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云暖笑得这么开心,骆丞画的心情跟着欢快起来。他把云暖往上颠了颠,笑问:“一个人瞎开心什么呢?”
“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云暖说着说着,趴到骆丞画肩头,哼唱起《小龙人之歌》来。骆丞画摇头失笑,这哪是二十七岁的人,分明才七岁。他这一摇头,两人的脑袋凑到一块儿,云暖的嘴堪堪滑过骆丞画的耳廊。
两人同时一麻,身体里通了电似的,心各自怦怦狂跳,夜幕的掩盖下,又暗暗庆幸对方看不到自己脸红的模样。唯有拖鞋没心没肺地大步昂首往前走,不时迎风汪汪两声。

第十二章


这天晚上之后,云暖觉得她与骆丞画的关系更进一步了。
虽然谁都没有明说,但上班抽空摸鱼聊几句,下班一起回家做饭,饭后散步溜狗,然后再由骆丞画送她回家,怎么看都是情侣的相处模式。哪怕之后他们再没有类似那晚的亲密举动,但云暖相信这只是时间问题。
时间到了,一切自会水到渠成。
云暖每天充满了正能量,有时晚上躺在床上研究不够,连午休都要在网上查找菜谱,专挑那些做起来不难又好吃有营养的,每天换着法子变着花样,看到骆丞画把菜吃得精光,她心里别提有多满足了。
骆丞画喜欢吃鱼,云暖每天都会买鱼,但她讨厌洗鱼,熟了之后她会喊骆丞画来洗。渐渐地,骆丞画不止洗鱼,有时他会在一旁指点云暖烧菜,有时又是云暖在一旁偷师加偷吃,两人在厨房的互动越来越多。
随着年龄的增长,云暖觉得自己的口味喜好也在慢慢转变。
她以前最爱骆丞画拉大提琴的模样,那种阳光下眉目低垂的温柔宁静,美好到让她心悸。可也许是太久没见,记忆中的画面经久泛黄,又在十二年后被更鲜活的新画面取代,她现在更爱骆丞画把衬衫扣得严严实实的,一副清冷禁欲的气息,偏又挽起袖子,在厨房里洗碗收拾。
每次看着看着云暖都会忍不住犯花痴。她无数次地幻想能走过去从背后抱住骆丞画,手环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背,与他静静依偎在一起。光想象,心里就有种满到溢出来的幸福感。
兜兜转转、相聚离开,云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地肯定,她喜欢骆丞画,是那么、那么地喜欢。
可惜云暖意淫多次,始终没有勇气把想法变成现实。
她无所谓主动被动,只是这样孤男寡女天天上门已经够大胆的了,再主动贴上去,岂不成了活生生的勾引?云暖毕竟不是什么男女经验丰富的熟女,她骨子里还保有一点儿女孩子的羞涩与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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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近的机会不是没有。自从上次被哈士奇撞倒后,再去溜狗时,云暖看到那些没有牵绳的大狗,就会不由自主地腿软。每当这时,骆丞画都会主动牵她的手,将她护在安全的一侧。
偶尔有大狗跑过来想亲近云暖,云暖会下意识地抓住骆丞画的胳膊,躲到他的身后怯怯地喊“丞画哥哥”。骆丞画从没有让她失望,他会转过身来,温柔地哄她:“别怕,没事的。”
虽然整个溜狗的过程于云暖来说惊心动魄,但不溜,她又不乐意。喜欢拖鞋是一方面,江边风景怡人是另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与骆丞画相处的机会,她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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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五一。
四月三十日晚上,骆丞画加完班已近八点,再去超市买菜做饭显然不现实,云暖就近挑了家杭菜馆,打算把快称得上宵夜的晚餐解决了。
那家杭菜馆的鱼头非常有名,云暖猜测骆丞画肯定喜欢。
饭馆生意很好,两人跟着服务员去座位时,迎面走来一伙人,其中一人视线扫过来,先是一怔,随即快步迎上前,笑着与骆丞画握手:“我说怎么这么眼熟,真是你小子没错!哈哈,这么晚才和女朋友来吃饭啊?”
对方是个自来熟,不等骆丞画回应,他已经转向云暖,主动自我介绍:“美女你好,我叫周原,是丞画的大学同学。啧啧,前两天打电话跟他说五一同学聚会,让他带家属他还不肯带,原来是女朋友太漂亮怕被人抢啊!”
说完被自己的幽默逗乐,周原哈哈大笑起来。
骆丞画闻言,只觉得一道惊雷炸响在他耳畔,震得他左耳嗡嗡嗡轰鸣得厉害。他回想起这段时间与云暖相处的点点滴滴,仿佛当日的那种冰冷与绝望瞬间回笼,惊得他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几乎仓惶的,赶在云暖开口前否认:“她是我同事,加班晚了一起吃个饭。”
云暖正要落落大方地来个自我介绍,不料被骆丞画抢了先。她看着周原脸上的表情由揶揄到惊诧再到尴尬,不由深深佩服起自己来。她敢肯定她脸上依然保持着适度的微笑,即使嘴角的弧度弯得僵硬,但绝没有当场丢人现眼。
最后她微笑着伸出手,打趣:“你好,我叫云暖,是骆总的下属,目前单身,欢迎来抢。”
飞快地握完手,云暖转身朝骆丞画道:“骆总,我先去座位,您再聊会儿。”
她脸上一直保持着笑容,背影挺直,直到落座后低头看菜单,才一点一点隐去笑意。
“她是我同事,加班晚了一起吃个饭。”
原来在骆丞画的心里,她只是一个同事。
同事天天去他家做饭吃饭?同事天天和他散步溜狗?同事让他背、任他牵手?云暖想,对于同事两字的理解,她与骆丞画可真是天差地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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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丞画很快过来,云暖若无其事地和他聊天点菜,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点儿不高兴的迹象都没有。
菜上来得很快,两人边吃边聊,骆丞画耳边反反复复都是云暖的那句“目前单身,欢迎来抢”,一想起他就胸闷气短,不舒服得紧。
不该是这样的。
他心里有结有坎,不想和云暖再续前缘。如果两人最后还是会在一起,那么这十二年算什么?他经历过、承受过、痛苦过的又算什么?所以碰到老同学,被当头棒喝,他直觉地否认,否认云暖是他的女朋友。
既然如此,云暖开玩笑地让人来抢,何错之有?为什么他听了会生气、郁闷、压抑、难过?
他一直不想承认云暖对待感情是那样轻易又随便的态度。拿得起、放得下,转身飞快地找到下一个,身边的人好像谁都有可能、谁都有机会。好几次骆丞画看着云暖都欲言又止,他想问她真的想被人追吗?他想问她想找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可每次云暖都会在他开口前,把话题扯到不相干的事上。
“话说事业一部的宿舍是不是风水有问题?简直奇葩倍出。”云暖被辣到,灌下一大口茶,咝咝吸气,“上回有个妹子赖在男宿舍不肯走,一点儿没觉得不好意思。这回有个男工深更半夜蹲在同宿舍另一男工的床前,就这么盯着人家半宿,把人盯醒了他竟然问那人,你寂寞吗?差点没把人活活吓死!”
云暖说着又灌了口茶,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好笑的,茶刚咽下就呛进气管。她捂着嘴咳得满脸通红、眼角带泪,然后她就这么像哭又像笑地看着骆丞画,哑着声问:“丞画哥哥,你寂寞吗?”
骆丞画心头一跳,脑子里空白一片。他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自己被诱惑了,完全本能地伸手抚上云暖眼角的湿意。
云暖浑身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她不着痕迹地避开骆丞画的手,低头小小地抿了口茶,轻道:“吃完就走吧,拖鞋在家要刨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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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晚饭云暖吃得眉眼含笑,她一会儿聊起公事,一会儿点评菜肴,一晚上没停嘴。坐上车后,她静静看着车窗外的霓虹流转,良久后别过脸看骆丞画:“不知为什么,忽然很想听丞画哥哥你拉大提琴。”
车子滑出一道小小的弧线,眨眼又趋于平稳,快得好像错觉。云暖一眼不错地盯着骆丞画,看他嘴角紧抿,看他眉峰微蹙,看他沉默良久,看他每吐一个字都像挤尾部最后那点牙膏般艰难:“我已经不拉大提琴了。”
拒绝人而已,既然出于本心,何必虚情假意地做出这副为难的样子?云暖低头笑笑,只觉车里忽然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她伸手按下车窗,冷风灌进来,不备之下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一时恶心得想吐。
云暖手抚着胸口,使劲按了按太阳穴,然后就以时间太晚为借口,让骆丞画直接送她回家。
回到家后,云暖都提不起劲洗澡。她把自己摔在床上,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出神。
她想,她这样算什么呢?终究是她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了吧?她早该感觉到的,那些她觉得珍贵的、独一无二的、值得反复拿出来回味的回忆,对骆丞画来说什么都不是。送花、看电影、拥抱、亲吻,那些情侣间该发生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回想起来,两个人的久别重逢,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人兴奋雀悦,骆丞画何时跟她主动提过以前的事?甚至她主动提起,他的反应也是冷冷淡淡,没什么叙旧的兴致。
云暖自嘲地笑笑,她自欺欺人地给骆丞画找过那么多理由,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个人只是…只是不喜欢她而已。
所以没有明言拒绝,可能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明确表白,或者是因为顾念着往日的情份,想给她留点薄面,而今天晚上…云暖横手挡住眼睛,苦笑。
也好,早该醒了,以后就如他所愿,只是同事而已吧。

第十三章


五一云暖跟着父母去外婆家,加上阿姨一家人,满满一桌团圆饭。
饭后宝仪接了个电话,和她的男朋友张皓轩先行离开。云妈妈看着别人成双入对的,一边埋怨云暖不把男朋友带来,一边向云暖外婆汇报好消息。
云暖这段时间天天晚上不回家吃饭,云妈妈是过来人,哪里会不明白女儿是陷入热恋了,可惜云暖只字不提男朋友相关。哪里人?做什么工作?今年几岁?人不带回来,说说总可以吧,身为长辈说不定还能给点儿意见呢,这万一要是不合适,也好早点分开,免得浪费时间浪费感情。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就像生生挨了记耳光,云暖只觉得凳子上长出无数钉子来,逼得她多一秒钟都待不下去。她找了个借口,几乎落荒而逃。
知女莫若母,之前云妈妈在家里旁敲侧击,云暖虽不肯多说,但总会笑着推说到时候就知道了。今天不一样,今天云暖的反应很不对劲,云妈妈看着女儿狼狈的背影,压下心里的疑问继续面不改色地和云暖外婆拉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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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长的弄堂、窄窄的青石板桥,往左是废弃许久的晒谷场,往右则是大会堂。触目一切皆是熟悉,好像与记忆中的一样,又好像在不知不觉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像那个人一样。
曾经巍峨的大会堂,被岁月磨得矮小而破落。小时候觉得高不可攀的窗户,如今伸手可触。云暖沿着斑驳的楼梯往上,二楼被风化得厉害,本就没有粉刷的墙壁,薄薄的水泥剥落下来,露出里面纵横交错的红砖。阳光斜斜地照进阳台,盯得久了,汇成一个金色光环。光环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梳着长长的两角辫、辫上扎两个红色蝴蝶结,迎风欢快地跑着。
风吹起小女孩粉色的裙摆,就像吹起一张张落满灰尘的记忆底片。云暖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不能自己的学着小女孩的样子伸长手,慢慢沿着墙根走。有细微的颗粒恣意在指尖游走,酥麻的感觉由小小的一点蔓延开来,一直触到记忆最深处。
“丞画哥哥,丞画哥哥…”是谁的声音如此悠远,又如此软甜?
骤然一惊,云暖猛地缩回手,指腹上细细一道伤口,正慢慢地渗出血来。
渐渐地,有了痛感。
云暖盯着那一抹鲜红仿佛拥有生命力般,在她的指尖变粗、伸长,几乎落下泪来。她想,时间真是最好的黑板擦,将过往那些留在墙壁上的粉笔印抹得一干二净。就像那些单纯而又真挚的感情,过去了,就永远地过去了,不会有谁会执着地守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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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伤口开始凝结。云暖站在阳台看天变。
很常见的雷雨天,前一刻还艳阳高照,后一秒太阳躲进云层,天阴霾下来。云层迅速地移动,一开始灰灰白白的,后来只剩深深浅浅的灰色在天上飘移,仿佛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风倏地猛烈起来,卷起漫天灰尘。云暖迎风呛了几口,意识到大雨马上就要来临,转身下楼。楼梯没灯,也没有透气的窗户,天暗下来后,显得有些森森然。她听到脚步声在狭小的空间回响,一步一声,像极了梦中的某些场景。
转弯时突然划下一道闪电。乍现的亮光照映出楼梯下方的身影,灰暗之中一抹亮白直直跃进眼帘,云暖一震,双腿发软险些摔下楼梯。
是骆丞画!
雷声紧跟着响起,刚好掩饰云暖的失态。即使此时此刻再不想看到他,云暖还是挂上职业的微笑,主动打招呼:“这么巧?骆总。”
骆丞画昨晚一夜未睡,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周原和云暖的对话,昏昏沉沉中他好像回到十二年前的盛夏,他躺在惨白的病床上,听医生说他左耳失聪,以后很难恢复,他只觉遍体生凉,一呼一吸都艰涩带痛。
回想两人的重逢,他明明一再提醒自己要与云暖保持距离,然而不知不觉中,却早已沦陷犹不自知。他出于本能和自保,迫切而焦灼地下定决心,要远离云暖,要与她一刀两断,就跟这十二年来一样。
做完这个决定,他不仅没有安下心来,反而愈发辗转难眠。
他忽然很想回来看看,想看看老房子,想看看过去的一切,想看看云暖外婆,更想看看云暖——他知道云暖今天一定会在外婆家。为此他连约好的同学聚会都没去,心慌意乱地回到这里,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声“骆总”。
骆丞画陷在阴影里,不明白不过一个小小的称呼,为什么偏要在心底计较,好像背后所代表的含义天壤之别似的,让他都要忍不住嫌弃起自己的莫明其妙与小心眼来。
云暖一步步走下楼梯,心里百般滋味,面上却不露半分:“我先回去了,马上就要下雨,你也别待太久,再见。”
说完她越过骆丞画,大步冲出会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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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暖跑经会堂后面时,依稀听到轻微的争执声,隐约耳熟。她脚下一顿,惯性又往前几步,最后还是退回来,循声找过去。
会堂后站着一男一女,是宝仪和她的男朋友张皓轩。宝仪看起来很激动,她一激动,说话时就会不自觉带上手势。云暖听不清他们争执的内容,只看到宝仪的手在半空划下一道又一道的弧线,最后倏地直冲向张皓轩。
张皓轩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云暖愕然地看着宝仪扭身走人,想起午饭时他们还你侬我侬的说要登记结婚,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要避开。
三个人就这么打了个照面。云暖尴尬得舌头打结:“你…你们还没回去啊?”
之前宝仪接了个电话,说是有事要赶回去,拉着张皓轩就走,没想到会在这里逗留这么久。
宝仪脸色铁青,扔下句“回去了”,也不管张皓轩,疾步离开。
张皓轩的脸色很不好看,但他还是礼貌地跟云暖打完招呼,才朝宝仪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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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来势凶猛,这么一耽搁,等云暖跑到青石板桥,黄豆般的雨点已经砸下来。几秒的稀稀落落后,雨点一下子密密落成无数条直线,瞬间织成一张天网,待云暖跑回外婆家,早被淋成了落汤鸡。
云妈妈黑了一下午的脸终于爆发。从云暖进门抱怨到吃晚饭,反复说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没个分寸,什么事都不让她省心,将云暖从小到大不顺她意的事一一说道了个遍,最后扯回到男朋友的事上。
“你说你到底怎么想的,之前不是好好的吗?我不管你是吵架还是闹别扭,赶紧和好。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别给我来事儿。”
云暖被念得没法,只好敷衍:“是是是。”
“宝仪马上要登记领证了,拆迁的事也开始谈赔偿签合同,你再不抓紧时间,到时候哭都来不及你知不知道!”
云暖附和:“知道知道知道。”
“你个死丫头,我好不容易给你争取的机会,你当我是为谁?我还不是为了你!凭什么一样的外孙女,她有房子你没有?就因为你没有男朋友?你能咽下这口气,你妈我还咽不下呢!”
“对对对。”云暖应声,看到云妈妈又要开口,连忙道,“好了好了,我心里有数,不为别的,就算为了房子我也会努力的。我一定争取在外婆签协议前把人带回家,这样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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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傍晚时晚霞染红半边天,空气清新怡人。骆丞画刚走进云暖外婆家,就听到一侧厨房方向传来的母女对话,脚下一顿。
他小时候家在云暖外婆家后面,因为幼年丧母,多受云暖外婆照拂,后来干脆认了干奶奶干孙子,有时云暖外婆疼他比疼云暖还多些。他想起下午会堂后面的争执,再结合云暖重逢后的表现,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原来这段时间云暖心无介蒂的主动示好,仿佛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仿佛她从不曾那般绝决的拒绝他,只是因为这次的拆迁分房,因为她需要一个男朋友去争夺房子,而他恰好雀屏中选。
心底难言的滋味夹杂着愤怒与不甘,激起骆丞画十二年前的恨意与十二年后被利用的羞愤,他觉得昨晚辗转失眠、情难自禁的自己是那么的可笑。
不,他绝不允许自己在同一个人身上栽倒两次!
骆丞画深吸一口气,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快步走进客厅,然后他借口公司有事,向云暖外婆诚恳致歉后,就匆匆告辞了。
云暖实在受不了云妈妈的紧箍咒,狼狈逃出厨房时,只看到一抹片白消失在门口。

第十四章


五月二日,云暖随父母前往S市的叔叔家,又在S市游玩一番,直到三号晚上才回来。
除了五一那天的意外遇见,三天来云暖和骆丞画没有任何联系。云暖白天把自己陷在三姑六婆家长里短里,晚上则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
她告诉自己不要计较,偏又总是忍不住想,这一路走来,到底有几次是骆丞画主动约她、主动联系她的?她想掰着手指头好好数一数,却悲哀地发现手指头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这个人真的从来没有主动过。没有主动给她打过电话,没有主动给她发过短信,可他若是对她没意思,为什么不拒绝她呢?一起做饭吃饭、一起散步溜狗,在一起的时候明明那么开心,原来他只把她当同事。
她原本想,既然骆丞画说她只是同事,那就如他所愿,以后就只是同事吧。追求失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可五一大会堂里的偶遇,让云暖明白这件看起来再简单不过的事,于她而言太不简单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她喊了十几年哥哥的骆丞画,是捧在手里怕她摔了、含在嘴里怕她化了的丞画哥哥啊。只要一看到他,她就会想起这个人过去曾经有多宝贝她;只要一看到他,她就会想起这个人说“她是我同事,加班晚了一起吃个饭”;只要一看到他,她就会觉得难堪又难受,完全做不到风轻云淡、心平气和。
三天小长假结束,云暖整个人看起来比上班还憔悴。她想起那次骆丞画质问她为什么又出现在他面前,其实她也想问他,消失了十二年,他为什么又出现在她面前?
有些人,如果做不成情侣,那么注定也做不了朋友。
就比如她和骆丞画。
要么情投意合,要么形同陌路,她压抑不了自己的感情,怨不得别人。
所以再好的工作,她都认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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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节后第一天上班,骆丞画收到云暖的书面辞职报告。
骆丞画看过云暖的简历,知道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从毕业到现在,云暖花了五年时间坐上目前的职位,拿着不低的薪水,比上不足,比下却绰绰有余。而且云暖的人缘,以及她留给公司高层的印象,都足以让她在未来有更好的发展。
再则公司上市指日可待,以云暖的职位与资历,是极有可能认购原始股的,哪怕可认购的份额再小,对于工薪阶层来说,他日公司成功上市,这不起眼的一点股份在经过十倍二十倍的增长后,就会变得极为可观。
谁会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骆丞画冷眼看着辞职信,他从不认为云暖是冲动之人,那么,她突然辞职的理由呢?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如果云暖打的是这种算盘,那么很遗憾,他不会挽留。
十二年前的事,她可以假装遗忘,他却永远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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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下属的辞职信,按例总要把人叫来当面谈谈,听听对方的想法。骆丞画没打算省下这个必要的流程,他只是把云暖晾了一天,然后赶在下班前,给云暖的Q/Q留言:“下班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这是骆丞画第一次主动给云暖发消息,而且还是上班时间。之前两人一起下班,都是云暖主动问,可今天一整天云暖的Q/Q都没有动静,骆丞画知道云暖是在等他开口。
其实,就算他主动开口又能说明什么?不过是她演戏,他假装入戏而已。
云暖看到骆丞画的消息,嗤笑,心说下班后你就不是我领导了,哪来的资格命令我?她关闭窗口,权当自己没看到消息。不一会儿,桌上的电话响起,骆丞画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带着微微的笑意:“下班前把上季度薪资表和去年同期对比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