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袖看着皇帝脸上的笑容,他情不自禁的捂住了胸口,即使再悲伤也不会流泪,可是依然会心痛。
他就站在他面前,但他却看不见他,听不他的声音。两人的距离明明这样的近,却也那样的远。
命,到底什么才是命?

第十四章:兰陵王

原先就安排在城内的东营士兵挤满了朱雀大街,深夜的城内除了听见兵刃相接的声音外,一片寂静。
浪腾嵬身披战袍,腰挂长剑,骑于马上,静静的等待着攻破宫门的时刻。
管家在半刻前急报,西营的全体士兵不知所踪,巫国军队更是突然回返。
李毅的叛变已在浪腾嵬的意料之中,所以他早已安排了新的计划,而巫国突然退兵,的确让他惊讶。不过此刻皇帝深居宫中,皇宫已经被他的士兵包围,这么重要的信息是不会传到皇帝耳中的。
只是凌袖一直没有任何动作,到底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什么,梅暄没有向他汇报?
“大人,宫内禁军投降!”
一个将领上前汇报,浪腾嵬大喜,策马入宫。
不消片刻,宫内一切已在浪腾嵬的掌握之中。宫中禁军和南北两营的士兵全数投降,除了几个将领逃走外,其他人已经归到他的旗下。
大获全胜。
皇帝在凌袖的分羽轩之内。
浪腾嵬不许任何人跟随,一个人进了分羽轩。
即使外面战火冲天,凌袖的分羽轩始终宁静如世外桃源。
“你比朕预想的时间慢了点。”皇帝神色平静得坐在凌袖的床边,浪腾嵬门进来的时候,他也没看浪腾嵬一眼。
浪腾嵬本想说些什么,却看到凌袖睡在床上毫无声息,于是急步上前细看,发现凌袖脸色苍白,没有一点生气,他便伸手一探,竟发现凌袖没有了鼻息!
“凌袖…死了?”这就是他轻易起兵成功的原因?
皇帝轻轻摇头:“他只是睡着了。”
“你说谎!”浪腾嵬激动的扯着皇帝的衣领,“如果是睡着了,怎么会没有…”
没有鼻息…
看到浪腾嵬如此惊讶,皇帝难掩笑意:“原来我们的浪腾嵬大将军也有不知道的事。”
“告诉我凌袖什么时候死的?”
他辛辛苦苦的起兵夺位,他怎么可以没有看到他的成功?
皇帝大笑的扯开了浪腾嵬的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龙袍:“死?他早在千年以前就死了。再说凌袖是朕的人,轮不到你来关心。”
浪腾嵬冷哼一声,缓缓的道出:“凌袖不是你的,而是属于皇帝的。”说着,他拔出佩剑向皇帝刺去:“而皇帝,是我!”
——不要!
凌袖挡在皇帝的身前,可是他仍为灵体,浪腾嵬的剑穿过了他透明的身体,刺入皇帝的胸膛。
剑拔出身体的那瞬间,血染红了明黄的龙袍,也溅上了凌袖纯白的罗裳。
口中突然尝到腥甜,凌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肉体中。他看着满身鲜血倒在地上的皇帝,颤抖地用指尖抚上唇边,是血,皇帝的血。
难道魔蛊要鲜血才可以发挥力量?这就是李毅对皇帝的报复吗?
“凌袖…”皇帝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的唤着。
凌袖马上从床上下来,上前将皇帝搂进怀中:“皇上,凌袖没用,没有辅助皇上保我朝江山。”
皇帝笑着摇头,然后看着浪腾嵬:“即使朕死了,你也无法名正言顺的当皇帝…你的赐名玉玺不见了,只要你没有朕的传国玉玺…就算手拿皇印…也不是龙腾皇…”
浪腾嵬一愣,皇帝是怎么知道他的玉玺不见了?难道是有人…
“凌袖…”
“是的,皇上。”
“你的心,朕活着的时候无法得到…但朕要将你的心…和朕的传国玉玺…都带进浪腾漓的棺材里…”
皇帝,不,浪腾漓缓缓的闭上眼睛,而一个皇帝最后的眼泪,滑过他年轻的脸颊。
“凌袖。”浪腾嵬轻声唤着。
凌袖轻柔的放开浪腾漓的尸体,站起来背对着浪腾嵬:“恭喜你,这场赌局你赢了。”
“凌袖我…”
“大人。”凌袖打断了浪腾嵬的话,“漓他始终是你的堂兄,请好好地让他入土为安吧。”
浪腾嵬看着凌袖的背影,不发一语。
天亮了,南北两营的降兵已经返回城中的原营,浪腾嵬攻进皇宫后,也没有对降兵做任何追究。
城门打开后,百姓们出城入城,生活依旧。对那些老百姓来说,谁当皇帝都不重要,他们只要继续过这平凡的生活就好。
和那几位同时离开军营的将领分别后,阿良藏身在城外的破庙里。给小笙的坟上了香后,再好好想一下之后要何去何从。
偷走出城的时候,通缉他们几个将领的告示贴得满街都是,现在根本不可能进城去。昨夜宫门被破,想必现在已经改朝换代。阿良从来没有
想到,当时下令让全军停止战斗的是皇帝,而不是凌袖。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凌袖的消息。从宫里逃出来的宫人,也没有见过凌袖。
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龙腾皇八世十九年夏,征夷将军浪腾嵬起兵叛变。先占领帝京,杀龙腾皇八世,再于半月之内,诛杀同姓亲王,独统国政,不用一个月,正是统领全国。国内依旧通缉原兵部尚书李毅和云逸良将军。稳定国内形势后,先与巫国签订同盟协议,约定百年之内两国邦交稳定。然后在送往万黄金至已故妻子的故国南国,南国除了那抱着黄金为茵公主流泪的南国皇后外,一切平静。
数月之内,新王之姿,形立于世。
那个紫莲盛开的夏天,就这么过去了。
凌袖依旧住在分羽轩,由梅暄贴身侍候着,一切与过去一样,只是他不再参政,而是终日在紫莲池旁弹琴唱曲,或者摆弄花草。
在那些秋凉的日子里,凌袖在院子里精心摆放着许多秋天盛开的花,但不管他如何精心摆设,浪腾嵬也从没有在意过。几乎在浪腾嵬统领全国后的每一个夜晚,他来到凌袖的分羽轩所做的,始终是把凌袖灌醉,然后带上床去。
凌袖的酒量很好,并不容易喝醉,在那些夜里,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醉。
醉的到底是灵魂,还是肉体?
对于浪腾嵬,凌袖没有拒绝过,或者是拒绝不了。浪腾嵬的吻,浪腾嵬的拥抱,他每夜的留恋着。其实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一切很美,但不代表什么。他们,只是看上去很美很美,不过如此而已。
有一夜,浪腾嵬搂着凌袖说怀念以前凌袖给他喝的血酒,于是凌袖问他,是不是不再害怕那些属于罪恶,以血来酿的酒。
浪腾嵬说是。
——连弑兄夺位,诛杀直系兄弟的事也能做出来,区区血酒,又有何惧?
——我做的,不过是顺应天命,一切皆为天意。
天意,一切都是天意。
这就是命。
凌袖没有反驳浪腾嵬,因为他很清楚,逆天而行的只有他自己。
在浪腾嵬看来,凌袖的心已经不在了。昔日鬼山梅林内的一切,或者真的是幻影,否则,为何此刻他搂着他,他的笑容却如此冰冷?
曾经想两人回到过去,浪腾嵬命人准备了豪华的马车与美酒,带着凌袖去鬼山。
马车一路从宫里出来,所经之处,围观者不计其数。浪腾嵬搂着凌袖在怀里,不时牵起垂帘向百姓招手。虽然尚未正式登基,但新王之姿,已经不凡。
凌袖闭上眼睛,他总觉得历史不断地在他身上重复上演。不管哪个皇帝,最初得到他的时候,总喜欢带着他四处去,夜夜笙歌晚宴,像炫耀自己的宠物一样,把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带到众人面前。当所有的人都知道皇帝有这样一个美丽的宠物后,皇帝便会将他锁在只有自己能去的地方,再也不让别人看见他的美丽,所有的皇帝都喜欢用这样的手段来证明自己的高高在上。
即使是皇帝,也不过如此。
“我们又回来了。”浪腾嵬一边说着,一边将凌袖扶下马车。
入眼之物,尽是白雪茫茫。
“我们,又回到鬼山了。”
浪腾嵬想给凌袖披上雪貂披风,却被凌袖一个轻巧的转身避开了。
“我不冷。”即使肉体已经有了体温,但魔蛊力量强大,不管气温如何,他都不会有一点不适。
没有强迫凌袖,浪腾嵬命人拿来了酒。
“我找了很久也找不到那片梅林,不过按我的记忆看来,这儿就是梅林的所在之地吧。”
浪腾嵬将酒杯递给凌袖,可是凌袖没有接过。
“我不想喝酒,如果你想对我做什么就做吧,我不会反抗的。”
收回酒,浪腾嵬叹了口气:“据我查探,纯就是被李毅杀死在这座鬼山之中,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而已。”
凌袖轻轻低下脸,看着地上厚厚的雪,下面或许就有纯的血和眼泪吧。纯是个可怜的孩子,命中注定活不过十七岁的,至于他是怎么死的,被什么人杀死的,都不再重要了。若不是他插手,纯不会被李毅杀死,而是被某个官人凌虐至死吧。
“只要你和入宫前那样在我身边,我可以杀了李毅来为你心爱的徒弟报仇。”
凌袖冷哼一声,抬眸看着浪腾嵬:“纯活着的时候,你利用他的感情,处处计算了用他来牵制我,现在他死了,你还要利用他?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很卑鄙吗?”
“兵法有云:兵不厌诈。不管怎样,我不是赢了吗?”
“是的,恭喜你赢了。”语毕,凌袖甩袖走开,独自回到马车上。
浪腾嵬夺位后,迟迟没有登基。虽然找不到自己的赐名玉玺和传国玉玺一事被全面封锁消息,但是浪腾嵬也知道国不能一日无君,不择手段也得把其中一个玉玺找回来。
浪腾漓说过,他要把传国玉玺带进棺材里。虽然他为皇十多年,做尽奢华之事,却没有为自己修过陵墓。也因为这样,浪腾嵬无法理解他的话。
“主子,今天全国各地仍无抓到云将军的消息。”趁着凌袖刚弹完一曲的时间,梅暄将今天的消息告诉凌袖。
凌袖点了点头,指尖抚弦,继续弹断续的曲子。
“南北水利工程至今仍让先皇和云将军的勤政爱民的形象在百姓心中…”
“你也叫他做先皇了?”停下动作,凌袖打断了梅暄的话。
“对不起,奴婢失言了。”
凌袖轻笑,摇了摇头,指尖抚上筝身,那名字深深的刺痛着他的心:“是的,一切已经成为历史了。”
那夜他一曲剑舞,一个跃身,一抹微笑,而那男人从此沉沦,永不超生。
对于浪腾漓,凌袖只有叹息。
漓是他的一个棋子,只是因为漓是皇帝,所以他不知廉耻的勾引漓,使出浑身解数的去迷惑他。他非常清楚漓那种看起来残忍的爱,他接受了,利用了,却没有回应。
凌袖,是不折不扣的贱人。
有时候连他自己也恨不得一刀将自己杀了。
过去的每一天都过的荒唐,那将来的每一天是不是也要荒唐下去?
他累了。
“大人。”远远就看见浪腾嵬走来,梅暄就在犹豫是不是要和其他宫人一样叫他“皇上”,可是一番衡量后,她始终没有叫他“皇上”。
没有介意梅暄,浪腾嵬挥手遣退了她。
“大人你真是有空啊,怎么每天都来我的分羽轩?难道朝廷之上就没有你要操心的事了?”瞟了一眼浪腾嵬,凌袖继续弹曲。
浪腾嵬微笑着,并不在意凌袖的冷淡:“传国玉玺还没有找到,我怎么会空闲呢?有时候真想把他的棺材挖出来搜一次。”
“对逝者不敬,小心有报应。”
浪腾嵬大笑起来,一把将凌袖拉进怀中:“报应?他都是我杀的,我还会怕他?”
在浪腾嵬的怀里,凌袖抬眸看他,良久,启唇:“你变了。”
千年之前,纪师岚嵬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初识时的浪腾嵬虽然野心勃勃,但却有着正义之姿,但此刻眼前的浪腾嵬却像个暴君一样。
“我没有变,只是你从来都不了解我。”
不管何时,两人都没有来得及了解对方,就深深爱上了,纯粹,且疯狂。
“你常来找我,是不是想知道那传国玉玺在哪里?”
“凌袖,你真是有颗玲珑的心。”
那场赌局,你赢了,而我输得一败涂地,可是…
“嵬,如果你现在放弃做皇帝的话,我愿意和你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他还是要赌下去,赌两个人的爱恨。
浪腾嵬犹豫了,可是片刻之后,他却甩袖而去。
看着浪腾嵬离开的背影,凌袖笑了,却比哭还惨。
“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
不知何时,李毅站在紫莲池旁,而他身旁有一抹透明的身影浮于池面上,一张清秀绝伦的脸,是鬼,美丽的鬼。
看到那鬼魂的时候,凌袖有点吃惊,但对方的温柔笑容,让他想起曾继有人提起过他,那个龙腾皇七世所深爱的人:“绿秀吗?”
鬼魂笑着点了点头。
“住在这里这么久,我居然不知道你一直在这里。”凌袖走进绿秀,竟然没有感觉得到一点鬼魂的气息。
“我很少现身,怕吓到人。”绿秀的笑容如水般温柔,让人如沐春风。
看着眼前的绿秀,凌袖明白了那个皇帝为什么如此深爱绿秀而讨厌太后。虽然绿秀没有凌袖那惊如天人的美貌,可是绿秀像水,清秀,亮丽,温和且无害。
真正的美人,不像蛇蝎心肠的他。
“绿秀没有鬼气,不容易被察觉。”明白凌袖的疑惑,李毅解释道。
“你是被太后派人杀死的,怎么会没有怨气?”鬼的鬼气来自他本身的执著和怨气,凌袖非常清楚。
“对于皇后,我始终有愧,我抢走了她的丈夫,让她尝尽被妒火燃烧的痛苦,所以她想我报复是情有可原的。”绿秀轻声说着,“皇后她不了解她的丈夫,不明白皇上真正的感受。若说皇后是输给了我,倒不如说她输给了自己那不愿去体谅别人的心。
皇上虽然贵为天子,受万人敬仰,可是他内心很寂寞。他日以继夜的去为国操劳,不仅要处处为百姓着想,还得提防那些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朝臣们;在后宫,他无法放下心来,那些妃子们勾心斗角,各殿各轩的阴谋诡计数之不尽。而且皇上心中非常害怕,他怕自己没有好好的善待百姓,也怕国家不够富强,受到别国的来犯,还有那些朝臣会不会谋朝散位,让家业就此断送在他的手中。
其实皇上也不过是个凡人,也要柴米油盐的平凡,工作完后也希望有人能陪他休息,也希望有心事的时候能有人听他倾诉,他不愿意所有人都把他神化了,日夜参拜。凌袖,你常伴君王身侧,也应该明白一个君王的心情吧。”
凌袖知道所有的君王都要一个对自己来说很特别的人,千年之前,李毅与凌袖他形影不离,出入相随;而漓,希望凌袖他不要对自己行礼…
作为皇帝的他们很寂寞,凌袖明白,只是他不肯承认。在凌袖心中,皇帝只是个棋子,一个有强大权利的棋子,他复仇计划里的一个棋子。
“既然明白他们的心情,为何还要浪腾嵬选择呢?”
浪腾嵬也不过是求在他成功的时候,有一个特别人会为他喝彩。
凌袖低下了头,避开了绿秀关怀的视线:“我也不过要一个答案。”
“跟我走吧,凌袖。千年以前的纪师岚嵬能够杀你,难道浪腾嵬不会?”李毅说道。
“我不会走的。”凌袖抬头给李毅一个笑容,他感谢他一直爱着他。
李毅与绿秀对视一眼,叹了口气:“你还是这样固执啊。”说着,李毅从怀里拿出白玉铃铛递给凌袖:“你发过的誓,应该记得的。你要答应我,你一定要回来我身边,我会一直在鬼山梅林等你的。”
凌袖,你一定要回来我身边啊,我放弃了一切,不过是为了你…
十五月圆,浪腾嵬带着凌袖乘船沿宫河出游。船,依旧是皇帝的船,只是物是人非了。
浪腾嵬命人请来国中最好的戏班上船表演,主要的戏码是《嫦娥奔月》。
台上除了几个小女孩在打杂外,戏子们都是年轻男子。演嫦娥的是个身材娇小的少年,一身碧玉瑶裳,倒有几分出尘。
嫦娥偷吃了炎帝的神珠,从此以后,永远被锁在月亮上的广寒宫中。
怎样的琼楼玉宇,始终是高处不胜寒。
那时演嫦娥的少年歌声悦耳,那曲那词,除了寂寞,便是悲伤。
戏后,一个小歌女在台上弹唱江南小调,虽然歌曲婉转,她却唱得不怎样。一时紧张,她竟重重的弹出一个高音,吓得正为浪腾嵬倒酒的宫女打翻了酒瓶,酒溅到了浪腾嵬的胸前。
“奴婢该死。”
那宫女颤抖的跪倒地上后,船舱内的所有戏子与宫人也都跪了下来。
一个气氛正好的夜就这么被硬生生的扰乱了。
见浪腾嵬冷起俊脸,正要发怒,凌袖俯下身子靠近浪腾嵬的脖子,伸出小舌,轻轻舔去浪腾嵬脖子上的几滴酒珠。
怒火瞬间被熄灭了,浪腾嵬伸手将凌袖搂进怀里,低头便是排山倒海的热吻。
“请让我弹奏一曲吧。”接着吻间的喘息,凌袖如此说道。
浪腾嵬点头,放开了凌袖。
凌袖自浪腾嵬的怀里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上了台,梅暄早已在一旁侍琴,她将筝递给凌袖。
摆好筝,调好音,纤指一拨,弹出的曲无比奢华,细听之下竟是《兰陵王》。
“卷珠箔,朝雨轻阳乍阁。阑杆外,烟柳弄晴,芳草侵阶映红药。东风妒花恶,吹落梢头嫩萼。屏山掩,沉水倦熏,中酒心情却杯酌。 寻思旧京路,正年少疏狂,歌笑迷著。障泥油壁催梳掠,曾驰道同载,上林携手,灯夜初过早共约,又争信漂泊。 寂寞,念行乐。甚粉淡衣襟,音断弦索,琼枝碧玉春如昨。帐别后华表,那回双鹤。相思除是,向醉里,暂忘却。”
浪腾嵬微笑着静听,凌袖只为他一人弹唱,这可是第一次。凌袖果然是属于皇帝的。不,他还不是真正的皇帝。
无意间抬眸,看见凌袖得正身侧竟龙飞凤舞的刻着“浪腾漓”!
好一个浪腾漓,连死了也要将传国玉玺和凌袖的心带进棺材!那筝,是不是就是你锁着凌袖的心的棺材?

第十五章:千秋岁引

为浪腾嵬弹曲,并不是要讨好他,凌袖这样做,不过是想就那些戏子和宫人。所有的皇帝,都是不容许任何人逆他的意的。
听凌袖弹完一曲后,浪腾嵬的心情明显大好,连被酒弄湿的衣袍也不介意没有换,当然,之后台上的歌舞他也已经没有心情去看。
歌扇轻绚飞花,蛾眉正奇艳。
凌袖刚从台上回来,浪腾嵬便上前将他打横抱起,大步向供皇帝休息的船舱走去。
被浪腾嵬抱到床上,这样的结果,凌袖早已经料到。浪腾漓能以一人性命来救他的士兵、百姓,而他不过以一夜房事来做代价,去就那些戏子、宫人,又何乐而不为呢?
若千年以前,他也如此明白事理,蝶儿是不是就不用死了,而一切都不用发生了?
他就算本为男子,但这本就坑脏不已的身体,根本不值得他去牺牲一切来学那些坚贞烈女。
记得千年以前,在蓝伽皇朝里,皇后被施以剁刑的时候,曾经对他说,他这妖孽的美貌,这不该属于男子的身体,如此下贱的小人,真是天生当男宠的料。
那个女人说得没错,他卑鄙无耻下流贱格,爱慕虚荣,集天地间的罪恶于一身。
但,有没有人想过,一切都不是他愿意的。有没有人知道,在他对男人张开双腿时,要放下那些无谓的自尊。
这便是命吧,从不由得他去选择。
千年以前,纪师岚嵬将他送到皇帝的床上,面对那拥有一切权力,贵为天子的人,他连说句“不要”的资格都没有,他除了乖乖就范,还能怎样?
他不是没有反抗过命运,可那些反抗让他失去了心爱的人,失去了对别人的信任,失去了自以为是幸福,然后让他失去了自尊,失去当一个平凡人的机会,最后置他于永不超生的境地。
“啊…”凌袖在浪腾嵬的身下轻轻呻吟着,他伸手紧紧搂住浪腾嵬。
为什么他得到的爱都是双刃剑,硬生生地将两人刺的遍体鳞伤?
这个男人,让他执著了千年。千年之前,在他将他送上皇帝的床的时候,他对他就只有恨了。为什么这恨会让他对这个男人执著了千年?
“凌袖…”
听见浪腾嵬的声音,凌袖睁开了眼睛。
“凌袖…”口里叫着凌袖的名字,浪腾嵬却没有停下动作。
“什么?”
“传国玉玺在哪里?”
闻言,凌袖全身一僵,然后笑了,笑的无比妩媚:“传国玉玺不就在浪腾漓的棺材里吗?”
离天亮还有那么一个时辰,凌袖遣走守在船尾的侍卫,独自站在船尾。
天空一片灰暗,浓厚的雾让人看不清四周的景物。
“阿凌。”
听到声音,凌袖转过身去,对来者一笑:“阿良。”
阿良激动的上前抱住了凌袖。他一直想办法进宫见凌袖,只苦于没有门路,而且通缉他的公文一直存在着。这几个月来,他一直隐姓埋名,以郎中自居,刚巧这个戏班有人病了,他才有机会随戏班上船的。不管怎样,他已经见到他了。
“你,有了脉搏…”阿良伸手去给凌袖把脉,证明刚才自己确实没有感觉错。
“嗯,已经和一般人没有分别了。”
“太好了!”他再也不愿见到生病的凌袖了,“我一直很担心你。”
凌袖笑着看着阿良,这个人始终朴实如初啊。
“我带你走吧。虽然我很穷,没办法让你过着皇宫里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阿良誓言,凌袖并不是不相信,只是幸福离他太远了…
凌袖让阿良等一下,自己就走回了船舱,一会后,他带着梅暄走了过来。
“阿良,你带梅暄走吧。”将梅暄拉到阿良身边,凌袖如此说道。
“阿凌!”“主子!”
无视两人的惊讶,凌袖对梅暄说道:“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浪腾嵬安排在我身边的,因为不经过内务院就进宫的宫女,就只有你一个。”
“主子…”梅暄惊讶得看着凌袖,她不明白凌袖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为何一直以来都没有防备和为难她呢?
“不管你是为何进宫,但你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不是人的事,包括浪腾嵬。在这段日子里我很感谢你对我的照顾。”凌袖伸手抚上梅暄的脸,“对不起,长久以来委屈你了。从今以后,请远离皇宫,好好的生活吧。”
听了凌袖的话,梅暄捂着脸哭了起来。
“阿良。”凌袖拉住了阿良的手,“谢谢你一直对我的爱,可是我不能回应你,对不起。”
“阿凌…”
“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带梅暄走吧,好好照顾她。”
“阿凌,如果是你的希望,我一定好好做。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活下去。”
凌袖点点头,一扬手,梅暄和阿良就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颗泪珠落到凌袖的手上,凌袖温柔的笑道:“永别了。”
梅暄和那把刻着“浪腾漓”三个字的筝都不见了。浪腾嵬有问过,可是凌袖并没有说,派人去查了查不到结果。虽然浪腾嵬肯定传国玉玺和那把筝有所关联,但是却无从入手。
虽然还没有正式登基,但每天要批阅的奏折都是堆积如山的。除去那些催新王登基的奏折外,更多的是要求处死凌袖的。
在旧朝,凌袖不断地更换朝臣来维护浪腾漓的统治,因此树立了不少政敌。昔日皇帝宠爱着他,他又是相国一职,所以大家都只是敢怒不敢言,但现在已经改朝换代了,而且从过去开始浪腾嵬和凌袖就是政见不合的。
——不会服从,却有着叛变能力的前朝旧臣,今日不杀,他日必养虎为患。
这个道理,浪腾嵬并不是不懂。
凌袖坐在紫莲池旁,隔着那宛如无物的清澈池水,与那在池中的美丽鬼魂对视。
“你好象很不高兴。”绿秀轻轻开口,不惊动平静的池水。
“只是突然觉得一切到头来皆为南柯一梦罢了,梦醒时分,万事皆空。”
听了凌袖的回答,绿秀幽幽的叹了口气:“你已经无法转世,又何必为那缘苦苦执著呢?去李毅的身边吧,他是唯一能与你永远厮守的人。”
凌袖轻笑,伸手抚过池面,划出圈圈涟漪,回首看去,浪腾嵬正向他走来。
“那把筝,你找不到吗?”浪腾嵬试探地问道。
“大人你也找不到,我又怎能找到呢?”凌袖站了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浪腾嵬,“区区一把筝,即使是皇上御赐,又真得能让大人如此紧张吗?”
浪腾嵬走到凌袖面前,略有愠怒:“我才是皇帝,浪腾漓已经不是了。”
凌袖笑着摇了摇头,依进浪腾嵬的怀中:“上次和你说的事你想好了吗?你若是放弃皇位,我便生生世世与你永不分离。”
浪腾嵬皱起眉头,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我已经是皇帝?为什么不愿意辅助我?”
“我早已说过,一臣不侍二君。”
“凌袖…”浪腾嵬轻唤一声,一个大步上前,搂着凌袖,两人双双跌进紫莲池中。
紫莲池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凌袖被浪腾嵬抱在怀中,缓缓沉向池底。
长长的头发与白衣扰乱了视线,凌袖看向身旁,却能看见绿秀捂住脸,轻轻颤抖着。
时间和身旁的小气泡一起流逝,许久,许久。
凌袖抬头看着浪腾嵬那张不知道是冷还是缺氧而越发苍白的脸,唇边勾起笑意,抬头吻上浪腾嵬的唇,将气传了过去。
浪腾嵬先是一惊,然后就抱紧凌袖向池面游去。
浮上池面不过瞬间功夫,大大吸了几口气后,浪腾嵬看着神色平静的凌袖,眼里满是惊讶和疑惑。
“大人不怕这儿的水冷吗?”
没有回答凌袖的话,浪腾嵬转身便爬上了地面,回头时,发现凌袖已经站在了池边。
“你…没事吧?”浪腾嵬看着凌袖万分不解,他自小习武,水中闭气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刚才几近一个时辰在冰冷刺骨的池水中,他即使运气也开始支撑不住了,而凌袖竟如此神色自若。
明白浪腾嵬心中的疑惑,凌袖好心的解释道:“大人想必是贵人事忙,忘了凌袖是一只鬼,鬼又岂会怕冷怕水呢?”
凌袖没有鼻息的一幕在脑海里浮现,浪腾嵬无声的握紧了拳头,长久以来的渴望和近期来的温存让他忘记了,凌袖曾经对他说过,他是为了害他而来的鬼。
——我是只冤鬼,千年以前,含冤而死。
那么,千年以后,必定是为复仇而来。
若真是千年,尸骨早已无存…
静视凌袖片刻,浪腾嵬别开了视线:“你去换衣服吧,免得感染风寒。我先走了。”
凌袖微笑着目送浪腾嵬离开,回眸紫莲池,绿秀正一脸悲伤的站在池面上。
“还有两天,两天后就入冬了。”凌袖轻喃道。
“何苦呢?”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绿秀露出淡淡的笑容,点了点头,吟道:“如今但有,看花老眼,伤时清泪。不怕逢花瘦,只愁怕,老来风味。侍杯红乱处,留云借月,也须拼醉。”
离那梅花盛开的冬季还有两天。
第一天夜里,皇宫上下,举行着久违的夜宴。
皇宫,奢华至此,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绮丽繁华,绝无缺一。
酒,是好酒,依旧酸甜苦辣。
因尚未登基,浪腾嵬虽坐于皇位龙椅之上,却一身儒服,气宇不凡,不见血腥,但他目光如鹰,掠过之处,惊天动地。
不喜欢喝不醉的酒,所以凌袖手中的酒,绝对是万中无一的醇酒。
昔日就是为皇帝写诗作词的大学士杨渝今天仍坐在他的位置上,他举杯看着凌袖,笑吟道:“醇酒酿美人。”
凌袖回头看那坐在龙椅上的浪腾嵬,一阵目眩,他以为,他就是他的皇帝。
“凌袖,朕,赐你一杯。”
没有拒绝,凌袖伸手接过,饮下。
浪腾嵬笑道:“都是笙歌宴散了,记取来时霎。不消红烛,闲云归后,月在庭花旧阑角。”
明白了浪腾嵬的暗示,凌袖嫣然一笑,退了下殿。
片刻,浪腾嵬追随而去。
花前月下,凉亭角旁,紫莲池边,凌袖依在那无花的梅树站着,见浪腾嵬渐渐走近,便笑着开口:“今晚大人真是难得的雅兴,举行你最不喜欢的奢华酒宴。”
“你我的婚礼应该有酒宴,现在补办罢了。”浪腾嵬想将凌袖搂进怀里,却被凌袖避开了。
凌袖伸手折下一根树枝,以速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挡下那个向他背后袭来的刺客的剑,一个反手,树枝便刺进了那个刺客的心脏。
埋伏在四周的刺客逐渐现身,一个、两个、三个…之后蜂拥而上,凌袖仍是游刃有余。
天空仿佛下起了红雨,而那抹白色的身影在雨间起舞,却不沾上一点鲜红。他手中的不是剑,他所学得也不是杀人的剑术,他学的,不过是剑舞。
一舞将尽,回眸看去,那个伟岸的男人不过站在一旁垂手观看。
心莫名的抽了一下,手中的树枝没有刺进最后一个刺客的身体。凌袖的最后一招,不过将那刺客打倒在一旁。
凌袖站在那刺客的身旁,正想开口询问,浪腾嵬一个箭步上前,拔出腰间那纪师岚嵬的剑,砍下了那刺客的头。
因面对死亡而完全扭曲了面容的头颅滚到了一边,那刺客喷洒出的血溅了凌袖和浪腾嵬一身。
不介意满身的血,浪腾嵬向凌袖大声吼道:“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看着浪腾嵬仍闪着杀气的双眸,手中的树枝无声的掉到地上,对视良久,凌袖轻轻启唇:“你为什么杀了他?”
那问,无人回答。
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
已是秋季的最后一天。
看着那已经冰凉的早膳和午膳,凌袖轻叹了口气。
从窗外看去,分羽轩那属于秋季的花草早已衰败,而那属于冬季的梅花却未出现。
“料静掩云窗,尘满哀弦危柱。”用手抚过窗棂,凌袖吟道。
远远便听见太监们通传的声音,不久,浪腾嵬如往日一样出现在分羽轩中,不同的是,今天他一身便服。
“听宫人说你今天都没吃过东西,所以我想带你出去走走。”
听到浪腾嵬的话,凌袖笑了:“看你这一身打扮,我还以为回到了过去。”
那个遥远的过去…
浪腾嵬微愣了一下,说道:“我们再去一趟鬼山吧。”
凌袖点头,是时候再去一次了。
浪腾嵬和凌袖共乘疾风出宫。虽然浪腾嵬并没有刻意指示,疾风一上鬼山,便向那梅林所在之处奔去。
空气中弥漫着梅香,昔日的梅林再现眼前。
依旧,繁花似锦。
“梅花不似舞群红,无人知此意,歌罢满帘风。此片梅林,也只为知己存在。”
浪腾嵬闻言略惊,回看身后,凌袖不知何时已下了马,手抱着筝,站于雪上梅下。
是那把刻着“浪腾漓”三字的筝!
见浪腾嵬翻身下马,凌袖便依着一棵梅树坐了下来,置筝于膝上:“想听什么曲呢?”
“就《千秋岁》吧,第一次见你,你跳着这舞。”
凌袖轻笑着摇头:“那曲是纯所喜欢的。他一直认为,你会真心喜欢这曲,于是我那时便将我新填了词的《千秋岁》教给他。”
凌袖一边说着,一边弹起了《千秋岁》的曲子。
一曲将尽,浪腾嵬从疾风背上的包袱里拿出一壶酒和两个翡翠玉杯,倒了一杯酒递给凌袖,凌袖只笑不接,于是浪腾嵬将酒杯放到凌袖身旁。
“其实这么久以来,你听懂了我多少曲子?”凌袖轻拨着弦,弹着零丁的单音,“你没有留意过我唱的曲,不管是你喜欢的《天仙子》,还是《兰陵王》,长久以来,我想你明白的事,你却从不去在意。”
“你到底想说什么?”
凌袖对着浪腾嵬会意一笑,又弹唱起一曲:“别馆寒砧。孤城画角,一派秋声入廖郭。东归燕从海上去,南来雁向沙头落。楚台风,依楼月,宛如昨。 无奈被些名利缚,无奈被他情担搁,可惜风流总闲却。当初漫留华表语,而今误我秦楼约。梦阑时,酒醒后,思量着。”
这词,这曲,他曾经听过…
凌袖放下了筝,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曲是旧曲,词,却是在我进宫后的一天,你我长亭对饮,你所写的。嵬,你还记得吗?”
看着凌袖手中那珠光流莹的翡翠玉杯,脑海里掠过一些零星的画面,那不是他的记忆,是谁、是谁的?
——纪师大人曾经说过喜欢《天仙子》、《薄幸》等曲吧。
——嗯,都是些好曲。
——大人真是性情中人呢,哀曲是来得动人。
——那么凌大人又最爱何曲?
——《千秋岁引》。
——哦?《千秋岁》和《千秋岁引》不一样吗?
——自然不同。《千秋岁引》是旧曲了,已经无人欣赏,词也早已消逝。
——那么,我就为你写一首吧。
只属于我们的《千秋岁引》…
“是《千秋岁引》…”原来一开始,他又犯了同样的错误,将《千秋岁引》的曲看成了《千秋岁》。
《千秋岁》的悲伤与《千秋岁引》的绝望一开始就不一样。
听见浪腾嵬说出曲名,凌袖笑若兰花,他轻轻靠近浪腾嵬,娇声说道:“大人带来的必是好酒,此杯,你是否要我喝?”
浪腾嵬愣住了,看着面前倾国倾城的绝色人儿,想起了那个梦。在梦里,那个老人曾经问过他,若他是纪师岚嵬的话,他要如何取舍。那时,他说要江山美人一同拥有。但在杀死浪腾漓的那瞬间,他就明白了,鱼与熊掌永不能兼得。
“如果你要我喝的话,我会喝的。”
嵬,你要的是你的千秋大业,还是我?
“喝了它吧。”浪腾嵬移开了视线,不愿看见凌袖那双如秋水般的眼睛。
没有犹豫,凌袖举杯一饮而下。
瞬间,天空下起了雪,茫茫的大雪。
梅花飘零。
“即使加了符咒,毒酒,还是酒的味道,始终不是甜的。”
总以为有一天,毒酒和眼泪都是甜的。
浪腾嵬吃惊的看着凌袖,他怎么会知道他向道士求来符咒,烧成灰后放进了毒酒里?
因为是鬼?
既然知道了,那为什么还要喝?
随手丢掉手中的酒杯,凌袖跺了跺脚,一转身便跳起了《千秋岁引》。
胜雪的轻薄水袖与乌黑的长发一同划过空中,划出最动人的弧形。举手投足,一笑一颦,凝眸深处,爱恨一线。
一个踉跄,袖间跌出了那对白玉铃铛。
凌袖停了下来,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白衣与那对白玉铃铛。
依旧只是半曲《千秋岁引》。
眼前之物,尽是一片鲜红。
像那夜,浪腾嵬用新娘的红头纱盖住他的脸后,他所看到的一样。
一阵温热滑过脸颊,凌袖伸手轻触。
是泪。
凌袖转身一扬手,那放在地上的筝便回到了他的怀中。在筝的暗格里,他拿出了两个玉玺。手颤抖着,手中的玉玺掉在了白玉铃铛的旁边。
凌袖对着浪腾嵬含泪而笑:“我又赢又输了一回。”
语毕,一阵寒风吹来,掩住了浪腾嵬的视线,当他再睁开眼的时候,一切都不存在了。
没有了那梅花盛开的梅林,没有了那在林间起舞的绝色人儿,也没有了那曾经的爱情故事。
剩下的是那雪地上的翡翠玉杯,那两个玉玺和染血的白玉铃铛,还有那雪地上的一抹鲜红与空气中的白梅清香。
天空仍然漫天飞雪。
浪腾嵬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
冬至,浪腾嵬登基,自封“逆王”,逆王,开始了龙腾皇朝的数百年盛世。
史载,逆王浪腾嵬废“龙腾皇”称号,在位六十余年。在位期间,减税役,修水利,严刑法,统一文字钱币,大兴学校,成为龙腾皇朝历史上最有作为的明君。
而逆王因思念亡妻,终身不娶,在南国民间收养一孤儿为太子,赐姓“凌”。逆王的深情,百年来为百姓所传颂。

延 续

巫国本处于北域,终年被浓雾环绕,皇宫深处,即使没有鬼魂幽灵,看过去依旧是一片朦胧。
逐渐靠近那深处的院落,随风飘来的白梅清香摄人心神。
少年唇边勾起恶作剧的笑意,眼前的院落听说从三百年前就成了巫国皇宫的禁地,除了那叫做赛斯的女皇帝外,谁也都不可以进来的地方,也因此从来没有人知道那院落里到底有着什么。
而他,一定要成为巫王以外,第一个看到那院落秘密的人!
面对那高高的围墙,少年皱起了眉头,被浓雾包围的围墙,根本看不到有多高。而且三百多年以来都没有人可以进去,这院落绝对有着什么机关或巫术结界。
突然一阵琴声划破空气中的寂静,少年吓得连退几步。
是筝声。
确定了琴声无害后,少年再次站到院落的门前。
院落里传出那宛如天籁般的歌声:“凝碧旧池头,一听管弦凄切。多少梅林声在,总不堪华发。梅花无处避春愁,也傍野烟发。唯有御钩声断,似知人呜咽…”
当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少年捂住了发闷的胸口,莫名的悲伤汹涌而出。
难道是巫术?
少年一声闷哼,运气一跃而上。本想立于那围墙之上,谁知却用力过盛,而围墙并没有想象的高,少年一阵尖叫,跌进了围墙之内,藏于袖间之物也掉了出来。
是铃铛,以羊脂白玉精雕细琢而成的铃铛清脆作响。
听到铃铛的响声,狼狈的躺在地上的少年猛的抬起头来,而那在院内弹筝的人也刚好回头。
那瞬间,四目相接。
一人惊讶,一人惊艳。
历史,再次重演…
~终~
爱可以万分残酷,恨也可以温馨美丽。
这辈子,不过也是场赌局。
赌两个人的爱恨。
但其实,什么是恨?
恨,不过是比爱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