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蒋从周不过二十岁,比许萼华还要小两岁。
他希冀北上便是飞黄腾达,当然不可能带上一个累赘。
于是,哄骗她,他先去,等找好地方,落稳脚跟,再将她接去。
年轻男人被野心蒙蔽,从不以为自己心狠手辣。到了首都,他便斩断原来的所有联系方式。
将南城让他灰头土脸的一切,以及此生唯一一次动过真心的感情,尽皆捐弃。
蒋从周一字一句的,在心上定自己的罪,“我万万没有想到,萼华并没有……”
在并不知晓“蒋铮”这个人之前,陆明潼想象过诸多情况,许萼华为何会未婚先孕。
其中一种,他自己最喜欢,也一度信以为真:或许自己父亲是一名军人,战场上牺牲了,以至于许萼华悍然决定留下遗腹子,以作念想。
知晓自己的父亲,多半只是个不入流的歌手以后,陆明潼也有过诸般想象,其中最为他所能接受的是,外公棒打鸳鸯,许萼华决定留下爱情的结晶。
但没想到,今日听闻的真实故事,远比他以为的狗血、低级、俗辣。
陆明潼胃里翻江倒海犯恶心,不喜他贸然亲切地叫他“明潼”。
神色始终漠然,“我听不明白蒋先生究竟有什么用意。”
蒋从周和现在的妻子结婚以后,一直无所出。
后来才知晓,时时要他瞻仰供奉的这位千金小姐,读大学时就为当时的男友流过两次产,不孕或许就是那时没恢复好落下的病根。
对此他无所谓,甚至坚定了自己出人头地的决心。
隐忍狠辣,杀伐决断地经营了这些年,终究,他与妻家相互制衡,甚至隐约要压过一头去。
个中情由,蒋从周没有细说。
只笑一笑说:“我打算开一家互联网公司,配齐团队和职业经理人,你和你的朋友,尽可以随心所欲做研发。往后的发行渠道……”
“蒋先生。”陆明潼打断他,“我自认为,单凭自己的能力,我也能做到自己标定的高度。无功不受禄,蒋先生可将财富赠给更需要的人支配。”
他一口一个的生疏的“蒋先生”,噎得蒋从周更热切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背过脸去咳嗽几声,“你不收,可我的遗嘱里却不能不记你一笔啊。”
陆明潼沉了脸色。
蒋从周又说:“明潼,实不相瞒,我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蒋从周在病情恶化,住院的这两天里,生生死死的都想过一遍。
近日医生判了他的死期,左右,不过就一年时间了,叫昂贵的靶向药吊着,兴许还能从死神手里抠回一些余地,但至多三年,也就到头了。
人都是贱种,尤其将死之人,从前发愿要摒弃的一切,而今却急吼吼的只求弥补。
他怕到了地底下不得瞑目。
陆明潼沉冷一笑,“可见,别人的尊严,还是比不上你成全自己内心的平静更重要。我二十多年的人生,从来没有你这样一个角色,往后也不会有。你很会道德绑架这一套,但恐怕你一点也不了解我。”
最后,他不惮将话说得更难听些:“配合治疗,好好保重身体吧。出于礼节,你的吊唁礼上,我愿意出席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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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渔最近忙得很,为了那单新西兰举办的婚礼。
一切合作伙伴,都得去跟当地的谈,尤其鲜花供应商。
她虽然只是leader,协调人手,跟进任务也操碎心,手下搞不定的,少不得要她亲自出马。
晚上发了条消息给陆明潼,叫他自己吃晚饭。
加班结束之后,开车回到住处,在附近小店里打包了一些夜宵,提着上楼去。
往常这个时间点,但凡不是要赶功能,陆明潼就已经从清水街回来了。
结果开了门才发现,家里黑灯瞎火的。
她伸手摸门边开关准备揿下去,黑暗里分明一点红星亮起。
她吓得心脏跳出嗓子眼,“……你怎么不开灯呀?”
没有应声。
沈渔后知后觉地嗅到了烟味,打开了灯,放下打包的东西,蹬掉通勤鞋换上拖鞋,便着急忙慌地走过去。
年轻男人头枕在沙发扶手上,少见的脸上浮一层戾气。
沈渔跪在他的拖鞋上,伸手去探他眉宇,“怎么啦?”
陆明潼不想让自己的烦躁牵涉沈渔,起身摁灭了烟,想去洗个澡,冲掉身上浓重的烟味。
沈渔瞥见烟灰缸里,好些烧尽的烟头。
想也不想地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他还没及完全起身,给这一下拽得又跌坐回沙发上。
沈渔仰头看他,担忧神色,“……到底怎么了?有什么是不能跟我说的吗?”
陆明潼顿了顿。
他不自禁地,又团着拳头去抵着胃部。
沈渔望一眼,站起身,轻车熟路地去给他找药,“你是不是没吃晚饭?”
“嗯。”
“……”
沈渔把玻璃水杯重重搁在面前的茶几上,“你可以有话不告诉我,但不顾惜身体,又要让我来为你担这个不明不白的心。我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还是你觉得,我们只是表层意思的在一起,一起吃饭做||爱就够了?”
陆明潼立即说:“……不是。”
要去抱她,却被她绷着脸,按着肩膀推开,“你先把药吃了!”
☆、既做我的眼泪(02)
小餐桌上方垂着三盏筒形吊灯, 布下的暖光很漂亮, 照射得食物色泽更好看。
通常,餐桌上是两个人聊事情、培养感情的地方。
有时候,沈渔会开一集综艺、动画或者电视剧, 两人边吃边看。
而陆明潼即便不感兴趣, 也会陪着她一起,间或就节目内容吐槽几句。
沈渔一一解开盛装夜宵的塑料袋子,将一次性方便筷掰开递给陆明潼。
也是很巧, 回来看见有卖玉米南瓜粥的, 她的身体早被一整天的加班掏空情绪,急需要一些热乎的东西,就叫人打包了一碗。
现在给陆明潼这个病秧子吃正正合适。
沈渔自己吃蛋炒饭,和一些卤过的素菜, 藕片、土豆片、海带结等。
她屡次打掉陆明潼伸过来夹菜的筷子。
小朋友不高兴了:“这粥很淡啊。”
“叫你不吃晚饭。胃疼的人不配吃这么辣的东西。”
“你是我女朋友还是我妈呢……”
“有必要的时候,我还能是你大爷。”
陆明潼自知理亏, 不辩驳了, 乖乖喝粥。
在照顾他这件事情上, 沈渔具有不可挑战的权威。
他是食欲淡薄的人,有一勺没一勺地喝着。
但食物香气、浅橙灯光与沈渔的存在本身, 还是感染他,让他从这些之中汲取了暖意。
便慢慢地告知了沈渔,蒋从周的事。
气得沈渔要掀桌子,“他怎么还有脸来认你。”
陆明潼说,不会认他的, 原本生命里,这人就是缺席。今日愿意去见他,只是想听一听当年那个故事的真貌。
又告诉她,为了拒绝这份不该属于他的职责,他拒绝了一家互联网公司,“……照他所言的配置,市值至少是上亿级别的。”
沈渔睁圆眼睛,“你居然是身家上亿的富二代哦。”
陆明潼似一下被她戳到自尊地骄矜起来,“你觉得我需要靠别人来定位自己?”
“当然不需要,你看,我不是心安理地住着一千五一间的次卧么?”沈渔笑嘻嘻说,“这个价格等同于精准扶贫了。”
吃过饭,洗漱过后,沈渔征用了陆明潼的电脑桌,查一些资料。
陆明潼洗过澡了就挨过来。
非常直接,不来虚的,按上了她的笔记本,谴责她,最近熬在工作上的时间长得过了头。
“你讲点良心,我回家的所有时间都被你霸占了……”话没说完,已经双腿悬空地被他抱起。找个理由徒劳抗争,“……你是不是考虑一下节约点安-全-套,毕竟不便宜呢。”
陆明潼吃惊神色,“你想无-套……”
沈渔飞快去捂他嘴。
今天的睡前运动,沈渔非常崩溃。
因为陆明潼记仇,说要她试试,身价上亿的富二代,睡起来是怎样的。
沈渔想骂人了,抄枕头砸他,“痛啊!”
前-戏都不做了吗?
陆明潼冷酷神色:“哪个身价上亿的富二代,有耐心做前-戏。”
这样说着,还是放缓节奏,等她适应
沈渔不是重欲的人,但喜欢跟陆明潼做这件事。
因为他总会让她知道,他对她有永远不会涸竭的热情。
结束以后,去浴室简单清理。
沈渔躺下之前,给香薰机定了时。大灯都关上,浅黄色柔和灯光里,雾气袅袅,弥散她最喜欢的血橙香味。
有些话适宜餐桌上说,有些话,更适宜睡前耳语。
陆明潼自背后抱她,对她说,即便他与蒋从周,实质上只是陌生人,听他安排后事的语气忏悔生平,他依然有片刻觉得于心不忍。
沈渔说:“心软是我们共通的弱点。但我知道,你不会让人利用这个弱点来伤害你自己的。即便你有不坚定的时候,还有我呢。未经我同意,谁也不准动你,因为你现在彻头彻尾是我的人。”
陆明潼笑了,“姐姐是想支配我?”
“……”沈渔觉得他话里的语气变了味,不敢说话。
果然,陆明潼凑到她耳边,对她说,我们下一次,可以试试这样那样的py啊。
沈渔怄心自己上一秒还那么矫情深笃地安慰他,“……陆明潼我们果然只是一起吃饭做-爱的肤浅关系罢了。”
“怎么会呢,公平点,至少,浅是不浅的……”
“去死!”
-
蒋从周的事情,远未结束。
他几经辗转地联系上了许萼华,后者多年后再度踏足南城。
许萼华是跟蒋从周见过面以后,才联系陆明潼的,只字不提蒋的事,只说已经订好了后天回程的机票,走之前,想跟他一起吃顿饭。
陆明潼应承地很不悦,明显知道她为什么回来,并且丝毫不同意她这个决定。
许萼华住离机场很近的一家酒店,与陆明潼约饭的地点,也离机场很近。
特意地,远远地绕开了清水街。
陆明潼在清水街那边待到傍晚,抄上外套出门。
薄冥冥的暮色,沿途的花正在败谢,整朵整朵地落了一地。
在他抵达吃饭的地点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许萼华坐在西餐厅的户外,穿一身连衣裙,后背系着一件薄薄的针织外套。提包置于另一张椅子上,椅背一角挂着一顶黑色的渔夫帽,手边放着她的墨镜。
她站起身,暌违已久的激动,只压缩在目光之中。她怕任何神情和肢体语言的吐露,对陆明潼而言都是一种冒犯。
陆明潼神色再平静不过,坐下接了菜单,随意翻了翻,点了一份黑胡椒肋排。
一排户外灯,互相干涉,形成很是复杂的光影效果,将许萼华笼罩其间。
她依然不怎么见老,只是每一回见面都很瘦,且一回比一回更清减。
陆明潼对她有怜悯亦有憎恶,但面对面时,终归是前者会压过后者。
有时也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你反正已经身败名裂,何必不更自私些让自己过得更好,永远在钻一些不相干的牛角尖。
许萼华自然也在打量陆明潼。
看他白T恤外一件黑色的运动外套,眉目较之上回所见更有硬朗之感。应当不是错觉,常常萦绕他的一种疏冷的孤僻之色,减淡许多。
这些年,母子两人见面次数少之又少。
微信上倒是保持着固定频率的联络,虽然也不过是些嘘寒问暖的浅表关心。
他们的会谈,往往是开门见山的,这一回亦由陆明潼开始,问她:“你回来见蒋从周的?“
“已经见过了。”
陆明潼只是蹙眉,没追问见面后都谈了些什么。
许萼华有整个都被他否定的感觉,这种极有挫败感的认知,让她很难继续开口了。
一顿饭,不过是将微信上的那些嘘寒问暖,面对面地又照搬下来。
两人吃东西都不怎么在行,饶是许萼华有意拖延,一顿饭还是很快地到了尾声。
陆明潼喊来服务员买单,且不大耐烦地驳回了她想付款的要求。
服务员将杯里的柠檬水添满。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都没主动说走。
直到许萼华请求:“这里离我酒店不远,能陪我走过去吗?”
过去只有一公里的路,脚程再慢,二十分钟也会走到了。
许萼华到底不想浪费这一次会面的机会,这不甚明亮的夜色给她一些决心,“明潼,你是不是恨过我。擅自任性地将你生下来,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陆明潼没有应声。
在他看来,有此一问就很自私,好像是把刀塞进他手里一样,伤人不伤人的,那终归是利器。
非要他回答的话,他应该会说,没想过这个问题。
许萼华:“原谅我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可我生下你绝对不是为了赌气,也不是为了,留待今天跟蒋从周对峙。”
她告诉陆明潼,那时候她都找靠得住的朋友联系好了医院,预备做手术。躺到了手术台上,望见那冰冷的钳子,突然的心生觳觫。她怕那钳子搅碎的时候,那条生命会疼。虽然护士告诉她,不至于的,胚胎还没有知觉。
她还是下了床跑掉了,在医院后方的墙根处不住干呕。
陆家因为此事蒙羞,她在那些刻薄之中,始终抬不起头来。
但在胎儿逐月逐月长大的过程中,于母性的本能之处生出一种孤勇。
她有耐以生存的本事,她不是不能养活他(她)。
许萼华说:“明潼,你并不是憎恶的产物,至少那时候我与蒋从周是相爱的。”
这一番话,让陆明潼没法反驳。
他之所以扭曲了是非去维护许萼华,正因为,长大的过程中,许萼华从未出于主观意愿地伤害过他。凡她所能,必然会给他最好。
只是她的人生不只有他,还有更多叫她不适从的东西。
她前二十二年的人生被陆家保护得太好,未历风雨,也从未修得为人处世的圆滑。且她从事艺术这一领域,原本就有更敏感、脆弱的心性。
因此,她唯有不断地、不断地逃离那些叫她难过又手足无措的环境。
许萼华继续说,今回回来南城,见蒋从周一面,也并非为了清算爱恨,不过了却自己的一个心结罢了。因为她早就没有了爱和恨,只有隔着尘世的大雾茫茫罢了。
她一生的颠簸自那时始,跌过无数的跤,漫长的余生都在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陆明潼不得不出声打断她,“别说了。”
因他实在不愿意当面驳她:你承担了什么后果?后果,是叫我们这些心软的、离不开又挣不脱的人承担着的啊。
许萼华顿一顿,住了声。
她一腔非要就此摊开的决心,让陆明潼冷声一打断,就有些泄了气。
两手抄进外套的口袋里,低下头去,陷入无所适从的尴尬和惭怍。
陆明潼看她一眼,“今天出来,也是因为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他没有犹豫地脱口而出,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告知:“我跟沈渔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这本总评论破1w了。
谢谢大家!
这章2分评论发红包。
☆、既做我的眼泪(03)
许萼华惊怔之下, 有许多话想说, 但她是失却立场的始作俑者。
她自己原本就是悖逆的坏榜样,比较起来,陆明潼的这个决定算得了什么。
而且显然, 陆明潼并没有预备要听她的意见。
沉默许久之后, 许萼华问道:“……你考虑好了么?”
陆明潼说当然,这么多年的时间,足够他将这个问题想得透彻。
许萼华无法言之凿凿地告诫什么, 但她的这半生, 经验没多少,教训倒是挺多,因此,不管陆明潼听与不听, 一些话总是要说。
“明潼,我这么说, 不是在质疑的你决心。你了解小渔的妈妈是怎样的性格, 也应当知道, 你们将要遭受的干涉绝非来自于我,我没有这样的道德立场去左右你的人生。客观而言, 这个社会女性总要比男性遭受更多苛责,希望你的考虑里,包含了小渔所要承受的那一部分非难。”
她是典型的,知道很多道理,却过不好自己的这一生。
这一番话全然是站在沈渔的角度为她发声, 因此陆明潼没有什么抵触情绪。
许萼华转头看他一眼。
在她自顾不暇的地方,陆明潼悄然生长成了如今这般芝兰玉树的模样。
她之一生,囿于世俗和不道德的樊笼,各个角色都是失职,尤其做母亲。
他们两人之间的裂痕,远非言语可以修补,也早就错失了可以推心置腹的时机。
也是基于这样的认知,她觉得,倘有另外的人能陪着他,治愈他于那些疏冷孤僻,她没有不支持的道理。
因此,告诫之外,再由衷的多了两句祝福:“我知道你是拎得清的人,真到那时候,你要做她的主心骨。选左边没有错,选右边也没有错,最忌摇摆不定左右为难。
陆明潼难得的“嗯”了一声,应承下她这句话。
哪怕口吻并没有那么认可,也使她受到了一丝慰藉,让她觉得,自己还是在母亲这个角色里的。
末了,许萼华说,“小渔不会愿意见我,你也别告诉她今天见过我。往后你们过好自己的人生即可。”
“家庭”,于牵涉进这一桩旧事的所有人而言,都已经是一个解构的概念,所以,也无须去追求世俗意义上的圆满了。
“求仁得仁,你要笃定。”
他们在酒店门口分别。
临别前许萼华问陆明潼,江城那边,他舅舅的儿子要订婚这件事,他知不知道。
“舅舅给我寄了请柬。”
许萼华苦笑说,“还真是原则分明。”
“你没收到?”
“没有。”许萼华也不甚在意,更不会愿意去当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你想去的话就去吧,不去也没关系。但我的建议是,带上小渔过去看看。不参加订婚宴,单纯散散心也好。”
她没有说出自己的担忧:她不想看见两人独木难支,被外界的流言蜚语消磨决心。至少,有个大家庭作为依靠总是好的。
许萼华:“外公,还有舅舅,都是喜欢你的。不用为了我的立场去和他们生龃龉,我不值得的。别把路走窄了,也别活着太目下无尘。”
这是都是她自己做不到,却希望陆明潼能够听进心里、柔软着陆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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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许萼华分别之时,时间还没有太晚。
陆明潼直接回住的地方,快到达时给沈渔拨去电话,问她下班没有。
沈渔今天没有加班,这时候在附近一家麦德龙,因为沈爷爷快过生日了,她想买点东西带过去。
沈渔问他:“你要来么?”
“你不是都快买完了?”
“我提不动啊。”理所当然要把他当苦力的语气。
陆明潼在超市里找到沈渔,
他自许萼华那处来,情绪本来消沉,望见货架与货架之间,沈渔身体压伏着购物车往前梭溜一阵,跟个小孩子一样幼稚。
莫名地,就似从暗处回到了光明且温暖的地方。
走进去一看,才知道她说的“提不动”所言非虚,购物车都快满了,除了给爷爷买的东西,还有趁着打折买的米面粮油、日化用品。
“你要把超市搬空吗?”
沈渔谴责他:以前一个人住的时候,没觉得日常用品消耗这么快啊,尤其洗发水和沐浴露。
饶是她这么编派,陆明潼还是从她手里接购物车自己来推,“你头发这么长,说我消耗快?”
“你一天洗两次!”
这是陆明潼的习惯,早晚各要洗头洗澡一次。有时候早上沈渔急着用厕所,在门口跳着脚骂他,他施施然说,你多骂一句,我就多拖延一分钟。
陆明潼:“不就是想让我付账么,我付就好了。”
俨然已经有家主的派头了。
沈渔叫他“去死去死”,傲气地说:“我才不会占你便宜。”
她在房租上承担了小头,就要在生活开支上多承担一些,很朴素的男女平等的思想。
陆明潼不是没说过要把自己的银行卡都上交的话,但都被她以两人还没结婚,不能在财务上这么混淆的理由驳回。
陆明潼将几大袋东西置于车后座,再去拉副驾驶座门。
从这里到家里很近,沈渔为了方便运东西才开车出来的。
她开车有自己的习惯,其实驾龄已经不短了,每回上路还似考科目三的谨慎,遇上变道不打灯的,总要埋汰别人几句。
沈渔觉察到陆明潼一臂撑着车窗,要笑不笑地望着她,便问:“看我干嘛?”
陆明潼笑一笑说没什么。
沈渔目视前方,沉默片刻,想到什么般的语气,“对了,我爷爷过生日,你要不要去呀。”
陆明潼不信她是临时起意,恐怕暗地里考虑过很久了,才拿捏得出这样轻描淡写的神情。
“你爸也回来?”
“他过一阵可能要回南城工作了,跟厂里已经辞职。厂里安排了他做工作交接,涉及到一些技术培训方面的事,他最近都脱不开身。”
“为什么突然打算回来?”
“可能被我骂的,”沈渔自嘲,“他想明白了,待在爷爷跟前照顾他才是尽孝和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