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朗看看她手中一捧信:“都是你的?人缘不错啊。”
“还有同学的。”
程朗“哦”了一声,不再多问,他在信里提过,自己很少买贺卡,觉得太滥俗。然而,他是否依旧幻想,可以收到一份远方的祝福,或者,他在写给布丁那么多信之后,仍然有一些无处投递的话语。看他翻着贺卡,夏小橘心中有点堵,于是芒果布丁决定不给CL贺卡,也不要他的。
“你如果真的想祝我圣诞快乐,就送我一张照片吧,最好是高一的,我很想知道在我入学之前,你的样子。”
CL没有拒绝:“这是刚开学的留影,头型傻得很,还被不少人嘲笑过。”
两年前的他顶着郭天王的经典发型,像一枚大笑的草菇,远没有如今那种让小女生着迷的冷峻默然,然而背景是夏日明晃晃的操场,像他腾空而起时一样艳阳高照的日子,闪亮的光芒似乎可以穿透薄薄的相纸,穿过时空,照亮从前以及此后经年的岁月。
(3)
邱乐陶收到了黄骏的贺卡,字如其人,大大咧咧。夏小橘不忍心打扰手舞足蹈的好友,告诉她自己也收到了,连祝福的话都一致,言简意赅的“Merry Christmas & Happy New Year”。而且此前连续几个中午,他都扯着陆湜祎去校门口买贺卡,嚷着:“走啊,花钱去。”每次都拎一塑料口袋回来。签了这么多名字也真是为难他,夏小橘都想劝他去刻枚印章,以免小指关节在纸上磨出茧子。
出乎意料的,她收到了陆湜祎的贺卡,除了“学业进步新年快乐”的客套话,还有一句,“P.S. 谁会想到,当年那个不识字的文盲,居然会成为今天的好友。从对我的称呼便可以看出,至今某人本性难移,真让人担心她的语文成绩”。
这家伙,大土,大土,就是大土,这外号跟着你一辈子了。夏小橘忍俊不禁,乐陶凑过来扫了两眼,窃笑:“你有没有发现,陆湜祎对你有点意思呢。”
“才没有,他和其他田径队的熟人一样,见面打个招呼而已。”
“得了吧。那次你差点被玻璃砸到,加菲就连着几天关心过你到底受伤没有,哭得那么厉害,是否被吓到了,你觉得他有那么细心么?还有哦,每次课间操结束,各个班级一起回教室,他都会磨磨蹭蹭走到队伍最后,不就是等咱们班过来,然后往你身边挤啊挤啊的。”邱乐陶抢过贺卡,“他总和加菲在一起,难免总被我看到,早就觉得他有点可疑,嘿嘿,今天可算被我抓到证据了。”她捏细嗓子,嗲声嗲气念着,“真让人担心呢,某人的语文成绩哟。……hoho,看人家多关心你!”
邱乐陶搬出另一套理论,声称陆湜祎此前之所以沉默,是因为夏小橘和Snoopy的绯闻一度沸沸扬扬。“真是一个好面子的男生,不过,这也说明人家在乎你。”她断言,“我倒是很期望你们俩发展一下哦,等高考以后,我和加菲,你和大土,咱们四个一起出去玩,你俩走一路吵一路,多有意思!”
夏小橘并不记得陆湜祎有什么暧昧举动,或者说她的生活和头脑都被复习和通信填满,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分析其他人的举动。元旦将至,在各个班级的活动结束之后,体育组郭老师余兴未了,将学校的体育馆布置起来,又买了水果和花生瓜子,召集训练队全体门生前去联欢。
黄骏看到邱乐陶,眉毛一扬:“是我们队的么?闲人免进。”
陆湜祎若有所思点点头:“我也发现了。难道你是夏小橘的尾巴,割下来她就会变身成赛亚人?”
乐陶嘻嘻一笑,抓着夏小橘的衣襟。“我是特别观察员……”又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月老派来的。”
沈多坐在两人后面,夏小橘抓了一把花生和几块糖果递过去:“坐到桌边来吧,拿东西也方便。”
“谢啦。”她的语气依然慵懒,只抓了两颗花生,“I’m on a diet.”
“嗯?”
“在减肥啦。”她拍拍侧腰,“肌肉线条都不见了。”
她还要减肥?小橘和乐陶啧舌,不约而同想起几个月前以沈多为假想敌,减肥到晕倒的女生。
“Well,要随时提高警惕,保持自信的必要因素就是,有时候不能太自信。”沈多似乎猜到二人在想什么,难得地说了一串长句子。
邱乐陶又和小橘咬耳朵:“你说,沈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呢?”
“反正不是加菲同学,放一百个心吧。你也知道,她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加菲没少献殷勤。”
“哈,加菲怎么了?那是别人不懂得欣赏么。”乐陶偷笑,“最好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他的优点,那才好呢。”
“是啊是啊。”夏小橘指指黄骏,他负责发放礼物,晃着椅子,双脚高翘在桌子上,吆喝高一高二的学生把箱子搬来搬去。“就算他有缺点,你都只当是优点,油滑当作机敏,流气当作浪漫。就算他贫血脸白,你还说他爱干净吧?”
“讨厌啊,这么说人家。”邱乐陶捶她的后背,眼珠一转,“哈,那你家Snoopy最完美啦,一往情深,英勇侠义,不会沈多喜欢的人,就是他吧。”
说话之间,主持人选了八人做游戏,两个男女生一组,铺四张报纸在地上,每回合缩小一半,二人要竭尽所能站在报纸上,免不了要接踵磨肩。
偏偏沈多和程朗一组。黄骏哈哈大笑,抓起手边的水果扔过去:“靠,真有福气。”
程朗侧身,抓住暗器,是一只澄黄的橘子。
快说啊,说,既然你这么羡慕,就把机会让给你了。夏小橘暗暗着急,却不敢一直盯着程朗,唯恐眉毛纠结,眼神惶恐,泄露全部心事。
选手们各出高招,扔铁饼的大胖险些将娇小的同伴扛在肩上,众人乐作一团;还有两个人低着头,脸色酡红,据八卦快报邱乐陶现场分析,此二人不久便会成为班任棒打的目标;程朗和沈多右肩并右肩,向着不同方向单脚站着,沈多晃了两晃,左手扶在程朗肩头,右手将他拦腰环住。全场哗然。
“抱上了这就!”邱乐陶推推小橘。
黄骏长长地吹了声口哨。
夏小橘抬眼看程朗,恰好对上他的目光,他只是微微一笑。
“怀里抱着一个,还冲你抛媚眼,什么男生啊?!”邱乐陶筋筋鼻子,有摸摸小橘的头,“咱不要他了,你,还活着吧。”
“如果这样就有事儿,我都壮烈几十次了。”开始继续吃瓜子。
“你低头干吗?逃避耶。”看她不再说话,邱乐陶清清嗓子,“我逗你玩的,程朗不会喜欢她,你看他的眼神,还有,他还轻轻握着那个橘子呢,一点都没紧张。嘻嘻,是橘子,橘子呀!说明你在他心里,比美女还重要。”
夏小橘知道好友在安慰自己,长舒一口气:“不是谁距离他近,他的心里,就有谁的。”
“嗯,虽然Snoopy一天比一天帅了,似乎也有越来越多女生送他秋天的菠菜了,不过,”邱乐陶评论,“他是一个很孤单的人。”
夏小橘只觉精准,一语中的。数年后听歌时感慨万千,我一个人不孤单,想一个人才孤单。
她心思恍然,不知道游戏已告一段落。主持人又嚷着击鼓传花,要选出若干同学即兴表演小说段落。黄骏被抽中,回手拽上陆湜祎,又和敲鼓的同学密谋两句,神游天外的夏小橘顺理成章地被拉上台。又凑了五六个人,出演《笑傲江湖》临近结尾的几段。众人抓阄,夏小橘是任盈盈,黄骏是令狐冲,陆湜祎手气不好,扮演田伯光。
旁边的师弟拍拍他:“师兄,还可以了,你看我。”
“不戒大师么?”
“哪儿啊,仪琳,我是仪琳。”
“给我给我!”黄骏伸手抢过陆湜祎的纸条,“咱们换换吧,我还没试过调戏男生呢,哈哈。”
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夏小橘看向乐陶,她双手捧在胸前,口型似乎在说:“够义气。”
数年后,在月光下读着C.L来信的芒果布丁,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陆湜祎脸上见到的,局促不安的神色。
“怎么还不睡?”林柚睡眼惺忪地转到厨房来,倒一杯水。
“你怎么也不睡了?有时差?”
“还好,可能是干炒牛河吃多了,有点嘴干。”林柚坐在桌子对面,“在看什么,日记和老照片么?”
“是啊是啊,见到你就怀旧。”夏小橘不动声色,把信封压在下面,将相册推过去,“高中的,还有两张你的呢。”
“我看看!”林柚饶有兴致,“嗯?这是高三联欢会的吧。呵呵,大土抓着你的胳膊,你们演什么小品?黄世人和喜儿么?”
“是令狐冲啦,他当时大喊,盈盈,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么。”
“至于用这么大力气么?站得那么远,看起来都要把你胳膊扯下来了,真是,害羞的小男生。”林柚摇摇头。
“他那天没少忘词,后来还向我道歉,问我胳膊疼不。”
“要不是知道他喜欢你,我还真想不到,平时那么冷幽默的人,还会这么腼腆。”
“谁说他喜欢我?”夏小橘问,心中悲凉,是程朗么,是你,用这样的方式表明自己的立场,表明你和我的毫无瓜葛么?
“他自己说的。”
看见夏小橘瞪大眼睛,林柚仰身,无比惊讶,“不会吧,难道他从来没和你亲口说过?”
当事人果断地摇头。
“我出国后和大家Email联系么,问他是不是喜欢你,那封信我还留着呢,英文的。他说,Yes, I liked her.”
“Liked。”夏小橘强调,“d。”
“And, I will like her, for ever。”林柚说完,两个女生默然相对。夏小橘忽然感觉心酸,同时又有一股暖意从心底升起,在冷清的月光中缓缓将她缠绕。
对不起,如果,你的感情一如既往。
对不起。
第四章(下)
(4)
的确,陆湜祎从没说过喜欢或是爱的字眼。
大四临近毕业时,邱乐陶评价:“你们两个啊,一个不敢去爱,一个不敢接受。”
夏小橘确实是不敢。她太清楚自己的心思,即使勉强忘记过去,一旦程朗再次出现在面前,她一定会难以抑制地把整颗心写满他的名字。如果把这这份顾虑说给陆湜祎听,他必然会体谅会接受,甚至会陪她一起赌一赌命运,毫无怨言地等她回心转意;但是,把这没有光明的未来推给他,是多么的不公平啊。
乐陶顿足,连说她是榆木脑袋:“你太杞人忧天了,到时候大土哄得你要多开心有多开心,真是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早就忘记程朗有几个鼻子几个眼睛了。犯得着这么严肃,这么舍己为人么?”她叹气,揽着小橘的肩膀,额头碰额头,“相信我,这世界上能让你幸福快乐的,不只那一个人。”
夏小橘很想问,为什么当初你可以那么勇敢,说放手就放手,无论黄骏如何挽留,都不再回头。她隐约觉得,看似娇嗲幼稚的好友,其实有比自己高太多的情商。
高三那年的冬天,夏小橘仍然一人分饰两角,时刻不忘构思芒果布丁要对C.L说些什么;邱乐陶仍在继续享受不必说明的酸甜暧昧,并鼓动好友弃暗投明,一切从新开始。元旦放假三天,如同恩赐,老师们却不肯大赦天下,布置作业无数,还说:“这些不算多吧?我可是给你们两年的时间来写啊,两年!”
夏小橘一边记录,一边脸颊抽搐,小声嘀咕:“幸好不是99年年末,否则就是给我们两个世纪的时间来写了。”
用72小时来完成所谓“两年”的作业,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连续写了一下午加一晚上化学之后,夏小橘有些神志恍惚,在草纸上画起图来:
小橘—>Snoopy—〉林柚—〉袁安城,要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大土?好多箭头,就像化学公式里的配位键,可惜目前为止没有哪一个是双向可逆的。
黄骏此时和邱乐陶沆瀣一气,铆足了劲儿为夏小橘和陆湜祎牵线搭桥,只要看到二人同时出现,必然捏着嗓子拉长腔调,“盈盈,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么?……冲哥。”布告栏里贴着期末考试的学年大榜,走廊里看榜单的高三学生熙来攘往,还有不少也参加了运动队的联欢会,此刻都饶有兴致地看过来。
似乎也有程朗。
夏小橘哭笑不得,“噔噔噔”快步上前,黄骏吐吐舌头,闪身躲在陆湜祎身后:“日月神教大小姐杀过来了,伯光知错了,还望令狐大侠为小的美言几句。”
小橘根本不睬他,向陆湜祎扬扬下巴:“喂,带眼镜了么?我看不清。”
“都近视还不去配眼镜。借给你,那我怎么办?”语气依旧恶狠狠的,但却从口袋里掏出眼镜盒来。
“你比较高,能看清最上面几行的榜单。再说,你也差不多,都近视了,为啥眼镜揣在口袋里,不架在鼻子上?”
陆湜祎白她一眼:“你刚说过了,我比你高,看得清上面的字。你看了有用么?是谁的名字,能都认清么?”
“废话真多啊!你眼镜是不是好久不用了,都模糊了,把绒布拿来,我擦擦。”
“这真是最好的辟谣了。”夏小橘低头擦眼镜,没留心沈多忽然在身后开口,吓了一跳。
“因为我们本来就没什么。这个死皇军,小鬼子。”
“就算有什么又怎样?我只能说,小橘你的眼光真是不错。”沈多环视四周,“到目前为止,陆湜祎是我认识的男生中,第二好的。”
那,谁是最好的?……
夏小橘心中疑惑,是……程朗么?不待下定决心开口打探,沈多已经戴上粗棒针的美式遮耳帽,随意扫了两眼榜单,若无其事地走出大门了。
“你咋不说是加菲呢?”邱乐陶听说后,举手提问。
“你觉得可能么?那个花痴!”
“就你家Snoopy不花痴,呵,难道他喜欢的不是朵花,还痴得要命!”邱乐陶建议,“你要不然试试看大土,如何?你说他和Snoopy有太大区别么?不如你们去看看电影啊,比如《泰坦尼克》,可以增进感情哟。”
这一天正是情人节,两个女生坐在窗明几净的肯德基,周围都是粉红气球。邱乐陶送给夏小橘一只Snoopy玩具,她回赠一套加菲漫画,俩人还分享一杯巧克力圣代。
“吃之前我能许个愿么?”乐陶问。
“是想着,一会儿能在街头遇到加菲就好了,对吧?”
“噢,那这就是第二个愿望了。”
“第一个呢?”
“明年可不可以,不要再和对面这个女人一起过情人节啊!”
夏小橘抓起玩具扔在乐陶头上。
两个女生说说笑笑,天色将黑时才道别。眼看就是正月十五,夏小橘从家出来时还带着爸爸单位分的带鱼,要送给外婆。正好有亲戚来串门,和舅舅小姨凑上一桌,战局正酣。小橘不会,拿着遥控器不断调台。
电话响了,表弟抓起来,说了两句,嬉皮笑脸凑过来:“夏小橘啊夏小橘,今天什么日子呀?”
“臭小子,不知道要叫我一声小橘姐么?”
“那人家找的是夏小橘,不是小橘姐么。”表弟继续贼笑,“男生,是男生哦。”
谁会知道外婆家的电话,真奇妙。夏小橘接过听筒,听到陆湜祎揶揄的笑:“怎么这么慢?还稀里哗啦的,修长城呢?没耽误你发财吧?”
“我根本不感兴趣。”
“那就好。有点急事儿问你。”陆湜祎说了一个很烂的借口,说夏小橘班上一个男生向他借光盘,他给错了,“你知道他家电话么?我怕耽误他重装系统。刚才打电话到你家,你妈妈说你在这儿,把电话号码告诉我的。”
这借口,够烂。夏小橘已经开始暗自叹气,想着回家后会不会对上老妈问询的目光。还在想,他是不是还是想说一句节日快乐,就听见大土开口:“哦,对了,就要中秋了,节日快乐啊。”
她“扑哧”笑出声来:“是元宵节,中秋还要再过七个月呢。”
“噢,元宵……”
夏小橘笑得更加大声了:“呵呵,果真是个大笨孙子!”
“你还笑,小心我真的挖坑,把你埋了。”他继续扮演凶神恶煞,“本来想送你点春节礼物,现在,再考虑。”
“啊,我不要。”夏小橘脱口而出。
“嗯?”听筒中,陆湜祎的声音一顿,似乎没有预料到她如此迅速而干脆地拒绝。
“那个……”
我怎么能收你情人节时许诺的礼物?
夏小橘揉揉太阳穴:“那个……你摆明了装长辈么!春节礼物,都是长辈给小辈的,比如压岁钱啊,红包啊。难道你要给我个红包?呵呵。”
“这样啊,那就算了。”
“就是就是,还不如等开学了,你请我们大家吃烤鱿鱼啊,羊肉串什么的。”
在表弟走来走去的监视下,总算结束了两人尴尬的对话。夏小橘眼前又蹦出一连串的配位键,也开始明白,这些那些,并不只是黄骏和邱乐陶的玩笑之言。
(5)
夏小橘决定装傻,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陆湜祎和她似乎有不言而明的默契,对此事绝口不提。开学不久后收到林柚的来信,她作为特长生被提前录取,正规划着要去各地旅游。
“我对爸妈说想去华山,还想去敦煌看飞天,这些都是可以路过西安的。他们答应地很痛快,但是说要等到妈妈放暑假,全家三人一起去。理由太多了,我都驳斥不了,首先那边现在还冷,而且不放心我自己走,再者虽然我保送了,但还是不能荒废学业,几个月不碰书本。说实话,挺让人沮丧的,好在他五一的时候会来北京演出,那时候我们学校也有文艺汇演。如果时间凑巧,邀他过来伴奏,那就最好了。你高三复习一定累坏了吧,小橘子千万别累成橘子干哟,要么过两天我回去一趟,怎么样,不会打扰你吧?”
“你是跳印度舞么?那某人是否要裹着头巾吹笛子?”夏小橘写了两句玩笑话,便不知如何继续。
怎么告诉她,说,林柚,你还是不要回来了。
你不要在程朗的伤口上撒盐了。
你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在他已经适应了你的离开时,再次扰乱他的思绪了。
拜托,让他平平静静安安心心地复习,好不好?
邱乐陶风风火火冲进教室,不顾自习中鸦雀无声的众人,大喊:“夏小橘,出来,出来呀。”
她意兴阑珊,摇摇头:“做题呢,哪儿都不想去。”
“哎呀,傻气,在图书馆里……哦不,图书馆里冒傻气了!”邱乐陶语无伦次,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语无伦次,“那个,我是说,新来的外教特别憨厚,在图书馆里冒傻气呢,快,快来看呀。”
傻气,是邱乐陶给程朗起的新绰号,源自夏小橘送他的那只Snoopy钥匙链。
“你该管管你家傻气了,他有点出格。”站在阅览室门口,邱乐陶努努嘴,“你也不用费心去想,如何给林柚回信了,他恐怕都忘了林柚是谁了。”
远远地,只能望见程朗的背影,右手边的椅子上是他大大的深黑色书包,上面叠放着一只米白色手袋。沈多站在他书桌左侧,抱着一沓书,在摊开的一本上指指点点,还时不时抬手,将浓密的长发拢在耳后。
果然,天下的美女不只林柚一人。夏小橘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直觉踩到谁的脚上,连忙踉跄着闪身。
“眼睛干吗去了?!”陆湜祎倒吸一口冷气,伸手扶了她一把,又飞快地撤开。
“你才是,我脑袋后面又没有开天眼。”
“你也知道自己后脑勺没有眼睛?!那就不要退着走。”
“那你可以躲开啊。”夏小橘在他小腿上轻轻踢了一脚。
“算了算了,好男不和女斗。你们俩,在这儿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当然是自习,不过,似乎没座位了。”
“走,那边有。”陆湜祎指指程朗斜对面的桌子,“刚才我占的座儿。”
“那你怎么办?”
“那一排有三个,黄骏还在打球,被高二的小子灭了,嚷着要收复失地呢。估计没个七八年过不来。”
夏小橘有一瞬间的迟疑,只怕看到程朗和沈多笑语盈盈,已然疲于复习的小小心灵承受不住这样的振颤。但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是否他心中林柚的位置已经被别人取代,旺盛的好奇心又驱使她想要一探究竟。于是她低着头,跟在陆湜祎身后,穿过狭长的阅览室。看着前面高而略瘦的身影,夏小橘忽然觉得很安心,那些烦躁焦虑的思绪沉淀下来,像跳跃的溪流终于融入到宽广平静的江河中。
至少,我不是孤单的。至少,这世界上有一个人,在他心中,我的地位是牢靠的,他不会让我失落,不会让我受伤,不会让我为了另一个她而嫉妒得心碎,而剪短了长发,而大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