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机场,秦朕从汽车后座拿出一个纸袋,塞进姜词怀里,“送你。”
“什么?”姜词打开看了一眼,一条深蓝长裙,层层叠叠,纹理繁复。
秦朕向前一步,虚虚地将她抱了一下,又很快松手,“我还得回去看店,不陪你等了,你自己进去吧…唔,你那堆破书,到了给我发个地址,我给你寄过去——行了,我走了。”
说罢,也不待姜词回应,摆了一下手,转身拉开车门。
正这时,一只手攀住他的颈项,将他往下一拉,紧接着一个温热的东西在他脸颊上碰了一下。
姜词退开一步,笑意盈盈,“秦朕,谢谢你。”
秦朕愣了一下,猛地擦了擦脸颊,“我.操,全是口水。”
姜词扬眉,“我走了,你路上小心,别又栽进水田里了!”说罢,招了招手,拉着行李箱走向候机大厅。
新年伊始,她又去了一趟感通寺。
苍山圣应峰脚下,仍与几年前一样,幽深宁寂,古木森森。她捐了香火,叩首礼拜,再次掣了一支签。
只近贵人,淘沙成金。鱼翻桃浪,喜变龙身。大利北方,诸事皆吉。
是支上签。
第48章 水洗蓝(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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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仲夏时节。
西秦画廊主办的拍卖会在郊区的度假村举行,来往皆是名流巨贾。恰逢西秦画廊成立十周年,十年间被其运作成功的签约画家纷纷前来站台,更有海外艺术家鼎力相助。
画廊老板陈西子趁着拍卖会结束,而酒会尚未开始之时,回休息室拿东西。一打开门,却见沙发上坐了个红裙女人,顿时吓了一跳,按住胸口,“祖宗,你怎么在这儿。”
姜词虽坐得端正,可脚下高跟鞋东倒西歪,藏在身后的饼干袋子露出一角,嘴角还沾了点儿饼干屑。她见来人是陈西子,索性又将饼干拿出来,笑说:“我从下飞机到现在,只在路上等车加油的时候吃了包薯片,真的饿惨了。”说罢继续狼吞虎咽。
陈西子从一旁抽屉里拿出一本名册,搁在桌上,顺道掏出镜子补妆,“拍卖会你没去?”
“没,到处找吃的。”
陈西子忍俊不禁,“你最喜欢的那位新加坡画家,那副《夤夜》拍了二百一十一万。”
“管它多少钱,再少两个零我都买不起。”
“那还是买得起的,”陈西子手里动作一顿,转头认真看她,“——姜词,你的画拍了二十万。”
姜词顿时一怔,笑了,“谁这么大手笔?”
陈西子旋出口红,仔细地抹了一下,“好东西总有人识货,今年签的三个,你这幅最贵。”她扬眉笑了笑,“看来我眼光依然精准,也不枉费这两年时间了。”
西秦画廊背后有靠山,且如今的靠山十分不简单,其性质与其说是画廊,不若说是艺术投资公司,能与之签约的画家,必都有两把刷子。可拍卖会上一副新人作品能拍出二十万的价格,也是十分难得。今年画廊签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刚满十六岁,画廊前期宣传颇多,对其定位为“天才画童”。反倒是姜词,这两年在国外,一直默默无闻。
姜词也是难掩喜悦,“还得感谢你。”
“别谢我,我可是雁过拔毛的商人,小心我把这二十万扣下来,一分都不给你。”
姜词笑说:“车马费还是得给我留点。”
陈西子补完妆,敦促姜词也赶紧收拾好,去酒会上露个面。经陈西子引荐,姜词跟拍她作品的藏友打了个招呼,也没记住名字,只跟着陈西子叫他“雷总”。
“你这幅画,构图大胆色彩奇崛,我这么多年没见过如此有灵气的作品了,放个几年,铁定升值。”
姜词笑说:“承蒙雷总抬爱。”
“还年轻,好好儿画,跟着陈老板多历练历练。”
陈西子笑说:“雷总,您太会讲话了,一句话就夸了两个人。从前只听说您眼光独到,今日一见果真不假。就您今天拍的这画,我保证稳赚不赔,二十万绝对划算。”
眼见陈西子与雷总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谈到生意合作上,姜词自觉无聊,敬了雷总小半杯酒,借故离开了。
她拿了一盘子食物,静静悄悄上了二楼,坐在栏杆旁的休息区,边吃边看着底下。静坐片刻,忽觉旁边光线被遮去寸许,姜词抬眼,顿时一愣,急忙起身,“许小姐?”
许尽欢笑道:“我就看着像你,果不其然。”
姜词伸手与她一握,“你怎么来帝都了?”
“跟家里吵架了,出来散心,这拍卖会上有我很喜欢的画家,找朋友要了张请柬混进来了。我真没想到特别拍卖环节上能看见你的画,酒会一开始就在找你。”
姜词笑道:“我之前一直在休息室——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吧。”
姜词端着餐盘,领着许尽欢去了休息室。
许尽欢一路忍不住观察。她长发挽成髻,皮肤深了几分,再不似三年前那样苍白如纸,带着森森病气;刚及膝盖的大红色小礼服,颜色张扬却不艳俗,衬得她宛如一支保加利亚玫瑰——她以前绝不会把玫瑰与姜词联系在一起。
到了休息室,姜词正要招呼许尽欢坐下,看见饼干袋子还扔在沙发,立即捞起来丢进垃圾桶,“唔…请坐。”
许尽欢不由笑了,“你别拘谨,咱们也算是故人重逢是不是?”
姜词笑着点了头,“我上午才下飞机,没想到第一天就能碰见熟人。”
“从哪儿飞回来的?”
“英国。”
许尽欢看她一眼,并未说什么,“画挺好的,要不是我现在身无分文,也愿意支持你一下。”
姜词笑了,“千万别当这个冤大头,还有更好的,你要是喜欢,回头我免费送你。”
许尽欢一时没说话,静了片刻,还是问道:“这三年,你一直待在英国?”
“两年前去的。那时候正好有个进修的名额,西子姐——也就是画廊老板——就给我了。”
“你离开崇城就来帝都了?”
“不是,之前在大理待了快一年。”
许尽欢仍是看着她,没能想到有生之年竟会见到这样淡定从容的姜词,和三年前那个浑身利刺的少女简直判若两人,她不由笑问,“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姜词神情稍稍一滞,静了片刻,手指悄悄攥紧,又缓缓松开,“…他好吗?”
“还行,起码外表看起来健健康康没病没灾。”
姜词便又轻轻笑了一声,“那就好…”
“可心里面是怎样的,就说不准了。”她见姜词神情一变,不由促狭一笑,“…逗你的,梁景行还好,他这样的人,轻易打不垮的。他最近在投资做制片人,忙得几乎不见人影。梁伯父天天催他解决终身大事,我也跟着遭殃。”
姜词闻言心里一动,转而另一个多年以来的疑问再次浮上来,她看了看许尽欢,踌躇片刻,还是问道:“你和梁景行…”
许尽欢急忙摆手打断她,“他没跟你讲过?”
“他只说你不想结婚,所以拿他当幌子。”
许尽欢大笑,“这人倒真够朋友,唔…怎么说呢,其实我不喜欢男人。”
姜词此前已隐隐有这个猜想,“…对不起,我之前对你有所误会。”
“没事儿——我要是早知道你跟他的关系,肯定会亲口跟你解释。梁景行也是实诚,让他保密他就真的一句话也不说,难怪女朋友都给气跑了。”
姜词笑了,渐而淡下去,微微低垂目光,“…其实我不是故意不跟你们联系,就是有点跟自己较劲儿,毕竟都出来了,总不好灰头土脸地回去。”
许尽欢笑道:“我理解,而且恐怕就我一个人赞成你俩暂时分开。”
姜词抬头看她。
“我是梁景行好朋友,所以在立场上不免会偏向他。梁景行这人其实跟你一样的固执,只不过固执的方式略有不同。你们之间的问题太多了,真要照以前的状态相处下去,最后免不了还得一拍两散——我说话直,你别介意。”
姜词笑着摇了摇头,“你说得对。”
许尽欢顿了几秒,问她:“有回崇城的打算吗?”
“会回的,就是…”姜词犹豫。
“他还在等你。”
姜词一愣。
“你再不回去,他就真老了。”
·
许尽欢走后,这两句话仍然不断在脑中回旋,咒语似的驱散不去。她最终妥协,问了问陈西子最近的行程安排,得知接下来有近两周的空闲时间,便将心一横,定了飞崇城的特价票——不能退换,也算是断了自己退路。
真的确定归期,姜词更加踌躇不决。每天花半小时收拾行李,添添减减,可总也收拾不完。
磨磨蹭蹭地逃避着,还是到了出发的日子。
落地时崇城刚下过雨,空气里翻着一股泥土的腥味儿。姜词回到霞王洞路的家里,掏出钥匙却半天插不进去,这才发现竟然换了锁。
她只好就近找了家快捷酒店住下,洗澡换衣,掏出手机屡次想拨出去,又退缩了,近乡情更怯。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不到正午已是烈日当头。姜词自觉这样不行,从箱子里找出一早准备好的东西,装进纸袋,精细地花了个淡妆,鼓足勇气去了梁景行的公司。
因为没有预约,前台不肯放行,姜词只好试着拨了刘原的电话,谁知竟然还能接通。
刘原听她自报家门之后,顿时见了鬼一样地低叫一声,忙说,“我,我马上来前台,姜小姐你稍等!”
几分钟后,刘原开门出来。
姜词笑与他打了声招呼,刘原似见了外星人,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遍,这才说:“请进来吧。”
沿途经过了她曾经画的那两堵墙,经过多年,那颜色已有几分淡了。
刘原停下脚步,“那个,梁哥今天恰好在公司,姜小姐你…你自己过去吧。”不待她再说什么,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姜词本想拉个人过去缓解火力,这会儿打算落空,那股双腿发软的紧张感再次袭来,让她有些呼吸困难。
刘原虽坐在自己工位上,却伸长了脖子注意那边的动向,谁知板凳还没坐热,姜词又拎着纸袋回来了。刘原愣了愣,“怎么了姜小姐?”
姜词神情平淡,“我来得不是时候,改日再来拜访吧。”说着,脚步利落地走了。
刘原一头雾水,赶紧跑去办公室,却见门虚掩着,从缝里看去,谈夏正站在梁景行身边,弯着腰与他说话。
刘原在心里骂了一句,这女人,来得还真他妈凑巧。他想也没想,猛一下推开门,“梁哥,你出来我跟你说句话!”
外头日光白灼晃眼,晒得皮肤火辣辣的疼,姜词走得很快,心里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刚走到路边,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姜词!”
如遭雷击,她身体一震,缓缓转过身去。
第49章 水洗蓝(02)
一时似被阳光照花了眼睛。
姜词不自觉敛了呼吸,看着那人疾步走来。他行走带风,白色衬衫的衣袖挽起来一截,手腕到小臂的线条利落有力。闷热潮湿的空气一时也仿佛凝滞,无声无息地潜入肺叶,烧得心口一阵异样。
她不由捏紧了纸袋的提绳,试图做出一个略微自然的表情,然而脸上肌肉僵硬得不停使唤。她觉得自己成了一只被堵住了出口,却不断沸腾的水壶。
梁景行已到了跟前,呼吸里带了点喘,低头看她。
姜词微微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
而梁景行率先出声,“来了怎么不打个招呼?”
礼貌,妥帖,三分熟稔。
姜词呼吸终于顺畅了,像是总算从水里打捞出来。她手指缓缓放松,笑起来,“看你在跟人谈事情,就没打扰。”
梁景行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既然回来了,中午一起吃顿饭吧,替你接风。”
“不…”姜词脱口而出,转而意识到语气过于强硬,又立即解释,“中午还有事,改天吧。我过来就是想问问,我家的锁是不是…”她见梁景行点了点头,很淡地笑了笑,“还有,给你带了点特产。”
她将手里提着的袋子举起来,看了一眼,神情一滞,又立即收回来,“…出门着急,提错了。”
梁景行往她手里看了一眼,目光似有实质,姜词不自觉地将袋子往身后藏。
“去哪儿,我送你。”
“不用麻烦,乘出租很快。”
梁景行站着没动,神情却是不容拒绝。
地下车库潮湿清冷,一股凉飕飕的风迎面扑来。梁景行还是开着那辆卡宴,车内布置和几年前不差分毫。
路上,姜词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梁景行也不说话,只有广播里路况播报的女声,徒劳地缓解着两人之间的微妙的气氛。仿佛隔了个真空罩,人在里面比划着,声音却传不出来,那场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好在路上不堵,不多时就到了酒店楼下。
下车前,姜词斟酌着用词,“那个,我家钥匙…”
“给我的特产呢?”
姜词一怔。
梁景行转头看她一眼,声音平淡,不带丝毫情绪,“我跟你去拿。”
拒绝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儿,又被她咽了下去。为了减少两人独处一隅的机会,姜词特意没乘电梯,可沿着楼梯走到二楼时,她才发觉这选择更蠢。
楼梯通常没人,安静逼仄。梁景行走在身后,沉稳的脚步与呼吸,与她的一声声交叠,存在感强烈得难以忽视。
总算到了四楼,姜词从包里掏出房卡,“稍等,我进去拿。”
梁景行脚步一顿,停在门口。
姜词走回房里,从桌子底下拿出本该带出门的纸袋,走回门口,笑说:“在伦敦买的纪念品,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嫌…”
“弃”字没说出口,梁景行一个闪身进来,反手摔上门。
姜词呼吸一滞,下意识往后退。梁景行猛将她手腕攥住,返身一推,一手撑住门板,目光沉沉,气势迫人,渊渟岳峙,仿佛山雨欲来,“还装?”
姜词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谁装了?”
梁景行伸出手,轻轻捏住她的耳垂,又沿着耳后的肌肤,一寸寸往下,大拇指贴在了颈动脉上。
他手指仿佛过了电,姜词顿觉汗毛倒立,嗓子眼发紧。
梁景行目光沿着手指,落在她的颈间,大拇指微微用了几分力道,“胆子不小,居然还敢回来。”
他的目光和动作都极度暧昧且充满了意味,声音却低沉而冷静。
姜词声音发紧,微微抬起头,却是不输气势,“…我家就在这儿,凭什么不能回来。”
梁景行沉沉笑了一声,呼吸喷在她鼻尖,“不知好歹的小白眼狼,三年前就该一把掐死你。”
“现在也不迟。”姜词心脏狂跳,似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呼吸却都滞在喉间。
梁景行目光越发深沉,大拇指紧贴着她的脉搏,触到极为有力的搏动,一下,又一下。
静了数秒,姜词身体忽然悬空,一阵天旋地转,还未反应之时,后背重重撞在了床上。
梁景行跨跪在她身侧,居高临下,一手扯着领带,低头看她,“单身吗?”
姜词心跳过速,耳膜里血液轰轰作响,几乎听不见自己声音,“…单身怎样,不单身怎样?”
梁景行挑眉,“不怎样,一样的。”话音甫落,猛地俯下.身,一手钳住她的下巴,咬在唇上。
姜词吃痛,“嘶”了一声,扭头去躲。
梁景行腾出一只手,沿着她裙子的下摆探进去,“别挣扎,免得弄伤。”
“经过我的同意了吗?你这是强…”剩下的那字没说出口,又被狠狠堵在口中。
那手掌伸到前方,粗鲁地捏了一把,姜词便觉脑中有根弦“嗡”一声断了,理智也一分一分塌陷。
呼吸之间,他身上的气息一阵阵撞入鼻腔,浓烈而又熟悉。
刚到英国的时候,姜词到处搜集香水,试图能找出一种味道,可以替代这人的气息。从普通的商业香到昂贵的沙龙香,这种尝试都属徒劳。后来有一次,她在图书馆无意间嗅到一种清冽却温暖的气息,当场呛出眼泪,一边抽泣一边拉住了那男生的手问他打听这香水的品牌d的银色山泉,她用打工的钱买了一瓶,每晚喷一点,在这味道的包裹中酣然入眠。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气息,他的体温,他在身上辗转的游移的手指,真实得仿佛梦境…她终于知道,无可替代。
梁景行抵着她,灼热的呼吸喷在鼻尖,用手指拂开粘在她脸上的发丝,“睁眼。”
姜词睫毛颤抖,缓缓地睁开眼皮,对上梁景行滚烫而清澈的目光。一滴汗从他眉间滚下,落在她锁骨上。她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全身发抖,像一个无法注满的容器,所有充沛的感情争相交融,沸腾不止。
然后,梁景行一个挺身,撕裂神经的疼痛之中,所有一切都被填满了。
疏离与隔阂、误解与冷漠、拒绝与逃避、追逐与放逐…都在这一个瞬间,全部消弭。
正午的日光从玻璃窗投射而入,明亮,纯净,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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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之后,姜词立即摸过一旁的空调遥控,将冷气打开。她出了一身汗,仿佛囿于涸辙的鱼,到最后只剩徒劳的呼吸,“…我要喝水。”
梁景行坐起来,拧开一瓶水,递到她手边。
姜词轻轻喘着气,浑身脱力,一根手指也不想动,挣扎着坐起来,接过瓶子咕噜噜喝了大半,便又躺下。
齐腰的长发,覆在她光洁的背上,黑与白对比分外强烈旖旎。
梁景行侧身躺下,伸手拿起一缕。
“你别碰我,烦。”
梁景行低笑一声,“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姜词脸埋进被子,烧得通红,嘴上却还是逞能,“那是给你面子…”
梁景行手掌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长发,“要不再试试,你不用给我面子。”
姜词恼羞成怒,抓起枕头朝他砸去。梁景行轻轻松松接下来,就势将她往怀里一揽,“…真不觉得好?”
姜词声如蚊蚋,“…开始有点疼。”
梁景行手臂收得更紧,“嗯,我的错。”
姜词歇了一会儿,恢复了些精力,开始跟他算账,“梁叔叔,真没想到你衣冠楚楚之下这么禽兽。”
梁景行不以为意,“对付你这种人,还是简单粗暴的手段更好使。”
姜词又气又笑,“你凭什么觉得我现在还愿意跟着你?”
“愿不愿意,试试不就知道了。”
“要是我真不愿意呢?”
“你表现得可比谁都愿意。”
姜词噎得哑口无言,耳根又烧起来,“…老流氓。”
梁景行笑了一声,轻轻拍了拍她头顶,“去洗个澡,吃中饭,我们好好聊一聊。”
“聊什么?”
梁景行一顿,“聊你和我,我们。”
多年前,他曾对这问题避而不谈。
姜词静了数秒,“嗯”了一声,又说,“把我衣服递过来。”
“…你洗澡还穿什么衣服?”
“可我不能就这么起来啊。”
“又不是没见过。”
“…”
逗归逗,梁景行还是起身将衣服穿上,去浴室拿了条浴巾递给姜词。
浴室里响起哗哗的水声,梁景行弯腰收拾落在地上的纸袋。里面装着的小玩意儿撒了一地,他一一捡起装好,放到一旁。抬眼,看见了被姜词错拿的另一只。
两个袋子外观一模一样,只是一大一小,那只更小些。
他伸手将那袋子拎起来,往里一看,厚厚的一叠信封。他好奇拿出一只,瞥了一眼,顿时愣住。
信封上写着他公司的地址,并附“梁景行亲启”,贴了邮票,没盖邮戳。
再拿一封,仍是如此。
第三封、第四封…他将袋里的信封飞快点了一遍,四十七封,无一例外。
他随意挑出一封拆开,迅速扫了一遍:
梁景行,总说一个人走得太远,就会忘了来时的路。飞机还有一个小时降落,我自认为有几分孤勇,竟也会近乡情怯。不知道是担心崇城变成了我不熟悉的模样,还是你离我又更远了。情绪绪起起落落,是以既害怕归期到来,又怕归期不能早日到来。
落款日期是昨天。
再拆一封:
昨晚伦敦下雨了,做了个梦。梦里我挽着你走过上回你学校的那条路,灯光将梧桐叶染成细碎的金黄,从树叶的缝隙里露出深蓝色的天空。你同我讲你念书时的事情,好似我是与你年龄相仿的同窗。你不再俯视我,我也不必追赶得那样辛苦。醒来雨声潇潇,觉得难过。梁景行,这是我写给你的第几封信了?
水声停了,梁景行没动。片刻,姜词裹着浴巾出来,往他手里看了一眼,顿时低叫一声,跑过来抢他手里的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