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不远万里,为的是给他讲一个故事。
嗯,这个故事有个很鲜明的主题:母爱。
连嘉澍相信,当那段故事来到尾声时,那男人流泪了。
越南女人以多情闻名,越南男人应该也是情感丰富。
男人讲的故事曲折离奇到让连嘉澍觉得,即使是编剧也编不出这样的一段故事,所以,这段故事不会是真的。
小画眉,你说是吧。
对了,你没听到这段故事,自然无法做出精准的判断。
为了能让你做出更出精确判断,这个故事得再搬上来一次。
故事背景和那场臭名昭著的越南战争有关。
越战的二十年间,为了躲避战乱很多越南人摇着船带上妻儿在海上流浪,船摇到哪里家就在哪里。
这批越南人遍布东南亚海域河岸,被称之为水上人家。
越战结束,不少水上人家习惯了水上生活模式,并没有回到岸上,他们在海岸边港口处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小画眉,故事开始了。
很久很久以前,住在水上的渔民明先生带着自己刚满五周岁的女儿阿芝去了一趟理理发店,明先生上一趟岸不容易,他让理发师给阿芝剃了个大光头,阿芝妈妈去年过世了,他不会给她梳头发,既不会梳头发也不会做衣服,只能和邻居要来他家孩子穿不下的衣服,邻居家的孩子都是男孩。
穿着男孩衣服的阿芝剃成光头后,看起来和街上的男孩没什么两样。
为了能赶在天黑前回家,明先生挑了山路走。
在那个三叉路口,忽然冒出来几个人。
那几个人拿着棍子在他头上一阵乱敲,明先生手里紧紧握着阿芝的手,眼前一黑。
醒来后,明先生发现自己被丢到黑压压的船舱里。
庆幸地是,他的阿芝就在他身边。
三天后,明先生被带到更大的船上,背部被烙上记号,一个象征着“海奴”的记号。
小画眉,我们曾经一起看过一部由BBC摄制的“海奴”的纪录片,当时,米其林大厨正在给我们烹饪龙虾。
小画眉,还记得吗,纪录片以极为煽情的开场白告知喜欢顶级海鲜的食客们,你们盘子里的山珍海味有可能都来自于“海奴。”
海奴,统称为海的奴隶。
海奴:一旦在后背被烙上记号,就意味着你之前的姓氏家庭和你毫无关系,你将终身在海上劳作,不知年月。
船只需要维修或者兜卖海鲜时,海奴们会被送到小岛去,这个小岛永远没有靠岸的船只。
生病丧失劳动力时海奴们就被留在小岛自生自灭,好了就回船上,死了就堆成一堆白骨,白骨堆插上以树木拼接的十字架,一条生命就此消完,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姓甚名谁。
在这些人没变成海奴之前,他们也许是律师,也许是教师,也许是谁家的宝贝儿子,谁家女儿的心上人。
现在,怕是要添上两样,是谁的外公,是谁的…母亲。
小画眉,故事还得继续下去。
云上云下,潮来潮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明先生眼看着阿芝一天天长大,眼看着阿芝出落得越来越标志,杂草般的发型,满脸的泥垢都要掩饰她俏美的模样,也许,下一趟,船主就会把烧得通红的铁钳烙在阿芝背上。
那时,怕是阿芝女孩的身份要瞒不住,到那时…
抱着“当真那时到来时,他就抱着阿芝双双坠落深海”的念头明先生一边提心吊胆,一边寻找机会逃脱。
终于,机会来了,船上混进来一名外国记者。
在那名外国记者的帮助下,明先生九死一生,带着阿芝离开那个炼狱。
小画眉,到这里,你以为故事就结束了吗?以为从此以后这父女两就过上幸福的日子吗?
远没有。
生活中还有一样,叫做贫穷。
回到岸上的明先生生病了,一种需要大量金钱维持生命的病症,阿芝从街上看自己的男人目光里明白到一个道理,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
为了爸爸的病,她只能出卖美丽了。
歌舞厅的老板请认为阿芝脸蛋漂亮是漂亮,但身材太单薄,他请来了营养师,他相信不出一个月阿芝就能卖出好价钱,他把阿芝的照片贴在歌舞厅门口,照片引来自称来自吉隆坡的男人。
吉隆坡的男人对阿芝很好,他不仅安排爸爸住进医院还给阿芝请了老师。
半年后,在男人的指示下,阿芝出现在名字叫阿稔的青年面前,阿稔被阿芝的美丽和温柔所吸引。
小画眉,接下来故事的结局你猜到了吧?
阿芝的全名叫明可芝。
只是,那个越南男人讲的故事和爷爷讲的故事有些落差。
爷爷讲的那个故事明可芝是为了钱才和爸爸在一起的,而越南男人讲的故事是开始明可芝是因为钱和爸爸在一起的,可后来她真正爱上爸爸,真心实意想和爸爸生活在一起。
小画眉,现在谈论哪个版本的故事是真,哪个版本的故事是假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
因为明可芝死了,明先生也死了。
明先生是什么时候死的越南男人没有告知日期。
但明可芝的死亡时间为二零一零年十二月一日凌晨三点,走得很平静,房间井井有条,床头处放着一个双肩包,和双肩包放在一起的还有给自己心理医生的一封信。
此时此刻,那个双肩包就放在他面前。
“那是你妈妈让我一定要交到你手上的,它是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理由。”越南男人如是说着。
越南男人还告诉他,他自作主张在包里多放了一样东西。
当着他的面,越南男人深情亲吻着包带,自言自语着:阿芝,现在,你可以好好看看他了。
小画眉,老实说,越南男人当时的行为有点吓人。
死了的人,要怎么去好好看活着的人。
对了,小画眉。
故事还有一个尾声。
故事尾声:阿芝患有产后抑郁症,怕伤害到孩子,她才忍痛把那个孩子留在那座贴有“风流病”标签的城市,两年过去了,她的产后抑郁症非但没有痊愈而且越发严重,在绝望中阿芝想到孩子的爷爷,于是,阿芝把自己彻彻底底变成为了钱,可以视感情为玩物,可以抛弃亲情的女人。
故事到了这里真真正正结束。
结束了。
小画眉,你有没有在认真听这个故事,没有也不要紧。
反正…
阿稔死了,阿芝也死了。
是啊,都是死了。
再去评价这段故事的真伪似乎已毫无意义。
小画眉,这是一个很费劲的故事。
故事讲完,讲故事的人也精疲力尽了。
今晚的海风让人感觉到极度不舒服,他得回去,回到自己房间去,洗个热水澡,再喝杯酒,一觉醒来,这段故事被束之高阁。
呼出一口气,连嘉澍站了起来,脚毫不犹豫越过那只双肩包。
堤岸两边都是海。
十二月,季候风肆虐的时节,十极以上的海风足以把行走在堤岸上的人吹得摇摇欲坠,连嘉澍不得不放慢脚步。
走了一段,回看。
那只双肩包孤零零躺在堤岸上,海风把它吹得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掉落到海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顿了顿,回头,弯腰,捡起双肩包,垫了垫,有点重。
他的司机还等在那里,直挺挺的,像雕像,想了想,连嘉澍打消了回家的念头。
连嘉澍示意他的司机离开,还是一动也不动,于是,连嘉澍朝他做出你再不走的话我就解雇你。
日本人开车离开了。
海湾随处可见背包客和晚饭后的游客,提着双肩包连嘉澍和一张张脸孔擦肩而过,他似乎还没从那个费劲的故事中缓过劲来。
再走走,再吹吹海风精神应该会好点,不远处,是连家的私人海滩,他也许可以到那里待一会,这里人太多,当地人还好,最不能忍受的是外来游客,吵死了,聊天吵打电话也吵。
走在前往连家私人沙滩的人行道上,不时间有机车从身边呼啸而过,这个时间点执勤警察少,这片海湾公路就成了飞车党的天下。
下一辆迎面而来的是红色机车,机车几乎贴着连嘉澍耳畔呼啸而过,手一麻,回过神来,手里已经空空如也。
在轰鸣的机车噪音声中,连嘉澍跟随着红色机车车尾狂奔。
那只双肩包已经到了飞车党手中,一得手,那伙人就迫不及待打开双肩包。
这一晚,海湾的风比任何时候来得大,一叠叠纸张从双肩包裂口像雪花片一样飞出,最后,包里就只剩下一个瓷器,它起来很像是用来装骨灰的。
打开瓷器,粉末状的东西从瓷器壶口飘出,在灯光下,像一缕青烟。
风里,传来了男声的怪叫声:“真晦气——”
脚在路面狂奔着:不,不,不能,不行!
瓷器被抛向天空。
脚在路面狂奔着,连嘉澍听到自己在风里大声叫喊的声音:我要杀了你们,我发誓我要杀了你们!!
和他声音一起从风里传来的,还有瓷器破碎的声响。
砰——
在那个瞬间,一颗心似乎被硬生生掰成两半。
“阿芝,现在,你可以好好看看他了。”越南男人深情亲吻着背包肩带,喃喃自语着。
在男人深情的喃喃自语声中,无数粉末幻化成轻烟从他头顶上飞过,举手,它们从他指缝穿过。
展开的手指呈现出曲卷状,就盼着,就期盼着。
妈妈,妈妈。
合上手掌,小心翼翼打开。
手掌里什么也没有。
真的是什么也没有。
呆站在那里。
有什么在他脚底下发出了瑟瑟的声响,低头,连嘉澍看到被踩在脚底下的剪报,捡起,他在剪报上看到自己的名字和演出照片。
照片里,当年,他还年幼。
如果不是这张照片,他都忘了曾经有过这么一个瞬间。
“那是你妈妈让我一定要交到你手上的,它是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理由。”越南男人说。
现在,他知道背包里放的都是什么了。
又有一辆车从他身边驶过。
车轮从掉落在路面的瓷器上压过。
小画眉,你曾经说过,我是一个倒霉的孩子。
不,不是的,还有更倒霉的人。
比连嘉澍更加倒霉的人叫做明可芝。
那个叫做明可芝的女人从一出生到死去的那瞬间都是倒霉的。
到最后——
小画眉,到最后!
到最后,这个世界还是容不下她的一丝一毫。
没有了,没有了。
明可芝在这个世界再也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
什么都没有。
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
千里迢迢,为了来看他一眼。
一眼,都没被允许。
小画眉,快来。
小画眉,你快来。
晚餐过后,林馥蓁和摩纳哥皇室几位年轻成员一一拥抱,最小的成员还偷偷问她,和Yann接吻是什么样的滋味。
款款走下象牙色的楼台,回头,和他们一一挥手,提起裙摆,坐上轻轨车。
索菲亚萨娜一群人和穿着制服的邮轮技术人员工作人员已经等在码头上,随行摄影师的镜头对准了她。
面对镜头,微笑,和等在那里的人一一挥手传达感谢之情。
踏上邮轮的那一刻,林馥蓁听到了久违的声响。
她都忘了,她有多长时间没听到这个声响了。
十岁,林馥蓁和连嘉澍注册了共享邮箱。
这个共享邮箱有一个永恒的主题:风雨无阻,不见不散。
她生气时,她愤怒时,她寂寞时,她不快乐时她伤心时她想发泄时,就会登录那个邮箱,在邮箱放上见面地址时间点。
他亦然。
他们登上埃菲尔铁塔,脸朝北纬三十度方向,用录音机记录下他们的呐喊,呐喊声经过处理,就变成独一无二的邮箱提示声。
一旦邮箱提示声响起,就意味着:我需要你。
黑夜来临,他们来到邮箱指定的所在点。
公园一角,相视一笑。
他们变成了小画眉和小法兰西。
手拉手,笑颜无邪天真,眼神无辜。
被愚弄的人往往哭天抢地:你们不要被他们的样子欺骗了,那是两个小混蛋,不,是小恶魔。
逐渐地,两个小恶魔长大成人。
逐渐地,他们的事情多了起来,多得没时间去愤怒去发泄去寂寞去伤心去不快乐。
他们长大了。
长大有长大的玩法。
逐渐地,那个共享邮箱连同那个独一无二的提示声被他们所遗忘。
九点零五分,在林馥蓁一脚踏上邮轮时,特属于遥远以前,他们在埃菲尔铁塔脸朝北纬三十度的呐喊声响起。
:我需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提到“海奴”为真实事件,目前也依然存在于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
荆棘花园
九点零五分, 在林馥蓁一只脚踏上邮轮,特属于遥远以前,他们在埃菲尔铁塔脸朝北纬三十度的呐喊声响起。
一愣。
那一个瞬间,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脚步顿住。
第一时间把踏上邮轮的脚收了回来。
低头,林馥蓁看握在手里的手机一眼,只要把手机翻过来就可以知道, 那久违的声响是不是来自于她的幻听。
背后。
“薇安。”
走在她后面的是萨娜, 索菲亚走在她前面。
垂手, 脚重新踏上邮轮。
几步之后, 脚步有些虚,海风迎面而来,把她的头发如数吹向背后, 翻开手机。
不是她在幻听。
小法兰西在他们的共同邮箱留下讯息,至于留下什么信息, 不得而知, 难不成嘉澍看谁不顺眼, 想约上她去捉弄谁一番, 就像对付那个倒霉的托尼。
自然不是这样,他明天要飞吉隆坡,而她已经在前往西班牙途中。
那么, 让她来猜猜,小法兰西心血来潮登录他们从前象征不见不散的邮箱是为了什么呢?
舍不得酒店房间定金?小法兰西可是说了,他定了酒店房间。
疯子。
与其说舍不得房间定金,倒不如说是在为都已经放进皮夹里的薰衣草避孕套派不上用场而懊恼吧。
以及, 小画眉没上他的当,小画眉居然抛下他。
所以,拿他们旧日似是而非的约定来唬弄她。
她才不会上当。
笑了笑,继续跟在索菲亚身后。
打开房间门,和索菲亚说晚安。
接下来她要做的是养足精神,周一她还得回学校,四十几个小时时间她就得走十四个行程。
拉开房间窗帘,邮轮已经距离对岸有一百多米远。
在洗澡之前,林馥蓁觉得得看看小法兰西在他们共同邮箱里都留了些什么。
把自己身体往床上一扔,手机背面朝天花板方向,眯起眼睛。
林馥蓁只在邮箱里看到连嘉澍发给她的一张位置定位图片,图片位置显示他在他们家私人海滩附近。
图片配有文字:小画眉,快来,在午夜来临之前我都会等你。
换言之,午夜来临之前,她要是没出现他就不等她了。
切——
朝图片皱了皱鼻子,她还以为小法兰西在邮箱给她留了一起拯救世界,或者毁灭世界的详细计划呢。
显然,小法兰西不想和她去拯救世界,也不想和她一起毁灭世界,他只想和她上床。
他的游艇就在码头上,游艇配备双人大床双人浴缸。
林馥蓁给连嘉澍打电话。
电话没接通。
连嘉澍关掉了手机。
这个她早就料到。
给她邮箱发似是而非的东西,关掉手机,制造紧张感,让她在紧张之余胡思乱想,最后不得不把自己送上门。
真幼稚。
幼稚而且蛮横,而且自私,从来只为他自己着想,不为她的处境着想。
手机往一床上一扔,林馥蓁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中,思绪悠悠荡荡。
心底里有那么一根玄,就忽然间地,被谁拨动,隐隐约约的疼痛感传来。
猛地睁开眼睛。
林馥蓁来到窗前,邮轮距离码头已经有数千米远了,海平面黑压压一大片,邮轮灯光所折射出来的部分海面风高浪急。
混蛋,连嘉澍这个混蛋。
就不能让她舒舒服服过日子吗?这个自私的家伙!
这个自私的家伙在她邮箱留下那样的讯息到底要告诉她些什么?!
林馥蓁得承认,连嘉澍的法子真起到了作用。
呼出一口气,林馥蓁决定把一切交给天意。
从花瓶抽出一支玫瑰。
最后一片花瓣要是奇数的话就代表她得去找他,要是最后一片花瓣是双数,就代表她要好好待在房间里。
第一片玫瑰花瓣掉落在地板上,第二片玫瑰花瓣掉落在地板上…第十四片玫瑰花瓣掉落在地板上。
第十五片…手扑了个空。
没有第十五片玫瑰花瓣。
最后掉落在地上的玫瑰花瓣为双数,双数就代表着她要好好待在家里,这是冥冥中的天意。
嘉澍,是双数。
林馥蓁缓缓闭上眼睛。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在挥之不去着。
:小画眉,快来,在午夜来临之前我都会等你。
距离午夜还有三个小时零三十五分。
如果现在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这个念头一冒上来,林馥蓁就觉得自己是疯了。
的确,她是疯了,她答应过黛西阿姨这次要好好表现,而且…现在距离岸上至少有一千五米左右。
衔接着邮轮和码头的是海,没计程车可以叫,也不能用脚走过去,要她游过去吗?
游过去?一千五米的距离要游泳过去,现在是黑夜,现在海面风大浪急,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更加疯狂的还在后面。
邮轮忽然响起的火警预警让所有人都跑向甲板,当所有人往着甲板上跑时,唯有林馥蓁往着相反方向。
五分钟后,那些人就会发现这是有人在捣鬼,她没有多少时间,她要在事情没被发现之前往海里纵身一跳。
她在房间里留下给索菲亚的便条,边条上写,让索菲亚帮忙她瞒住萨娜和罗斯家的人,她还以自己的胸部和索菲亚做出保证,要是没在规定时间出现在巴塞罗那港,她胸部就会严重缩水。
这次,她一定不能让黛西阿姨失望。
嘉澍,你要是害我让黛西阿姨失望了,你就完蛋了。
即使自认为没问题,作为一名曾经从事帆船运动的人在面对海不应该有丝毫的惧怕,可当站在甲板上往下望时,林馥蓁还是感觉到了惧怕。
浪花在夜间显露出了它狰狞的一面,在风的鼓动下,像一张张血盆大口,仿佛下一秒就会把人吞没。
深深呼出一口气,那没什么,她以前天天泡在海里。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林馥蓁你已经离开太久了。”一个小小的声音忽然间冒了出来。
呸呸呸。
再呼气,她现在没时间来想这些事情,因为这样邮轮距离对岸只会越来越远,十极风,游一千五百米是她的极限。
而且,她又不是傻子,偷到的那个救生圈可以帮她证明,她在做一件很理智的事情。
她可没把自己的生命当成玩笑。
第三次呼气。
把救生圈往海里丢。
为了不让自己往海里跳弄出的火花惊动邮轮上的人,她得像一名跳水运动员一样,在跃入海底时轻盈得就像一条鱼。
庆幸地是,以前因为好奇林馥蓁和跳水运动员学了一点点。
邮轮距离海面有十五米的高度。
后来,林馥蓁在回忆起往十五米高处纵身一跃的那一瞬间时会想,当时到底是为了什么?
答案她也不清楚,唯一比较清楚的是,当身体扎进冰冷的海底时,她心里是充满着奉献与被需要的喜悦。
嘉澍,我来了。
怀揣着那个念头,咬着牙,一步步往着海岸。
真傻,可真傻。
那样一门心思想游向对岸,想在午夜来临之前,出现在爱人面前的女孩一定万万不会想到,在岸上等待着她的是什么。
最后一片玫瑰花是双数。
冥冥中,神明下达了旨意:留在房间,哪里也不要去。
当时,为什么就不相信呢?
二十岁,总是不愿意去相信那些。
当手触到柔软的沙滩时,林馥蓁感觉自己就像一尾搁浅的鱼,瘫倒在沙滩上,那阵风吹来,她才感到了后怕,要是一个博不过那个浪头呢…
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冷颤。
接下来,她需要按照计划行事。
这是摩纳哥皇室的私人码头,这个码头平均每二点五米就有摄像头,她从正规的渠道出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这个自投罗网的后果会导致于她在西班牙人眼中的诚意会被打了个大折扣,罗斯家族会颜面扫地,更别提在午夜来临之前出现在嘉澍的面前了。
所以,这需要她冒一点险。
好吧,不是一点险,是比较大的险。
在摩纳哥公国和法国交界点处有一个特殊的定居点,这个定居点最开始是流浪汉聚集区,后来来了非法移民者;后来,吉普赛人来了;再后来,难民也来了;再再后来,毒贩也住进了这里,逐渐的,这个大约五个足球场面积大的区域变成了人们眼中的乌合之众聚集区。
由于这个聚居区一半领土归属法国一半领土归属摩纳哥公国,为了节省资源两个国家开始推卸责任,他们反正这个区域自生自灭。
再后来,这个区域变成附近孩子们都知道天黑就不能靠近的地方。
越过那个定居点就是银石赛道,她可以叫一辆计程车,让计程车把她带到嘉澍身边。
去年年末,由于好奇林馥蓁和琳达曾经在白天进入这个定居点,半个小时也没发生什么。
甚至于她们还和住在那个区域的人聊起天来,就像那个居住点的人说的那样,只要不招摇过市就不会惹来麻烦,倘若你穿的是十几欧的球鞋,你还有可能得到他们友善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