珑道:“如今老大也回来了,正好好好地陪陪阿珑,她进门才几个月你就走了,这两年她也不容易。弘哥儿还等着教弟弟读书呢。”

崔珑被老太太一席话说得面红耳赤地,又忍不住抬头含情脉脉地往沈御看去。两年没见,她只觉自己的相公越发威武俊朗,一看见他心口就有如小鹿乱撞。

沈徵见老太太把火烧到了自己大哥身上,心里正暗自松气儿,哪知道老太太可没有糊涂,精着哩,很快就又把话题转了回来,“阿徵,听说你这回还带了个姑娘回来是不是?”

沈徵没想到老太太消息如此灵通,生怕她乱点鸳鸯谱,赶紧道:“是有那么回事儿。我在草原上受了伤,曾经受她照顾过几天。这次我们回京,她也正好要往南边儿去寻亲,我就顺便带她回来了。等着几天安顿好,就派人送她南下去寻亲。”

“哦。”老太太点点头,不再纠结这位姑娘的事儿,“那行,这几日园子里的红梅正开得艳,我已经叫你娘下了帖子开红梅宴,到时候你可不去跑,这回子定不下来,我找人押也把你押进洞房。”

沈徵立即耍宝地露出一张大哭脸,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纪澄嘴角也带上了笑意,正当她整理好衣服重新抬起头时,只觉一束炙热的目光就那么毫无掩饰地投在了自己身上。

“你…”沈徵失态地低呼出声。

这时候大家的注意力本就在沈徵身上,听他低呼,就都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纪澄。

纪澄被沈徵看得莫名其妙,茫然地回视老太太。

“这是怎么了?没见过你二嫂啊?”老太太出声解围道。

沈徵当时整个人都愣了,他是知道她已经嫁人,被人叫做少奶奶,可万万没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女神却原来是自己二哥的妻子,而且还是那个置他二哥安危于不顾拿了解药救她那青梅竹马去了的二嫂。

心中女神的神像坍塌那瞬的感受,只有沈徵一个人知道,百般滋味上心头,连掩饰、应付的话都忘记说了。

老太太心知不对,却不得不顾着颜面替沈徵开解道:“真是个孩子。”

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最清楚,黄氏从沈徵那先是惊喜然后是心碎的眼神里已经猜到了一点儿影子,也赶着老太太的话道:“可不是么?澄丫头生得太好,谁头一回见她不得看呆去啊?”

纪澄现在是骑虎难下,她脸上有故作的娇羞,不自然地侧了侧身,而心里已经打了许多结。黄氏这根本就是脏水乱泼,明明是她儿子不修德,盯着自己的嫂子一直看,却反倒怪她模样生得太好,怎么不干脆说她是狐媚子呢?

其实在场众人都看出来沈徵的失态了,但都没吭声,有人是不敢,而有人是心绪万端。

崔珑是个伶俐人也赶紧道:“是哩。二叔成亲那日,我们这些妯娌去洞房闹新人的时候,弟妹的盖头刚被接起来时,咱们可都是看呆了的,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番尴尬,别老太太、黄氏和崔珑连番开解,总算是敷衍了过去,沈徵也撇开了眼,只闷在一旁再没有先前的活泼。

而沈御心里的惊涛骇浪其实一点儿不比沈徵少,且不说他个人的感受,他和沈徵相处最多,时常听得他嘴里叨念什么姑娘,可是却万万没料到竟然会落在纪澄身上。

经此一事,众人也就没了叙话的兴致。

老太太留了沈彻单独说话,纪澄独自坐在九里院的黑暗里,完全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她看得出来,沈徵像是认识自己,那他那么惊讶是为何?

这会儿冷静下来,纪澄已经回过神来,哪怕她是天仙,沈徵也不该当着沈彻的面那样看自己,以至于让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不妥。沈家养出来的孩子,除了沈萃那个棒槌,其他可没有一个傻子。

沈徵明知道不该做却做了,这里头必然有什么误会。

纪澄就是头大想大了也绝对想不到会是沈徵偷看过她洗澡所引起的。当然如果她知道的话,她的头想必会更大的。

而此刻沈徵正坐在磬园最高的得月亭里喝闷酒。天寒地冻,还飞着雪,也亏他身体壮才熬得住。

沈徵这会儿不仅不冷,而且心里还烧得阵阵发烫。亏他日思夜想,想着如今得了空,总算可以腾出手来去差那人的消息。

虽说明知她已经嫁了人,可沈徵因为寻寻觅觅、心心念念,像入了魔怔一般,就是喜欢她。是以沈徵满脑子地幻想着寻得她后,要如何软硬兼施地得了她,娶她为妻恐怕有些困难,倒不是沈徵不肯,只是他母亲那关肯定过不了。但纳她为妾总是可以的,但人家好好的少奶奶不做,为何要给他做妾?

沈徵就又想了,若是她不肯,他母亲又接纳不了,那他就带了她私奔,就不信赚不出个前程来。而且沈徵笃定,他母亲最是疼他,老太太也疼他,到最后妥协的肯定是两个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