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从周并不气馁他的拒绝,告诉他说,他还将在南城盘桓一阵,无论如何,想单独见他一面,单纯吃顿饭也好。
就是这通电话,搅合得陆明潼好心情烟消云散。
蒋从周为了见他,不惜送一个把柄给吴先生,其决心之坚可见一斑。
这正是陆明潼忌惮的地方。
自然,蒋从周不至于拿他如何,可如果自顾自地表演起了父慈子孝这一套,也足够让他怄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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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渔开完下午的会,偷闲时间找小武聊了聊,提及自己可能要搬出去的事。承诺帮她挂招租启事,自己的那一份房租,也会交到下一个室友找到为止。
严冬冬离小武工位不远,听见了对话,转头就在微信上问沈渔,怎么还没过多久就又要搬家。
沈渔拿定主意的事,不会含含糊糊,免得叫光明正大的感情,平白变得不磊落了。
于是回复严冬冬说,要搬去跟陆明潼住。
严冬冬发来一个惊恐的表情包。
没一会儿,她就找到一个八百年前所建的,只有三人在的小群,在群里@陆明潼。
“小陆同学,是我想得那样吗!”
“请客请客请客!”
陆明潼浮上来冒个泡,高冷地回复了一个“嗯”字。
严冬冬简直比自己磕的CP成了真还高兴,刷屏式地询问沈渔,怎么想通的,什么时候的事呀,今天上午请半天假该不就是跟陆弟弟谈恋爱去了吧。不对不对不对,沈渔姐你衣服没换呀,昨天晚上莫非……
沈渔:“你们化妆师都是这么的工作不饱和吗?”
严冬冬的一串追问,莫名叫沈渔心里也觉得喜滋滋。
列表里翻出和葛瑶的对话框,打字:“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葛瑶秒回:“巧了,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你先说。”
“还是你先吧,我怕吓着你。”
“那一起?拼手速呗。”
沈渔:“我跟陆明潼在一起了。”
葛瑶:“我怀孕了。”
片刻,两人不约而同地发了一个“卧槽”。
如此,怎么能不约一顿饭,这里面可太有说头了。
葛瑶邀请沈渔去她家。确认怀孕以后,她的土豪老公潘岳山已经火速请了一个新保姆,专门照顾她的饮食,那手艺简直绝了。
沈渔今天难得不加班。
她既有热恋中的自觉,也捱不住自己真实的意愿,下班前询问陆明潼,去清水街了吗,没去的话,要不要一块儿吃晚饭。
陆明潼连回两条:
“没去。”
“去了也得赶回来应你的征召。”
下班以后,沈渔开着车到了约定好碰头的地方。
陆明潼还是上午的那一身,白色卫衣衬得他唇红齿白的,招摇醒目的大学生样。
可惜她这辆polo实在寒碜,演一出“富婆包|养”的戏码都不够格。
初春的傍晚,白日尚未暖透,就已堕入萧寒的暮色里。远处两朵暗云,边缘燃金,也快要掉到高楼的那一头去了。
陆明潼拉开副驾驶门,坐上来以后,未及系好安全带,先去找她讨吻。
沈渔伸手猛地推开他的脸,“路口有摄像!”
陆明潼笑一声,丝毫不被这一次未遂影响心情。
吃饭的地方不远,且他们运气好,不用等号,到店即有座位。
沈渔翻菜单的时候,总觉得对面的陆明潼高兴的程度有点超标了,比昨晚还甚,“你乐什么呢?”
陆明潼却说:“并没有,是你的错觉。”
实则因为,他原本预设,即便沈渔松了口跟他在一起,也不会坦然承认两人关系。没想到她直接告诉了朋友,实在让他觉得意外。也反思自己,可能确实还不够了解沈渔。
至少,这样孤勇的另一面,他从来没见过呀。
一顿饭,有一半的时间陆明潼都在看着她。
明明是很腻歪的打量,偏因为他的坦坦荡荡,反而让她的不自在显得反应过度了。
沈渔实在受不了,拿手挡在自己眼前,也挡他的视线,低声恳求说:“你别看我了好不好,看菜啊,你不饿吗?”
“饿啊,”陆明潼真是占了脸蛋漂亮的便宜,多轻浮的话,让他说出来,也只剩过滤后的一本正经,“可你难道不知道这些不管饱?”
吃完饭,沈渔捎陆明潼回去。
到了小区门口,他却不下车,手臂搭着车窗那一侧来看她,自顾自地安排起了后续行程:“你回去拿换洗衣服再过来。”
“让我好好睡觉吧……犯了一下午的困。”
陆明潼无可无不可的,退而求其次,要讨一个离别的吻。
没等她允诺,倾身过来,一手撑在车厢顶上,一手捞着她的腰。
绵长而细密,单曲循环似的让人上瘾。
他在接吻的间隙换一下呼吸,伸手指碰一碰她的脸颊,哑声再问:“你现在的决定?”
沈渔张口一下咬在他手指上。
生气。
气自己意志不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后半部分基本是立场调换的女宠男了。
要好好宠一宠弟弟,嘿嘿。
☆、拥你于深谷(07)
择一个周末, 在陆明潼和严冬冬的帮忙之下, 沈渔搬去了陆明潼那里和他同住。
东西不多,因为还有多半都放在清水街的家里。
次卧与沈渔和小武合租那间一般大小,陆明潼曾提议可将主卧换给她, 被她拒绝。
事实上, 等搬进去以后,才发现分了主卧和次卧根本没有意义——刚开了荤的狗东西不得餍足,七天里是有五天要缠着她的。她也没有矫情到, 上一秒刚刚睡过了陆明潼, 下一秒转头就要回自己屋里。
于是,两人房间的区分渐渐模糊。陆明潼常常在自己的书桌椅子上,看见沈渔随手挂在那里的文||胸,或是一伸手, 就能在枕头底下摸到她扎头发的发圈。
他拥有了心心念念的“姐姐”,自然也得一并悦纳她生活上的小缺点。
只在偶尔做清洁失去脾气的时候, 把戴着干发帽的沈渔箍过来, 叫她看看, “浴室地板上多少你的头发!”
沈渔振振有辞:“没有哪个长头发的女人是不掉头发的,除非我剪成短发, 你要我剪短发吗?”
她知道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因为陆明潼如今喜欢在床||笫之间玩新花样,最近的喜好是从后面,并且偶尔要抓她头发,扳她的脑袋去跟他接吻。
果然陆明潼无话可说了, 转头郁闷地去网上下单了一台戴森的吸尘器,用以弥补家里那台扫地机器人的不足。
沈渔并不会在家务上占尽便宜,家里的日化用品都是她负责补足的,后来还包揽了做饭的任务——听说上一回帮忙找灯笼的那一位陆明潼的摄影师朋友,其老公经营着一家中医馆,叫做青杏堂,颇有名气。她便寻了一个空闲时间拜访一趟,要来一张调节肠胃的药膳方子。
陆明潼对此不以为然,说任何事情坚持才能出效果,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能有用吗?
沈渔一句“爱吃不吃”就将他的话堵回去。
事实证明再无厨艺天赋的人,多加练习也能取得一定成绩。
起码如今沈渔不加班,说要晚上自己下厨,陆明潼是会愿意自李宽他们那里赶回去,同她一起吃晚饭的。她厨艺精进缓慢,如今也只能勉强搞定几道家常菜,但陆明潼贪恋两人对坐饮食、一蔬一果的烟火气。
沈渔中饭和晚饭都能随便拿便利店的便当打发掉,早餐却是从不含糊的。
为此,她宁愿早起一刻钟,下楼去早餐铺子买来包子馒头、豆浆稀饭等等。
陆明潼这一阵肠胃确实好很多,有时候熬夜写代码,磕冰咖啡的时候,不会轻易胃痛了。
沈渔得意自己煮的药膳起了效果,陆明潼倒觉得是跟她规律吃早餐功劳更大。
同居中鸡毛蒜皮的一些小摩擦,往往两人拌两句嘴就由它去了。
大抵还是因为认识得久,这么多年知根知底,好习惯坏脾气,都似掌中纹路熟稔于心,磨合起来没有一点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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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葛瑶的那顿饭,在沈渔搬家不久之后成行。
陆明潼觉得空手过去是不是不合适,沈渔却告诉他:“她要求了不准送礼物的。好像因为孩子不足三月,怕隆重过了头犯忌讳……本来,她也没对外公布,只告诉了少数几个好朋友。这顿饭的名头也没算在她头上,是庆祝我们两个修成正果。”
陆明潼说一句“真麻烦”,却还是受教神色。
天气转暖多了。
陆明潼一件白色衬衫,搭咖色风衣,利落挺括的面料,衬得他清正英俊。懒散搭着方向盘的模样,让坐在副驾驶的沈渔,忍不住多看两样。
这顿饭,葛瑶也喊了严冬冬去,答谢去年沈渔过生日,严冬冬的东道之谊。
葛瑶自怀孕以后就不住在原来的那栋别墅了,搬到潘岳山名下的另一处大平层。
四周环境好,落地窗外即能望见湖景。
葛瑶难得一点妆也没化,穿衣也居家朴素,上衣外面套一件米色的针织开衫,十足贤妻良母模样。
潘岳山公司临时有事,必须得去一趟,沈渔他们到了以后,他匆匆寒暄几句就离开了。
准爸爸哪怕要去加班,也是高兴的劲头。
中午阿姨主菜做鱼,白肉蛋白质含量高,且葛瑶尚未到孕吐的时候,还能吃得下荤腥。
厨房里完全不需要几人操心,葛瑶引他们去阳台上喝茶。
铺了木质户外地板,和经晒的户外沙发,种三两株植物,人坐下没多久就开始犯困。
葛瑶拿公道杯给大家斟茶的时候,陆明潼来了个电话,李宽的。
估摸是催问功能,陆明潼拿上手机起身到客厅去接。
简短说完,回阳台时,听见葛瑶问沈渔:“穷追猛打这么多年都不松口,为什么最终决定答应他?”
沈渔:“怕他又发疯。太能折腾了,折寿。”
陆明潼挑一挑眉,很想替自己分辩两句,转念又作罢。这话,当成夸奖来听也未尝不可的。
等陆明潼回到位上,沈渔反倒开始“清算”了,一个两个的二五仔,惯会坑自己人。
严冬冬好委屈:“沈渔姐姐,不带这么过河拆桥地对待媒人哦。”
葛瑶:“就是。”
“况且,我们不过就放放风,你自己意志不坚定也要怪我们的吗?“
葛瑶:“就是就是。”
见沈渔瞟来一眼,葛瑶这个打帮腔的笑笑说:“你一茬一茬地遇到烂桃花的时候,就没个觉悟吗?肯定你俩红线早就绑在一起了,才没有别人掺合的余地。”
“葛小姐怎么怀个孕还搞起封建迷信这一套了,”沈渔一百个的不同意,“我们最终在一起,肯定也不是因为捆了什么红线,而是因为我们自己的努力。”
一旁的陆明潼只是笑笑不说话,春日静好天,他弓着腰给几个姐姐续茶,不沾脂粉与红尘,乖巧又干净不过的姿态。
在场唯一的单身狗严冬冬很是受不了,嚷说自己就不该来。
因是家宴,大家都很随意。
两条清蒸的石斑鱼,让筷子剔得只剩鱼骨架子。
饭饱以后,沈渔想留这儿睡个午觉,陆明潼则没能有个消停,得去一趟清水街,天生修bug的命。
没了男士在场,女生之间的话题简直生猛无忌,尤其有葛瑶领头。
她最近正魔怔地看一部讲姐弟恋的日剧,说要不是已经跟潘岳山绑定了,真想试试年轻小男生的滋味。还有一番高论,是为沈渔定制的:“四岁差刚刚好,大了代际差距大,小了又没那味儿……陆弟弟这么极品,难怪你给滋润得满面春光哦。”
沈渔抄起抱枕去砸她,却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的。
葛瑶接了抱枕抱在怀里,又问沈渔:“你搞姐弟恋的话,你父母那关好过么?”
葛瑶不知道陆沈两人父母之间的那些关窍的,沈渔也没同她细说过,毕竟家丑,只笼统提过离婚是因为父亲出轨。
因此她也不知道,年龄其实远远不是沈渔和陆明潼之间最大的问题。
沈渔不是不知道这关终究得过,但也没想急着主动找事,至少,先让她跟陆明潼过一阵清净日子吧。
便只含混地说,过一阵再告诉父母,等感情再稳定些。
严冬冬就想得更远,说到时候沈渔结婚,她一定亲自跟妆,美美送她出嫁。
沈渔笑一笑说:“好呀。”
却叫这过盛的日光,忽然地败了兴。好像从小就有这个毛病,喜悦到了头,总有一种忧愁,怕这喜悦是不长久的。
沈渔留在葛瑶这里吃了晚饭才走。
捎带送回严冬冬之后,她驱车去清水街接陆明潼。
这也是和陆明潼确定关系以后,沈渔第一次跟李宽碰头。
果然见面以后是明了笑意,也没多问,叫沈渔找个地方坐,他们修完手头这个bug就放陆明潼走。
沈渔说不坐了,回自己家里看看去。
好一阵没回来,家里弥散些尘埃的气息。
沈渔反正闲得没事,开了窗户通风,拿上扫帚拖把,做了下卫生。
顺带的,清理衣柜,那些还能穿的春装,也都可以一并带走。
时间过去得不知不觉。
陆明潼那边已经忙完,上来敲门,喊她一起回去。
跟着开了门的沈渔进卧室,发现那已经撤去了床单被罩,单单剩一个床垫的床上,堆了好多衣服。
“都要带走的?”
“不是……”沈渔叹口气,“原本想把不要的衣服也收拾出来扔掉,结果发现是个大工程。”
陆明潼在一堆衣服里面,看见那件墨绿色的礼服。
挑了出来,问她,“这件不要了?”
“要是要的,但我感觉长胖了,可能已经穿不下了。”
“没胖。”陆明潼倒是比她还笃定。
沈渔不怎么相信,说要试试。她也不忌惮在陆明潼跟前换衣服,直接脱了上衣和牛仔裤丢在床沿上。
套那件礼服上去,略微地紧了两分。
陆明潼手肘撑着膝盖,视野前方是嵌在红木衣柜上的一面穿衣镜,年代久远,镜面蒙了一层纱的不清晰。
镜子里沈渔侧着身,低头去合车在腋下侧面的拉链。
好在还能穿上,但比不上去年那样清减的效果。
她扯着裙摆转了转,抱怨自己果然最近太不克制。
没有听见陆明潼应声,转头却见他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浅黄灯光下,自他目光里,淌出十分清澈的欲念。
那天沈渔喝醉了,所以这记忆只是他自己的。
就在他身后的这张床上。
受她蛊惑地偷了一个吻,又克制不让自己逾距,那绿色裙边与冷白肤色的界限,随她动作而不断变化。
今天她缺心眼地揽镜自照,轻易勾回陆明潼那时未偿的冲动。
他下午到晚上对了十个小时的代码了,热情都给掏空,只想赶紧地,沾一些活泼而蓬勃的人气,最好最好,是沈渔的。
伸手,抓了她的手臂,牵她到自己跟前来。
脑袋埋在她小腹上,逐格地抬起头去,扬手抚她的后颈,让她低下头来,他要吻她了。
沈渔有点慌乱,同居一些时日了,他的动作是不是有后续的明确指向,她是能感觉到的,推他,“……不要在这里呀。”
光秃秃的一个床垫,且没带措施,且她打扫时滞了一身汗。
陆明潼尚有理智在的,贪恋地吻她一会儿,就放开了。
但他并不打算就此罢休,离开的时候,非在她的春装里,携带上了这一件礼服。
回到家,洗过澡以后,就逼她换上。
沈渔那时在首都的机场买的,花去了小几千快。
贵重的绸缎料子,一晚上,给陆明潼糟践得不成样。
收拾残局的时候,她拎着衣服控诉他,“这衣服要干洗的!成这样了……”那上面沾的东西,叫她都不好意思去送洗。
陆明潼特别糟粕地点了一只事后烟,望一望她,只有称心以后的眉眼舒朗。
“赔你件新的。”
他才不会承认,这件衣服齐竟宁也看沈渔穿过,恐怕看的时间比他还久。
所以,才诸般恶意地要去糟蹋它——
你看她穿过,那你看她脱过吗?
☆、既做我的眼泪(01)
陆明潼这天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那端一道女声, 平平稳稳的, 自报家门说是蒋从周的助理,上回在餐厅见过一面的。
陆明潼第一反应是要挂断。
那边仿佛料到一般,迅速补充一句:“只耽误陆先生三十秒的时间。”
助理告诉陆明潼, 蒋从周前天进了医院, 检查结果显示情况恶化了。
恳求他,前去见蒋从周一面。
清水街的这一处地方,自江樵和李宽搬进来后, 加之帮忙的两位女生时常过来, 早给收拾得办公、休闲两不误。
几人都是熬夜好手,通常上午过了十一点才醒,吃过中饭,要到下午两点, 才会磨磨蹭蹭地进入工作状态。
这时候已是下午五点,李宽掏出手机来准备点外卖, 头上挂着耳机, 放着音乐。
隐约听见对面仿佛往桌上哐当掷了什么东西, 急忙摘下耳机去看。
却见陆明潼蹬远了椅子,桌面上他手机离得老远。
李宽有些疑惑:“陆明潼?”
陆明潼不应他的, 靠着电脑椅坐了一会儿,忽地站起身,揣上烟盒和火机,往门口走去。
只将门虚掩。
陆明潼在通往七楼的楼梯上坐下,将烟点着, 沉沉地吸了一口。
从栏杆的缝隙间往上望,只能看见七楼最顶上的一扇天窗,平常都是封闭起来的,偶尔,会有工作人员搭了梯子上去检修太阳能。
读初中那会儿,三伏天的清水街时常停电,楼上总是敞了门窗让空气对流透风,以此降温。
沈渔坐在门口看书,听见楼下有开门声,都会唤一声“陆明潼”,再支使他,你要出门去吗?回来能帮我带支雪糕吗?
她的使唤这么不由分说,她的关心也是。
凡跟同学出去逛街买了什么好吃的,回来总不忘分他一些,虽然他义正辞严地声明过,那些女孩子喜欢的巧克力、波板糖、蛋仔饼……他吃不惯,以后不要给他带了。
她口头应下,下一回依然故我。
小时候跟许萼华辗转去过好多地方,清水街这里的条件,远远不是最好的,却是叫他最不舍离开的。
所以,他对许萼华的怜悯里永远夹杂恨意。
怎么对骄傲看得那般重要,毁坏起来又那般的弃如敝履。怎么她永远只顾自己的心情,委屈了、闯祸了,都只会一走了之。
可有一回想过他吗?
他们,一个两个,仿佛吃定他不是薄情寡义的人。
血缘、义孝,一层一层地套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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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从周住在医院的VIP病房。
单人间,带独立卫浴和阳台,可供人休息的沙发,还有一方台子,放置了微波炉、热水壶和小冰箱。
蒋从周躺在床上,身上接着各类检测仪器。
他形容憔悴且烦躁,在敲门声响起的前一瞬,他还在对着助理发火。
助理姓王,穿一身浅灰色西服套装,脚底一双黑色平底皮鞋,不讲究样式,只图方便走路。
她五官无甚特点的脸上,似给生活磨得只剩下漠然,开门见是陆明潼来了,向着蒋从周汇报的时候,依然是那样平平稳稳的语气:“蒋总,陆先生来了。”
床上的蒋从周一秒变了神色。
招一招手,叫王助理过来给他摇起病床,再吩咐她,给陆明潼听座倒水。
王助理搬了椅子到床前,自小冰箱里拿出一瓶小容量的瓶装矿泉水,置于床头的柜子上,掩上门走了。
陆明潼并没有坐,这椅子放置的方式和距离,俨然是常见那种家属探望的架势。
他走到了房间那一头的窗户边,任凭蒋从周隔一段距离遥遥地望着他。
蒋从周脸上贴着笑,“我原本以为你不会来。”
陆明潼不露声色的冷淡,“蒋先生找我有何贵干?”
上次会面结束之后,蒋从周回去一细想,笃定陆明潼应当是知道他的身份的,酷似照镜的相同面容,不可能不心生怀疑。
只是他没想到,陆明潼年纪轻轻就有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定力。
蒋从周望着他,好似望着年轻的自己,酝酿一天一宿的话,临到头了还是踌躇,最后,才抠出一个看似合适的起头:“明潼,如果我说,我并不知道你的存在,你会怎么想?”
当年,许萼华和父母还住在南城。
许萼华刚刚大学毕业,供职于一家出版社;而蒋从周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歌手,在一个不入流的商业演出团里工作,逢上婚礼、开业这样的仪式,才有机会给人唱两首港台流行歌。
两人经由朋友认识,不久便陷入热恋。
年轻人只顾冲动,未曾考虑过后果。
一天,许萼华跑去蒋上班的找他,两人一会面,许萼华便期期艾艾地告诉他,自己怀孕了。
蒋从周丝毫不觉喜悦,反有大难临头的恐惧。
一则他一穷二白,初中毕业以后就没正经读过书,攀不上陆家这样高知的门楣;二则,那时候他被首都来的一位星探挖掘,合同都签好了,不日即将北上,正式出道。
他担不起,也不愿担这样的职责。
回去思来想去,叫许萼华将孩子做掉,等他去了首都,事业有起色以后,他定然回到南城,光明正大上门求亲。那时,他们再要一个孩子也不迟。
“我叫萼华回去考虑考虑。过了半个月,她来告诉我,她自己已经去医院动过手术了。她没别的要求,只想跟我一起去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