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慕抬了眼看她,眼神中五味杂陈。
楼明傲手顺着额头的冷汗一直摸到衣领,狠狠皱了眉,略带责难的看了眼彦慕:“就说你们大男人,真是不会照顾孩子。”
彦慕反倒有些局促,站了身子退到一边。楼明傲倒也麻利,三两下在被子里扯下彦予被冷汗浸湿了的汗衫,接过彦慕递上来的衫衣,小心翼翼的捂在被子里给彦予套上,动作轻柔倒像是怕惊醒了孩子。更了衫,楼明傲起身去开窗,让阳光直穿了进来,新鲜的空气亦随着涌入。三两烧酒,楼明傲喝了两口,剩余的浸了毛巾,拧干后便坐在床头上,拉了彦予的小手,捏着帕子一下下擦拭着,用力不轻也不重。
楼明傲心底没有什么想法,只是用心的做着手下的事情。阳光落在她鬓间,扎于发髻间的墨兰簪隐约跳跃着,今日她的发髻梳得精致素雅却毫不张扬,她心底知道,这身体的正主偏好素雅,既然是在旧情人面前,自要摆出方日的模样。心底微微一叹,她竟想着做好这个楼明傲。依着真楼明傲的性情,但凡是她想做得,夏明初这个替身也必会为其做到。
阜阳宫。
踏雪节,是夏皇后在位时特为宫中女眷设定的冬节。除夕前的七日,各宫赏雪落诗,谈论今年的所得所乐,本是有意增加更宫感情,倒成了如今争风吃醋你争我夺之势。霍静赶到后山的时候,上官逸还有众嫔妃都已经入席,虽然瑞雪连绵,寒意逼人,八角亭却是温馨一片。
云后和霍静恰是同时步入亭子,霍静识理的后退了半步,落于云诗然之后入内。上官逸流连于美酒之中,头也不曾抬,只招呼着云后,“皇后来坐。”
云后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霍静,心底琢磨出三两分圣意,不说什么,扬了笑即快步迎上。霍静没有任何表情的盯着地面,只觉得落在头上的雪此刻化作水滴,渗入脖子里。
“静妃也坐吧。”一旁看了很久状况的贾太妃心疼地看她一眼,轻声吩咐了。贾太妃年轻时是上官逸的侍应姑姑,论品阶只是先皇侍妻。只是先王病故后,其地位跃升,如今已是这宫中留存的唯一太妃。
身旁的宫女将霍静扶起,霍静并不敢走向上官逸身旁的空位,只是挑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安然的坐下,安稳后她悄悄抬眼远远望着他,他竟然比先前更清瘦了,虽然精神抖擞,却也掩不住眉间淡淡的疲惫,而他身边的嫔妃依然很多…
上官逸搂了云后于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云后的脸瞬间红了几分,嗔笑着推了推上官逸,声音不大也不小,却正好能入耳:“皇上——前些日子你才刚刚招过臣妻,臣妻怎能让姐姐妹妹们因我空守寂寞。”
上官逸伸手抚去她额前的乱发,无限爱意道:“云儿有这份心,想必她们也不会怪你。”
他口里说着她们,霍静却感觉胸口一紧。
云诗然抿唇轻笑,满院的花似乎都因她的美失了颜色,眼前忽觉一亮,忙拉上身旁的上官逸,指着不远处岩石之上怒放的梅花,“皇上,你看。”
上官逸扬了扬眉,凝神望着她的侧脸,“喜欢吗?”
云后笑的更艳丽,“嗯。”
“跟你一样美。”他低声说着,声音低缓有质,直引人丢去了三魂六魄。
周围的女眷顿时投去歆羡的目光,人人都在议论帝后情深意浓。霍静起初也只是随着淡淡笑着,仿佛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可是这心却不受自己的控制,痛得更厉害。霍静再不允许自己想下去,只低头去品新雪煮开的梅子茶,自顾自摆出一副宠辱不惊的微笑。
耳边突然传来妃子们惊慌的尖叫,放下茶杯寻声望去,上官逸一手撑着桌子,口中已有鲜血不断涌出。
云后俨然吓惊了,眼中直落泪,一手揽住上官逸,可自己的身子却是颤个不止。霍静也惊愣住了,好半天清醒过来,想围上去,可是上官逸身边已然被围个水泄不通,硬生生的咽下眼泪,她终是不能靠近他,一步也不能。
第六十九章 算前言,总轻负
更新时间2009-12-23 23:36:41 字数:2302
司徒远连坐在案前三四个时辰,直到午膳的光景,杨桂才敢作声请其入膳厅。自书房而出,司徒突道:“主母人呢?!”难得这半日的清净,东院既无戏嚎亦无闹声,静到只闻乌鸦声,别说院落的下人,就连司徒都觉得不正常,这才想起来问那女人是病了还是出去了。
杨归第一个反应竟是皱眉,而后搜肠刮肚去想个合理的说辞。司徒远见他这个模样,便看向了杨回。杨回总算抓到面禀主母不是的机遇,毫不客气言道:“主母似乎到了彦家当起娘亲了。”
司徒脚下随着一顿,仍是没有回身,径自走向膳厅,好像那话跟风一飘就散了。只是这一日午膳,司徒仅用了半碗羹食。
膳后半晌,由院落外靠近了送信的下人,信上两根雀尾羽毛足以证明写信主人的身份和信笺的私密程度。杨回不动声的收了信于袖中,待候回书房后再呈上,而这也是司徒远的惯例行径。
司徒漱口净手后即起身回书房,无一丝停留倦怠。
沈君堂
素眉浅黛如沈君慈,无论何时都是一身的清骨。她已久不持笔弄墨,今日忽起了习字兴致。派丫头们端出了陪嫁的文房四宝,随手取了冷金笺,细细捻着顿感滑润平和,连着心境也一同宽了。
澜儿自十五岁开始伺候着自家的小姐,六年朝夕相处下来,沈君慈她自是把她当贴心的姐姐,也只有这个澜姐姐能把自己看穿。这时候,澜儿手里捏着金黄里喜红面的帛缎囊袋,想了片刻,还是回身给自己的小姐递了过去。
沈君慈愣了愣,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取出囊中的纸笺,尽是司徒的墨宝,沈君慈方日在江陵时最喜在父亲的书案藏阁间翻弄这些,时常趁人不备塞入自己袖中而后便奉之为珍宝。也不知从何时起,嗜好之中便多了临摹司徒的笔迹这一例。
匀了冷墨,屏息静气学着他的笔体再落下一曲《遣悲怀》,只写不到十几字,泪便忍不住落了又落,直到湿了纸笺,抹了墨迹,再提笔落不下去。可她毕竟也是名门出恨的女子,除了满身傲骨,心比天高,确也有异乎常人的冷静自持,忍耐韧性于她并不是难事。这几日来咬碎了寂寞,静静沉气思考了前前后后,方觉得此一生就算只落得一个“等”字也着实无悔。是她倾心的男人,亦是她此生按捺不住的追随,他于她,似乎早已掩上了神的光华。
聪明冷静如沈女,她算得准这个凄深庭院不会让自己等太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司徒远的城府分寸,他的心究竟有多远,有多高,也只有她敢窥上几分。她知道自己于他的意义,更知道他终有一天会来接受自己,也许这一切无关爱情,更不及风月,只是两个互相需要的人紧紧依偎在一处罢了。
司徒远于正院床前伫立了整整一个时辰,一手执信挽于身后,这背影俨然要成了雕塑。
“四年…又是四年之间。”
这一声,已分不清是自问还是问天问地。这时节,只有寒梅冷绽,恰窗前立着几株冷梅,是当年建府时无意洒下的种,只四年,便连绵而出了此片疏影横斜之景。司徒还记得当年庵中也有这么一片梅林,亦是无心洒落,生得稀稀疏疏疏冷冷清清。那时母后于殿中礼佛,他就候于梅树下。母后并不喜他等候的位置,只道是梅有梅骨,不可轻易惊扰了根脉之下安眠的梅精。
洒金笺于手中狠狠捻了团,终于回身吩咐了道:“今夜去沈君堂。”
这一声并不重,却实在是出其不意。余音似鸣鼓终终敲击了杨归每一寸经脉,杨归起先以为楼明傲的不按章出牌足以把自恃清骨的沈君慈打压了下去,他甚至于杨回赌了几百两压沈氏会输得一塌糊涂。甚至于向来冷静沉稳的杨回都来不及思虑主上是如何做出了这番决定,那几个字死死扼住喉咙,难道真的是所谓“后来者居上”?!的确,庸俗市井的女人也只能图个新鲜,无大用处,甚至连解语知心都够不上资格,就像…东院姓楼的那个女人。
宫城自清晨起就蔓延不散的雾霭终未能散去,午时的阳光无论费尽多少努力都无法穿透重重的云层。九龙宫阙之中的男人睡了很久,云诗然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好像半晌之前还和自己戏谑甜蜜的男人,怎么忽然之间就睡下去了,且一睡便越发的憔悴。
太医会诊已经好长时间,霍静坐在外殿静静等着,内殿里是他的嫔妃们坐立不安的身影。霍静回身望着书案上摆着那些厚厚的文案和奏折,想必他又是连夜批改了这么许多。
云后终于从内室步出,只对着外殿等候的女人安慰了几句,招呼着大家散去。霍静本是要随着退下的,只是帘子一掀,一个小太监忙传来旨意道:“皇上醒了,请静妃娘娘里面说话。”
霍静难免一惊,他竟召自己见面?!好像自那次争执之后,他们二人早已是陌路。连云诗然都不敢相信,她迅速扫了一眼霍静,反问了小太监道:“皇上可是有提及本宫?!”
“皇上只道,皇后候了大半天辛苦了,还是早先回去歇着,您若在累了身子,这三宫六院着实就要乱了。这时候他只想和静妃娘娘聊几句儿时的旧事。”
这话自然搪塞不过云诗然,好在她也算大体有则,只笑了笑,不再言及其他,反让了身由霍静进内室。
三步入室,霍静再不敢动半步,只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忽觉得心中酸下一片。反倒是太医朝着她走来行了礼,“万岁这是心火所至,再加上连日劳累,刚才怕是喝了亮酒一激,望娘娘好生照顾皇上。”
霍静点点头,平稳了心绪,无声的靠近。暖阁里很静,再也没有别的人,灯光昏黄,药草味夹杂了血腥的味道,霍静忍不住紧紧皱了眉,立身于榻前。
上官微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吓人,听闻身边微微的气息声,他有些费力的抬眼,声音很淡:“朕刚刚睡的好沉,梦到…梦到我们临着你身后的那扇屏风。”
霍静随着转了头,看了屏风不做任何反应,只等着上官逸继续说下去。他轻喘了几声,勉力道:“她…就在这张榻上,竟是在哭。”
霍静自是知道他口中的她,心口还是轻轻划出了一抹痕迹,不算很痛。
上官逸颤抖着唇,忽然提高了声音:“她真的在哭?!当日我走出了,我再没见她最后一眼,你是留在那的,你说她倒是有没有泪痕。”
霍静轻轻缓了口气,出言无奈:“我当时…并不敢看她。”
他微微笑着,不言语,笑容中满是痛苦。
第七十章 一卷之终
更新时间2009-12-24 9:21:34 字数:3190
上官逸颤抖着唇,忽然提高了声音:“她真的在哭?!当日我走出了,我再没见她最后一眼,你是留在那的,你说她倒是有没有泪痕。”
霍静轻轻缓了口气,出言无奈:“我当时…并不敢看她。”
他微微笑着,不言语,笑容中满是痛苦。
霍静回身取了热毛巾,轻拭他额头细密的汗滴,动作轻柔,她觉得自己还是输了,又一次彻彻底底输在了这个男子面前,至今她对他依然是深深的爱恋,连着他眼里因其他女人而生的痛意,都爱的全尽。
“你对他…也这么温柔?”他竟然回了神,突然凝神看着她。
霍静手一顿,胸口猛然疼了一下,像是被尖锐之物狠狠划过,却丝毫不留痕迹。
“我提起他,你又疼了?”上官逸轻轻叹了气,冷冷笑着。
霍静咬紧双唇,直到感觉到血的腥涩,她讨厌上官此般的不屑,他的不屑是不是就是告诉自己他其实并不在意。
“你在意的只是…他。”霍静忍了眼泪,仰起头定定的望向他,“无论是夏明初,还是任何人,都不是你最在意的。你心里最最不肯放下的人终究只有一个上官裴!”
上官逸神色不动,恍然间微微笑了起来,猛地伸手将霍静拉到胸前。她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心脏剧烈的跳动,感受他因为愤怒急促的喘息。每每提及那个人,他都无法藏好自己的情绪,他的恨意实在不怕让全天下的人都清楚。
他报复的解去她胸前的衣扣,她突然流下泪来,紧紧握上他的手,还是忍不住道:“他…”
上官逸猛然垂下头,用炙热的唇堵住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言语。她忍不住伸手搂住他,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可以忘记的…但却没有忘记他的味道,这唇间的温度,这唇间的气息…即便相隔五年之久,却依然的熟悉,她甚至以为,下一秒钟,自己就能够回到豆蔻年华时的初恋情怀。只是,她记得,而他仍能记得吗?五年之前,是自己随他寻访名山大川,是自己与他相吻缠绵于瑶庭玉阶之前,也许她该向他要一个承诺的。只怪她太自信,深信不需要那纸荒唐无趣的言语,他的眼中,他的身边,他的心上,永远只有自己。
脑海中一片混乱,记忆和现实错综复杂,此刻难以清醒却又无以沉醉,她还是硬生生将他推开,深深地看着面前衣衫不整的男人,她为他感到了痛心。
上官逸的眼神不再迷离,恢复了平静。
“原来所有的人都在变,连静儿你也是…”他的声音无力,却也在克制着某些感情,“今日再看你,总觉得与方时不是一个人了。”
“方时,又是何时?!”她决绝的看着他,忍住满腔痛苦。
他望着她,并不言语。二人皆自清楚,方时距今日已是太远。五年,足以蔓生一段情感,却断不了旧缘。他上官逸另结了新欢,她霍静还是卑微的忘不掉,剪不断。
“你要是记着,自己抵死要嫁的人是我,婚书上金玉命定的姻缘是你我。也许这样想,我们都会好过很多。”上官逸言语中透露着丝丝缕缕的无奈。
“真的能够吗?如若真是那样,那她于你是什么?!你真的甘心…自己的生命中没有她?!甘心她于你是无关紧要的陌路人?!”
这话,怕是他自己也是问了千万遍,可是答案只有一个——他放不掉。他放不下真命姻缘,更放不下那份争来夺来的幸福。
“还记得…”上官逸轻呼了口气,语气更轻,“你出嫁之前,我对你的允诺吗?我说无论哪般,我还是会把你接在身边。我做到了,现在…反是你不能接受。”
霍静颤栗着起身,感觉自己的声音在整个大殿的上空回荡:“你是说过,那句承诺我咀嚼了五年,亦支撑了自己五年。可如今,我觉得这样的自己真不堪…”
她匆匆背过身去,泪水倏然坠下。
“背弃他,与我行夫妻之事就这么不堪吗?”他的话语没有责备,没有动怒,只是淡淡的自嘲。
霍静咬了牙,忍着不回头:“不是…”
“那么,背叛我,背叛你自己的心,和他做尽那种事你就很坦然吗?”他的声音在一瞬间迸发,霍静的心一紧,他…终于动怒了吗?
“普天之下,你这般堂堂正正私房走野的女人还真是不多了呢。你说,你算入的哪门私方,我是野,还是他?!”他低低的笑着,却听不出一丝欢快。
一股酸胀从心底猛地涌上直冲到霍静的眼底,堂堂正正,私房走野,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落在胸前,直压的她喘不过气,说不上话,只眼泪一颗颗不受控制的落下来。霍静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但是眼前的这个人,他竟然可以用最闲适的态度说出世间最冷硬的话!竟然用这种话来摧毁自己心底最脆弱的地方,是因他而生的脆弱。
她狠狠转了身,直直的盯着这个天底下最冷漠自私的男人,胸中的怨气直逼到了嗓子眼。
“是——我是堂堂正正,我也下贱,但我告诉你,和他做的时候,我不仅坦然,还无限欢愉。不管从前的自己是如何不顾脸面的追着你随着你,更不管什么婚书上的白纸黑字。我的记忆中,他是我嫁的人,是我唯一的男人,我宁愿为他守节,也不想做你无数女人中的一个,还有…这张床躺过你数不清的女人,我虽然不干净,但也嫌它脏。”她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上官逸缓缓坐起了身,淡淡地盯上她,那眼神太复杂,她也看不出他的情绪。
屋里突然静得出奇,她仍紧紧盯着他。
他轻咳了几声,“你不堪的是这个吗?不堪…和那些嫔妃。”
眉头皱了皱,泪流下来,“不是…我只是觉得自己不堪。”
这内室的烛火,暗了又明,明了又暗,终是太恍惚…
楼明傲领着司徒一离开彦府时已是黄昏向晚,彦予依然没有醒,只是在梦中呓语了几声便再无声息。从早到晚,楼明傲似乎都在尽一个母亲的职责。她和彦慕二人却是刻意的疏离,甚至他送她的一路上都不敢越雷池半步,不仅是因为全程有司徒一的“陪伴”,还有一些额外的情绪自二人心底蔓延开来,外人不懂,只二人心照不宣着,那是一种求稳之心,淡然洒意地维护这一池净水,谁也不愿意搅浑了它。
马车上,憋闷了太久的司徒一终于出声道:“你还会来彦府吧。”
楼明傲倒也不掩饰,手下加紧了勾毛线的手速:“看样子一次不够。”
“你就这么急着把袜子打出来?!”
楼明傲捻了线应道:“你爹过了年就要病愈应职了,听说兵部湿气重,要是再带回来什么疑难杂症就不好了。”
司徒一鄙视的笑了笑:“别把自己说这么伟大。我知道,爹病一天,家里的银子在你眼里就是少了一半。”
楼明傲被人识穿了小心思,仍死撑着脸皮道:“你一读书人哪里来的这个世俗?!”
司徒一倒也不跟她犟下去,虽说是动机不纯,但也好歹为父亲做了实事。偏头抬了帘子看着天色逼近迟暮,只道:“今天父亲也会等我们用膳吗?”
“我不在,他不敢动筷子。”楼明傲忍不住小得意了道。
东院的厅桌前摆上了十六道膳食,今日又恰是十六,倒是配的妥当。桌前只坐了司徒一人,平日里无论等的多久,都是见了那女人落座再开膳。只是杨回琢磨着,等那个女人回来了,不知主上还有没有机会去沈君堂,到那时,怕是连一个沈字都不敢蹦出来了。
司徒远看了天色,淡然吩咐了:“开膳吧。”
一旁伺候的璃儿完全弄不清楚状况,只瞪着杨归,偏此时输了银子情绪低落的杨归连个眼色都不愿意使。司徒远复而又道:“只看一个素菜。其余的主母回来了再开。”
这一回,还是焕儿沉稳,几步上去开了司徒右手边的菜盘,略显落墨的退回了身子。只有一道素菜,司徒也仅动了三两口,碗中的米饭拨弄了几下,便放下筷子,示意净手漱口。
全程都是焕儿在伺候,璃儿憋着气立在一边,她不知道今日主上是怎么了,却也能感觉到恐怕会有更不好的状况接踵而至。果不其然,司徒饭毕后,并没有像从前一样入小西厅看书,而是一脚步出厅门,朝着院门的方向走。璃儿忙机灵了,跟着走了几步道:“主上是去接主母吗?这时候不知他们轿子从哪边入呢?主上且等一会,我带着几个丫头去迎。”
司徒远没有回身,只杨回退了三两步,谨慎的走到璃儿身前,压低声音道:“主上这是去沈君堂。”
璃儿眨着眼睛连呼了几口气,好半晌反应过来,忙去拉杨回的袖子:“这是怎么个状况?!主上…是要去休了那女人?!”
杨回不愿明说,拐着弯道:“这回,沈君堂估计正准备着香蕈沐浴,你说这是个怎么个景况。”
璃儿还是拉着杨回不松手,只杨归在前面叫了道:“二哥,主上已经走了。”
杨回终于甩下璃儿的手,一回头大步跟了过去。只留下呆滞的璃儿,那表情简直是要哭出声来。
“这叫怎么回事?!这新春还没到…我们家主子竟是要成了旧人了…”
第二卷 第一章 搅人洞房 灭人花烛
更新时间2009-12-26 0:13:10 字数:2372
司徒远步入沈君堂之时,沈君慈正立于案前临着帖子写字,香炉里点燃了檀香,几束紫烟缭绕着不散。她故意不去相迎,就是等着那个男人自己走入她的世界。
这厅屋不大,东西耳房与正厅相通,各做了内寝间和书房,往往进了正厅,东西面的情景皆能入眼。此刻司徒远立于正厅之中,他想找个能招呼自己的人,却连一声念好都听不到。轻咳了声,自己寻了张凳子坐下去,手边没有书,转而琢磨着正厅里高悬的题字书画,扫了一眼暗道熟悉,再看第二眼神色已变。
沈君慈亦观察到司徒远的变化,她浅笑着搁了笔,立于案前,轻道:“我学的有几分像?”
司徒远起了身子绕到西耳房的书案前,垂目扫过沈君慈纸笺上的字迹,只道:“过了。”
“嗯?”沈君慈忍不住抬目,只目光相碰,依然按耐不住心中的欢欣。
“仿的痕迹重了。”过犹不及即是此般道理。
“君慈不在乎。”沈君慈轻笑着呼了口气,“不在乎外人说三道四,不在乎模仿还是怎般,更不在乎你认为是我在极力讨欢心。只在乎…自己是否能留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