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孩子三岁,能听进话,再带起来就简单许多,但仍是放在父母家里,她在省会城市忙工作,再累也会周末赶回去,两处奔忙,只希望自己不要亏欠得太多。
林媚声音渐渐平稳而坚定:“我能把这八年的时间坚持下来,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言谨,为了把我从那种糟糕的状态中拉扯出来,付出了百倍努力的父母。我妈妈工作单位很好,但是为了照顾我和言谨,她提前办了内退…”
这四天里,她一直在思考,一直在衡量,把自私的渴望和理性的现实反反复复地比较,最后发现,痛当然会痛,可并没有那么难以抉择…
林媚动了一下,轻轻地挣开了陆青崖的手臂,抬手把眼泪擦去,看着他,“所以,即便言谨是你的儿子…我也不能回头了,我不能辜负父母对我的苦心。”
不知道是凌晨几点,窗外零星几点的灯火。
可能是长久没好好休息,陆青崖太阳穴跳疼,沉默了很久,想让这难受消散下去,但是无济于事。
“不管父母,不管孩子,只管你自己,”陆青崖看着她,发现她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清澈而明亮,八年的艰苦并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你还爱我吗?”
林媚也看着他,痛苦、不甘…各种复杂的情绪一并涌上来,“…从前我敢,但现在我不敢了。”
在这世上,爱有时候是最没用的东西。
陆青崖清晰感觉到心脏正在隐隐抽痛,“…我也不敢对你提复合,新仇旧恨,我犯浑的次数太多了,现在你说跟我一刀两断我都能理解。再者,我现在这状况,你也看见了,一没经济基础,二连陪伴的时间都没法保证,有时候执行机密任务,不告而别,十天半月都不能跟外界联系。最坏的情况,有今天没明天…”
他每一句话都比前一句更加苦涩。
“…可我总得再试试,没再见也就算了,既然再见到了,既然你还没结婚——和有没有林言谨没关系——我就想再追你,从头开始,我知道自己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林媚眼眶又是一热,这次却没哭。
从前的陆青崖绝不会这样,任何有关现实,有关未来的问题,他总是不耐烦地一带而过。
她抬手去碰了碰杯子,牛奶已经凉了,“你先去休息吧——我们都冷静一下。下午我要去雄化镇,待一周,一周之后我回来,我们再好好聊一聊。”
最后,还是不能决然地说出绝不回头。
陆青崖点了点头,站起身,定了一瞬,又俯下身去,伸手环住了林媚肩膀,“…让我再抱会儿。”
林媚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手便垂下去了。
没拒绝,可也没有回抱住他。
第18章 水乡泽国(01)
夜已经很深了。
拥抱之中衍生出一种软弱, 让人能把心里积存的话都倒出来。
林媚头抵着他的胸膛,轻声说:“陆青崖, 我恨过你, 因为那时候我没对你说谎,是你不相信我。”
她声音很平静。
岁月消磨, “恨”也成了一种念念不忘。
陆青崖沉默一霎, “对不起。”
有原因,也有一些误会, 可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了,这是一个全然由他铸成的错误, 在关键的时候, 他选择了质疑而非信任。
这才是症结所在。
林媚张了张口, 但没有再说什么,伸手,无力地推了一下, 却一下被陆青崖抱得更紧。
似乎没有比沉默更好的倾诉,也没有比沉默更好的忏悔。
最后, 折腾着收拾了东西,他们终于去休息。
陆青崖在床上躺下,长时间没睡着。累过头了, 情绪精神都很涣散,在一种空茫茫的疲惫里去回忆往事。
像是从水中去捞回一片月光。
·
早上七点,陆青崖准时醒过来,换了衣服下去买早餐, 拎上来时林媚正在浴室洗漱。
她穿一件很宽松的浅色上衣,深蓝色九分牛仔裤,平底鞋,很休闲随意的打扮。晨光里,她正弯着腰往洗手池里吐牙膏沫,听见开门声时转过头来看他一眼。
他们对坐在餐桌两侧吃早餐,林媚没什么胃口,啃两口包子,咬着吸管喝豆浆,“…你是不是加了言谨的微信?”
陆青崖“嗯”了一声。
他没正坐着,翘着腿略斜着身体,左手肘搭在餐桌上,大马金刀的派头,可能在部队上待惯了,吃东西不怎么斯文,一口咬下去,包子就去了半个。
林媚看他,“微信号谁给你的?关排长?“
“这你就别管了。”
沉默片刻,林媚想明白了,“你从我手机上找的。”
陆青崖笑了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问,“我能给眼镜儿发消息吗?”
“我说不能,你还会主动把他删了么?”
“肯定不会,我跟他聊得挺好的——现在的小孩儿真厉害,七岁就玩微信了。”
“那算什么,我亲戚家的小孩儿,五岁就玩《王者荣耀》了。”
陆青崖笑了声。
“聊归聊,”林媚喝口豆浆,“你先别告诉他…”
陆青崖应了,看她,“那我能给你发消息吗?”
“…我俩又没加微信。”
“那加一个。”陆青崖当机立断地掏出手机,翻二维码递给她,“扫一扫。”
“不加!”
“加一个,别不好意思,我不看你朋友圈自拍。”
“…我朋友圈不发自拍!”陆青崖一不正经,林媚就有点儿招架不住,翻了一眼,问他,“…你心情怎么这么好?”
“没听过毛主席那句话吗?”陆青崖笑说,“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目光往她面前一扫,看盘子的两个包子才动了两口,问她还吃吗,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以后,把盘子端到了自己面前,低头咬了一口。
再开口,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没了,“…考虑归考虑,不是非得愁眉苦脸,你说呢?”
林媚怔了一下。
陆青崖抬眼瞟她,“发什么呆,加微信啊。”
林媚:“…”
吃完饭,陆青崖收拾收拾之后,就要回营,嘱咐林媚道:“钥匙你拿着吧,万一你回铜湖,我人不在,你能直接过来。我得回营,下午抽不出时间,安排了一个朋友,开车送你过去。”
“不用…”
“下午两点,他车到楼下接你,会给你打电话,你休息好了,直接下楼就成。”他抖了抖衣领,往墙上看一眼挂钟,时间差不多了,“注意安全,到了跟我说一声。”
没说什么黏糊糊的话,目光在她脸上定了片刻,打开了门,“走了,你把门反锁上。”
下楼上了车,陆青崖摸烟,点燃深吸一口。
怕话说重了,也怕话说轻了。
八年来执行任务遇到过多少困难,命悬一线的时候都能气定神闲,第一回 觉得如此没把握。
·
开车来接的是个胖子,肚子把一件紧身黑T撑得快裂开,脖子上挂条大金链,虎头的花臂,伸出来颇有点儿吓人。
胖子摘了墨镜,向林媚自我介绍,“嫂子,我叫刘栋,老陆让我来接你——行李箱就这一个?别别,我来,我来就行,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在这儿,哪能让嫂子你动手。”他把行李箱扔进后备箱,请林媚上车。
林媚有点儿局促地解释,“…我不是陆青崖女朋友。”
刘栋愣了下,“以前老陆可从没喊我帮过接待别的女人,我就以为…唐突了唐突了,不好意思啊。”
刘栋似乎是瞧出来林媚有点儿忌惮他这身打扮,边开车边解释说:“林小姐你放心,老陆是正派人,我也是正派人,我跑货运出租的,整这一身在外面好吓唬人,不信,你看我这文身,贴的,手一搓就掉…”说着,他还真的搓了两下,“看见了吧…”
林媚笑了。
刘栋车开得很稳,估计真是跑货运的老司机,“雄化镇很远,从这儿过去得开两小时,林小姐过去做什么?”
“过去支教,我朋友跟NGO合作了一个外语启蒙的项目。”
“铜湖市不富,雄化镇更穷,”刘栋叹口气,“七年前,我们还去雄化镇救过灾。”
“救灾?”
刘栋笑说,“我跟老陆是战友,我手受过伤,没治好,端不住枪了,就转业了。那时候我俩都还是新兵蛋子,老陆就表现出过硬的素质,脏活累活抢着上,跟不要命一样。”刘栋似有些唏嘘,“像老陆这样没背景的,能混到现在这程度,不容易,都是真刀实枪闯过来的。”
“他家庭条件挺好的…”
刘栋愣了一下,“啥?”
林媚笑了笑,“他以前,住带游泳池的大别墅,家里真皮沙发罗马柱,水晶灯都是从意大利进口的。”
刘栋乐了,“真不知道…这么些年就没听他说过,我们都以为他出身不好,所以只能来当兵拼前程。”
车已经离开了市区,窗外是绵延无际的庄稼,远处翠峰如簇。
林媚手肘撑在车上,带点儿草腥味的风扑在脸上,她没说话,想到当年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
他骨子有一种骄傲,顶天立地,人倒下了,脊梁也是直的。
所以放着万贯家财不要,跑来部队出生入死。
“混不出头的,很多都转业了,当兵的苦不说,钱还不多,”刘栋感叹,“别人介绍对象,姑娘一听是当兵的,见都不见,说吃不了当军嫂这个苦…部队一年给多少烈士追封功勋,可人都死了,荣誉还有什么用…”
林媚看他,“要是手没受伤,那你还愿意继续在部队待着吗?”
刘栋毫不犹豫:“那肯定得待着!”
等说完,才发现自己前一分钟还在感慨干这行没前途呢,于是咧嘴笑了一下,“一朝当军人,一生有军魂…”
这笑格外心酸,林媚有点不忍看,别过了目光。
后面话题就轻松了,刘栋跟她讲陆青崖的一些糗事,比如当时大家一块儿喝酒,“他那气势,大家都惊叹,海量啊…结果一转头就吐得跟个狗熊似的。”
林媚笑了,这她有体验。
“有一年,我们去一个大学给新生当教官,那不得了,军训结束,一整个连的姑娘哭着给他送行,情书啊,玫瑰花啊,写着QQ号的小纸条啊,全往他怀里塞…”
“收了吗?”
“收了,不收不让走啊…但他转头就扔了,我们都骂他是不解风情的牲口。”
林媚笑得不行。
“还有,他唱歌好听,有时候部队搞个什么文艺汇演,他就抱个吉他上去,扒拉两下,唱两嗓子,然后咱们排就赢了…”
“他唱什么?”
“是首军歌,但给他整得像民谣,我想想啊,好像是…”刘栋清一清嗓,唱道,“…当你的秀发拂过我的钢枪…”
当你的秀发拂过我的钢枪,别怪我保持着冷峻的脸庞
其实我有铁骨也有柔肠,只是那青春之火需要暂时冷藏
…
如果有一天我脱下这身军装,不怨你没多等我些时光
虽然那时你我天各一方,你会看到我的爱在旗帜上飞扬
车穿过了田野,穿过了石桥,在刘栋雄浑铿锵的歌声中,向山更深处的地方驶去…
这样硬朗的歌声,心却仿佛被唱软了。
林媚掏出手机,翻出早上在陆青崖坚持之下硬加上去的微信号,点进去他的朋友圈。
没发多少东西,就十条不到的内容,转的全是各种电影的影评,往后,倒是让她翻到一张前年的照片。
不知道是在哪儿,背后是茫茫的青山,他跟沈锐他们几个穿着便装,坐在公路边上,荒草淹过腿。他们看着镜头,笑得憨傻又灿烂。
她把照片存下来,手指拉大,瞅着坐在正中间的陆青崖,然后截了张图,给林言谨发过去。
“帅吗?”
言谨很快就回复,“妈,这就是追你的人?”
林媚意识到,这张照片言谨也看过,但估计没从这茫茫的人堆里把偷偷加他的陆青崖给认出来,她这么一问,直接暴露了。
言谨又回了一条:“帅啊,要是当我后爸就更帅了。”后面缀了个戴墨镜小人的表情。
林媚瞅着“后爸”两字,顿觉头都大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复,又把关逸阳从照片里截出来,意图转移话题,“这是你关叔叔。”
这回言谨直接发的语音:“关叔叔我认识,他朋友圈里全是他自拍。妈,又是陆队长,又是关排长,你这是脚踩两只船。”
林媚:“…少陪你外婆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偶像剧。”
言谨说:“我觉得他们都挺好的,你自己选吧,是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咯!”后面这句老气横秋,也是学电视里的腔调。
林媚笑了,笑完又觉得鼻子一酸。
低下头去看照片里的陆青崖,好像想通过他带着笑的眼睛,穿透无情的岁月,跟着那个骄傲的少年,一路跋山涉水。
仿佛他们从未分开。
第19章 水乡泽国(02)
雄化镇三山环绕, 一水中分,下辖9个行政村, 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地方, 奈何工业和旅游业都不发达,全镇2万余人, 仍旧过着靠天吃饭的日子。这是铜湖市最贫困的地区之一。
等到了镇上, 再走半小时颠簸的乡间土路,就到了兰桥村。兰桥村在雄化镇南部, 四堰河的下游地区。
刘栋将林媚送到了兰桥小学,便折返回去, 说要回家跟媳妇儿一块儿吃晚饭, 林媚不便多留, 嘱咐他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兰桥小学的王校长已经在校门口迎接。
所谓小学,只是一排平房,不知道建于哪年, 外墙泛黄剥落;楼前一块宽阔的红土地就是操场,操场上立着一根生锈的旗杆, 顶上飘着一面红旗。操场上还有棵高大繁茂的皂荚树,几个小孩儿正在树下抓子儿。
王校长年过半百,有点儿驼背, 穿着一件样式老旧的白衬衫,洗得很干净。他走上前向林媚伸出手,热情笑道:“林小姐,你好你好, 欢迎来到兰桥小学。”招了招手,身后几个戴着红领巾的孩子,上前几步,挤在他身旁,拘谨地说:“林老师好。”
林媚跟校长握了握手,又蹲下身来挨个跟孩子打招呼。
在孩子的簇拥下,林媚进了教室。
教室地上铺着一层细石子,摆着约莫十条长桌,每一条坐三个人。一个教室三十多个人,规规矩矩地背着手,热切而又拘束地盯着站在讲台上的林媚。
林媚扫视一圈,又从讲台上下去,走到门口,跟王校长商量了几句。
十来分钟后,全校143人,在操场上围成一个三层的圈,一年级二年级坐内圈,三年级四年级坐中间一圈,五年级六年级坐最外面一圈。
校长原本是抽取了四年级的班级参加这次的活动,但林媚觉得既然是启蒙性质的课程,参加的人自然多多益善。
孩子们这么成圈地围坐下来之后,没那么拘束了,夕阳正好,照得一张张黑瘦的脸上,眼睛像洗净的琉璃一样明亮。
林媚先介绍了自己,然后搬了张凳子挨着内圈的孩子坐下,让大家从年龄最小的开始做自我介绍。之后,又给每个人起英文名。孩子觉得新奇,很快就“Monica”“Allen”地互相叫了起来。
有个害羞的小姑娘举起手,小声地说:“林老师,只能起英文名吗?有没有…俄罗斯的名字?”
林媚笑问:“你喜欢俄罗斯?”
小姑娘目光看着地上,“…嗯,书上看到…芭蕾…很美。”
“你叫什么名字?”
“何娜…”
“那叫你Natasha好不好?”
何娜无声地照着念了一遍,羞涩地点了点头。
等英文名字起完了,也到放学的时间了,大家把凳子搬回了教室,挨个跟林媚道别。
“林老师再见。”
“拜拜,Susan.”
“林老师,明天见。”
“Dylan,明天见…”
王校长负手观察了一会儿,走过去好奇道:“林老师把他们都记住了?”
林媚笑说:“没全记住,有特征的容易记。”
等孩子们都散了,校长给学校的铁门落上锁,请林媚到他家去吃饭。
王校长的家,出学校,过一条水渠就到了。一间红砖房,顶上盖着黑瓦,破败凋敝,情况比学校也好不了多少。
堂屋了点了一盏昏黄的灯,王校长的夫人正在往木桌子上端菜。她是个朴实的妇人,笑起来几分腼腆。
四道菜,有鱼有肉,虽不名贵,但林媚相信他们已经做到了力所能及的丰盛。
吃饭的时候,王校长一径儿感谢林媚,说以他们工作室的名义捐献的英语教材和课外读物都已经送到了,“还有一台露天放映机,我已经会使了,前几天还给孩子们放过电影。”王校长笑得憨厚。
吃着饭,有人来敲门。
王夫人把门打开,林媚往门口望去,却是今天让她帮忙起俄罗斯名字的何娜。小姑娘立在门墩前,有些局促,问王夫人有没有蜡烛,她家里没交电费,停电了。
王夫人让她稍等,转身去了卧室。
何娜站在门口,王校长让她进来吃饭,她摇摇头,说不吃了,仍旧站在原处,抬头时目光对上林媚的视线,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看着地上。
没一会儿,王夫人拿了一把蜡烛过来,又往她手里塞了支手电筒,让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看着清瘦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王校长叹了口气,“何娜是咱们六年级班上成绩最好的,如果能到市里去读初中,肯定能读出个名堂。可惜她家里实在…她爸去年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弟弟才三岁…”
这顿饭吃得很沉重。
吃完饭,王夫人安排林媚洗澡。洗澡的地方在林媚晚上要睡觉的东边房间,两只塑料桶里装满了温水,旁边木椅子上放着香皂,椅背上搭着干净的毛巾,地上放着一双凉拖鞋。
“洗澡条件不大好,林老师不要嫌弃,毛巾都是干净的,我洗过,晒过太阳…”
王夫人的窘迫让林媚心里一阵难受。
洗完澡,王夫人过来嘱咐林媚:“睡觉的时候蚊帐关好,我们这儿蚊子多。”递来一只手电,让她起夜的时候用。
门一掩上,房间就彻底安静下来。
地上汪着水,林媚小心地避过,到床上坐下,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这儿3G信号弱,网络连接不上,只能打电话。
挂了电话,把搁在床板上的蒲扇拿下来,赶了赶蚊子,闭上蚊帐。床单和被罩都是刚洗过的,有股干净清香的气息。
枕头上手机一振。
林媚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陆青崖:“到了?”
“嗯。”到了直接开始工作,压根忘了陆青崖让她报个平安的嘱咐。
“习不习惯?”
“还好,”林媚把蒲扇放回去,“有事吗?”
“我要说没事,你是不是挂我电话?”
林媚:“…本来是不准备挂的,你倒是提醒我了。”
那端传来一声笑,好像是笃定了她也就是说说而已。
林媚说:“刘栋跟我讲了一些你的事情。”
“说什么你都别信,他比关逸阳还不靠谱。”
说话声一下远了,传来很轻的似是什么磕了一下的声音,林媚猜测他是把手机摁了免提,放在了桌子上。
“说你文艺汇演上吉他弹唱——我都不知道你会吉他。”
“这种陈芝麻烂谷子他都还记得。”陆青崖笑了声,“读高中的时候学过,我以前没跟你说过吗?”
“没。”
“哦,那我可能忘了,高一学的,学了把妹用的,但读了三年书,一个想把的都没有。”
林媚想起他们在宾馆里第一次接吻的场景,那天灯光昏黄,他说那是初吻。
陆青崖笑得有点不那么正经,“后来遇到你,没使这招,因为你肯定不吃这套…”
“…谁说的?”
“我还不知道你么…”电话那端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杂声,片刻后,听见他深吐一口气的声音,可能是点燃了一支烟,“你是这种人,谁要是去你宿舍楼下摆鲜花蜡烛,你会跟宿管投诉污染环境。”
林媚不服气,“那你错了,我就吃这套。”
“是吗?”
电话里突然没声了。
“喂?喂?喂——”
林媚看了看手机,还接通着,嘀咕两句,准备挂断——
吉他扫弦的声音。
林媚一愣。
陆青崖清嗓:“玫瑰,玫瑰,班长的红玫瑰…一颗青春的心,开在火热连队,看那男儿的肩膀,担起如山重任…”
以前还跟单东亭和邱博他们混在一起,去KTV玩,陆青崖也会被推着唱几首歌,都是欧美的,《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这种。唱得时候很有范儿,搁在高中校园里,肯定能让一票的女生心智失常。
“班长的红玫瑰,长在军营它不后悔,班长的红玫瑰,有情有义开一回…”
现在不一样。
没什么范儿,更没什么技巧,只是有感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