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词倒是没想到秦朕还会弹吉他,饶有兴致地停下脚步。

秦朕在凳子上坐着,抱着吉他调整姿势,扫了几下弦,清了清嗓:“北方的村庄住着一个南方的姑娘,她总是喜欢穿着带花的裙子站在路旁,她的话不多但笑起来是那么平静悠扬,她柔弱的眼神里装的是什么,是思念的忧伤…”

他无意间抬头,恰好看见了人群最后的姜词。

黑发如墨,灯光下她的眼睛安静幽深。

南方姑娘,我们都在忍受着漫长。

·

崇城的冬天来得很快,圣诞节即将来临之时,梁景行得知谈夏要回国。这半年,他已经被谈夏打太极的本事搞得心力交瘁。找她谈过数次,她只推托回来再说。最近一次通话,谈夏定了归国日期,提出接机的要求。

梁景行在出口等了半小时,便看见前方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迎面走来,朝他招了招手,“梁老师!”

梁景行神情疏淡,等谈夏到了跟前,将她箱子拎进后备箱,顺道拉开了后座车门。

谈夏却是视若无睹,径直上了副驾驶。

梁景行发动车子,也不看她,“系上安全带。”

驶出十多分钟,梁景行一言不发。谈夏捏着手机,运指如飞,忽笑了一声,语气似是玩笑,“梁老师,您这可不是诚心谈生意的态度。”

“谈小姐,平心而论,真正毫无诚意的人恐怕不是我。”

谈夏笑了,“您也是商人,怎么会不知道奇货可居待价而沽的道理。”

“你想要多少钱?”

谈夏歪头看他一眼,“我不敢妄自估价,这得看这画的作者在您心目中值多少钱。”

梁景行眉目沉肃,没有答话。

谈夏暂将目光从手机上挪开,笑说:“姜明远出事之后,我爸气得差点烧了那幅画。我也是学画画的,觉得画本身还是不错,毁掉也是可惜,就找我爸要了过来——所以,您现在还能看见这幅画,有我一半的功劳。冲着这一点,您请我吃顿晚饭不过分吧?”

梁景行却是懒得再与她周旋,“你直接报个价。”

谈夏笑了,也不在意梁景行的拒绝,“钱对您来说远不是问题。我爸是做房地产的,这几年正往文化产业转轨,您在这方面既有人脉又有资源,我爸有意向跟您合作。”

“原来是为了生意上的事。”

“不是,”谈夏摇头,似笑非笑,“我真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没办法,退而求其次,顺手帮我爸一把。”

梁景行目光沉沉,“谈小姐,我并不是非得要这幅画。”

谈夏耸了耸肩,“我不在乎,反正什么时候您跟我爸的合作走上正轨,我就什么时候把画给您。您不要也没别的人要了,挂着闹心,只好一斧头劈了当柴烧。”

梁景行无声叹了口气,这年头的小姑娘,真是一个比一个更不好对付。

梁景行将谈夏送回谈宅,回程路上给许尽欢打了个电话,简明扼要讲清此事。

许尽欢笑不可遏,“从天而降的风流债,你这人怎么尽招惹凶悍的萝.莉。”

梁景行哪还有心思与她开玩笑。

“谈辉这人风评不好,你别冒险跟他合作。梁景行,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我觉得你有点钻牛角尖。”

梁景行没吭声。

“姜词本人都不一定在意,你真没必要把自己的事业搭进去。别折腾了,姓谈的小姑娘不就是仗着你想要才有恃无恐吗?”

挂断电话,梁景行靠边停了车,静静坐着,突然很想抽烟——可他已经戒了大半年,早过了最难熬的那段日子。

外面刮着风,头顶凤凰花树的枝桠被吹断一截,“啪”一下砸在车头上。

思绪被打断,他抬头看了一眼,突然就想到去年有个晚上,姜词坐在车头上,晃荡着两条腿,笑吟吟地喊他“梁老师”。

第46章 群青色(05)

·

临近年关,公司里自发掀起了年终清扫的热潮。刘原也受了感染,这天下班之后留在办公室帮梁景行整理文件。

信函、合同、公文…刘原分门别类一样一样地筛拣。

梁景行也在整理电子邮件,问刘原:“你婚期定了吗?”

刘原将废弃的文件扔进一个专门的瓦楞盒里,“定了,三月十八号。”

梁景行几分怔忡,直到这时候才发觉,不知不觉竟已快到一年。一月姜词满二十,而三月,他也要满三十二。

刘原丝毫没觉察,手里动作没停,继续讲关于婚礼的细节,婚纱、戒指、请柬样式等等等等,“…等结了婚,我跟我哥一起凑钱,在县里给我爸妈买套大点儿的房子,县里医疗条件好…”刘原话音一顿,拿起躺在纸箱里一个未拆封的快件,“梁哥,这个你还要吗?”

梁景行回神,往他手里看了一眼,“什么?”

刘原翻开背面的快递单,“唔…我看看,帝都朝阳区…姜…”刘原瞪大眼睛,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姜小姐寄的!”

话音刚落,梁景行已从椅上弹起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快件,几下拆开。

然而里面除了一张素描纸,再无其他。

梁景行深吸一口气,将素描纸展开。一株桃花,一旁写着两句诗:“入目皆茜色,君可同此心?”角落潦草落了一个“词”字,日期是…前年的三月九日。

刘原盯着梁景行,却见他脸上惊喜之色渐渐消失,眉间只余一股沉郁之气,不由开口问道:“梁哥,姜小姐说什么了?”

梁景行按了按眉心,将画倒扣在桌上,声音沙哑,“前年的。”

那时候,她将一枚红宝石的耳钉放进他掌中,笑说:“你要是不喜欢这份礼物,过几天还有另外一份。”

然而后来他回崇城之后,文件堆积如山,只让刘原整理出了商业函和发过通知的快件,阴差阳错,最终漏了这一封。

她远比他勇敢,早将一颗冰心投掷于玉壶,殷切问他:“君可同此心?”

或者更早,早在那晚他们坐在破破烂烂的长椅上,她问他知不知道以前云南有一种烟,叫做“茶花”。

“我出去一趟。”梁景行捞起了一旁的外套和钥匙,快步走出办公室。

车停在霞王洞路,梁景行穿上外套,双手插.进衣袋,踏着一地的枯枝败叶,走去姜词家里。姜词走时没留钥匙,梁景行怕以后进不去,索性换了锁。但换锁之后,他一次都没去过。

里面原封不动,就连他的西装和姜词的几件衣服也依然挂在窗前,早就晾干了,积了一层灰。

冬天天黑得早,屋里暗沉沉的,一股久无人居的尘埃气息。梁景行开了灯,在床板上坐下。被他扯掉的布帘一半塌在床板上,积了一层絮状的尘埃。梁景行看了一眼,站起身拎起布帘抖了抖,仍旧按原样给她挂回去,然后去浴室洗手。

洗手台上还放着没用完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拧开水龙头,一股铁锈味,放了一会儿水才清澈。

梁景行洗完手,投了块抹布,挽起衣袖,走回卧室清理书桌和架子上的灰。

他拉开抽屉,里面装着些橡皮、发圈、胸针、明信片之类的东西,都是些女孩爱收集的小玩意儿。

抽屉深处,他发现了一本相簿。

梁景行陡然意识到,他竟然没有一张姜词的照片。

呼吸一滞,心口闷痛。

他坐了下来,将相簿翻开。

第一张照片塑封上写着一行字,“摄于百日”,照片里胖嘟嘟的一个肉团子,五官挤作一堆,压根看不出现在这样清丽的模样。再往后翻,是周岁照片,穿着粉色单衣,手里拿着串香蕉,盯着镜头,表情十分的不高兴。

再往后,她脸上糊作泥猴哭得撕心裂肺,被人抓拍下来;或是穿着泡泡裙文静乖巧地坐着,倒似个家教严格的小公主,也不知拍照的时候背后哄了多久才能让她乖乖听人摆布;再有捏着蜡笔在纸上涂抹,神情专注,隐隐已有现在那份拒人千里的傲气。

按着时间顺序,一张一张,串起了她迄今为止的时光。

最后一张单人照,是她十五岁生日那天拍的,穿着白色的小礼服,一手扶着栏杆,站在楼梯上,微仰着下巴,骄傲而矜持。

梁景行目光定在这张上面,久久未曾移开。过了许久,他将这张照片抽出,插.入大衣里面的口袋。

又往后翻了一页,顿时愣住。

一张全家福,照片中的姜词不过五岁,依偎在一个年轻女人的怀里。女人眉目柔和,娴静温润——正是姜词画中之人。

关于姜词母亲,梁景行只是有所耳闻。那时候姜明远生意已起步几年,日子正好过,姜夫人却罹患癌症,撒手人寰。

他从未听姜词主动提起过她妈妈,从前一直以为大约是姜夫人走时姜词年纪太小,尚不经事,所以感情不深。可真要感情不深,笔锋哪能日此饱满细腻,分毫毕现。“蝉翼”轻薄,只存一夏,就像她尚未延展就仓促结束的童年时光。

梁景行不忍再看,深吸一口气,合起相簿,垂首静坐片刻,给谈夏打了个电话。

·

姜词二十岁生日谁也没告诉,悄无声息地就过去了,之后便开始筹备着过年。

这段时间,她听秦朕的劝告,不再跟画死磕。大理的冬天似乎来得很慢,她无事便去洱海边转悠,一坐就是一个下午。这样下来,有时候反而能灵感突现,完成了几幅颇为不错的作品。

过了腊月二十六,客栈停止营业,保洁阿姨也早早放假回家了,偌大的客栈,就姜词和秦朕两人。

秦朕一点没闲着,买来数盆金桔装点大厅,又上上下下贴春联挂彩灯。姜词问他何必劳神费力,反正也没别人。

“年是给自己过的,关别人什么事——你别干看着,快去画两幅喜庆的画挂着。”

姜词自然懒得理他。

除夕当天,姜词喊了一圈没找见人,去了厨房才发现他买了面粉回来,正在擀饺子皮。

秦朕看她一眼,“都几点了,这时候才起床。”

姜词伸手戳了戳放在桌子上的面团子,被秦朕打了一下手,“洗手了吗就乱戳。“

“有速冻的,何必费这个事儿。”

秦朕“啧啧”一叹,“你日子是过得有多将就,过年的饺子当然要自己包才有意思。”

姜词洗了手,拿了个面团在手里,问他:“你不是大理人吗,过年为什么要学北方吃饺子。”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大理人了?”他笑了笑,忍不住逗她,“…我是昆明的。”

“…”

“在帝都待了十年,习惯了。”

姜词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你家人呢?”

“没了。”

姜词“哦”了一声,“跟我一样。”

秦朕忍不住抬眼看她,她微垂着眼,像捏橡皮泥一样搓着那坨面粉,神情倒比他还要平淡。

“别□□它了,”秦朕伸手夺过她手里的面团,捞起一只啤酒瓶子递给姜词,“拿去洗干净,过来帮忙。”

姜词以前没自己包过饺子,这时候反正闲得无聊,便依言将啤酒瓶洗净,照着秦朕教的方法擀面皮。最初不得要领,不是太薄就是太厚,要么厚薄不均。擀坏了十多个面团,渐渐掌握方法,速度也快起来。

她擀了一会儿,往秦朕手里看了一眼。

“你想包?”

姜词点头,“我试试。”

秦朕拿了块面皮,边讲解边示范,“把馅儿放在正中,别太多也别太少,合拢,然后把边捏起来。”他将摊开手,“行了,就这么简单。”

姜词如法炮制,包了一个圆鼓鼓的,面皮堪堪能合拢,

“…”秦朕看着自己那堆匀称漂亮的饺子堆里闯入这样一个异类,“…真丑。”

姜词毫不气馁,又包了七八个,大小各异神态不同。

秦朕忍不住揶揄,“挺好,凑一盘,你自己解决。”

眼看着包了百八十个,怕是都能吃到年后了,秦朕打发姜词去烧水。他加快动作,打算一口气包完剩下的几张,一抬眼看见糖罐子里还有白糖,再看姜词,她正专心致志地涮着锅,便悄无声息地舀了一勺糖,包进最后一张面皮里,又在边上掐了一道作为记号。

秦朕将大厅两侧的藤椅放到一起,往小桌子上铺了块桌布,端上两大盘饺子,又打开了常年积灰的电视。电视挂得高,真要看得仰着脖子,只当听个响儿,增加点气氛。

秦朕搬来一件鸡尾酒饮料,拿出三瓶摆在桌上,“专替你买的,只有八度。”

姜词嘟哝一句:“八度也会醉。”

“…”

两人坐下来,开始吃饺子。

吃了几个,姜词突然“啊”了一声,停了动作,“这个怎么是甜的。”

“操,我就包了这么一个,还被你吃到了。”

姜词乐了,“说明我运气好。”

“嗯嗯,”秦朕闷头喝了口啤酒,“开门红。”

姜词瞟他一眼,笑说:“你今天倒是说了几句人话。”

第47章 群青色(06)

·

吃过饭,两人打了半天牌。姜词技术差,但架不住手气好,一个下午就从秦朕那里赢了张机票钱。

晚上也是吃饺子,然后两人拎着酒瓶到天台上吹风。天台也被秦朕改造过了,半露天,用木板架了顶,底下摆着两条舒服的长沙发,据秦朕说,这是专门为今后通宵看世界杯准备的。

他去客房搬了电视和机顶盒上来,插上电源,换到央视一套。

弄好之后,抬头去看姜词。她正趴着栏杆眺望洱海,夜色中,黑色长发散在身后,被风吹起,又落下。

秦朕静站了片刻,出声:“过来吧,别冻感冒了。”

八点春晚开始,电视里闹闹哄哄,但不是号召子女回家团聚,就是合家欢乐庆新春,衬着两人的处境,跟笑话似的。

两人把电视当背景乐,开始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秦朕,我打算开年了去帝都。”

“钱攒够了?”

姜词嘻嘻一笑,“本来是不够的,经过今天下午就正好够了。”

“…”

“你跟我讲讲你在帝都的事儿吧,给我做个参考?”

秦朕喝了口酒,“我的事迹太过光荣璀璨,你参考不来。”

姜词蹬了鞋,歪靠在沙发上,“那就讲讲你的光荣事迹。”

秦朕淡淡说道:“没什么好讲的。”

姜词笑了一声,也不勉强。她真是八度就能醉,此刻喝了两瓶朗姆预调酒,脸上已开始发热。她打了个嗝,“我躺一会儿,半小时,喊我起来。”俯下.身,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头枕上去。

秦朕看她一眼,下去拿了张薄毯,盖在她身上。自己又开了瓶啤酒,边喝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里的节目。

不知过了多久,姜词按着额头,抬起沉重的脑袋,蹙眉问秦朕:“几点了?”

秦朕回神,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十一点了。”

“你怎么不喊我。”

“喊了,你没醒,还骂了我两句,好心当成驴肝肺。”

姜词怀疑,“我有这么恶劣?”

秦朕笑了一声,“你才知道?你平时自我感觉是不是有点太良好了。”

远远的已有烟花燃放的声音,秦朕站起身,“起来放烟花。”

“这里能放?”

“不是大型的,应该没事儿。”

两人去楼下将买来的好几捆烟花搬上来,一根接一根点燃。

不知放了多久,炸得姜词耳朵几乎听不见别的声音,她惊声大笑,一边捂着耳朵,一边躲开秦朕佯装冲向她的烟花。

一个空当,远处天空烟火一丛丛蹿升,和电视里主持人齐声倒数的声音相呼应。

姜词和秦朕都十分默契地停了下来,心里默念,五、四、三、二、一。

又是一年。

秦朕说:“新年快乐。”

然而他没听见回应,姜词缓缓抬眼,“…我想打个电话。”

“打啊。”

“…我不能打。”

秦朕顿了顿,掏出自己的手机解锁递给她,“用我的,帝都的号。”

姜词接过,输入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数字。

秦朕盯着她。

她手指在微微颤抖,悬在拨号键上,却是迟迟不能按下去,紧咬着唇,双眼静而幽深,起了一层雾气,像是要哭了一样。

秦朕一把将手机夺回来,“我帮你拨。”

“不行!”姜词吓了一跳,伸手去抢。

秦朕将手机举高,“你男人的号码?”

姜词跳脚去抢,“我不打了,你把手机给我!”

“我问你呢,你男人的号码?”

姜词紧咬着唇,只是徒劳地去抓他的手臂。秦朕忽将手机往兜里一揣,一把掐住她的腰,往前一步,猛一下将她按在栏杆上,低头。

带着酒味的灼热气息近在咫尺,喷在鼻尖,双臂宛如铁铸,紧紧箍着,动弹不得。姜词本能感觉危险,声音发颤,“…秦朕,你放开。”

秦朕紧盯着她,目光深沉而灼烫,“姜词,跟我吧。”

姜词震惊,脑中一时一片空白,只说:“…你,你自己说的,不好我这一口…你难道喜欢我?”

“跟着我,不会让你吃苦。”

姜词喘了口气,“…我心里有人。”

“忘了。”

“忘不掉,除非把我心脏掏出来。”

一时静了。

秦朕松了手,“哭什么,不跟就不跟。”

“我没…”姜词抬手往脸上一摸,怔住。

秦朕目光复杂,看她最后一眼,从她身旁绕过去,回到沙发上,抄起酒瓶咕噜噜喝了大半。

仿佛赤.身裸.体,铠甲尽除,却被突如其来的一支利箭射入心脏,猝不及防,立时血肉模糊。姜词蹲下.身,将头埋进双臂之间,紧咬着唇,肩膀剧烈颤抖。

她从不敢放任自己去肆无忌惮的想那个人,因为一想到就会软弱,平生一股毫无益处的悔恨。

但不离开他的庇佑,她怎么可能真正变得坚强——她不愿做菟丝子凌霄花,只想成为一株英勇火红的木棉。

秦朕静坐片刻,姜词也从栏杆那边走过来。她眼泪已经擦干了,眼睛仍是湿润的,黑而明亮。

秦朕看她一眼,“刚逗你的,别当真。”

姜词静默片刻,点了点头。

“你辍学就是为了这人?”

“是。”姜词深吸一口气。

秦朕沉沉地笑了一声,“难怪这么拼命。”

“他大我十二岁,”姜词坐下来,以手掩面,声音沙哑,仿佛一根弦绷到极致,“…再不拼命,就真的追不上了。”

秦朕没说话。

安静很久,电视里节目结束了,远处的烟火也落了幕,姜词情绪缓和了些,轻声开口:“秦朕,男人要喜欢一个女人,是不是一定想得到她。”

“哪种意义的‘得到’?”

“…”

秦朕笑了,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才缓缓地说:“这不一定,得分人,还得分喜欢到什么程度。”

“怎么说?”

“男人都这德性,一辈子肯定不止对一个女人动心,七老八十不顶用了,走在路上还不忘盯着年轻小姑娘的大腿意.淫。但要是真喜欢,喜欢到豁出性命,什么都能舍弃,什么都能忍,也什么委屈都能受。这时候,反而没什么邪念,舍不得,怕亵渎了,也怕禁不起。”

姜词一怔,“你是这样?”

秦朕挑了挑眉,恢复一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肯定不是。喜欢还在乎那么多干什么,先按住上了再说,舒坦了,服气了才是本事。”

姜词面红耳赤,“…你怎么这么下流。”

“不是你先问的吗?”

姜词伸出手,“给我支烟。”

秦朕没动,看她一眼,“戒了吧,你不适合抽烟,真心话。”烟雾从他指间腾起,又飞快被冷风吹散,“那人大你十二岁,靠这些旁门左道弥补不了。你既然喜欢他,就多学学他吸引你的地方——不是抽烟这些浮于表象的东西。”

姜词垂首沉默。

“学艺术的都会有些清高傲气,不愿意跟世俗妥协,也能理解。但我为什么说你还是个小姑娘,因为万事都有别解决方法,一头冲上去,撞得头破血流,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别人放心不下,当然也不会把你当大人来看。”

秦朕叼着烟,从皮夹里掏出一张名片,手指摩挲片刻,移开目光,递给姜词,“你去帝都找这个人,她能帮你少走些弯路。”

姜词接过,看了一眼,郑重地道了声谢。

秦朕看着她,目光一时无限的深邃,“姜词,你还年轻,又有才华,前途不可限量。人都会自然地老去…你不必非得历经沧桑。”

姜词怔忡。

秦朕站起身,在她头顶轻轻按了一下,捞起遥控关了电视,“下去吧。”

·

初七,姜词出发去大理的机场。秦朕去送她,破破烂烂的车慢慢悠悠地开在路上,他哼着歌,依稀是那天弹着吉唱的那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