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一样的,那样痛苦而又压抑。

苏静答应离婚,王承业会一次性支付一笔钱,然后按月给付宁宁的抚养费。房子是王承业的婚前财产,苏静得搬出去。
苏静带着南南回了苏母家里,本就不大的房里,多了两个人,多了许多东西,越发显得逼仄。
苏母却很高兴,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又特意请了半天的班,做了一桌子菜。
席上不停地给两人夹菜,又给每人斟了小半杯酒,笑说:“咱们四个从头开始,苦一点不怕。南南马上就毕业了,今后日子肯定是越来越好的…”
苏静缩着肩膀,一滴眼泪落在了酒杯里,她端起来一饮而尽。
***
苏南回到旦城。
这几天,一直跟陈知遇电话联系。
家里的事,被s司刷掉的事,一个字也没和他透,仍然和往常一样,正经不正经地瞎聊。
有时候陈知遇给她发来照片,满塘枯荷,或是被急雨打落的花,或是烟雾缭绕的瀑布。
在w县的最后一天,他发来别人拍的,他正与人签合同的场景。
“你陈老师又赚了一笔钱,可惜你没看到。”
又传过来一张荒烟蔓草的空地,“这儿要建个民宿,我自己设计。很静,夜里能看见星星。”
宿舍里没人,苏南捏着手机,眼泪不知道怎么就落下来了。
陈知遇又发:“等民宿建好了,你跟我来看,我给你留着星空r。这回真没的商量。”
屏幕上的字都模糊了。
她回:好。
陈知遇:明天回崇城,处理点儿事,周六来找你。
她仍然回:好。
陈知遇看着屏幕上冒出的这字,叹了声气。
要是这时候给傻学生打个电话过去,一定能听出来她语气不对。
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求职或是论文,必然是遇上了什么难过的坎。
可她费尽心机隐瞒的时候,他真的不忍心揭穿。
以前带本科生的时候,经历过一件事。
学院有知名校友赞助的特困生补助,每年评选完毕,会在院里的布告栏张贴公示。
那次是名单出来的第二天,他收完信箱的邮件上楼,走出两步,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定住一看,特困生公示前站了个女生。
很瘦弱的一人,面色蜡黄,束着一把稀疏的马尾。
她盯着那公示看了很久,又往院门口看了看,见没人过来,推开布告栏外的玻璃,把那张公示一把扯下来,泄愤似的撕作了碎片。
后来,他跟院长提了建议,崇大新闻院的特困生名单,自此再也不作公示。
他算不得多温柔,但在这种事情上,有多喜欢苏南,就有多不愿意她会因此受到伤害。
能怎么办?
只能守着等着,看哪一天她愿不愿意自己说出来,甚而向他寻求帮助。
“陈教授,这菜糊趁热好吃…”
陈知遇回过神来,收起手机,笑说:“山野风味确实不错。”
“以后陈教授常来!我们这儿生态好,山清水秀…”
又一轮推杯换盏,他喝得微醺,却总觉得心里没滋没味,大约是因为苏南不在跟前。
隔日,苏南接到一个电话,崇城著名私企x司,问她有没有时间去面试。
苏南翻自己记的备忘,只有周四有时间。对方跟她定了周四下午两点,旦城希尔顿酒店。
挂了电话,苏南把这时间填进备忘录里,总觉得有点奇怪,印象中,她并没有投过x司。
问室友,室友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你网申海投了吧?很多公司不集中举行校招,会去招聘网站筛简历,学历和专业合适,就直接叫去面试——x司蛮好的,我能跟你去霸面吗?”
周四,苏南拖着丝毫没见好转的大脚趾,去希尔顿面试x司。
来面试的,除她之外,还有7人。问了一下,都是没投简历,却接到电话的。
面试流程正规,没有群面,一共三轮,而且效率极高,基本一面结束,不出二十分钟,就通知去二面。
下午四点,苏南见到了x司的hr,一个竹竿似的西装男。
她一进屋,竹竿男就站起身,“请坐。”
苏南赶紧打招呼,“下午好。”在竹竿对面坐下。
竹竿瞧她一眼,又往桌上的简历看一眼,“你本人比照片好看啊。”
苏南愣了下。
“该问的前面几个人都问了,我就一个问题,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我还没毕业,可以先实习。”
“马上就能去,是吧?”
苏南愣了下,“算是吧。”
“好,你回去等通知吧,最迟明天晚上给你答复。”
苏南有点儿云里雾里的,“就…结束了吗?”
竹竿男一看手表,“哦,才一分钟啊。”
苏南:“…”
“那再聊会儿吧。我看看…”他把她简历拿起来,“槭城好玩吗?”
“不算好玩,没有什么特色。”
“哦…那旦城有什么好玩的吗?”
苏南简单介绍了一下旦城的著名的景点。
竹竿男点点头,又看手表,只过去了三分钟。
竹竿男:“…”
苏南:“…”
竹竿男:“会编程吗?”
苏南:“本科只学过一点…”
“c?java?c??”
“…html。”
竹竿男:“那不叫编程…”
竹竿男像是没辙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苏南:“我想问一下,我进去之后主要是做什么?”
“新媒体运营,产品经理助理,行政…你想做什么?”
苏南一愣,“都行吗?”
“唔…不啊,编程你就不行。”
苏南:“…那产品经理助理,具体负责什么?”
“就给产品经理打杂的啊。混几个项目经验,原来的产品经理被踹了,你就能上位了。”
苏南:“…”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hr!
竹竿男又看手表,“差不多了,你回去吧,明天晚上6点通知你。”
苏南抱着简历,离开房间。
堪堪差一点关上门,听见里面传来电话铃声响起。
苏南不知道处于什么动机,没走。
便听见竹竿男接起电话,“…陈老师,已经面试完了。嗯…肯定没问题的…不,不能记您账上,等回崇城了,我请您喝酒。”
苏南愣着,有好半晌,脑中一片空白。
她掏出手机,给陈知遇拨个电话。
占线。
离开酒店,陈知遇电话回了过来,“刚给我打电话了?”
“嗯…面试结束了。”
他声音听起来格外平静,“怎么样?”
“不知道,太顺利了…”
“顺利还不高兴?”
苏南在花坛前面蹲下,风刮得她有点冷。
好像听不清楚自己的声音,视线里只有几片模糊的枯树叶,风里打着旋,又被吹走。
“陈老师…您不相信我吗?”

脚趾始终没好,反而越来越严重。
早上又去校医院看一次,医生说里面有淤血,得拔了指甲盖清理,不然久了要化脓。校医院没有手术设备,医生开了单子,让她去人民医院。
周五人多,门诊排着队。
苏南捏着单子坐在椅子上,盯着电子屏幕里的滚动的号码。
“118号,苏南,2号就诊室;118号,苏南,2号就诊室…”
苏南反应过来,急忙拿起搁在膝盖上的病历、医保卡和钱包。
身前人影一晃。
苏南愣了愣,抬头。
多日未见的陈知遇,面色沉肃。
“陈…”
他不吭声,一把将她从椅上拉起来。
她东西没拿稳,医保卡掉了。
他弯腰给她捡起来,塞进她手里。手臂绕过她胁下,搀着她,往就诊室走。
医生检查之后,戴上口罩,“请家属在外面等候。“
苏南坐在床沿上,抬头去看陈知遇。
陈知遇没看他,直接转身出去了。
他靠着墙,伸手去摸烟,想起来不能抽,停了动作。
里面传来苏南有点儿发颤的,清脆的声音:“…会打麻药吗?”
“当然得打,指甲要整个给你拔下来,不打你受得了?”
“拔完了,长的时候会不会疼?”
“挺疼的,忍忍呗。”
陈知遇心脏也好像跟着抖了一下,手指用力,口袋里烟盒给捏得不成样子。
第28章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博尔赫斯
·
片刻,就诊室门打开,苏南手里捏着单子,跛着脚从里面走出来。
她站着,看他一眼,“…陈老师。”
…她目光还好意思委委屈屈的。
陈知遇火气噌地就起来了,“就这么跟你腿过不去?嫌它多余?”
“…不小心的。”
陈知遇一把扯过单子,边看上面医生给开的药,边往前走。
走两步,回头,却见苏南也拖着腿跟上来了。
“给我好好站着。”
苏南立住不动了。
十来分钟,陈知遇取了药过来,一看苏南,真就电线杆子一样,杵在那儿不动。
“…你不会找个座位坐下等?”
苏南:“…”
陈知遇把塑料袋塞进她手里,“真需要你听话的时候,倒是没见你听过一回。”
苏南闷着头不吭声。
陈知遇低头一看,她塞在浴室凉拖里的脚,大拇指给包得严严实实。
“疼吗?”
“…麻药还没散,不疼。”
“我问你弄伤的时候。”
“…挺疼的。”
陈知遇掏出手机,打开相机。
苏南忙去拦,“你别拍!”
“咔擦”一声,陈知遇收起手机,“立照留存,让你以后长点儿记性。”
一挽衣袖,弯腰躬身,“上来!”
苏南知道他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一句话也没说,乖乖爬上他的背。
陈知遇嘴上依然不饶人:“下回再想让我背,直接开口,别使苦肉计。”
苏南眼眶一红。
车停在酒店停车场,陈知遇下了车,仍旧背上苏南,直接近了酒店房间。
这家星级酒店离学校不远,就一公里左右,透过窗户,还能看见校园里高高的钟楼。
陈知遇脱了外套和鞋,走过来把窗户打开透气。
苏南往旁边一让,低声说:“…您能送我去赶一场面试吗?”
陈知遇动作一顿,瞥下目光,紧盯着她。
“年薪多少万的工作,这么值得你轻伤不下火线?”
他生气的时候,句句带刺,以前没和他在一起,她不往心里去,再刻薄的话,也都是风过树林了无痕迹。
现在不一样,这话利刃似的,一下戳中她的软肋。
“多少万的工作,您都瞧不上,可我不一样…您什么都不懂。”
陈知遇冷笑一声,“我不懂?你那点儿自尊心就那么重要,受不得我一点庇护?”
苏南声音发颤,“您的庇护就是找来那么多人,前前后后地陪我演一出戏吗?您何必费这个事,直接按月往我卡里打钱不更省事?”
陈知遇去摸口袋,才想起那包烟早被自己捏烂丢进候诊室的垃圾桶里去了。
大十岁有什么用,吵起架来阅历理智一点用都派不上。
“你就这么想我的?”
苏南手指缠住了窗帘一角,脸上没一点血色,“…你不相信凭我自己的本事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那你相信过我吗,苏南,”他低头瞧着她,眼神里是她前所未见的冷硬,“你瞒了我多少事?我等你主动来跟我说,你动过告诉我的念头吗?嗯?”
苏南咬着唇。
“你能力我一清二楚,进这公司绰绰有余。我能直接举荐你进去,就怕你觉得是从我这儿走了后门,所以才劳动这么多人。面试这套流程我不清楚?全他妈浪费时间瞎扯淡!”
这是第一次,听他说脏话。
“苏南,你家里什么样我一清二楚,我要是在乎这个,一开始就不搭理你。把你留我身边是想让你过得愉快自由,不是让你瞻前顾后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依靠我就那么让你难受?”
水雾一层一层漫上来,眼里陈知遇的身影朦胧。
他上前一步,攥住了她的腕子,“当时就该强迫你来读博,你这人就是欠收拾!”
“那我毕不了业…”
陈知遇没好气:“论文我替你写,成了吗?”
“陈老师,”苏南抬头看着他,眼里泛着水光,但始终没落下来,“…你带我去见你的朋友,你的家人,你喜欢吃的东西,你偶然发现的地方…爱一个人的时候,想要把最好的都留给对方。我想让你看见的,是一个优秀而明亮的苏南,而不是…”
不是那些紧跟在她身后的灰色的影子,不是在她瘠薄的人生里游荡了二十四年的寒风。
不是敏感怯懦。
不是仓皇落败。
爱一个人,只想给他春天的细雨,不要恼人的尘沙;夏天的绿荫和第一口西瓜,不要伏暑炎热;只要光明和温暖,凄风苦雨明刀暗箭,都挡在身后。
可是,她常常苦恼于自己的贫瘠匮乏,数点自己寒碜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是可以给他的呢?
“我大你十岁,病痛肯定先找上我。以后我躺病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也抱着这想法,不要你照顾我?”陈知遇用力攥着她手腕,最初的怒火消了,现在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楚。
“…共患难都做不到,称不上什么爱不爱。你不就担心我知道你的真实境况之后接受不了吗?…”
停顿一下。
“苏南,我告诉你,我比你更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南眨了一下眼。
那滴眼泪就砸在他手臂上。他像烫着似的,伸手揽住她的腰,往怀里一合。
地上的自己的影子折向她,被光拖长。
转了个身,将她往落地窗玻璃上一按…
她像是过了电,半个身体都麻了。很陌生的感觉像是浪掀过滩头,让她不知道怎么办,于是伸手攀住了他的肩膀。
顿了一下,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想和他靠得更近。
很快就觉得不满足。
手臂绕过她肩头,另一手掌着她的腰,打横抱起。
一只拖鞋落在地上,陈知遇才想起来她脚趾还伤着,手臂往外格了一下,不让她碰着。
·
痛觉神经都被撕碎了一样,眼前一片的白…
过了好半晌,苏南舌尖尝到点儿腥味,才发觉自己把陈知遇的嘴唇给咬破了。
然后,被痛觉屏蔽的五感六觉逐渐回归。
心里骤然很空,明明不伤心,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想哭。
有点茫茫然地,看着陈知遇。
他眼睛明亮,有火焰一般,鼻尖上汗落了下来。
就这样认真地看着她,然后低下头来,很温柔地吻她。
嘶哑的声音有点儿辨识不清,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我爱你”。
·
时间停滞了一瞬。
片刻,视野里的苏南渐渐地清晰起来。
他伸手抚她湿漉漉的额发,“苏南。”
苏南缓缓地睁开眼。
湿润明亮的眼睛里,很完整地映着她的倒影。
那目光带着深情,带着不渝的疼惜,要看进她的灵魂,让她永远记得,此时此刻的。
陈知遇。
第29章
我爱你,直至海洋被关进栅栏,为了晒干而被人倒挂。
——w·h·奥登
·
大白天,阳光投在地板上,明晃晃的一道,一折,渐渐倾斜,很快地跃上床单,恰好就照在苏南白皙的脚上。
这时候才觉得热,全身都汗湿了,跟从水里拎出来的一样。
陈知遇披了衣服,手掌抱住苏南的脚踝一握,起身将窗帘将窗帘拉上,又将汗津津的苏南捞回怀里,“过中午了,去不去吃饭?”
她鼻子里很不乐意地“嗯”了一声,语调拐了个弯。
陈知遇笑了笑,搂起她,掀开被子,很小心地注意不碰到她脚趾。
苏南嘟囔:“热。”
“忍着,这天气不敢给你开空调。”
她大约是真的累坏了,手指无力地推他一下,使气一样,然后就闭上眼了。
片刻,就听见她呼吸平稳悠长。也亏她能睡得着。
怀里的人软得跟没有骨头一样。
经过刚才这么一遭,在陈知遇心里,苏南这已经是彻彻底底盖了章的她的人,以后随她怎么闹去,哪怕天涯海角,他也绝对第一时间给她抓回来。
手上就没闲着,捏捏她肩膀,捏捏她一巴掌就能掐断的腰。
她有时候觉察到,不耐烦地去拂他手,眉头微微皱着。
陈知遇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这么乐,一分析自己心里的想法,全是她鼻子挺好看的,以前怎么没觉得;皮肤怎么这么白;胸也不小,平常真看不出…
…真他妈幼稚。
到这份上,倒像是越活越回去了。
真想抽烟。
放了苏南,自己去进屋玄关左手边的台子上看一眼,拆了包万宝路,就站在玄关处把烟点燃。
什么也没想,不紧不慢地抽完了,仍旧回到床上,搂住苏南。
搁一旁手机“嗡”一声振动起来,怕吵醒苏南,陈知遇捞过,看也没看,一下掐断。
过会儿,又振。干脆调了静音,往屏幕看一眼,谷信鸿。
陈知遇单手给谷信鸿去了条短信:什么事?
电话又打过来,再次给摁了。
片刻,谷信鸿发来消息:操!你不能接电话?
陈知遇没回,过一会儿,谷信鸿再次发来消息:在崇城?我回来落个脚,出来吃饭?
陈知遇:不吃。
谷信鸿:操。陈教授忒大牌了!
陈知遇:有事。除非是你儿子出生,别的事别喊我。
发完就将手机扔去一边。手机屏幕亮了几下,彻底偃旗息鼓了。
片刻,陈知遇听见怀里苏南很轻地一声:“…疼。”
“哪里疼?”
以为她说梦话,过了一会儿,却看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没开灯,只有没彻底拉上的床窗帘里透进点儿光。
陈知遇按开台灯,暖橘的光线落进她眼里,像是汪了清水一样好看。
“醒了。”低头去亲她眼皮。
她才又说,“疼。”这回声音清晰了点儿。
“哪儿?下面?”
她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薄红,视线闪躲着:“…脚。”
“麻药退了。忍会儿。”
他小时候被钉子扎过脚,到现在都能记得那是什么个滋味。十指连心,整个指甲盖都给她拔了,不用想也知道得有多疼。
只得想办法分散她注意力,“饿不饿?”
苏南摇头。
“还睡吗?”
“睡不着。”
“那去洗个澡,你得…清理一下。”到这句,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臊。
果然苏南彻底别开了目光,“…不能沾水。”
“不让你沾到。”说着捞起她两条胳膊,往自己肩上一搭。
苏南整个地挂在他身上,有点怕掉下去,两臂抱得很紧。
她没穿衣服,他却穿着衬衫,光裸的肌肤一下一下蹭着有点儿粗糙的面料,让她分外窘迫,视线落在他身后的地板上,谁也不敢看。
进浴室,陈知遇往浴缸的边沿上铺了条毛巾,让苏南在毛巾上坐下,扯了浴巾给她裹上,然后开了浴暖,去调水温。
热水渐渐漫上来,浴室里热气腾腾。
陈知遇将苏南打横抱起,指示她左脚翘起来,然后缓缓地,一点一点将她放入浴缸。
苏南手指抓着浴缸的边缘,坐下。
陈知遇抓住她左脚,“你自己洗。”
浴室灯光见热气熏染成橙黄色,苏南脸热,“…你能背过去吗?”
陈知遇笑一声,“我抓着你的脚,怎么背过去?”
话虽如此,也还是别过了脸。
苏南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大约只是心理作用,她觉得自己好像彻彻底底的,已经不一样了。
这种感觉说不出。跟十三岁那年,发现自己内裤上沾了暗红血迹时的惊慌有点类似。
她手往下,碰了碰。
满缸的热水晃晃荡荡,往前推拢着,又一下漫开。
有一点肿。疼的感觉已经很模糊了。
事实上,到后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太觉得疼,只是慌,觉得自己十分陌生。像是被浪涛泥沙裹挟着,无法控制自己往哪儿,只能顺势而下。
后来就不跟自己拧着,带一点刺激隐秘的心情,去感受他,相信他。
只觉得满足,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思绪混混沌沌,没一会儿就会随机跳转到前一小时中的任一一个节点,回想一阵,又强制打住。脑袋忙得不行,一刻也没停着。
“你脚什么时候伤的?”
“啊…”苏南没想到他突然出声,一下被打断,愣了好一会儿,才讷讷地回答:“…跟你说不能去w县的那天。”
陈知遇立时拧眉看过来。
“啊,你你你别…”也不知道自己该挡着哪儿。
“我今天要是不来,你就准备这么瞒过去?”
苏南视线闪躲,“…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你在外地考察,我说了你还担心,只是脚趾伤了,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