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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奇迹一直没有出现。
尹澄的身体一天一天地虚弱下去,脸色如窗外的雪花般越来越苍白。与冬至之后的白昼黑夜正好相反,他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每当夏沫守在病房里,他仍旧还是吃力地想要扮演出健康快乐的模样,夏沫也仿佛毫无察觉地听着笑着,好像他很快就可以好起来。每次,珍恩都尽力配合着小澄说笑,让病房中充满轻松的气氛,然而看着微笑的夏沫和微笑的小澄,她心里的悲伤如同深夜的海水般翻绞着。
难道,他以为真的可以瞒过夏沫,夏沫真的会什么都不知道吗?
走出病房。
尹夏沫坐在外面的长椅上,木然地望着空荡荡的走廊尽头,如同浑身的力量都在离开小澄的这一刻被抽走了。刚才她拿水杯给小澄,他的手指却已虚弱得无法将它端起。她闭上眼睛,面色比小澄还要苍白,漆黑的睫毛微微颤抖。
“夏沫……”
珍恩走了出来,担忧地看着她。突然听到珍恩的声音,尹夏沫条件反射般猛地睁开眼睛,眼底充满惊恐。
“小澄他……”
小澄已经昏厥休克过好几次,每一次抢救都变得越来越艰难,欧辰请来了更多的医生,而每一个医生在看完病历都是摇头。
“没有,他睡着了。”珍恩急忙解释,然后看着她憔悴消瘦的面容说,“你要不要也睡一会儿呢,好像你一个星期都没睡过了。”夏沫一离开,小澄就陷入了昏睡,她害怕地用手指数着他的脉搏,才渐渐从恐惧中平静下来。
“我没事。”
尹夏沫低喘口气,从长椅上站起来,说:
“我去一下会诊室。”
望着夏沫渐走渐远的背影,珍恩呆呆地站立着。小澄,究竟是你在演戏给夏沫看,还是夏沫在演戏给你看?或者,那两人心里都是清楚的吧,只是无法忍受看到彼此的悲伤,才同时选择了乐观开朗的面具。
从医生会诊室里传出一句句的对话声,尹夏沫正打算敲门的手僵在半空中,耳朵里飘进了欧辰的质问声和医生们无奈的解释——
“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欧辰的声音里隐含着失望和怒意。
“……所有的办法我们都想过了,也做了各种尝试,可是一切办法对于病人的身体都无济于事。事实上,他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一个星期前的那次休克就十分危险,我们原以为……”
“如果做手术呢?即使手术有风险,也好过这样眼看着他的身体恶化下去!”
“手术只会使得他更虚弱,而且我们会诊研究过几次,手术风险太大,他几乎没有一点可能活着离开手术室。”
“我请你们来不要听你们说这些的!作为医生,你们要做的是治疗病人,想尽一切办法去挽救他的生命!我不相信他会死!他才二十岁!他不可能一点希望都没有!”
欧辰愤怒的低吼使得会诊室里一片死寂,良久,门外又低低透出他沙哑疲惫的声音。
“不要让夏沫知道,如果她问起,就说你们正在想办法,小澄的病并没有完全绝望……”
露台上的积雪仍未融化,脚踩上去有“咯吱咯吱”的细响,冬日积雪的反光闪得她的眼睛刺痛刺痛。尹夏沫木然地走着,直到冰凉的栏杆挡在她的前方。
她的眼睛仿佛已经不会转动。
呆呆地望着楼下。
她的脑子也是木然的。
就像楼下那一片白皑皑的雪地,寒冷,空茫。
*** ***
纽约这年的冬天也下了很大很大的雪。每次下雪,洛熙都要走出屋外静静地呆一会儿,伸出手掌,让雪花轻轻落在他的掌心。晶莹微凉的雪花就像离开她的那夜晚,仿佛身边还有她的气息,仿佛她的背影只是刚刚消失片刻。
告别那个喧嚣的娱乐圈来到纽约,脱离了那些簇拥着跟随着他的镜头,他的生活忽然空白了下来。或许太久以来,已经习惯了忙碌疲惫地工作,就像陀螺一样不停的旋转,而停下来之后,他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的是什么。
他的公寓在纽约最繁华的街区。
每天在窗前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行色匆匆的路人,寂寞如同夜晚弥漫的白雾将他浓浓地包围。他学会了吸烟,学会了酗酒,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整夜整夜地望着电话出神。
无数次地,他想拿起电话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哪怕不说话,哪怕只是听一听她的声音。
他以为他可以离开她。
以为只要远离她所在的城市,距离将会阻断她的气息,他可以慢慢地将她忘记。
可是他离开了。
却将他的心丢在了那里。
纽约的雪下得很大。
他站在雪地里,让纷扬的雪花落满他的全身,这天是旧历的春节,他知道在那里也在下雪,也许落在她身上的也会是同样的雪花。
雪花从窗外飘落。
尹夏沫憔悴苍白地坐在病床边,欧辰筹备好了画展的一切准备工作,可是这一个星期中,尹澄几乎都在昏迷。
欧辰站在她的身后,他紧紧握住她的肩膀,试图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休息一会,但她的身体冰冷僵直,仿佛全身的神经紧绷得已失去了弹性。
床头柜上保温饭盒里春节的水饺从拿来就一动不动地放着,早就凉透了,只有隐约从远处传来的鞭炮热闹的声响提醒着他们,今天是大年初一。
冬天渐渐过去。
雪却依旧固执地下个不停。
春天快要来了。
窗台上的杜鹃花却开谢了。
春季开学以后,洛熙在纽约大学选修了电影导演课程。多年来在演艺圈工作,表演不知不觉成为了他生命重要的组成部分,他已不舍得完全放弃它,而选择从别的角度来重新审视它。
从小到大都是资优生的他很快就重新适应了学校的生活,每日紧张忙碌的功课将他的时间排得满满的,床头和桌上堆满了与学习相关的各种书籍和资料。像其它普通的学生一样,他每天自己开着车去校园,中午就在学校的餐厅里随便吃一点,晚餐常常是各种方便食品放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就吃了。
失眠渐渐好了些。
在极度的疲倦之后,他偶尔也会睡着。每个梦中都有淡淡飘拂的雾气,有时坐在庭院中的樱花树下,有时站在她旧日的楼前,有时等候在她婚车即将驶过的道路中……
然而梦中不管他等再久,她都没有出现过……
有一天,在洁妮打来电话的时候,他终于沙哑地问了出来:
“她,还好吗?”
电话那端的洁妮怔了几秒,然后回答说:
“很久没有关于她的消息了……”
没有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她应该过的不错……起码会比在自己身边好。
医院的走廊中,迎春花那黄灿灿细密的花朵随着珍恩匆匆的脚步绽放出夺目的生命力,她兴冲冲地捧着它带到医院,期待着能够给小澄一个惊喜。然而走到病房前,她看到的竟是小澄又一次正在被紧急抢救的场面!
小澄苍白如纸地昏迷在病床上。
各种急救的仪器,医生们紧张地抢救着!珍恩抱着灿烂的迎春花被护士拦在病房外,她恐惧地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着里面抢救的情况。每一次抢救,似乎越来越困难,就好像想要将小澄夺走的那只恶魔之手的力气越来越大!
欧辰依旧站在夏沫的身旁,拥紧她的肩膀,不时沉声地向走出的医生护士询问里面的情况,不时低头轻声劝慰她。
在他的臂弯中,尹夏沫的眼睛幽黑如潭,仿佛什么都无法听见。她全身的力量都凝固在病房中的昏迷休克的小澄身上,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如同最后支撑着她的那根稻草正在慢慢地垮掉!
学业越来越繁忙,洛熙出色的表现使得教授们也非常欣赏,同学们也越来越多地成为了他的朋友。
曾经两度夺得奥斯卡最佳导演奖的史匹格导演是他的前辈校友,在一次回母校的过程中见到了洛熙,立刻被他绝世风华的东方男人魅力所倾倒。听说他曾经是非常著名的演员后,史匹格导演找到了他所有出演过的影片来看,惊叹之下开始不断热情地联系他,希望能够邀请他出演下一部电影的男主角。
而洛熙拒绝了一切的聚会的邀请和重返演艺圈的邀约。
他还是每晚吃着简单的微波食品,看书,或者静静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他答应过会忘记她,再也不出现在她的面前。
*** ***
病房的窗台上迎春花金灿灿地开放着。
尹澄没有看到过那盆花。
他躺在病床上,昏迷着一直没有醒来。经过几次抢救和各种治疗,医生们只得束手无策地暂时离开,他陷入深度昏迷中,已经将近半个月没有清醒,只有心电图监护器“嘀、嘀”规律的响动,证明他还活着。
一天一天。
尹澄持续地昏迷着。
医生们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各种药剂的使用量越来越加大,但是对于小澄的身体仿佛是无济于事的,他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弱。终于这一天下午,心电图监护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嘀——”
“嘀——”
看着心电图监护器上那微弱断续的线条,尹夏沫的面容刷地苍白起来,她猛地起身想要去按急救铃,半个多月没有睡过的身体却重重一晃,眼前眩晕地闪过无数光点!欧辰一手扶住她,一手按响急救铃,看着小澄雪白如死的面容,感觉到她的身体一阵阵的寒冷和颤抖,他的心也直直沉了下去。
医生护士们冲进病房的时候,珍恩已经慌得六神无主!看着那些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抢救场面,这次的恐惧感比以往几次全部加起来还要强烈,她捂住嘴,害怕得直想哭,有某种可怕的预感紧紧将她攫住!
“请让开!”
护士急匆匆将她们推到远离病床的地方,而抢救情况的紧急和医生们的呼喊使得护士没有来得及像往常一样将她们推出病房外。
“心跳停止!”
一个医生大喊,用力挤压着尹澄的心脏!
“血压接近零!”
“注射肾上腺素!”
“是!”
“血压已经为零!”
“加倍注射肾上腺素!”
仿佛一场黑白的无声电影,焦急紧张的医生们使用着各种早已常备在病房里的抢救设备,心电图监护器持续地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尹澄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如同睡去了一般,一只被输液针头扎得密密麻麻全是针眼的左手无力地从床侧滑落。
“……”
尹夏沫的身体僵硬地颤抖着,欧辰紧紧拥住她,感觉到她冷得就像冰块一样,那剧烈的颤抖仿佛正在将冰块一块块地崩裂!
“小澄——”
珍恩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泪流满面,哭了出来!
“心脏按摩无效!”
挤压尹澄心脏的医生额头满是汗水,心电图监护器依旧出现的是直直的线条。
“用电击!”
一个医生大喊,护士立刻将已经准备好的电击板交给他,医生拿起电击板。
“砰——!”
尹澄的身体高高弹起。
“加大电流!”医生急喊。
“砰————!!”
尹澄的身体再次高高弹起来,又无力地落下。
“电流再加大!”
“砰——————!!!”
像松软的布偶,尹澄单薄的身子被高高地吸起,然后,重重无力地跌回去。心电图监护器“嘀——”地尖叫,一条直线,没有任何心跳的一条直线……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下午的阳光中,医生逆光向尹夏沫走来,面容恍惚而刺眼,声音如棉絮般断断续续地飘进她的耳中。
“……”
尹夏沫缓慢地侧了侧头,仿佛想要听清楚医生在说些什么,她的眼睛呆滞而空茫,然后,从她的喉咙里发生一些干哑破碎的声音,没有人能听清楚她说的究竟是什么。
“你骗人!小澄不会死!为什么不继续抢救!小澄没有死,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快去救小澄啊!去救小澄——!”
珍恩扑上去抓住那个医生的衣服,愤怒地哭喊着,泪水将她的脸浸得又湿又痛。小澄不会死,他善良得就像天使一样,即使上天再残忍也不会狠心这样年轻就夺走他的生命!
“这位小姐请你冷静一点!”
护士们急忙拉住珍恩,试图将那个医生从她愤怒的摇晃中解救出来,然而珍恩崩溃了般地大吼着:“快去救小澄!否则我会去控告你们!他还活着,他没有死!”
望着病床上宁静得如同沉睡中的尹澄,欧辰心中的黯痛仿佛翻涌的巨浪,他闭了闭眼睛,将视线转回到夏沫身上,却见她痴痴地站着,好像在凝神倾听着什么。
“……”
她干裂的嘴唇低低地喃语着,眼神温柔而空洞。
“夏沫。”
欧辰心中痛极,想起六年前她养父母过世时,她在那晚的樱花树恍惚狂乱的神情。
“……”
细细的低语声,她好像在对着某个隐形人说话,声音细碎轻柔,脸上竟隐隐绽放出笑容。
“夏沫!”
欧辰痛声低喊,伸手想要将她拥住,有股凉意和恐惧在他的体内流淌开来,他宁可见她如珍恩般哭出来,也好过这种神情飘忽的模样。
“……”
她怔怔地听着,挣开欧辰的手臂,侧耳听着什么,静静向病床走去,她的脚步很轻,如梦游般,边走边轻轻低语着。
病房里顿时变得静如死寂。
欧辰眼睛黯然,随她迈出的脚步又停顿了下来。珍恩也呆呆地望着她,抓住医生衣服的双手缓慢地松开。医生和护士们不知道她打算做些什么,面面相觑地看着她轻步走向病床。
如此的安静。
她喃声的低语渐渐被众人听清楚了。
“你们听……”
尹夏沫恍惚地低语着,她站在病床边,轻轻俯下身,用手指轻柔地碰触着尹澄苍白的面容。
“你们听……”
温柔的低语飘荡在静悄悄的病房中。
“嘀!”
“嘀!”
突然一阵尖锐的声音从心电图监护器迸发出来!原本长长的直线竟突然有了起伏的曲折!几个护士惊得目瞪口呆,医生们连忙冲了过来!经过一番紧张地检查,医生们似乎说了些什么,然后默默离开了病房。
病床上原本如画书中的睡王子般躺着的尹澄,漆黑幽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慢慢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姐……”
下午的阳光是灿烂的金色,洒照在尹澄纤长的睫毛上,瞅着她,他唇角缓缓露出温柔的笑容,在寂静的病房中,那笑容仿佛也有着金色的光芒。
“你终于醒了。”
尹夏沫用手指轻柔地抚摸着他细软的头发,两滴泪水无声地落下,半空中被阳光折射出晶莹七彩的光线,静静滴落在他的雪白被单上,她恍惚地说:
“你知道吗?刚才他们说你死了。”
尹澄眼睛柔和如春日的湖面。
“我怎么会死呢……我答应过你……我会永远陪着姐姐……永远不会离开姐姐的身边……”
“是,我记得,所以我没有被他们骗到。”手指轻轻抚摸着他温热的面庞,她低柔地凝视着小澄,“你看,姐姐都没有哭,姐姐没有上他们的当……”
“姐……”金色的光芒中,尹澄的笑容恍若是透明,他像孩子般轻轻蹭着她的手掌,“……我不会离开你,我不舍得离开你。”
“我知道,你不会死的。”她将他抱进怀里,轻轻弯下腰,用她温暖的身体紧紧抱着他,“上天是公平的,它总是给予人们一些,才会拿走一些。它什么都没有给过你,所以它决不会将你仅有的生命也拿走。”
“姐……你这样抱着我,很像小时候……”他依恋地闭上眼睛,“……那时候你也常常这样地抱着我,哄我睡觉,给我唱儿歌,还常常给我做红烧鸡翅,好香好好吃……”
“你想吃啊。”
她心中酸楚,自从他入院,一直给他做的都是清淡的饭菜。
“嗯,好久没有吃过了……”他孩子气地眼睛亮晶晶,依偎在她的怀中。
“姐姐这就去做,好不好?”
“可是,我也想让姐姐这样抱着我,不想让你离开。”尹澄依偎得她更紧些,抱住她的腰。
“那就等你睡着了,姐姐再做给你吃,好吗?”她宠溺地轻拍他的后背。很久很久以前,他是粉嘟嘟刚出生的婴儿,她每天抱着他,他从来不哭不闹,只要她轻轻地拍拂就会安静地睡着。
“姐……”
在她的怀中,他渐渐睡去。
“姐,我不会死,我会永远陪着你……”
黑猫一动不动地趴在窗台上,面前小碗里的牛奶还剩下很多,它边舔着牛奶边不安地看着屋内,房间里安静得诡异的气息让它每低下头喝一次奶都要马上警觉地再抬起头来。
这是尹夏沫和小澄旧日居住的楼房。
一切摆设同她结婚前一模一样,厨房里的用具依然放在熟悉的位置,曾经被拿走的那只彩绘金鱼的白色砂锅也回到了原来摆放的地方。
欧辰站在厨房的门边。
他的背脊虽然笔直仍旧,身体却赫然瘦了很多,下巴上有着暗青色的胡须阴影,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地重复着每天同样的过程,他的眼睛异常黯然。
电饭锅里散发出米饭的香气。
尹夏沫将鸡翅洗了又洗,打开火,站在灶台边小心翼翼地翻炒炖煮。浓稠汤汁翻滚着小小的泡,等到汤汁完全收好,她将鸡翅倒入盘中,微笑着又盛出一碗米饭,放在托盘里向餐桌走去。
当她经过欧辰身边的时候。
她的眼睛里没有焦距,仿佛那里是空无一人的,她如一朵云般轻轻走了过去。将托盘放在餐桌上,她唇角的笑容也像云影般温柔,摆好碗筷和那盘红烧鸡翅,她抬起头,含笑对着小澄的房间喊:
“小澄,吃饭了!”
心底骤然的绞痛使得欧辰猛地握紧了手指。
看着怔怔微笑着坐在餐桌边的她,看着她拉开的那把空荡荡的椅子,看着桌子上那每天不变的红烧鸡翅、一碗米和一双筷子,尽管他早已见惯了她的这些举动,可是心底剧烈的疼痛却一日强过一日。
“……好吃吗?”
她温柔地凝望着正午时分那把空荡荡的椅子上透明的阳光。
“……好吃就多吃一点。”
她将一块红烧鸡翅夹到小澄的碗里,满足地微笑着,眼神轻柔温和,似乎看他吃的开心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你还记得吗,做鸡翅的方法是妈妈教给咱们两个的。”她侧着头,笑着回忆,又夹了一块鸡翅放到那只碗中,“要用滚开的水先把鸡翅焯一下捞出来,不能直接就开始炒,那样会不容易熟烂……”
“……然后炒锅里放一点油,再放一点糖,把鸡翅倒进去翻炒……”她说着说着笑起来,“我第一次做的时候,把糖炒焦了才放鸡翅,整个都糊掉了,可是你还是说真好吃……那时候你是在骗我对不对……”
“……”
“……”
灿烂的阳光,她细柔的低语声轻轻地飘荡在屋里,窗外已然是初春的景色,黑猫无声地趴在窗台上舔着喝牛奶。那碗米饭上的鸡翅越夹越多,渐渐地无论如何再也放不下了,她才怔怔地停下筷子。
然后,她开始沉默。
眼底温柔的光芒一点一点地熄灭,她呆呆地坐着,呆呆地望着那只堆满了鸡翅的碗和那把空椅子上透明的阳光。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她是没有思想的,如果没有人打扰她,她可以永远这样呆呆地坐下去。
“你也吃一点,好不好?”
在红烧鸡翅的盘中舀出一点汤汁拌入新盛来的米饭中,一只男人的手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将一口米饭送到她的唇边。
“哪怕只吃一点,好吗?”
声音里加入了更多的温柔和宠溺,勺子更加接近她的嘴唇,欧辰试图让她吃一点东西,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从小澄去世之前的那段昏迷开始,她几乎就没有再吃过任何东西,这段日子她更加几乎是滴水滴米不进。
“夏沫……”
看着她呆呆紧闭的嘴唇,沉痛的无力感和恐惧感再次攫紧欧辰的全身,他忍不住将呆如木偶的她拥入怀中,闭上眼睛,喉咙沙哑地在她耳边说:
“夏沫,我知道小澄是你最亲的亲人,你爱他超过生命。可是,你不是只有他一个亲人,我是你的丈夫,我也是你的亲人啊。”
在他的怀中,她的眼睛没有焦距地茫然看着前方,瞳孔又大又深,里面空荡荡的没有灵魂,她的身体瘦削得只剩下了骨头,如同她的血肉也在一丝丝地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