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揭开锅盖,等热雾散去些,给两人各盛了一碗姜汤,有些难为情地道:“我第一次煮,肯定不好吃。”说着先喝一口,差点没喷出来。她捂住嘴,一边咳嗽,一边涨红着脸吐槽自己,“好甜,难吃死了!”
说罢气恼地放下碗,伸手来夺骆丞画的姜汤:“太甜了,你别喝了,等下你自己煮吧,生姜和糖都还有。”
骆丞画避开她的手,眼也不眨地一口气喝干姜汤。碗底的姜块大且不规则,没有刀,看得出是被人用手掰开来的,他眉都不皱一下,淡定地把那两块生姜咽下肚。
云暖看得目瞪口呆:“不…不甜吗?”
骆丞画神色平静:“甜。”
想了想,他又加一句:“像你上回煮的咖啡。”
云暖想起当时的恶作剧,缩缩肩,吐吐舌头。骆丞画深深看着她,然后垂眸问:“你想吃什
么?”
一说吃的,云暖立马来劲了。她选了红烧牛肉面,把青菜、鸡蛋、午餐肉一样不少的往里面加。等东西全放进去,香味四溢,两个人就跟吃火锅似的,一人一个碗,想吃什么捞什么,满满一大锅泡面最后连汤都没剩下。
.
照例骆丞画洗碗,二楼没有厨房,只能在浴室勉强凑和。云暖吃得心满意足,摸着滚圆的肚子到处走走看看。
二楼三室一卫,除了骆爸爸和骆丞画的卧室,还有一间书房。云暖一开始没好意思擅闯书房,毕竟不礼貌,可骆丞画洗了半天都没洗完,她一个人实在无聊,来来回回地走了不知道多少趟,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里不应该有什么东西了,云暖想,毕竟骆丞画才大清理过一次,连本该压箱底的她糼时的画作都被翻出来扔掉,还能有什么东西留下呢?
即使留下,那也必然与她无关了。
出乎意料的是,书架上留下不少书籍,其中就有骆丞画的初高中教材。六点的天,即使门窗大开,书房里仍是暗沉沉的。云暖随手取下一本课本翻看,扉页上的两个名字让她心头一颤。
骆丞画。云暖。
云暖的名字边上,还有一张简单的头像素描,是个扎着两条辫子的小姑娘,云暖一眼认出来画的是她。她又往后翻了几页,不多,但偶有几页也涂有同样的素描,像是当年那个人坐在教室里,心不在焉地听着老师讲课,却兴致勃勃地提笔画着脑海里的人,也许画完还会微微一笑。
那是那个人曾经最常见的表情。
云暖又翻看其他课本,每一本都如此,有时是她的名字,有时是她的素描,不多,但一定有。她心里滋味难言,放回书,背靠上书架,用力深呼吸。书架没有贴合墙壁,架上书不多,云暖这么一靠,书架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啪”的一声响。
云暖吓一跳,循声在书架上来回找了两遍都没找到是什么东西摔了,最后还是转身离开时,余光瞥见书架与墙角的缝隙里露出一截画轴,横在地上,刚才该是它发出的声响。
云暖心里诧异,也没多想,伸手够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把画轴拖出来。白色的卷轴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因为这番动静,灰飞尘扬。
云暖捂着鼻子掸掸上面的灰,不曾束住的画卷松散开来,露出一小片宝蓝油画颜料。她伸手摸摸那片宝蓝,把画平放在地上,拿住一端,往前一掀。
画卷骨碌碌地往前滚去,卷上的画铺展开来,云暖定睛看去,如遭雷击。

第三十三章


这是一幅巨大的油画。画上的女子慵懒侧卧,身无寸缕,仅用一角丝绒布掩住腰下。那宝蓝的丝绒布流光似的铺在她曲线美好的腰上,衬得她肌肤胜雪。
这是…她?
眉眼是她,腰际的那颗痣是她。
这又不是她!
那半阖着眼,指尖勾缠着布,漫不经心把玩着的撩人姿势,她从没有摆过。云暖震惊得一动不能动,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骤闻身后一声怒喝:“你在做什么!”
云暖茫茫然回头,直直撞进骆丞画的眼眸。那里仿佛一汪广博深幽的湖泊,蕴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明明波涛汹涌地起伏着,却依然给人静深沉稳的感觉。云暖不知怎么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扑到地上,拼命想收起画藏好。
骆丞画几步冲到头跟前,拉起她把她往外推。云暖踉跄着一步步往外退,心里的某些东西就像跟着被人推着推着,忽然哗啦啦如城墙轰然崩塌。
她为这种崩塌瓦解感到害怕,几乎本能地、完全控制不住情绪地反抗,声音尖锐:“没有经过我的同意,谁允许你画这种东西的!”
骆丞画反手把她推进一旁的椅子,逼近一步,说不清是笑是讽:“你敢说你当时没同意?”
云暖仿佛被人抽掉了主心骨,一下子瘫坐进椅子里。
是的,是她亲口答应的。初三毕业的那年暑假,骆丞画高考顺利,以让人仰视的成绩坐等他心目中学府的录取通知书。云暖照例考完试后被送到外婆家,得知骆丞画想画人体油画,抱着死活不能便宜别人的幼稚想法,很爽快地答应当他的模特。
从素描、水彩、国画、工笔,再到油画,骆丞画的绘画天赋令人惊叹,而她,一直是他唯一的模特。骆丞画说油画于他就像风筝,一端系着梦想,翱翔天际满足他所有幻想,一端系着他的归宿,梦想再高再远,全凭地上的那个人。
可真到了要脱衣服的时候,云暖却犹豫了。这也不怪她,要是这种事她都毫不犹豫的话,那她就不是女孩子了。她死死拽着身上的T恤,做最后的挣扎:“我已经白给你当模特了,为什么还要白脱给你看?要画可以,但你要先脱给我看,这样才公平!”
看骆丞画沉默,她更气恼了:“反正你不给我看我也不给你看,实在不行你找别人画去吧,我不稀罕!”
话虽这样说,云暖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她知道骆丞画一向受女孩子欢迎,从初中开始,就有女同学借口请教功课,假期里还时不时地找上门来。骆丞画要肯开口,大概会有一群女生排队当他的模特,而且人体模特听起来很吃亏,但不知怎么的,云暖总觉得谁来当这模特,都是占了骆丞画天大的便宜。
两个人僵持在小小的书房里,气氛凝重。云暖以为骆丞画不肯答应,正在心里盘算着要去另找他人呢,顿时气得眼睛都红了。骆丞画看她那副委屈得快要哭了的模样,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慎重地问道:“你…确定想看?”
云暖破涕为笑,用力点头。十五岁的年纪,正值青春懵懂,哪里能对这些没丁点好奇。再说,她不能让骆丞画画别人,也不能平白吃亏了不是?
骆丞画定定看着云暖,眼神幽深,直看得云暖心里发毛,他才转身锁上门,把窗帘严严实实地拉上。盛夏的午后,外面骄阳似火,书房里却暗沉沉的,风扇吹起画布,卷起波浪似的层层翻滚,一如骆丞画的心思,如潮汹涌。
云暖看着骆丞画一颗一颗解衬衫钮扣,他修长的手指仿佛执行着一项精密的实验,每一个动作都经得起反复推敲与细节回顾。很快,他身上的衬衫敞开来,露出绵实白皙的胸膛。
赤胳膊的男人云暖见过,偶尔是打球热出一身汗的男同学,偶尔是路过某工地的建筑工人,偶尔是外婆家左邻右舍的叔伯之辈。虽不常见,但绝对不算没见过,可没有哪一次是这么近距离的观察,又带给她这样心悸的感觉。
云暖手心出汗,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整个人都微微颤抖。
.
骆丞画脱下衬衫扔到地上,声音虽然平静,眼神却不似寻常柔和:“该你了。”
云暖眼也不眨地盯着他腰腹的性感曲线,又想难为情地挪开视线,又想凑近看得更清楚,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虚张声势:“你…你…你还没脱完!”
“我一件你一件。”
听起来很公平。云暖咽咽口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骆丞画就站在那里,定定看着她,也不催促。
这样僵持良久,云暖心里恁地生出一股年少不管不顾的勇气来。可是想着豁出去是一回事,做着豁出去的事又是另一回事。她慌手慌脚的,T恤领子勒住下巴,好半天都脱不下来,真是把自己勒死的心都有了。
好不容易脱下衣服,她抱着T恤挡在胸前,总觉得明明穿身上宽松有余的衣服,拿来遮身却四面不足,捉襟见肘的窘迫感:“换你了。“
“你还有衣服。”
云暖身上确实还有件内衣,但那可是内衣啊!她脸上火烧火燎的烫,几乎不敢正眼瞧人:“我不管,是你说的我脱一件你脱一件,现在轮到你了!”
“这不公平。”
云暖瞪视骆丞画:“哪里不公平了?”
骆丞画也不解释,弯腰捡起衬衫:“算了,既然你不乐意,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吧。”
云暖大脑短路,直接把这话理解成骆丞画要改换人选。她心里一急,傻话就不经思考地蹦了出来:“不要不要,我脱我脱。”
说完还唯恐骆丞画反悔,手脚异常利落的把内衣扒了个干净。
.
上身不着寸缕,云暖不是没想过捡回衣服落荒而逃,但更多的却是不服输的倔强劲。云暖想,也许青春就是这样张扬与无所顾忌,放到现在,只怕她都不可能有当时的勇气。
骆丞画的视线停留在云暖的胸前,走近一步,声音比平时低沉数倍:“宝宝…”
云暖含胸弓背,努力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你…你想干嘛?”
骆丞画伸手,把挡在她胸前的T恤一举扯下。云暖这下大脑真的当机了,嘴里只会念叨:“只…只能看,不…不能摸…”
话虽如此,她脚下却生了根似的,挪不动半步。
骆丞画看着她笑,然后拉着她的手缓缓往下,引导她去解他裤子上的钮扣。云暖完全失去自我意识,混沌中像是被人操纵着的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无需经过大脑,连心跳都不受自我控制,擂鼓似的响。
手触碰到一处炙热之源时,她直觉地低头…云暖一下子惊坐起身,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四周灰蒙蒙的,骆丞画背光站在她面前,像极了那个夏日的午后,他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心思流转都是那样的鲜活真切,而记忆中的她,却是尖叫着脱口而出一声“好丑”,心慌意乱之下转身就跑。
“好丑…恶心…怎么跟别的男人你就不觉得丑不觉得恶心了?跟他们接吻你也这样骂他们恶心吗?跟他们上床你也会嫌他们丑吗?”
云暖蓦然想起那天骆丞画强吻她后说的话,她当时还觉得奇怪,她骂骆丞画恶心,却从未骂过他丑。毕竟美丑是客观的事实,以骆丞画的外在条件,她就算昧着良心也不可能嫌他丑。
但她当时并未深想,只以为在那种情形下,话赶话的哪有什么道理可言,难道骆丞画一直记恨着她当时的那句话?
云暖真的没有想到骆丞画最后不仅完成了画,还依然以她为模特,她更没有想到也许她的一句无心之言,给骆丞画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她心里翻江倒海的,面上却不露分毫心思:“那我现在后悔了!”
骆丞画冷笑:“原来还可以反悔?”
云暖抬头倔强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能?这是我的权利!”
“是么?”骆丞画慢条斯理地解衬衫钮扣,视线紧紧缠着云暖的不放,“那我也反悔好了。”
“你…你想反悔什么?”每次看骆丞画解钮扣脱衣服,云暖都有种心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的感觉。
衬衫的最后一颗钮扣分离,骆丞画目光凶狠又冷酷,哪有半分情/欲:“反悔当时没拉住你。”
是,云暖记得她当时胡乱抓了衣服边穿边跑,在她手忙脚乱、慌不择路的十数秒里,身后始终没有脚步声,更没有听到骆丞画喊住她。
云暖陷在椅子里,前路被封、后路无退,看到骆丞画的手落在皮带上,她再顾不得,一脚猛踹过去:“骆丞画,你当初不拦住我,现在又何必装出这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骆丞画就势抓住她的脚,将她严严实实地压回椅子上:“拦住你,然后把你扔床上,像现在这样么?”
那种强大的压迫感和侵略感,以及被迫屈居弱势的不安全感,吓得云暖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可是面对一个认真动怒的一米八的成年男人,她的挣扎反抗犹如蚍蜉撼树,最后云暖只能改口叫回小时候的称呼,一声声求饶:“丞画哥哥,丞画哥哥…”
骆丞画身形一顿,云暖以为奏效,结果下一秒就被人拦腰抱起。骆丞画把她扔在画上,随即倾身覆上,不给云暖一丝躲避的机会。然后他双手捧住她的脸,眼眸里的湖泊澎湃汹涌:“知道这幅画意味着什么吗?”
云暖心里慌乱得不行,思绪飘在半空,哪里能分神听他话里的深意。她预感到要发生什么,又害怕真会发生什么,然而所有的惊与惧被骆丞画的唇舌一挑,统统燃烧成了灰烬。理智就像少女腰上的那截丝绒布,轻轻一扯就滑落下来,掉在不知名的地方,欲望再无可避。
“小暖…”低低的一声轻唤,像是将沉埋心底扎根生长的大树连根拔起,有种血肉模糊的悲痛。骆丞画埋首在云暖的胸前,一声一声像是质问又像是自问,“为什么…为什么…”
云暖连身带心的颤抖,她也想问为什么,她也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他们要分开十二年?
为什么他们不能断得干干净净?

第三十四章


骆丞画离开后,云暖抬手挡住眼睛,在画上躺了很久。
那一刻她不是没感觉到骆丞画的情与欲,然而最后他还是自制地在最后一关前停下。与其说难堪,不如说难过。云暖觉得在那一刻,她看到了骆丞画对她的感情,也看到了骆丞画的挣扎。
可她不理解、不明白,如果骆丞画喜欢她,那么之前为什么不接受她?是因为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吗?
等云暖摸黑走出书房,骆丞画已经在房间里点上蜡烛。他看也不看云暖,面无表情地道:“你睡这里,早点休息。”
说完就走。
云暖忙问:“你睡哪里?”
书房没床,骆爸爸的卧室有床没被子。她想说她可以回外婆家睡,可不知怎么的,她就是知道她要是这样说,骆丞画肯定会发飙。想到刚才的事,她有点怕骆丞画发飙。
骆丞画没有回答,云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掩上的房门后,心绪难平。窗外夜色幽深如墨,室内烛火跳动,忽明忽暗的一如云暖此刻的心境。她不记得有多少年没遭遇过停电了,她只记得小时候经常停电,有时白天,有时晚上。
白天停电,骆丞画会准备好食物,带上书或画,带她去不远的竹林避暑;晚上停电,骆丞画会寸步不离的牵着她的手,陪她一起捉萤火虫。她那时不懂事,从来不觉得停电麻烦或不方便,光觉得新鲜好玩了。
云暖陷在回忆里浮浮沉沉,半梦半醒间骤然警醒。四周漆黑一片,蜡烛早已燃尽,她跳下床,眼睛适应黑暗后摸索着去找骆丞画。
漆黑的书房里,骆丞画蜷缩在椅子上,身上只盖着件薄薄的外套,云暖这才想起唯一的毛毯还在她的床上。台风过后的夜晚特别凉快,像骆丞画这样的睡法,不舒服是其次,扛不住冷才是关键。
云暖连喊几声,都不见骆丞画回应,只好伸手推推他。这一推,触手滚烫。再一细听,骆丞画呼吸间声息沉重、额头烫人,竟然发烧了!
长时间泡在水中,又洗冷水澡,连睡觉都不暖和,这个人把她照顾得妥妥帖帖,却不愿在自己身上花半分心思。家里没有药,外面发大水,没办法出去买药也没处买药,云暖拍拍骆丞画的脸,好不容易把他拍醒,她蹲下身费力地让骆丞画半趴到她身上,跌跌撞撞地把他扶回房间。
骆丞画大概是烧糊涂了,乖乖听话没有反抗。云暖第一次完整感觉到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之前她几次被骆丞画压得动弹不得,现在想起来,他应该还是用了巧劲,不然别说反抗,她能直接被压昏过去。
两个人踉踉跄跄地没走几步,云暖的腰撞上书桌角,吃痛之下她再支撑不住,两人齐齐摔在地上。后背硌到硬物,云暖反手一摸,是那幅油画的木质卷轴。她顾不得疼,用力推开身上的骆丞画,不料骆丞画抱着她不松手,被推得翻躺到旁边时竟顺带着云暖反扑在他身上。
云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去掰骆丞画的手,可发烧中的人好像一下子变成了缠人的小孩儿,云暖好不容易掰开他的手,还没来得及起身,又被牢牢地搂抱住。一只手不够,他就两只手抱,两只手不够,他就手脚并用,跟个八爪鱼似的,死活不让云暖离开。
云暖就没见过骆丞画这么任性的一面,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反累出她一身汗。最后她实在没办法,只好就着被压的姿势,拍拍骆丞画的背哄他:“地上凉,乖,放手。”
骆丞画把脸埋进她的颈窝:“不放。你别走。”
云暖继续哄:“我不走,我去烧点水马上回来。”
骆丞画把她搂抱得更紧:“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云暖哭笑不得:“会回来的。”
骆丞画抬起头,在云暖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翻身让云暖趴到他身上:“你不会来,我等了你一天一夜,你都没有来。”
说着说着他像是突然变了个人,恶狠狠地咬上云暖的唇,像是要把她吞吃入腹:“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来?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你还那么小,我没想过要影响你的学习,我只是想先这样守着你。”
云暖被咬得生疼,哪里还顾得了骆丞画说的什么,只一个劲地推他:“疼疼疼。”
骆丞画松开她,与她眼对眼,委屈地道:“小暖,我也疼。”
云暖心想你一个咬人的疼你妹啊疼,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把骆丞画从她身上掀下,跳起身去拿毯子。
.
扶不动骆丞画,云暖也不勉强。她抱来毯子,严严实实地裹住骆丞画,没有药,只能烧点儿开水,结果进了洗手间才发现她装在袋子里的脏衣服竟然不见了。云暖拿着应急灯四处寻找,最后在二楼阳台看到洗干净晾着的衣服时,差点儿把手里的灯都摔了。
老房子里没有洗衣机,所以之前骆丞画待在浴室这么久,是在洗衣服?
至于洁癖到把她的衣服也一并洗了吗?
帮她洗衣服就算了,连内衣内裤也不放过是什么意思?一想到骆丞画手洗她的内衣内裤,洗完还拿出去晾晒,云暖就觉得骆丞画还是别醒过来了。
等云暖磨磨蹭蹭地端着开水回到书房,骆丞画早又昏睡过去。云暖把东西搁到地上,费力地扶坐起骆丞画,让他靠在她的身上。不知是因为相贴的骆丞画体温太灼人,还是这番折腾动静不小,云暖只觉得浑身发热,而骆丞画陷在昏睡中,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应急灯的光比烛火明亮许多,这么近的距离,云暖可以清晰地看到骆丞画微蹙的眉峰、根根分明的长翘睫羽,以及光影下远山流云似的眼部线条。这个人的眉眼真是清俊到了极致,仿佛一幅写意的山水画,寥寥几笔已是风华无双。
云暖看得入了痴,她记得大学时她很喜欢一位学长,那时她刚进学生会,几乎对这位学长一见钟情。后来两人自然而然走到一起,谁知不到一个学期就分手了。她记得分手时那位学长只说了一句话,他说:“暖暖,你在透过我看着谁?”
云暖一开始没听懂,她想两人明明好好的,都没红过脸吵过架,怎么说分手就分手,而且分手的理由还这么莫明其妙?她想了几天没想明白,便跑去追问,学长原本不想说,最后无奈的叹口气,才说他不想当替身。
云暖喜欢看他画画的样子,可他根本不喜欢也不擅长画画;云暖喜欢看他穿衬衫的样子,可他更喜欢穿T恤;还有喜欢吃的东西,很多生活细节,每次云暖说“咦,你不喜欢吃吗”,或者说“学长你去学大提琴好不好”时,分明是与另一个人的相处习惯。
云暖那一刻犹如被人当头棒喝,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寝室,整晚辗转难眠,过往的回忆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浮现,那些朦胧的、懵懂的感情直到那时才变得清晰而肯定。
也许她早就发现自己喜欢骆丞画,不然高中时她不会有“冰山美人”的绰号,除了和何哲走得近,她几乎没和其他男同学说过话。可那时的她毕竟年少青涩,加上高中课业繁重,她又刻意拒绝想起与骆丞画相关,所以那种感觉还不强烈,这次俨然一语惊醒梦中人。
回过头来细想,那位学长的眉眼确实与骆丞画有几分相似,而且气质相近。仅仅这样她就对人一见钟情,也难怪再见骆丞画,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决定主动追求他。
面对喜欢的人,难免会心软,何况骆丞画会这样,全因她之故。看骆丞画因为姿势不舒服似醒非醒,云暖连忙换了个让他舒服的位置,轻声唤他。
好半天骆丞画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眼缝,说了个“渴”。
云暖没什么侍候人的经验,端过水杯凑到他嘴前,哄他喝水,都没想起要先吹凉。骆丞画被烫,扭头一挣,水泼到他身上,他还没反应过来,云暖已经慌手慌脚地扔下杯子,手忙脚乱地去脱他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