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你穿的是十几欧的球鞋,你还有可能得到他们友善的问候。”心里念念有词着,林馥蓁艰难从沙滩上爬起来。
虽然她没有十几欧的鞋,但她现在穿的鞋子也不贵,或者进入那个区域时,她可以顺手牵羊走谁家阳台上十几欧的球鞋。
林馥蓁把绑在救生圈的干外套解开。
穿上外套,外套帽子拉到头部,牢牢遮挡住长发,低头,紧捂外套领口,跌跌撞撞往那个定居点走去。
爬上堤岸。
抬头,看了那个定居点一眼。
它看起来和别的地方没什么两样,家家户户窗口都透露出灯光,灯光有暖色系也有冷水系。
那个定居点只是比别的地方多了一道铁丝网而已,铁丝网随处可见被孩子们破坏的裂口。
低头,深深呼出一口气。
林馥蓁钻进其中一个裂口。
“倘若你穿的是十几欧的球鞋,你还有可能得到他们友善的问候。”心里念念有词着,脚不停往前走。
往着高处走,那是通向银石赛道最快的路段。
约十分钟过去,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期间她也遇到一两个人,低头和他们擦肩而过。
爬上那几节台阶,道路宽敞了些许,距离她数十步左右是一座篮球场,有几人在篮球场上抽烟聊天。
想了想,林馥蓁往和篮球场背道而驰的方向,没看到脚边的垃圾桶,想收脚已经来不及了,垃圾桶滚下台阶。
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把外套帽子拉好。
头垂得更低,加快脚步。
很快地,夜间行走的脚步从一窜变成了好几串。
不停从额头处掉落下来的林馥蓁已经分不清是从头发滴落的海水,海上从额头滴落下的汗水了。
慌不择路间,她钻进墙上满是涂鸦的废弃隧道。
忽然挡在隧道前面的人让林馥蓁停下脚步。
那人一步步往她走进,后退,回头。
那一回头间,更多汗水聚集。
另外两人堵在隧道另外一个入口,左右两边是隧道墙壁,前后入口处被堵住。
不,不会的,她不可能这么倒霉。
缩在角落里,低着头,看着那几双鞋,那几双鞋的站位对她形成包围圈,身体往更加角落的方位缩,然而背后是墙。
已然,无路可退,那一千五米已经耗尽她所有力气。
外套帽子从头上滑落了下去,响亮的口哨声响起。
那声口哨声似乎在传达着:猎物不错。
林馥蓁抬起头,触到三张男人的脸,都是白种人,站在中间的正眯着眼睛看她,伸手,他挑开了她那件外套。
外套底下的衣服还湿哒哒贴在她身上。
“偷渡客?”其中一位如是说。
把手先伸进她衣服里的还是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然而,她动弹不得,她双手被另外两个人控制住了,那人的手以一种极为粗暴的方式在她衣服里面游动。
一边游动一边和他的同伴们分享心得,男人笑得十分的肆意,三人笑作一团。
在那三人笑得前俯后仰间,林馥蓁咬着牙关卯足力气,伸脚,脚狠狠往那男人小腹处踹去,大力挣脱那两双框固她的手,拼命朝隧道出口方向。
“砰——”的一声。
来自于后背处的重力让她身体承受不住负荷,晃了晃,入口处的光亮在晃动着,空气越来越稀薄。
身体直挺挺往后。
嘉澍,没办法了,也没力气了。
躺在地上,三张男人的脸围成一个圆圈,居高临下看着她。
“先生,求你们不要,我得去见一个人。”她很是天真告诉他们。
回应她的是衣服被撕开发出的声响,在深幽的隧道显得特别清脆。
一声,两声…那件外套被抛到了空中,继而是衬衫的一只衣袖,继而…是胸衣,颜色是嘉澍喜欢的。
侧过脸,不去看。
站在她左边的男人小腿处有纹身,纹身字体似曾相识,集中精神,那是雅利安文字,吉普赛人常用的语种之一。
布料被撕裂的声音还在继续着,林馥蓁用尽力气去扯小腿处印有雅利安文字的男人的裤管。
终于,男人低下头看她。
迎着男人的眼睛,用尽力气,用雅利安语说出:“先生,求您了,帮帮我,我外婆…我外婆的名字叫兰朵拉。”
那男人没听见吗?是她声音太小了吗?
可那已经是她能发出最大的声音了:“先生…”
那人回应了,挣脱她的手,鞋底狠狠映在她脸上,让她的脸紧紧贴在地面上。
在男人鞋往林馥蓁脸上伸时,她的思绪已经开始涣散,黑暗在四面八方形成包围圈,虎视眈眈着。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这样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
她不能到嘉澍身边去了。
也许…
也许,她永远也到不了嘉澍的身边了。
蔚蓝海岸区的夜很美丽。
有很多人在这样美丽的夜色里走着走着就消失不见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渔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在他们捕捞的鱼的鱼肚中找到戒指,表带,发饰等等等。
缓缓闭上眼睛。
嘉澍,如果说,我永远也到不了你身边的话,能不能别忘记我。
起码,不要轻易忘记我。
因为呢。
在林馥蓁二十岁这年,她为连嘉澍做了一件她认为很是了不起的事情。
虽然,这件事情有点傻。
可是,她最终信守了她的承诺。
小画眉对小法兰西的承诺。
风雨无阻,不见不散。
在最后那缕黑暗侵袭而来时,男人身体重重压上了她。
十极海风把一拨又一拨的海潮送往海岸,声势浩大。
连嘉澍背靠在人行道栏杆上,风把他的头发如数往额头处堆砌,透过头发缝隙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一辆又一辆,红的,黄的,黑的,灰的,低调的,张扬的。
从人行道走过的有人把他当成酒鬼,骂骂咧咧说他挡住他们的路。
有的把他当成流浪汉,往他身边丢了硬币,也有坏心眼的脚直接从他腿上踩过。
也有若干几位女人出于好奇拨开他额头上的头发,怪叫一通,然后问他愿不愿意和她们回酒店,这若干位女人还和他着重介绍她们的国籍。
用卷舌音:美利坚,美利坚合众国。
来着美利坚的女人们:“我们住的酒店房间床柔软极了。”
“不,我不能和你们到酒店去,我在这里等人。”
是的,他在这里等人。
小法兰西在等着他的小画眉。
见到小画眉时,他会让她的头靠在他肩膀上,和她说:
“小画眉,我给你讲一段故事吧。”
回到我们十岁那年,在老旧的广场上。
讲完这段故事。
他会问她愿不愿意和他成为莫逆之交。
那一刻,时间一定会变得很纯粹。
在讲故事之前,他得先问她一个问题。
“小画眉,和我回到十岁那年,好吗?”
她问他回到十岁那年做什么。
“回到十岁那年,我们重新开始。”
从此以后。
他和她之间再无掺杂任何利益。


荆棘花园

午夜来临, 那阵风吹过,连嘉澍意识到他似乎干了一件蠢事,林馥蓁并没出现在他面前。
林馥蓁没有出现。
这可以理解,他们的共同邮箱荒废已久,久到可以追溯到十五岁之前,甚至于更早。
隔了那么多年, 偶尔为之可以被归类到“心血来潮”事件上, 如果闲暇时间, 她也许会陪着他玩玩, 但很明显,这个晚上对于林馥蓁来说不是闲暇时间。
不仅不是,而且还是关键时间点, 稍微一犯傻,她就会坏了兰朵拉和罗斯家族的名声, 她妈妈在国际政治舞台上有远大前程。
他凭什么会认为, 她会抛下那些出现在他面前。
去登录他们旧日共同邮箱本身就是很不理智的事情。
更蠢的事情还在后面, 他把自己极为软弱的一面摊开到她面前, 其后果也许会换来她“嘉澍只是想和我上床”这样的糟糕想法。
画眉:著名笼鸟,为权势所钟爱。
那阵风吹来,笑。
现在, 他似乎没理由在这里待下去了。
林馥蓁没来,这意味着他不需要去讲那个费力的故事。
那么晦气的故事,不讲也罢。
连嘉澍站了起来,现在他应该打电话给浩二, 他应该回家,洗一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吉隆坡还有一场硬仗等着他。
目前,三伯父心里应该还处于窃窃自喜当中,一直没什么野心的人忽然间遇到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两位哥哥权利被架空,这意味着他的机会来了。
在他的鼓动之下,妻子频频往娘家跑,也许他可以利用岳父大人的人脉巩固自己势力,为他的私生子私生女们争取到更多财富。
三伯父对那个一直住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女人是真爱,这一点毋庸置疑。
为什么没有打电话让浩二来接他,连嘉澍自己也说不清楚。
毫无目的行走着,在二十四小时便捷酒店门口,他强吻了一位衣着朴素的女孩,直到女孩朋友强行把他扯开。
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连嘉澍问女孩愿不愿意和他回家。
当看到女孩的手高高扬起时,连嘉澍开始微笑。
然而,巴掌迟迟没落在他脸上。
吻她的混蛋有一张漂亮的脸,所以,下不了手了?!
真没劲。
衣着朴素的女孩身边站着同样衣着朴素的女孩,一看就是两位乖乖牌,手贴上另外一位乖乖牌脸颊,问她要不要我也吻吻你呢。
手被拍开,只是力道软绵绵的。
笑着离开那两名女孩,连嘉澍继续往前走。
十字路口处那起车祸吸引住他的注意力,漂亮跑车和送餐车撞到了一起,是送餐车的不对。
这下糟了,虽然只是小小一个刮蹭,但送餐的即使是送一年的餐也未必能赔偿得了。
围观的人让漂亮跑车车主想来一个即兴表演,车主以一种很是慷慨的语气告诉送餐少年:只要他把落在车盖上的番茄鸡块当场吃得干干净净,就可以不需要付任何赔偿费。
少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中餐馆,低着头,拿起一次性餐具。
车主拿走少年手中的筷子,示意少年用手。
顿了顿,众目睽睽之下,少年用手拿起小块鸡块往嘴里送。
来到嘴边的鸡块在听到叱喝声后掉落在地上。
循着声音,人们看到现场忽然多出一位围着围裙的中年妇女,少年在中年妇女的示意下来到了她跟前。
中年妇女一把少年挡在身后,不卑不亢,问跑车车主:“去问问你妈妈,问问她愿不愿意让你这么干。”
继续往前走,那场车祸最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解决连嘉澍已经不关心了。
他能知道的是,送餐少年不会吃下那看起来很恶心的番茄鸡块。
“去问问你妈妈,问问她愿不愿意让你这么干。”这句话在连嘉澍的脑海来来回回。
继续走着,走着。
经过那个红绿灯口时,连嘉澍想起某年某日,某个不知名的小镇,他的漂亮跑车也出事过,不过那时他撞到的不是番茄鸡块。
那时他撞到的是一个人。
当时他是怎么想来着:那是意外,他又不是去故意撞到那个人。
会有人帮忙他处理这件事情,理所当然的离开,甚至于为了证明自己是有良知的人,他和林馥蓁约好,以后红灯亮起时永不吵架。
当时,那被撞到的人应该也有着他/她的家庭,这个家庭成员中也许就有“母亲”这个角色。
停下脚步,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连嘉澍打了个电话给科恩。
当连嘉澍听到科恩报出地址时,他心里松下一口气,有居住地址就代表着这个人还健在。
尼斯老城区。
连嘉澍站在那扇门前,思考了大约十秒钟,伸手,按响那户人家门铃,此时为凌晨两点十分。
在凌晨两点十分按响一户人家的门铃,这怎么想都是极为不理智的行为。
但他有他的理由,明天中午他得赶飞机。
不,已经是今天中午了,距离那趟航班还不到八个小时时间,这八个钟头他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这是比较客观的理由。
比较不客观的理由是:难得他良心发现一回,他不清楚自己的良知在明天太阳升起时还存不存在。
连嘉澍也不清楚自己按响那户人家门铃的目的。
是想道歉吗?应该是吧。
现在,他手里拿着鲜花一副要道歉的样子。
鲜花是在老城广场一家花店买的,店主问他要做什么用,他随口回答,他需要得到一个人的谅解,于是店主给了他代表道歉的花束。
那户人家灯亮了。
来开门的是一位老太太,对于他的到来老太太似乎并不感觉到讶异,看了他手中的花束一眼,说进来吧。
老太太把连他带到客厅。
还不到十坪的空间堆满了花束,花束放着贺卡。
老太太一边和他表达谢意一边给他张罗水,发现水壶空了,她让他稍等一会,她去给他烧水。
拿着水壶,老太太指着和楼梯紧挨着的那个房间,说那是小土豆的房间,先生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去看看小土豆的房间。
小土豆?
老太太还说,小土豆要是知道你来看他,他肯定会很高兴。
这话很是莫名其妙。
转过头去,老太太已经进入厨房。
连嘉澍这时才想起科恩只给他地址,没给他那个人的名字。
这个小土豆也许是那人的昵称。
连嘉澍并没在小土豆房间看到任何人。
站在门口,环顾四周,从贴在墙上的海报就可以清楚触摸到房间主人的脉络:男孩,年纪大约在十五岁左右,热爱音乐,尤其是古典音乐。
让连嘉澍头疼地是,他在墙上诸多海报中找到自己的海报,海报还贴在极为醒目的所在。
这下,连嘉澍总算明白老太太说的那句“小土豆要是知道你来看他,他肯定会很高兴”。
假如这个小土豆就是当天他撞到的那个人。
那么,真相揭开后,他是不是可以如是问小土豆:小子,你以后还会贴那家伙的海报吗?
这真是一个迷幻夜。
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时间,也不知道在剩下几个小时里他还会经历多少可笑的事情。
笑。
目光离开海报墙,落在挂在床头的那件球衣上,一件前法国足球队员亨利退役时的纪念版球衣。
球衣上的签名从笔迹到名字连嘉澍再熟悉不过。
如果你此刻在想,亨利球衣上的签名自然会签着亨利的名字。
不,如果你那样想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亨利球衣上的签名另有其人。
现在,不需要他再去求证小土豆是谁;小土豆是不是他当天撞到的人。
这世界…最妙的际遇,也是最残酷的际遇。
如果,此刻,由连嘉澍来介绍小土豆的话,他肯定会娓娓道来:
小土豆全名让.皮埃尔.帕,这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出生不久后父母亲在一次意外中身亡由祖父抚养。在一次放学路上他遭遇一场车祸,在这场车祸中他失去了一条腿。祖父去世后,他被送到亲戚家。
那场车祸、祖父的去世让他承受着巨大的心灵创伤,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心理机构去接受治疗,更加倒霉的是,在他十六岁这年被检查到患有脑癌,通过手术康复机会为百分之三。
医学上的百分之三不是说一百人中有三个人会康复,医学上百分之三的康复机会等同于遇见奇迹。
这个世界又有多少人能遇见奇迹呢。
这世界,倒霉蛋们往往从一出生到离开人世一直都会很倒霉,如这位叫让.皮埃尔.帕的男孩,如那个叫做明可芝的女人。
通常,奇迹是上帝馈赠给幸运儿的礼物,此类礼物锦上添花居多。
对了,不久前,我还给这个叫让.皮埃尔.帕的男孩签名。
我假惺惺写下几句鼓励他的话。
这个倒霉蛋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偶像是害他失去一条腿的人。
值得庆幸地是:这个倒霉蛋不久之后将离开人世。
到这里,介绍完毕。
都听明白了吗,如果还听不明白的话,那可以采用更加直接的说法:当天,连嘉澍撞到的人就是让.皮埃尔.帕,当天,开车时他关顾着和林馥蓁斗嘴了,没发现斑马线上的一个人。
现在,他要做到的是离开这个房间。
这样做可以说是一片好心,他没必要给不久于人世的人添堵,当然,在金钱人力方面他会慷慨解囊。
把球衣挂回原处,连嘉澍转过身。
趴在脚上毛茸茸的物体让连嘉澍在猝不及防间伸腿,那团毛茸茸的物体一下子被甩到地上去,滚了几个圈又活灵活现,朝他摇头甩尾。
这个房间又多了一样让连嘉澍觉得眼熟的物件——
一只博美犬。
应该…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这个想法还没从脑海撤离,半掩的门被缓缓推开。
门口站着的又是一倒霉蛋,一个因为其母亲的过错而招来坏运气的人。
方绿乔。
抚额。
此刻,连嘉澍这才发现,方绿乔把长发剪成短发。
稍微做出思考,连嘉澍往门口走去。
现在不是和人家说“发型很适合你”的时候,想必这样的问候会招惹来对方的巴掌。
不是巴掌的话,就是泪盈盈的“为了忘掉你,我把我头发剪短了”,虽然,后面想法有自作多情的嫌疑,但发生在方绿乔身上的机率还是有的。
那是一个傻姑娘。
一想到不久前这傻姑娘的钢管舞,连嘉澍加快脚步。
房间门也就只能容纳一个半身位,站在门口的人看似风一吹就会倒下的模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连嘉澍侧着身离开那扇房间门。
离开时老太太水还没烧好。
拐过那个小巷,往着老城广场,背后响起急急忙忙的脚步声,连嘉澍皱起眉头,加快脚步。
临近广场。
“连嘉澍,你给我站住。”
连嘉澍?眉头敛得更紧,他好像不仅一次警告方绿乔,不要叫他嘉澍这个名字。
继续往前走。
凌晨,空无一人的老城区,方绿乔声音又响又亮:“他相信你。”
不知所谓的话。
连嘉澍加快脚步。
“连嘉澍,他相信你,小土豆相信你。”
脚步往前,继续往前,在第三个跨步时,收回。
站停在那里。
背后响起脚步声,人的脚步声,狗的脚步声。
一人一狗来到他面前。
人安静站立着,狗用爪子轻抓他的鞋以示亲昵。
连嘉澍想不明白,他和这只叫汤尼的博美犬不是很熟悉,小家伙所表现出的亲昵劲到底从哪里来。
“汤尼是害怕寂寞的孩子。”方绿乔和他说。
连嘉澍抬起头。
方绿乔站在路灯底下,额头处垂落若干碎发,半垂着眼眸,面容柔和。
透过方绿乔的肩线,是空无一人的老城广场。
凝望着老城广场。
连嘉澍说:“方绿乔,陪我散散步吧。”
旧城广场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人走动方绿乔不知道,又是谁打破旧城广场的宁静方绿乔也不知道。
方绿乔更不知道连嘉澍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当那件外套滑落至手上时,手指头动了动,那一动状若一发千钧,睁开眼睛,在淡淡的亮白色中,方绿乔看到广场商贩们忙着开张的身影。
天亮了。
低头看着滑落在膝盖处的外套,那是连嘉澍的外套,外套有在巴黎刚刚流行起来的飞行服元素,穿在连嘉澍身上很帅。
外套质感柔和,外套质感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外套是实物。
也就是说,昨晚在这个老城广场所发生的是真的,千真万确。
此时此刻,方绿乔正坐在台阶上头靠着雕像,记忆里,挨着台阶坐的是连嘉澍。
昨晚,她头搁的位置可不像现在这么硬邦邦的,昨晚,她头搁的位置温暖又安全。
凌晨时分,她和连嘉澍散步到广场,坐在广场台阶上,他问她,这个时间点怎么出现在这里。
她答:因小土豆提前一天要飞柏林,放在家里的那件球衣没来得及带,于是她从医院连夜来到小土豆的家。
他问她就不怕危险吗?
她说有汤尼陪着她呢。
其实,她所不敢告诉连嘉澍的是,对于那件球衣她是有私心的。
比如说,在球衣上签名上的人,那件球衣不仅对于小土豆有特殊意义,对她也有。
“这应该是他们说的傻人有傻福。”这句话和着老城夜风轻轻钻进她耳朵里。
连嘉澍的话方绿乔总是得需要费很多力气去分析。
她反问他,那句话的意思是上帝钟爱傻里傻气的人吗?因为钟爱所以会在冥冥之中守护。
他没有应答,而是问她怎么知道他是让小土豆失去一条腿的罪魁祸首。
之前通过漂亮跑车,跑车上座位上的年轻男女,以及小土豆对于那场车祸肇事者的维护,方绿乔隐隐约约知道是谁。
直到推开那扇房间门,看到连嘉澍手上的花束,她才确定他就是那场车祸的肇事者。
她没告诉他这些。
她回他:因为我聪明。
他又问她,那个孩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方绿乔也不知道小土豆是怎么知道的,也许当天他看清楚肇事者的长相;也许是通过亲戚口中知道肇事者的名字;也许通过车辆车牌;也许…
具体是哪样她也无从得知。
每当有好事者问起那场车祸肇事者时,从小土豆的眼神和语气隐隐约约可以窥见那种打从心底里的维护。
于是,有一天她也问起小土豆这个问题。
那个孩子说我听懂一个人的音乐,因为懂,所以我相信,终有一天他会来到我面前,等他来到我面前时,我会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