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他听见了细碎的呜咽。
温热的呼吸贴着颈侧,拂得他皮肤有些痒。
杨启程拍了拍她的背,“没事了。”
杨静脸埋在他肩窝,小声啜泣。
缸子走过来,“老杨,你怎么来了?”
“怕你们出事。”
“你别说,差一点出事。咱们车就在那车后面,当时那车撞过去,我们这车也差点打滑…就隔这么近,整车人都吓傻了…”
他看了看杨启程怀里的杨静,“杨静刚还在着急呢,这儿一点儿信号都没有,就怕你看到新闻担心,想给你打个电话报平安,死都打不出去。路又封了,走不得退不得…”
杨启程沉默片刻,“人没事就好。”
过了一会儿,杨静情绪稳定下来,便松开杨启程,退后半步。
怀里陡然空了。
顿了一下,杨启程放下手臂,手插、进裤兜里,问缸子:“你什么打算?要不先回镇上,换另一条路,你们坐快艇到市里再换车。”
缸子看向杨静:“你觉得呢?听你哥的?”
杨启程说:“我跟你班主任解释。”
杨静想了想,点头。
几人沿着路往回走,走到封锁区外。
好在杨启程那车后面只停了四五辆,错一错,还是能开出去。
一小时后,三人又回到了镇上。
中午杨启程请完客,亲戚和帮忙的掌勺师傅各自回去了。
楼前地上,鞭炮炸过的纸屑铺了一地。
杨启程找了把竹枝扎的大扫帚,开始扫地。
杨静看见了,也拿了扫帚,一起帮忙。
很快,所有纸屑垃圾都扫除干净,杨启程将厨房里的水龙头接上水管,冲刷地面。
灰色的泥浆一股一股流进下水道里,露出干净的水泥地。
杨静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杨启程。
他背影沉峻如山,数年前,她就曾经这样凝望过。
她一直觉得,自己对杨启程的情感,十分复杂,却也单纯。想独占,但也可以放手,如果他过得很好。
可这么多年,她看他的背影,仍然和最初一样,坚定不移却寂寥落拓。
她想起方才那个怀抱。
汗味,烟味,粗重的呼吸。
他本该这样。
他就是杨启程。
粗粝,高大沉稳,风雨不动。
她一直爱他,以十分幼稚笨拙却单纯的方式。
但在今天,在上午耀眼得睁不开眼的日光里,抱着他哭泣的那个瞬间,她想,她的爱里开始掺杂更多的意义。
无法宣之于口,从生发之初,就得被生生扼杀。


第17章 (17)胶着(上)

杨静到达旦城,已经是晚上了,她把东西放回宿舍,先去班主任那儿销假。
班主任很宽容,让她不必回教室自习,可以先休息,准备明天的考试。
杨静回宿舍,洗了个澡。觉得有点饿,又出门去了趟学校的小卖部。
待回到教室,数学老师正在讲题目。
一声“报告”,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门口。
数学老师目光在杨静身上停了一下,点头,“请进”。
杨静回到自己位上,恰好对上陈骏的目光,关切却又复杂。
杨静垂眼转身坐下。
下课铃打响,数学老师丢下粉笔,“…好,就讲到这儿,下堂课大家自己复习,有什么问题过来问我。”
“杨静。”
杨静转过头。
陈骏看着她,“你这几天去那儿了?”
“暮城。”
陈骏紧抿着唇,“…你没跟我说。”
“走得比较急,忘了。”
“那你也没打电话。”
杨静张了张口,无话可说。
陈骏没再说什么,垂下头开始写试卷。
杨静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陈骏手指一顿,却没抬起头来,也没说“没关系”。
·
过了头七,又留了两天,所有事情都处理完毕之后,杨启程回到旦城。
晚上,厉昀过来找他一起吃饭。
“去你家里,我来做吧。”
杨启程说:“别麻烦了,就在外面找个地方吃。”
厉昀沉默一瞬,“好。”
到了餐馆,趁上菜之前,厉昀问他:“家里的事都处理妥当了?”
杨启程点了点头。
“学校有事,请不出假,不然我是应该陪你回去的。”
“没事。”
厉昀看了看杨启程,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聊了些琐事。
多数时候是厉昀在问,杨启程在答。
吃完,杨启程开车送厉昀回去。
厉昀似是有些疲乏,打开了车载广播,闭上眼,身体往后靠去。
开出去一阵,杨启程手机响起来。
一看,是杨静打来的。
他怕吵醒厉昀,赶紧接起来。
他将车靠边停下,把广播声音调小。
“哥。”
“嗯。”
“吃饭了吗?”
“吃了。”
“今天二模成绩出来了。”
“怎么样?”
“还行。”
杨启程看了看一旁的厉昀,“好就是好,差就是差,还行是什么?”
“还行就是,北大清华没指望,但是旦城大学完全没问题。”
“你想留这儿?”
那边静了一下,“不行吗?”
杨启程一顿,“随你。”
杨静解释:“我不适应北方的气候。”
“去都没去过,怎么知道适应不适应。”
“你想让我去帝都吗?”
“…随你。”
杨静“哦”了一声。
片刻,又问他:“你回来了?”
“嗯,下午到的。”
“那我周末能不能回家?”
“也是你家,你想回就回。”
杨静笑了一声。
又闲聊几句,杨静说:“那我挂了,要上晚自习了。”
杨启程将手机放到一旁,重新发动车子。
转头一看,厉昀不知道何时睁开了眼睛。
“醒了?”
“我没睡。”
厉昀坐直身体,看了看杨启程,“杨静?”
“嗯。”

“三年了,这是第一回她自己要求周末回家。”

杨启程立即瞥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你们和好了?”
“什么和好不和好。”
厉昀无可无不可地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杨启程继续开车,一路沉默。
送到小区门口,厉昀下了车,手掌着车门看杨启程,“上去坐一会儿,跟我爸喝杯茶。”
“改天吧,我想先回去歇会儿。”
厉昀看他数秒,“啪”一下摔上车门,转身走了。
周末,杨静回家。
一打开门,便闻到一股食物的香味儿。往厨房去看,厉昀正在炒菜。
厉昀扭头看她,笑说:“杨静,回来了。”
杨静平淡地“嗯”了一声,“我哥呢?”
“下去买饮料了——你先洗个手,看会儿电视,我再炒个菜就开饭。”
这语气,俨然就是女主人。
杨静回自己房间放书包,一看,房间仍然是干干净净的,桌上也没落灰。
她在床沿上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将房门反锁上,拉开了衣柜门。
日常的服装,整整齐齐地挂在里面。
杨静挨个翻了一下,发现一条裙子,是去年初秋,拿到暑假打工的工资时买的。
一条墨蓝底白色碎花的长裙,穿上时衬得她皮肤尤其的白。衣服很修身,很能显示女性的线条。
她买回来穿了一次,觉得浑身不舒坦,就又收起来了,仍旧穿三中的校服。
杨静把裙子取下来,脱下身上的校服,穿上裙子。
她把头发撩到一旁,背对着穿衣镜,拉上后背的拉链。穿好,她转身照镜子。
镜子里的人胸脯挺拔,腰线细而流畅,小腿修长,骨肉匀亭。
她盯着自己的脸,依稀瞧出些孙丽的影子,立时蹙了蹙眉,打算将裙子脱下来。
正这时,外面响起开门的声音。
杨静立在原处,踌躇半晌,最终深深呼吸,打开房门,“哥。”
杨启程正在换鞋,抬头看她,明显怔了一下,才说:“回来了。”
“嗯。”杨静走过去,从他手里饮料接过来。
厨房里传出厉昀的声音:“启程,过来帮忙端菜。”
杨静忙说,“我去端。”
杨静将饮料搁在桌上,走进厨房。
厉昀正在等菜收汁,并没有看杨静。
杨静端了两盘菜,走到厨房门口时,她忽然觉察出什么,转头望去。
少女脚步轻盈,仿佛夏初柳梢的微风。
那裙摆随着她的动作,似花蕾初绽。
席上,厉昀不住给杨静夹菜,又问她一些在学校的情况。
“应该要二模了吧,考得怎么样?”
杨静神色疏淡,“还好。”
“想好去哪个大学了吗?”
“没有。”
厉昀笑了笑,又问:“想读什么专业?”
“不知道…小语种吧。”
“那可以去北外,上外也不错,现在小语种读出来挺好就业的。不学小语种,学英语也可以,商务英语和对外汉语的前景都很好。”
杨静“嗯”了一声,“再说吧。”
厉昀静了片刻,自己夹了一筷子拔丝山药,又问:“陈骏呢?是不是想跟你去一个学校?”
“不知道,可能学医。”
“那可以去协和医科大,首都医科大也行…”
杨静抬头,看了厉昀一眼,“厉老师,你想让我去帝都吗?”
厉昀笑了笑,“这当然看你自己的意思,我只是建议。去大城市看看,可以增长见识。”
杨静低头,默默吃菜,没再说话。
吃完,杨静帮忙收拾桌子。
厉昀把碗堆进水槽,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中,厉昀喊杨静的名字。
杨静走进厨房,“厉老师,怎么了?”
“我收拾厨房,你帮忙洗下碗吧,可以吗?”
杨静点头。
杨静取下丝瓜瓤,往水槽里倒了点儿洗洁精。
厉昀收拾流理台,清洗砧板。
厉昀往杨静身上看了一眼,笑说:“裙子很好看。”
杨静动作骤停,心里一紧。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爸不让我穿裙子,夏天也只能穿裤子。后来上了大学,才买了第一条裙子。你现在这个年纪,是该多穿点裙子,学校的校服都太难看了。”
杨静轻轻咬了咬唇。
厉昀看她一眼,笑说:“怎么这幅表情?不相信?不信你可以问问你哥,好不好看。”
她仿佛只是随口一说,讲完之后就接着擦拭流理台。
杨静捏着丝瓜瓤,埋头刷碗,一言不发。
收拾好以后,杨静回到房间。
她又站到穿衣镜前,认真打量自己。
越看,越能发现孙丽的影子。
孙丽这人很会打扮,即便只能用极其廉价的化妆品。她十分擅长利用自己的优点,从不直接袒胸露乳,而是利用衣服展示她腰细腿长肤白的特点。
杨静蹙了蹙眉,移开目光,一下打开衣柜门,从里面翻出方才换下的校服。
她把脱下的裙子装进一个袋子里,背上书包,打开房门。
杨启程正坐沙发上,见杨静全副武装,一副要走的架势,愣了愣,“要回学校?”
杨静点头,“学校有复习氛围。”
杨启程看着她,“别太累了,劳逸结合。”
杨静笑了一下,似是开玩笑地说:“你不是希望我考北大清华吗,不拼一拼考不上。”
她拉了拉双肩包的带子,“我走了。”
杨启程站起身,“我送你。”
洗手间里一阵水声,随即厉昀打开房门走了出来,“杨静,你准备回学校?”
“嗯。”
“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们放一天半吧,明天再回去啊。”
“学校有事。”
厉昀似觉得遗憾,“我本来还打算下午跟你一块儿去买衣服,现在夏装刚刚上市,不少好看的裙子。”
杨静垂着眼,没吭声。
最终,还是杨启程出声说:“那走吧,我送你。”
住在七楼,杨静并没有坐电梯,而是选择步行下楼梯。
她走在前,杨启程跟在后面。
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偶尔交叠。
她从前总觉得七楼很远,如今却知道其实很近,一下就走完了。
到了楼下,杨静朝车库走去。
路上经过一个垃圾桶,杨静停下脚步,“等一下。”
她顿了顿,把自己手里提的袋子一下塞进去,拍了拍手,说:“好了,走吧。”
杨启程往垃圾桶那儿看了一眼。
车上,杨静几乎没说话。
到下车时,才对杨启程说:“哥,马上复习要更紧张,我放月假就不回家了。”
杨启程左手上夹着烟,搭在车窗上,“嗯。”
到了校门口,杨静跳下车,冲他一挥手,“我进去了,你开车回去注意安全。”
杨启程摆了摆手。
杨静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杨启程坐在原处,看着她身影渐渐变成了一个黑点儿。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总在不断不断地送她。
送她离开,送她住校,送她上车,送她去远方…

第18章 【增】(18)胶着(下)

回到楼上,厉昀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房间干干净净的,似乎还飘着一股淡淡的洗洁精的香味儿。
杨启程到她身旁坐下,摸过烟点了一支。
厉昀微微蹙了蹙眉,“我有点感冒,你去阳台上抽吧。”
杨启程微眯着眼,吸了一口,把刚点着的烟往烟灰缸里一碾,平淡地说了一句:“你不是很喜欢吗。”
厉昀猛地转头看他一眼。
他薄唇微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厉昀坐直了身体,无所适从地呆了一瞬,伸出手去拿橙子来剥,“我惹你了?”
杨启程头稍稍偏过来,看她,“你跟杨静说了什么?”
厉昀手一停,无声地从鼻子里笑了一声,“我敢对她说什么?”
“她偶尔回来一次,你让着她一点。”
厉昀头低下去,指甲掐进橙子的皮里,静了好一瞬,才说:“我还没让着她?”
杨启程没说话。
“杨启程。”
杨启程看她一眼。
厉昀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剥开橙子,“我年纪不小了。”空气里一股橙皮的清苦香味,“…你好好想一下。”
过了好一会,杨启程“嗯”了一声,伸出手去,将厉昀的肩膀揽了一下。
他手掌靠上去的瞬间,厉昀突然鼻子一酸。
最初交往那几个月,她跟杨启程和任何一对情侣没什么两样。
学校不需要上晚自习的时候,她常常下课了去公司找杨启程。两人一块吃晚饭,出去消磨时间。周末,要是逢上都没什么事,也会去周边城市自驾游。
然而渐渐的,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最早她还没有跟杨启程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忽远忽近,仿佛让她安心,只是他心情好的时候,才愿意抽出时间去完成的任务。
她调查过,杨启程并没有别的女人。
厉昀低着头,把剥完的橙子搁在桌子上,抽/出纸巾慢慢地擦手指,“周末有个贵客,舅舅说让你去吃一顿饭。”
杨启程神情冷淡,“嗯。”
周末,在厉昀家里设宴。
车开到楼下,杨启程让厉昀先上去,自己去停车。
等回到楼上,门虚掩着。杨启程推门进去,一边换鞋,一边往里瞥了一眼。这一瞥,却是一愣——斜对门沙发上坐着,与厉昀相谈甚欢的人,居然是多年未见的陈家炳。
厉昀这时候抬眼,看见杨启程往里走,站起身笑道:“炳哥,我男朋友,你应该认识的。”
陈家炳也跟着起身,走出几步,待杨启程走到近前,叫了一声“炳哥”以后,笑着伸出手:“当然认识,我早说了,启程这人是个人才。”
坐在一旁沉眉肃目的厉昀的舅舅,这会儿脸上也带了点儿笑容,“还嫩,差了点儿火候。”
陈家炳落座,“话不能这么说,后生可畏嘛。”
杨启程坐下,给陈家炳递了一支烟,“炳哥这几年哪里发财?”
陈家炳笑道:“生意不好做,不亏本就不错了。”
杨启程无可无不可地笑了一下,转了话题,问他成家没有。
杨启程虽然没跟陈家炳碰上面,却也听说过,他这几年在投资做建材,混得风生水起。
陈家炳含着烟,笑道:“不如启程你有福气。”
厉昀瞥了杨启程一眼,轻轻笑了一声。
厉昀父亲不在家,午饭一共五人。席上只是闲聊,七拐八绕的,杨启程也没摸清陈家炳这回来的目的,只知道他跟厉昀舅舅有些往来。至于具体是什么往来,杨启程并不愿意去深究。
厉昀舅舅为人克制,颇有威严,因此喝酒点到为止。趁着略有酒意,众人摆开了牌局。厉母近日在做针灸,让保姆陪着出门了,厉昀便在牌桌上作陪。
摸牌的时候,厉昀笑道:“我不大会打,舅舅,炳哥,你们可得让着我。”
陈家炳笑道:“尽管打,赢了算你的,输了我替你出,成不成?”
厉昀抿嘴而笑。
杨启程只放了几分的心思在牌局上,剩余的全在跟陈家炳打太极。
数年未见,他发现陈家炳这人较之以往更加喜怒不形于色,话里真真假假,捉摸不透。
即便如此,杨启程倒也咂摸出了一点儿意思。
下午散席,厉昀留陈家炳吃晚饭。
陈家炳拿上外套,搭在臂间,笑看向厉昀舅舅,“一群生瓜蛋子给我惹了点儿事,非得我自己出面去解决,感谢您今天盛情款待,回头我摆宴,请您一定赏脸。”
厉昀舅舅微微颔首,“下回不用兴师动众,跟小昀打声招呼就成。”
陈家炳这才看向厉昀,笑道:“今儿叨扰了。”
厉昀笑道:“炳哥客气了。”
陈家炳便又将目光转向杨启程,笑说:“小区进来七拐八绕,我连自己车停哪儿都不记得了,启程,劳烦你给我带带路?”
天还没黑,天边几抹残云,深蓝里衍出一线暗红。
陈家炳摸出烟盒,给杨启程递了一支。
杨启程道了声谢。
两人往前走,陈家炳笑道:“今儿酒没喝尽兴,回头咱俩单独聚一个。”
“炳哥组局,我一定奉陪。”
陈家炳看他一眼,笑说:“老婆有这么一个舅舅,压力大吧?”
杨启程吸了口烟,没吭声。
陈家炳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将目光转向前方,又说:“还是前几年活得爽利,如今跟前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
“怎么会,炳哥识人一贯很准——当然我是个例外。”
陈家炳笑了一声,“这话说得太谦虚了。”
风迎面而来,烟雾一时拢住了眼睛,“是炳哥抬举了,我这人有几斤几两,我自己还是清楚。过了几年安逸日子,也没什么想法了,钱够花就成。”
陈家炳偏头瞥他一眼,似要判断他这话是不是玩笑。
半晌,陈家炳鼻子里笑了一声,“我好像看见我的车了,就送到这儿吧,回头一块儿喝酒!”
杨启程点头。
待陈家炳车走了,杨启程在原地蹲下,随着夜色渐渐降临,把手里这支烟抽完了。
·
焦灼的五月,几乎每个人都绷着劲儿在学习。
上回冷战以后没多久,陈骏就主动找杨静和好了。
两个人常常一块儿选同一张数学或者英语试卷,比谁做得更快。多数时候是陈骏赢,然而杨静的正确率却更高。
杨静喜欢这样紧促的日子,脑袋里被各种各样的公式填满,容不下别的杂思。
这样忙碌的节奏,终于在六月初走向尾声。
杨静一点儿没觉得紧张,就和平时考试一样的从容顺手。
第一天下午的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很难。杨静把能写的步骤都写了,从头到尾检查三遍,自己估了个分,一看时间,还剩下半小时。学校明令禁止不能提前交卷,她只好丢下笔,趴在桌上,听着窗外的雨声睡觉。
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做了个梦。
那是个黄昏,夕阳橙红,照在凉席上,两条光。裸的身子蛆虫一样交叠蠕动。孙丽从齿缝间逸出半是痛苦半是极乐的呻。吟,一抬眼看见她正呆愣愣站在布帘后面,咧开红唇冲她笑了一声。
这梦,往常到这里就该醒了,今天却持续了下去。
她看见孙丽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化,变得狰狞痛苦,口中低呵一声,似在命令她什么…
然而她听不见,耳朵里仿佛塞了一团湿冷的棉花…
杨静腿一抖,醒了过来。
雨还没停,雨声淅淅沥沥,一阵一阵。
第二天下午最后一门是英语,杨静同样提前写完。
这次她没犹豫,直接交了卷,去门口拿上东西,径直走去学校门口。
外面人头攒动,全是等待的家长。
有人看杨静出来,立马问:“考试结束了?不是还有二十分钟吗?!”
杨静没理会,拨开人群径直往外走。
“杨静!”
杨静循着喊声看过去,杨启程正费力地从人群传过来。
杨启程到她跟前,伸手拍了拍她肩膀,“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