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我刚干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儿。”
“什么事?你说,我保证不揍你。”
姜词“扑哧”一笑,顿了顿,方说,“你那西服只能干洗吧?我刚刚不小心连同我的衣服一起扔进水里了。”
“那你得照价赔偿。”
“多少钱?”
“不多,我给你的那红包的三倍。”
姜词“嘶”了一声,“…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梁景行闷声一笑,“那只能拿你自己作抵押了,什么时候还清,什么时候自由。”
正这时,门被敲了三下,响起刘原的声音,“梁哥,该走了!”
梁景行掐了烟,“我挂了,刘原在催。”
“嗯,去吧,”顿了几秒,“再见。”
这么郑重其事,梁景行反不知该说什么,只笑了一声,“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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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景行心里记挂着家里的姜词,这顿饭自然吃得有几分心不在焉。好在这样的场合他应付自如,许多话不用经过大脑,早已成了本能。
“如今实体出版日渐式微,梁先生为何要逆流而上呢?”
梁景行回过神,礼貌一笑,“并无特殊的原因,不过这几年积累的人脉恰都是文化圈里。”
赵女士笑道:“梁先生是我见过的最坦诚的文化人。”
“您过誉了,我充其量是个文化商人。”
“我反倒爱跟商人打交道,明码标价,不来情怀风骨这一套虚的。说白了,养家糊口都难,哪有什么资格谈情怀?箪食瓢饮是一种生存方式,但多数人还得在乎茶米油盐。”
梁景行笑道:“您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他兜里手机震了一下,掏出看了一眼,是许秋实打来的,“不好意思,我得接个重要电话。”
梁景行起身出了包厢,刚一接通,便听见许秋实怒气冲冲问道:“景行,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梁景行一怔,“出什么事了?”
“你自己去论坛上看看,我好不容易将这事儿压下来了,这下倒好,全白费了…”
许秋实训了几句,那边似有人唤他,便挂了电话。梁景行急忙打开崇城美院的校园论坛,三个置顶帖下有一个名为“道歉信”的帖子,已有了近千的回复,发帖时间是半小时前,而发帖人是…姜词。
梁景行目光一凛,点开从头拉到尾,匆匆扫了一遍。
内容不长,不过三百字。
“…此事全因我而起,与梁教授无关。大家所看到的照片,是我精心策划并找人拍摄的,目的是想以此胁迫梁教授为我的课业大开方便之门。但因管理不当,照片不幸流出,对梁教授以及学校声誉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对此,我深感抱歉。希望大家知悉此事,停止对梁教授的攻击。他是一位道德崇高尽职尽责的教师,多次断然拒绝我不当的暗示,并引导我走回正途。但我执迷不悟,最终犯下大错。我已第一时间办理退学手续,为我的错误行为承担责任。”
遣词造句,理智得可怕。
他心脏一路往下沉,长吸一口气,拨出姜词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梁景行竭力克制,回到席上,礼貌地向赵女士说明情况,并请求提前离席。
出了包厢,他又拨了一次,仍是关机,不由暗骂一句,差点一把摔了手机。
抄近路,闯了一个红灯,梁景行只花了十五分钟时间就到了姜词楼下。他攥着手机照明,飞快跑上六楼,正要踹上去,才发现门没关。
“姜词!”
他一脚踹开,屋里黑灯瞎火,只南边的窗前挂了几件衣服,映着窗外一点灯光,随风摇摆。
他开灯,径直走去浴室,门大敞着,还有股洗衣粉的香味。
“姜词,你别跟我开玩笑,赶紧出来!”
他一把扯下隔开客厅和卧室的布帘,床单被套全没了,只剩了一块光秃秃的木板;衣柜门也开着,里面的衣服空了一半。
他骂了句脏话,一拳砸在书桌上。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桌上搁着一只信封,拿起几下扯开,里面装着一张银.行卡和叠好的素描纸。
他喘了口气,将纸展开:
梁景行,我总觉得我是幸运的,在父亲离世之后,在穷途末路之时,遇到了你,并且也如穷寇一般不计后果地爱了一场。
我一直以为,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足够消弭存在于我们之间的隔阂、误会和疏离。我可以一次又一次挑战你的底线,直到你像上次一样忍无可忍,陪我逆行倒施浪掷余生。可我高估了自己,或者说,我低估了你。
谢谢你,愿意这样陪我一程,即便你并不如我爱得纯粹,或者,这其中并没有真正所谓‘爱情’的成分。我感激你的怜惜和包容,深知再也无法遇到第二个如你一般对我好的人。
但如今,这一切我都不得不强迫自己舍弃了。
你无须背负我的人生,那对你而言,太过沉重了;你也无须背负我悖逆的爱,那对你而言,也太过沉重了。
梁景行,梁老师,梁叔叔。
这一生兴许缘分太浅,只够我陪你数百个日夜。
我愿意奉献自己的所有,可如今的我一无所有。
好在,还有自由,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
ps.我承诺大二开学前偿还你曾借我的十万块,先还一半,钱在卡里,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爱你,后会有期。
梁景行初初看得很快,一目十行。看完,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进去,脑袋里怒火横冲直撞——她怎么敢写出这样的混账话!
然后,他放慢了速度,一行一行地看;之后,又看了一遍,这次是一个一个字地看。直到所有的话全刻在脑中,余生都难以擦去。
出离愤怒之后,他反倒冷静下来,将信叠好塞进口袋,给刘原、许尽欢、梁静思等挨个打电话。
很快,大家各自奔赴机场、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
然而忙活到了凌晨,一无所获。
所有人到梁静思家中汇合,通报情况,并且商量接下来的对策。陈臻和梁静思夫妻刚知道梁景行与姜词这档子事儿,但也没时间惊讶,毕竟如今人不见了才是大事儿。
梁静思给大家各倒了一杯水,看向目光沉沉的梁景行,“景行,你跟姜小姐最后一次见面是几点?她跟你说了什么?有没有透露什么有用的消息?”
说了什么?
樱花开了再去拍照,衣服不小心水洗了,要去超市买菜,比她爸还啰嗦…
还有什么?
梁景行将埋进掌中,数小时前她清软的声音,此刻一声声回旋耳畔:
“梁景行,我刚干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儿。”
以及,“再见。”
第42章 群青色(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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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词第一次坐火车的硬卧。
从崇城出发,下车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她不知道该去哪儿,在售票大厅犹豫很久,发现有一趟一小时后出发往昆明去的快车,全程二十六小时。
车厢里熄了灯,大部分乘客都已经睡了。姜词将行李箱塞进下铺床底,在窗户旁的座位上坐了一会儿,去洗手间草草洗漱之后,爬上床。
被子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潮味儿,床太窄,又是上铺,翻身时都有些心惊肉跳。姜词什么也没想,听着“哐次哐次”的声音,睡意来得很快。
醒来车是停的。姜词坐起来,脑袋不小心撞上头顶的隔板。她捂着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天刚蒙蒙亮,群青的天色里泛出一点鱼肚白,不知道到了哪里。
一个女人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到了这节车厢,下铺的男人醒了,帮她把箱子推上行李架。孩子大约是在闹觉,揪着女人的衣服不耐烦地直哼哼。女人总算将行李都安置妥当,将孩子抱上爬梯。孩子几下爬上去,女人擦了擦额上的汗,也跟着上去。
车厢再次安静下来,几分钟后,车开了,而姜词终于毫无睡意。
她睁眼躺了一会儿,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回到车厢,在窗户旁坐下。窗外景物飞逝,天空一寸一寸亮起来,整节车厢也渐渐开始苏醒。
乘务员推车过来,开始供应早餐,姜词买了一份,草草吃完。清晨上车的女人和她的孩子起床了,女人领着孩子去了趟厕所,回来之后,从一只布包里拿出一盒泡面,再回来时,空气里弥散开一股浓烈的气息。
车厢里人开始走动,太阳越升越高。
孩子抱着手机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女人将东西稍稍收拾了一下,枯坐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无聊,往外坐了坐,和姜词攀谈起来,“姑娘是去旅游?”她说话带着口音,但姜词听不出是哪儿的。
姜词转过目光,笑了笑,“嗯。”
“去哪儿咧?云南?”
“昆明。”
“昆明不好玩咧,丽江、版纳那边有意思,还能爬雪山。大理也好,苍山洱海可以看看,还有那个什么,天龙八部城,《天龙八部》看过吧?”
姜词说看过。
“姑娘你是一个人?读高几了?胆子大咧。”
姜词笑了笑,“我…我没读书了。”
“怎么不读了咧?读书好哇,有文凭,出去才好找工作,现在连和尚尼姑都要大学文凭。”
对铺的男人立即接了话茬,跟她讨论起自家亲戚今年高考的事。姜词拿出手机,插上耳机听歌——电话卡被她抠了,但娱乐功能都还能使用。
女人和对铺男人聊了一阵,打算再跟姜词说说话,看她戴着耳机看着窗外,张了张口,放弃了。
吃过中饭,姜词爬上上铺去睡午觉。迷迷糊糊间,听见那孩子要吃零食,女人跟她讨价还价,孩子不依,大闹起来,女人立即斥责一声:“别吵,有人要休息。”紧接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姜词翻了个身。
二十多个小时的旅途,枯燥而漫长。下午,姜词起来又听了会儿歌,手机电量耗尽。她从背包里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素描簿,打算画点什么打发时间。
谁知随手一翻,恰好翻到了梁景行的画像。
她动作停下来,紧抿着嘴,静静看着画上的人。
“姑娘你还会画画啊?”
姜词回过神,这次没有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女人往她素描簿上瞟了一眼,“画得很不错咧。”
姜词抬头看她一眼,“我给你画一张吧。”
女人捂嘴一笑,急忙摆手,“别,我长得不好看,又没化妆,脸上全是斑。”
姜词翻开空白的一页,从包里掏出铅笔,“没事。”
女人拘谨地捋了捋头发,“那,那我需不需要摆什么动作?”
“不用,你面对我就行。”姜词抬眼观察她一会儿,开始“刷刷刷”往纸上勾线。
女人僵硬坐着,一动不动。
姜词笑了笑,“你别紧张,可以动的,聊天也行。”
女人稍稍动了动,仍是正襟危坐,问姜词:“姑娘,你是画家?”
“还不是。”
“你画得这么好,一定能当画家。”
对铺的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现在的年轻人也是越来越有本事,我有个亲戚的孩子,十六岁得了个全国什么科技大奖,现在已经保送清华了。”
女人呵呵一笑,“真聪明,我儿子就不行咧,只晓得玩游戏,一年级第一学期,都只考了八十分出头,别人都是双百分。”
姜词以前只觉得这些事儿婆婆妈妈鸡毛蒜皮甚为无聊,但此刻大约女人是她的模特,她忍不住去聆听她所说的每句话,试图挖掘出更多的东西。
半小时,画画完了。姜词将这页纸从本子上拆下来,递给女人。
女人接过,一声惊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憨直地笑了笑,“你怎么把我画得这么年轻。”
姜词淡淡一笑,“水平有限,别嫌弃。”
“我看看,”对铺男人把画拿过去,照着女人的脸仔细对比,“嘿,也是怪了,好像看着不像,但仔细一看,还真是你,就是看着比你本人更有精神头。”
姜词收起本和笔,看了女人一眼,却未说话。她画的,是自己想象中女人结婚前的模样。也是一样的热情,有些聒噪,沾染了世俗气却绝非市侩,万事怀有憧憬,有一股奋勇向上的蛮劲儿。
晚上七点左右,火车到达安顺,女人拖着孩子和行李下车了,临走前连声道谢,往姜词手里塞了一大包零食。姜词推拒连番推拒,但最终盛情难却。
“姑娘,好好玩儿,等你以后成画家了,我带儿子看你画展去!”
姜词淡笑点了点头,“谢谢。”
没了女人做中介,姜词和别的人也聊不起来。这一格车厢陆陆续续下了车,对铺的男人也在六盘水下了车,最后,只剩下姜词一人。她将东西挪到下铺,洗漱之后,躺在床上。
车厢已经关灯,火车飞驰在山间,“哐当哐当”,光影时明时灭,似乎有个调皮的孩童,时而张开握着萤火虫的双手。
姜词将被子拉过头顶,蜷起身体。
她忽然就想到了生日那天梦见的姜明远,他在找一个叫做“王谢桥”的地方,他说:“你回去吧,你帮不上我的。”
那时她不懂,此刻忽然明白——有些路,注定只能一个人走。
凌晨四点半,火车到达昆明。她仍是不知道该去哪儿,盯着滚动的电子屏幕看了许久,买了中午去大理的票。
下午五点,到达大理。外面一排司机举牌拉客,姜词算了算身上的钱,还是选择公交。她凭借自上回的记忆,在古城外下了车,找买乳扇的小摊贩问过之后,乘二路车去了才村码头。
旅游淡季,许多客栈都有房,姜词问过几家,挑了个最便宜的。
姜词洗了个热水澡,将自己身上的钱算了一遍。那四副画卖了五万,全都还给了梁景行。如今还剩平日里给梁景行公司画插画的一些稿酬,和他给的那红包。吃喝用度全要花费,撑不了多久。
第二天,她从客栈退房,顺便找客栈老板打听租房信息。
她亟需先安定,在下关镇看了几套房,当天就定了下来。一个月三百五,押一付三。过了几天,她在附近的兴趣班找到一个美术老师的工作,工资不高,但这里物价也不算高,除掉房租和日常用度,每月还能省下一些钱。然后,她开始渐渐补充画材。
兴趣班还有一个年轻老师,教民族舞,大她五岁,姓李,姜词叫她李老师。李老师是白族姑娘,十分的热情好客,平日里总是称呼姜词“金花”。李老师家里还有个哥哥,在喜洲古镇的表演队里谋生。
很快入夏,有天李老师提及自己哥哥的一个朋友要在双廊开家客栈,问姜词愿不愿意过去帮画壁画。姜词答应下来,上午兴趣班授课结束,李老师的哥哥李凯开了辆小面包车,送姜词过去。
如今大理旅游业已趋于饱和了,这当口开客栈,生意好的话,堪堪收支相抵,但想赚大钱,恐怕不容易。
姜词从车上跳下来,便看见客栈门口站着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正指挥两个人挂客栈的招牌。李凯喊了一声,那人转过身来打了声招呼。
经过李凯的介绍,姜词知道了这男人叫秦朕,北漂了十年,今年二十八,打算安定下来,开家铺面,取个媳妇儿。她想,这人名字倒是霸气,又秦又朕的。
谈拢价格之后,姜词按照秦朕的要求,当天下午就开工。秦朕的要求几乎等于没有要求:“就这一面墙,随便你画什么,只要别让我看出来画的是什么就行。”
“那要是我画得你不满意呢?”
秦朕挑眉,“涂掉,重画,满意为止。”
忙了六七个下午,全部竣工,只等外出采买的秦朕回来给她结算工钱。客栈主体装修已经弄好了,风格十分先锋怪异,但又不失小资情调。柜台后面有一堵墙,贴着各式各样的烟纸——姜词起先没注意到,以为只是随便钉上去的明信片。她想,这道墙倒挺有意思。
几乎是个烟草大全,有见过的,但大多数都是没见过的。
然后,她在满墙花花绿绿的烟盒纸中看见了“茶花”。
“久等了!”门外传来秦朕的声音。
他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腹背健硕的肌肉线条显露无遗,古铜色肌肤上沾着汗,带着一股热气闯了进来。
第43章 群青色(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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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朕先歇了一会儿,从柜台后面拿出一罐啤酒,拉开来咕噜噜饮尽,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他见姜词正呆愣看着身后的墙壁,也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怎么了?”
姜词指了指“茶花”的烟纸,“这个能不能给我?”
被捏瘪的易拉罐躺在柜台上,秦朕无聊地弹了一下,易拉罐飞出去,“你们小姑娘都喜欢这么矫情兮兮的东西,也是被那句诗忽悠了吧?”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前年的有个晚上,她问梁景行,有没有听过“茶花”这种烟。
“给我吧。”
秦朕挑了挑眉,“这旧版的已经停产了,我也就这么一张。”
姜词咬牙,“工钱我不要都行。”
“有必要吗?”秦朕又拿了两罐啤酒,递给姜词一罐,“喝酒。”
“我不会喝。”
“不喝就不给你。”
姜词眼也没眨,拉开罐子一口气喝完,将空罐往柜台上一跺,“行吗?”
“…”秦朕半晌无话,转身将墙上的烟纸扯下来,“给你给你。”
姜词接过,抚平,郑而重之地夹入一个记事本里。
秦朕手肘撑着柜台,饶有兴趣地盯着姜词,“小姑娘,看不出来,你这人这么拼命。”
姜词懒得理他。
“小事就拼命,遇到大事了,你打算怎么办?”
姜词微微一怔。
秦朕笑了一声,拿起罐子喝了一大口,目光投向侧面的墙壁,仔细看了看,“画得还行,专业学这个的?”
姜词没吭声。
秦朕指了指柜台前的高脚凳,“坐,我陪你唠唠嗑——坐啊,我又不会吃了你。”他满意地看着姜词坐上来,扬眉一笑,又拿出一罐酒,打开搁到姜词手边。
姜词脸已有些发热,不敢再喝,“你知不知道有种烟,褐色,侧开口的,盒子上写着一个书法的‘道’字?”
秦朕转身往墙上某处一指,“这个?”
姜词点头。
“红河道。”
“你有吗?”
“这烟贵,我穷得叮当响,抽不起。”他在抽屉里翻翻找找,摸出包硬壳的万宝路,晃了晃,“还有几根。这个味儿淡,女人都爱抽这个。”
姜词目光定在烟盒上,犹豫片刻,伸手接过,抽出一支,摸了摸口袋,掏出打火机。
秦朕往她手里看了一眼,“这打火机看着倒是你身上最贵的东西。”
姜词没说话,犹疑地含住滤嘴,动作分外生疏别扭。
秦朕大笑,“原来你没抽过,你这动作哪里像点烟,分明是吃辣条。”
“…”
秦朕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拿过姜词手里的打火机点燃,深吸一口。他把玩着那只打火机,“这么旧,不是你的吧?”
姜词没说话,一把夺回,点燃嘴里的烟,不得章法地吸了一口,顿觉嗓子一痒,猛咳起来。
秦朕哈哈大笑,“你别咳,越咳越难受。抽烟要像呼吸一样吸进去,不是咽下去。你没抽过就别试了,也没多大好处。”
正说着话,忽觉外面天色暗了几分,秦朕看了一眼,立即站起身,“要下雨了,走,送你回去。”
姜词看他一眼,“工钱呢?”
“…”秦朕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纸币,也没数点,往她手里一塞,“就这么多了,差了我再给你。”他大步走出客栈,关门上锁。
秦朕的车是辆破破烂烂的桑塔纳,勉强能开,但舒适性估计不比拖拉机好多少。到底没跑过乌云追来的速度,行到半路,快上高速时,豆大的雨滴落下来,桑塔纳呜咽两声,熄火了。
秦朕打了几下没打着,转身对姜词说,“你下去帮忙推一把。”
“…”姜词放了包,跳下车。雨水浇在身上,分外的凉。她忽然就想到了去年高考结束的那天,比这更为暴烈的雨,让人无处可逃。
车动了,秦朕探出头,大喊:“赶紧上来!”
姜词刚一上车,一件夹克便兜头罩过来,“穿着,别感冒了——嘿,看着这么瘦弱,居然还挺有力气。”
姜词没说话,身体打了个颤。
原本一小时的车程,开了一个半小时,到姜词家里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秦朕没下车,“赶紧回去洗个澡!工钱你算算,要不够,回头我让李凯把剩下的补给你。”说着,飞快打方向盘倒车,沿着来路,开进了迷蒙的雨雾之中。
姜词脱掉湿衣服,走进浴室,打开花洒。起先水是冷的,放了一会儿才渐渐热起来。姜词打了个寒颤,渐渐腾起的热气里,思绪也慢慢飘回来。
她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掏出口袋里的那把已经打湿的钱,点了点数,不少,还多了两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