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两厢情愿,我骗不到你。”
孟遥心口发冷,出离愤怒,“你把这话再说一遍?”
管文柏沉默。
“再说一遍!”
“遥遥,”管文柏无奈叹了口气,“这事儿确实是我错了…打了很久的离婚官司,现在才把这事儿彻底撇清楚。这一年,我憋住了没来找你,就是想给你一个交代。”
“您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管老师…”孟遥一字一句咬得极重,“您要是真想给我交代,就照我离开帝都时说的话做——从今往后,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孟遥停了一下,觉得此刻与他多费口舌的自己也很可笑,这话撂下,喘了口气,顿了片刻,转身往前走。
管文柏望着她的背影,狠狠地抽了口烟,立在原地,没往前追。
孟遥到家,王丽梅还坐在沙发上。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出了孟遥父亲生前的照片,拿了块软布,一边擦拭着相框上的玻璃,一边垂泪。
前年,她听说了孟遥跟管文柏的事情之后,也来过这么一出。
孟遥心里说不住的烦躁,没忍住说道:“您要嫌我跟孟瑜丢脸,今天就把我们姐妹扫地出门。”
“你还有脸冲我吼!你知不知道我们孟家在邹城早就成笑柄了!”
“成笑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您守寡那天,咱家就已经…”
话没说完,桌上一个瓜子盘被王丽梅一把抄起扔了过来。
没扔准,塑料盘子从她手臂旁边掠过,“哐唧”一下砸地上,瓜子溅了一地。
孟遥呆立着。
王丽梅掩住脸,呜咽痛哭。
王丽梅早年丧父,中年丧夫。小地方风言风语,有人说她是天煞孤星。
她憋着一口气,把两个女儿养大,一早摒绝了再嫁的心思,就想活出个人样,好让嘲笑过她的那些人闭嘴。
孟遥感激母亲的付出,却在自小在她这种观念的灌输洗脑之下,心生厌倦。
她深感母亲活得憋屈,然而相比起来,自己却更加憋屈。
孟遥不再说什么,叹了声气,转身回到卧室。
屋内灯没关,孟瑜已经睡了,脸上还挂着泪痕。
孟遥坐在床边,久久未动。
窗外夜色沉沉,浓墨浸染似的黑暗,风雨不透。
不知道过了多久,兜里手机振动。
孟遥回过神,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揣上家里的钥匙,起身走出卧室。
客厅里已经没人了,借着卧室透出的灯光,孟遥看见洒落一地的瓜子没清扫,还在那儿。
走出家门,孟遥把电话接通。
“喂…”刚说出一个字,千言万语就偃旗息鼓了。
丁卓声音有点哑,“睡了吗?你一直没回短信…”
“没…”孟遥走到河边,“…你还没睡?”
“睡一觉醒了。担心你,睡不好。”
孟遥鼻子发酸,“丁卓…”
“怎么了?是不是孟瑜…”
孟遥摇了一下头,意识到他看不见,低声说:“没…孟瑜没事…”
“没事就好。不然我打算请个假回来看看。”
“不用,我明天就回来了…”
先前的愤怒和憋闷,在听见丁卓声音的一刻,全都变成了委屈。
她蹲下身,脚步露出芽的青草在夜风里瑟瑟轻颤。
黑暗中,柳条河映照着一点微薄的天光。
“丁卓…”
“嗯?”
“你说…生活永远这么苦吗?”
那边沉默着。
过了许久。
河水缓流,挟带着微弱的风声。
“我会尽己所能,不再让你受苦,”
·
孟瑜早早就醒了,她收拾好了书包,坐在窗前发呆。
孟遥也醒了,睡得晚,头疼欲裂。
她起身,端起书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低头看着孟瑜,“不去学校?”
孟瑜双眼红肿,撇下目光,“不想去。”
“你要不去,不就坐实了那群傻逼的中伤吗?”
孟瑜笑了一下,“姐,你说脏话了。”
“…暂时没想到更文明的词形容他们。”
孟瑜闷闷地说:“他们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那你就说,你把脸伸过来,让我试试拍不拍得响。”
孟瑜噗嗤笑出声。
孟遥手搭着孟瑜的肩膀,“这事你一点错没有。做了龌龊肮脏的事,却去堵那些勇于揭露的人的嘴,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孟瑜耷拉着脑袋。
“孟瑜,世界上有些事,它普遍存在,但并不代表它是对的,好比出事了先谴责受害者,还有深挖加害者的悲惨身世,以期获得公众的同情——凶手再值得同情,也是凶手。世界上值得同情的人成千上万,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去犯罪。”
孟瑜讷讷地“嗯”了一声。
孟遥看着她,“你最喜欢的,就是你的勇敢正直…”
孟瑜嘟囔:“我妈说我鲁莽愚蠢。”
“别听她的,有我呢。哪怕大家都觉得你是大战风车的堂吉诃德,我也会为你摇旗呐喊。”
“姐…”
“怎么了?”
“…我第一次觉得,文科生也蛮厉害的。”
孟遥:“…”
孟瑜又去洗了把脸,孟遥从冰箱里弄出些冰块,包在薄毛巾里给孟瑜冷敷红肿的眼睛。
王丽梅从房里出来,瞟了坐沙发上的两姐妹一眼,一声不吭地去厨房里准备早餐。
一家四人,沉默地吃过了早餐。
孟瑜出去上学,外婆每次吃完饭,习惯到河边去散散步。
孟遥将外婆送出门,回到屋里。
王丽梅弯着腰,在打扫地上的瓜子。
孟遥走过去,“妈,我来吧。”
王丽梅犟着,继续打扫,当没听见。
孟遥抓住她手臂,“我来吧。”
王丽梅顿了一下,还是由着孟遥把扫帚拿过去。
孟遥低着头,闷声说:“我昨晚说错话了。”
“你错什么,你永远有道理。”
孟遥不想继续扩大战局,没吭声。
王丽梅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看孟遥主动低了头,也就算了,在她旁边站立片刻,转身回房收拾东西去上班。
家里一时安静下来。
孟遥坐在沙发上,环视一眼老旧寒酸的屋子,心里一时只有无穷无尽的无奈。
再有豪情万丈,面对现实的压力,也不得不俯首蛰伏。
好像从很早开始,她就没有可堪称为“梦想”的追求,所有的努力,多半都是跟经济压力挂钩。
一上午,孟遥把家里打扫一遍,又去了趟超市,补充了一些日化用品。
正在厨房里准备午饭,听见开门的声音。
孟遥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却见孟瑜垂着头立在门口,肩膀微微耸动。
孟遥一惊,急忙丢了菜刀,洗了个手出去。
她按着妹妹的肩膀,“怎么了?”
孟瑜没答,偏过头去。
孟遥按着她的脸,把她头转过来,顿时一惊。
她脸颊上一道鲜红的掌印,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谁打的?!”
“…班上一个受害女生的家长…有人看见过我跟管文柏接触,他们都知道这事是因我而起的了…她骂我想出风头就一个人出,为什么要拉着她的女儿…出了这种事不藏着掖着,还好意思大声嚷嚷…以后…以后还怎么嫁得出去…”
孟遥一时无话可说,伸手,将妹妹搂进怀里。
“校长让我先回来,他等会儿会来我们家里…”
孟瑜头搁在她肩窝处,放声大哭。
愤怒让孟遥脑中一片鼓噪,然而愤怒之下,却只有深深的无力。
她说不出话,将妹妹抱得更紧,心里一阵发冷。

第37章 (37)解决

孟遥帮妹妹冷敷了红肿的伤口,又从抽屉里翻出药膏,拿手指尖蘸了一点儿,轻轻给她抹上。孟瑜皱眉,“味儿冲。”
“忍着。”孟遥按着她的脑袋。
吃过中饭,孟遥收拾完厨房,等外婆去睡午觉了,到房里去看了一眼,孟瑜正坐在窗前发呆。孟遥无声叹气。
以往,有一个记者的头衔,她还敢去撼动权贵以卵击石,而即便是以往,有些事,也是她的笔锋和话语触及不到的地方,比如人心,比如舆论。
她到床沿上坐下,孟瑜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没吭声,姐妹两人相顾无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听见外面响起敲门的声音。
孟瑜一怔。
孟遥站起身,“没事,我去开门,你就在房里待着。”
孟遥定了定心神,将门打开,愣了一下。
门外不是一中的校长,是苏钦德。
孟遥忙将他请进屋,“苏叔叔,您怎么过来了?”
苏钦德笑说:“报纸我都看了,刚从医院回来,经过你们这儿,我就想过来看看。”
苏钦德在沙发上落座之后,孟遥端来一杯泡好的热茶,把事情简要跟他说了一下。
苏钦德也颇觉气愤,“正好,我就先在这儿等着,看看这个校长有什么说头。”
“苏叔叔,这件事就是一摊浑水,不好让您牵涉进来…”
苏钦德摆手,“小孟我看着长大的,她受人欺负了,我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卧室门“吱呀”一声。
苏钦德抬头一看,见孟瑜正站在那儿,向她招了招手。
孟瑜走过来,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苏叔叔”。
苏钦德看见她脸上的红印,顿时怒火中烧,“还有没有王法了,甭说别的了,这事我管定了。”
孟瑜垂着头,眼眶又红了。
过了半小时,又响起敲门声。
孟遥看了看孟瑜,“你要不回房里…”
孟瑜摆头,“不,我就要在这儿待着。”
孟遥没说什么,上前去把门打开。
外面立着三个人,除了一中校长钟德明之外,还有一男一女,看穿着气质,估计也是学校老师。
钟德明一进门,看见苏钦德坐在那儿,愣了一愣,笑道:“这不是苏院长吗?”
苏钦德也笑道:“钟校长。”
孟遥去给几人泡茶,便听苏钦德说道:“我侄女说今儿校长过来家访,我想,既然要劳驾钟校长您亲自出面,家里恐怕还是得有个说得上话的家长才行。”
钟德明讪讪一笑,“是,是。”
苏钦德:“不知道我侄女儿孟瑜,在学校犯了什么错?”
钟德明瞧了孟瑜一眼:“实不相瞒,最近报纸上登的那些事,纯属子虚乌有。我不清楚孟瑜同学是从哪儿捕风捉影,听到这些消息,蓄意对母校造谣抹黑…”
“我没有造谣!我也差点被…”
孟遥拉了拉孟瑜手臂,轻轻摆了摆头。
孟瑜紧咬着唇。
苏钦德没做声。
钟德明继续说道:“我认为孟瑜同学这种行为非常恶劣,尤其现在正处于备考的敏感时期,她这么一闹,搞得大半个年级人心惶惶,还怎么能沉下心备战高考?”
苏钦德:“您说得有道理。那既然我侄女成了‘害群之马’,那只能让她转学,免得影响了贵校的声誉。”
钟德明笑道:“转学不至于,孟瑜同学也要备考,这要是影响了她高考,我们校方也过意不去。”
“钟校长太客气了,一看就是热诚关怀每一个学生。我领会钟校长的良苦用心,就不让学校为难了。也请校长您行个方便,早点儿帮忙把转学手续办出来。”
钟德明:“孟同学打算转去哪个学校?”
苏钦德:“我看邻县的第一实验中学就不错,那儿一本率高,老师也负责。前几年也出了个教师失格的事,他们处理得就很迅速,该开除开除,该报警报警——哦,看我这记性,贵校不一样,贵校这事儿是‘子虚乌有’、‘蓄意造谣’。”
钟德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苏钦德站起身,“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钟校长贵为一校之长,日理万机,现在还得回去消除这‘恶意造谣’的影响,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钟德明也不得不站起身,本是有备而来,这下炮弹全成了哑炮,一个也没响。
苏钦德忽又说道:“哦,还有一事儿。我侄女儿一直抱怨,学校没空调,冬冷夏热,同学都不能好好学习。我原本想着等她高考结束了,自费给贵校每间教室捐赠一台空调,既然她马上转学了,那我也就不费这个事儿了。”
一番连消带打,明嘲暗讽,把钟德明堵得哑口无言。
最后看了孟瑜一眼,拂袖愤然离开。
孟遥讷讷地说了声“谢谢”。
苏钦德叹一口气。
孟瑜问:“真的要转学吗?”
苏钦德答:“转吧,待在现在这个环境,也影响你备考。你们现在是复习阶段吧?到这时候,老师该教的都教了,多半还得靠自己。这事儿我帮你办,你不用操心,现在当务之急,好好复习,别被影响了心情。”
孟瑜点了点头。
孟遥又再次道谢,跟苏钦德又聊了几句,将他送出家门。
回来,孟瑜耷拉着肩膀坐在沙发上。
孟遥看着她,“怎么了?”
孟瑜抬眼,“姐…这不就成了逃兵吗?”
孟遥沉默。
孟瑜深深低着头,也不再说话。
在她十八年的成长过程中,一贯以为黑白泾渭分明,而白终将能战胜黑。
但原来其实并非如此,很多时候,很多人安居于灰色的地带,不论黑白,甚而颠倒黑白。
孟遥感激苏钦德施以援手,却又觉出一种更深重的无力。
在权势地位面前,个人的努力何其渺小
孟遥看着孟瑜,“别想那么多了…既然讨厌这儿,那就好好学习,离开这儿,到更包容的地方去。”
孟瑜闷闷地“嗯”了一声。
晚上王丽梅回来,孟遥把这事跟她说了。
王丽梅叹气,“…这一下,又欠了苏家的人情。”
十几年下来,她受了什么帮助,会拿一个本子记下来,期望着哪一天能还。但日积月累,本子越来越厚,彻底还清那一日,眼看着越发遥遥无期。
孟瑜暂时不去学校,等苏钦德帮忙把转校手续办好了,直接去邻县第一实验中学报到。
孟遥只请了两天假,不能再多耽搁,第二天中午吃过中饭,就出发回旦城。
候车大厅里熙熙攘攘,孟遥找了个空位坐下等待检票。
她掏出手机给丁卓发信息,忽觉跟前一暗,抬头一看,管文柏手里提着一个行李箱,站在她跟前。
孟遥将手机往包里一塞,拎上行李袋就往前走。
管文柏抓住她手臂,“遥遥。”
“你撒开!”
管文柏没松手,旁边人都纷纷转过了头来,孟遥不想在公众场合闹得太难看,只得暂时隐而不发。
管文柏松开她手臂,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举在手里,“看清楚了,遥遥,这回真没骗你。”
一本证件,明晃晃的“离婚证”三个字。
孟遥冷着眼,“您是结是离,是生是死,关我什么事。”
管文柏摸了摸烟盒,又停了动作,一手插在裤袋里,俯视孟遥,“前四十年日子过得混混沌沌,什么也没想清楚。现在总算明白过来,我不求别的,就希望每天回到家里,能有碗热汤,有个人在等着我…我俩一起聊聊足球,聊聊文学…”
从前的时候,管文柏掌控、操纵、主导,什么时候跟现在一样低三下四?然而孟遥一字一句也不想再听,打断他:“我赶时间,没空听您抒发感情,您就直说吧,这回来找我,到底为了什么事?”
管文柏顿了一下,深深看着孟遥:“…遥遥,咱们重新开始吧。”
孟遥一时沉默。
她以为自己听见这话,多少会有点儿触动,然而并没有。
最初离开帝都的时候,还会愤懑懊恼,可现在连这种情绪也都没有了,心里只有一片漠然的平静,仿佛这事儿跟自己无关。
管文柏把她的沉默当做了正在考虑,忙向前一步,“遥遥…只要你愿意,咱们现在就去领证,我所有的财产全都给你…”
孟遥顿觉心里像是拂上蜘蛛网一样的恶心,“您在外面拈三搭四,您妻子没让你净身出户?”
“遥遥,牙尖嘴利不是你的作风。你要有什么不满,咱们好好交流。”
“您是不是觉得普天之下就您一个男人呢?”
管文柏顿了一下,“你谈恋爱了?”
广播里响起提醒开始检票的声音,孟遥不想再多说什么,转身向检票口走去。
“遥遥!你告诉我,你跟别人了?”
孟遥脚步一顿,“是。所以请您以后别来打扰我了。孟瑜被您害得要转学,孟家因为我而蒙羞…就当我是上辈子欠您,可三年时间搭进去,也应该还完了。林黛玉都能有泪断恩尽的时候,您还想让我一辈子得不到幸福吗?”
管文柏沉默着。
孟遥再不看他一眼,随着队伍,走向检票口。
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赶紧回到丁卓身边。

第38章 (38)倾诉

夜色沉沉,博士楼外的梧桐树刚刚冒出新芽,灯光穿过枝桠,地上光影交错,深浅不一。
孟遥站在树影下,耐心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孟遥回头,丁卓正急匆匆跑来。
到跟前,他停下脚步,喘了口气,“不好意思,临走前又有点事要处理…等很久了?”
孟遥笑一笑,“没有。”
丁卓低头看她,伸手碰了碰她脸,“没休息好?”
“嗯…”
丁卓捉住她的手,攥在自己手里,把她往自己怀里一带。
孟遥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一路而来的征尘和疲惫,一扫而空。
许久,丁卓问她:“饿不饿?去吃点儿东西。”
“如果我说…”
“嗯?”丁卓低头看她。
孟遥笑意盈盈,“如果我说点外卖的话,是不是挺没出息。”
丁卓笑说:“还好,你自己还知道没出息。”
两人上楼,孟遥从行李袋里翻出睡衣,先去浴室洗澡。
水声哗哗,热气袅绕,正在往头发上抹洗发水,突然听见敲门声。
孟遥关了花洒,丁卓声音从外面传来,“你想吃什么?”
孟遥笑了一下,“都可以!”
洗完澡出来,丁卓正坐在电脑前,一手手肘撑在桌面上,一手抓着鼠标,滑动着滚轮。
“还要加班?”
“不用,看看新闻。”丁卓放下鼠标,把笔记本盖上,转头看向孟遥。
她穿着两件套的睡衣,手里拿着毛巾,正在擦拭头发。让热气熏得,脸颊泛红。
他一直觉得她皮肤特别好,让他想到读本科时没日没夜看的那些武侠小说,动辄就爱用的“肤如凝脂”这个比喻。
丁卓嗓子有点发痒,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起身去帮她找吹风机。
没一会儿,外卖送到了。
两人潦草吃过,孟遥借用丁卓的笔记本处理这几天堆积下来的邮件,丁卓去浴室洗澡。
孟遥处理完毕,就将电脑合上了,从桌上架子里随便抽出一本书,随意翻着。
没一会儿,丁卓洗完澡出来。
“还早,要不一块儿看个电影?”
孟遥想了想,点头。
宿舍里就一张椅子,两人只得抱着笔记本在床沿上坐着。这样看了片刻,便觉得脖子发酸。
丁卓将电影按了暂停,“你头发干了吗?”
孟遥点头。
“那去床上躺着。”
两人背靠着枕头,把电脑搁在腿上。
孟遥转头,看了看丁卓。白色灯光下,他轮廓硬朗,这样看着,仿佛有些距离。然而事实上,孟遥从前也不相信,能有这样一段关系,能让她如此舒适和放松。自那晚推心置腹以后,连之前一直耿耿于怀的那点委屈感,也都渐渐地淡了。
丁卓伸手轻怕了一下她脑袋,“看电影,别看我。”
孟遥笑了笑,将目光转向屏幕。
电影节奏拖沓,不大有意思,最后两人把它当做背景音,开始聊天。
丁卓低声问:“家里的事…”
孟遥沉默一瞬,把前因后果都讲了,只隐去了管文柏这一节。
丁卓看她一眼,她微垂着目光,看起来不大有精神。
“别担心,离高考还有三个月,孟瑜应该能调整过来。”
“我不是担心孟瑜,我是…”
丁卓看着她。
“我是觉得又欠了苏家的人情。”孟遥不自觉地咬了咬唇,“…从小到大,受了他们不少帮助。我跟我妈一样,总觉得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丁卓揽着她肩膀,“我理解。”
所以有时候,孟遥和曼真相处过程中,出现了什么摩擦,孟遥通常是道歉低头的那一个。
她对曼真的感情是真的,时而的憋屈也是真的。
“我小时候,跟我妈大吵过一架。那时候她还在苏家做保姆,有一次收拾书房,不小心打碎了里面的一只花瓶。陈阿姨没说一句责备的话,但从此之后,就再也不让我妈打扫书房了…”孟遥顿了一下,“大约是我自己太过敏感,我总觉得他们的帮助里掺杂了太多的怜悯。所以那时候,我就问我妈,你做点儿别的工作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给人当保姆,低三下四看人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