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我果断下定决心,就往这方面努力!
同学聚会的这天我跟着李承一块到订好的隆瑞酒店。坐在车上的时候我就开始隐隐不安,预感等会我会被轮番轰炸。他倒是优哉游哉的,还打开CD盒放起爵士乐。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李承…我有点——不想去了。”
一个白眼撇回来,“都走到这了,为什么?”
“嗯…感觉挺奇怪的。”我跟他一起在众人面前亮相,还事隔那么多年…不知会不会变成酒桌上的谈资。
我压低了声音,几乎被音乐没过:“你那些朋友会不会笑话我?”
这下他头也不回了,只是挑挑嘴角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阿。”

所以说女人的预感是很准的。
我们到的比较迟,进到包厢的时候已经高朋满座。那帮人看到我们,先是露出惊悚的眼神,然后又赶紧换上欢欢喜喜。一路走过,看见好多记忆里的面孔,一一打了招呼。
来到的这桌大部分是以前跟李承熟络的同学,我也还认得几个。刚落座就听到有人说:
“李承!什么情况?!”
他淡淡的:“没什么情况。”
“不够意思!又迟到又隐瞒军情,自罚三杯自罚三杯!”另外一人一边说着就一边推过来酒杯。
“不行不行。”我一听急了,连忙摆手,“他不能喝。”
“哎哟!”有人立马打趣,“媳妇心疼了?他不能喝你代他喝!”
哈?这群人没一个安好心哪…
我转过脸本想向李承求助,谁知他竟把他面前的酒杯推给我,一副“劳驾”的眼神。
我恨得咬牙切齿,原来他是敌方阵营的。
他压低了声音说:“没关系,反正是红酒嘛。”然后声音又加大了些:“本来就该你喝,要不是你起晚了,我们会迟到吗?”
四周响起哈哈哈的笑声,暧昧的语调震荡着耳膜。我真想拿起桌上的菜碟扣在他脑袋上。
这时又来了一个人,大家转移了注意力,我心里暗叫“福星啊”,跟着一群人一起回头,就看见陆颜托着个行李箱过来了。
有人大声玩笑道:“哇,陆颜,你这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陆颜哼哼哈哈两声,看见我们打了个招呼,完全没有吃惊的感觉。
“不,我等会要赶个火车,顺便就走了。”
“年都还没过,你要去哪大展鸿图啊?”
“一个…研究院。”陆颜坐下来,笑逐颜开。
“博士厉害啊…”
“佩服佩服啊…”
“咳!哪里哪里…”
我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方煜铭。
或许他和萧灵想得一样,不见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我突然想起萧灵那天说的话,淡淡然,又那么感伤。
不能相濡以沫,那就相忘于江湖。
重演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暗涌》
饭局结束以后,李承拉着陆颜多聊了几句,说顺路送他去火车站。
站在火车站的月台,我突然记起几年前我也曾经在这里徘徊,满目都是萧疏的陌生。明明是流金铄石的六月,却生生地像现在一样的荒芜。然后我茫茫地随着人流,踏上不知何处的征途。那还是我第一次独自离家,那么远,那么久。人失了信念,果然是什么都无所谓的。
陆颜上火车前说了一句很土的话,他说:“祝你们白头到老啊!”
三人一起笑了。
火车擦着铁轨,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徒添伤悲。
原来即便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友,离别也是那么让人内心难过的么?
我们在月台上走了一段路,四周空旷,只剩边边角角残留的积雪碎冰。我拉着他的手放进他妮子外衣的口袋里,远远地看着火车末节的车厢。
“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陆颜。”
我想到那一半未赴宴的同学,还有现在离开的陆颜。果然是生命中的行人,无意间就散落天涯,不自主地有些伤感。
“不知道啊…也搞不好以后就没机会见了。”他拉起我的臂环上他的腰,
“所以你知道你有多残忍了吧。”
我没了底气,不敢答话。怎么又翻起旧账了呢?
还好他又换上轻松的语气:“不过桃梓芫,我告诉你,我比较有耐性,以后你再敢跑,我们就耗着,反正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妈呀…虽然是开玩笑,可这话怎么说那么恐怖?
我连忙讨好:“怎么会呢?不会不会。”
我傻了吗?又不是圣母玛利亚,到手的幸福,哪还能拱手相让?
不过…
“唔…那天,我走了以后,你们家——没事吧?”
旁边的人一僵。
“没事。我都说清楚了。”他放松地笑两声,拍拍我的肩:“你也有点耐心,好不好?”
我点点头,接受也得有个过程,着急又有何用?
终于过年了。
大年夜那晚我陪着表姐五岁的女儿在楼顶的天台放烟花。刚点燃最后一个飞旋而上的流光熠熠,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李承在那头说,后天到我家来陪咱妈吃饭吧。
不是我妈…是咱妈…
那是什么意思?老太太不讨厌我了?
挂了电话,我的小外甥女跑到我旁边。
“小姨,你为什么那么高兴?”
我摸摸她红彤彤的脸,看见飞落在我面前的烟花壳。刹那芳华,颓然而陨。
“过年当然高兴啦。回家吧,烟花都谢啦。”
“不是谢了!”她的小手指向空中四下悠游的余烟袅袅,奶声奶气:“是散了!”
我又拍拍她的头,这孩子那么小就说出这么有文艺气息的话?听了真叫人心里失落。
那天我提前了一段时间到,为了塑造好孩子的形象,我主动跑到厨房去帮保姆打下手。半途李承跑进来叫我别再忙活了,出去坐着看看电视。我坚定地摇头说不我要帮忙。
他无语,抓起旁边的围裙套在身上,然后对保姆说“小杨你出去休息会吧”。
保姆很听话地走了。
“你是不是很紧张?”
废话,能不紧张吗?刚才一进门就看到他母亲的扑克脸,打量了我好半天才露出个勉强到不能再勉强的微笑。
虽然如此,我还是呵呵两声,埋头处理那条鱼。
“怎么会…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你不用怕。”他完全忽略我的话,“今天还是我妈叫你来的,她肯定是想多了解了解你…”
“哦…嗯。”我点点头,又问他说:“你爸爸呢?我一直没看见他,这么忙,过年他也不回家吗?”
回答是一阵沉默。
我疑惑地回头,他才缓缓说:“我父亲几年前就过世了。”
嘴角的苦涩,实在少见。
我突然想起来谁跟我说过他父亲在他大三时就得了癌症,原来…是那时候的事吧?
“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不。”他突然说,“不关你的事。你别想太多!”
感觉他还是有些激动了,毕竟…父爱如山,心里的峰峦崩塌,滋味怎么会好受呢?
我低下头,一同沉默。
饭桌上倒是感觉他妈妈的态度真的好了许多,和颜悦色的,不仅跟我扯扯家长里短问了我好多以前上学时和李承的趣事,还亲自给我夹菜,我几乎有点受宠若惊。
我努力的方向果然没错!
吃完饭后她说:“梓芫啊,你今晚就别回去了,留下来跟我说说话啊。”
什么?!我惊讶地去看李承,他好像也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你有事啊?”见我这般反应,她又问。
“她没事。”李承抢着说,给我使眼色,“我明天再送她回去。”
我对这事情的发展简直咋舌。
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我妈听说了以后,无语了一阵子,说了句“好样的”就挂了机。
电视上在放京剧,吱呀吱呀的音调我不太会欣赏,坐在一旁看他母亲看得津津有味,端着李承给她泡的茶,满脸都是悠闲的神色。
之前应该是我多想了,她不过是个平凡的母亲。
“多晚了,你还不去洗澡!”她突然跟李承说。
“哦。”李承从我身边站起来,不忘说一句,“你陪陪妈。”
我嗯了一声,点点头。
她和蔼地笑一笑,对我说,“梓芫来这边坐。”
李承走了以后,我看见茶杯里的水只剩一半,端起茶壶,给她倒茶。
“不用麻烦。”
我放下茶壶,笑着刚想说“没事”,又闻她冷调响起:
“姑娘,我直说了吧,请你离开我儿子!”
脑海咔嚓一声,我懵了。
“算我请求你,你别再来害他了,行不行?”她紧蹙眉头,压低的愤恨声音直直冲撞我的耳膜。
我害他?再来害他?!
我呆了好一会,才无措地摇摇头,“阿姨,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她嘲笑地摇头,“如果是以前的事情,我也猜得到,他肯定舍不得告诉你。可是现在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你敢说你也半点都不知道?”
什么以前的事情?!什么现在的事情?!
“阿姨…我…”我摇摇头,口发干舌发燥。
“哼!”她还是冷笑一声,“行,他不告诉你,那我来跟你好好算一算…”
晴空惊雷。
我倚在窗边,外头是深深的夜色。我记得三年多前我离开的那晚,黑暗也是这般沉重地让人窒息。
他靠着床头,仍然在看什么东西。我定定地望了他一会,沉淀思绪,明白了很多事情。
比如,那时再次相遇,他为什么那么恨我。比如,他那时不知由来的冷漠。
我爬上床沿,伏上他胸口,衣领下若隐若现的,是刺眼的伤痕。
他母亲告诉我,三年前我离开以后,酩酊大醉的他遇上了那一场夺人心魄的车祸。
昏迷了半个多月,两次病危通知书。
在那期间,李承那本就已经虚弱的父亲得知这个消息,悲恸欲绝,放弃手术,放弃化疗。等他终于醒来的时候,他父亲正好去世三天,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先用手轻轻划过那道伤疤,不知怎么,唇便取代了指尖,轻轻摩挲。
这道在胸口的伤,那时的他,该有多挣扎,多痛?
闷闷的笑声在头顶环绕,他翻身而上,满是笑意。
下一秒,便蹙紧了眉头。
他伸手抚掉我眼角的湿润,沉沉的声音道:
“怎么了?”
我摇摇头。
“说!”
呵!总是软硬兼施…
我用指尖轻轻划过他颈部好看的线条,直视他的眼睛:
“今天晚上,你妈妈告诉了我好多事情,都是我以前不知道的…”
眼底一丝惧色,声音带上急迫:
“告诉了你什么?!”
抚平他眉间的“川”字,我笑着说:
“她告诉我说,你高中的时候有幅国画获奖,本来都可以保送了。不过…你因为我,放弃啦?”
僵硬的线条顿时松懈下来。
“那个啊…”他弯起嘴角,“你想看吗?”
“你还留着?”
“当然…”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副裱好的国画,经过那么久,墨色都还无比清晰。
原来是小桥流水人家,岸边一株桃树,正飘飘扬扬地飞散着无尽的花絮…
我不敢直视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幅画。
“你在画…桃花源?”
“唔。”他的声音无比宁静,“你知道…所谓桃花源,也只不过是最平淡的黄发垂髫,屋子里,有个人等你回家…”
等他回家…
可惜那人,应该不是我…
缘分不到,参与他的后半生,也只能是个奢侈的愿望…
我还记得刚才他母亲说,陈怡家里因为他悔婚,已经撤回了近一半的钱,现在的北宇,资金链不知有多紧张…
她说:“你还想让他父亲几十年的心血,也这样毁了!?”
我怎么能,让他这样因为我…几近家破人亡?
我吸了吸鼻子,指着画一角上的诗说: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个…说的不是红豆吗?”
“几颗豆怎么画?我就愿意画这个。”
“嘁。”我扭头装作不屑,趁机把眼泪擦干净,“别逞能了,你个文盲!”
“文盲?”他哼一声,把画放在桌上,压倒我的肩膀,“我不仅是文盲,我还是…”
细密的吻落在额上。我拨开他的衣服,又看见上次胃部动手术的那道痕迹。
“我发现…”我在他耳边说:“你遇到我,就老受伤…”
“你也知道?”吻又落在肩窝处,“那我要你还来…”
我抚着他的背脊,耳边呢呢喃喃的,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我不知是在自问,还是在问他:
“李承,你以后——会不会快乐?”
“唔…当然…”
终于安心,我阖上眼。最后一夜,就让我最后一次,沉沦…
一缕光,一阵风,一条街道,一个人。
历史重演,没志气的脸,流落在城市边缘。
再次离开我出奇地平静。灌满脑海的居然不是像以前那样,或刺激或矛盾或甜蜜的过往,而是全部换成了毫不起眼的平淡。
口杯中刷头两两相对的牙刷,房间柜架上他放着的钥匙,同款不同状的马克杯,和方才那我留在桌上,最后一张昭示离别的信纸。
上面写着:“不要找我。记得你答应我的,会快乐。”
毫不起眼,却刻骨铭心。
只是刹那,水雾弥天盖地,怅然了整个世界。
谁能告诉我,人要痛到多麻木,才敢相忘于江湖?
终章


彼岸,没有灯塔。我依然,张望着。天黑,刷白了头发。
他来,我对自己说,我不害怕,我很爱他。
——《彼岸花》
万物复苏,春意萌动。我却只剩下,最苍茫的底色。
白。
空白。
一无所有。
我现在知道了。有一个最绝望的词,叫穷途末路。
无法前进,也找不到归途。
“小桃。”突然有人叫我,他走过来说:“你又在这发呆了。”
我面前是巨大的透明落地窗,站在南面投来的阳光里,很温暖。
把手上的画报放回架子上,上面是北宇又在哪个城市开连锁的报道,这年来,真的是愈加蒸蒸日上了。
我对那人微笑致意,“刘经理。”
“你想家了?我看你老是一副虔诚的表情站这,跟伊斯兰教徒朝拜麦加似的。”
又来了,他这人挺好,就是老喜欢一开口就说些深奥严肃的东西。
“没有,休息一下眼睛而已。”我摇摇头,“而且,我家不在南方,在A城。”
“哦?看你的简历,我还以为你家是南方的!”他歪着头,有些疑惑:
“你家那儿机会那么多,你怎么不在家乡发展?”
“唔…”我想了想,告诉他说:“因为…我志在四方!”
他挥了挥手,“你拉倒吧!”
呃…好吧,这的确不是个好借口。
可是我要怎么告诉他,我现在,连面朝北方的勇气都没有?
“啊!对了经理。我这个星期五想请个假。”
“你请假什么事啊?”
我说:“哦…只是私事。家里有些事需要赶回去。”
昨晚我妈打电话给我,几乎在那头咆哮起来:
“我也不问你现在在哪了,但是总之你这个星期五得回来参加你表妹婚礼!你看看啊?她比你还小两岁都结婚了,你呢?你那么大的人了就会给我玩失踪!”
我记得我问她:“你不会是骗我的吧?哪有人四月份结婚啊?”
“四月份有什么不好,你没听过一句话叫‘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多浪漫!”
我被塞得没话说了。
当时又突然一下觉得很对不起我爸妈,终于还是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那时候匆忙离开,我的借口是出去旅游,结果就一去不复返了。
刘经理又说:“你想请假的话,得交换个条件。”
啊?我看着他阴险的表情,心肝有些发颤:“什…什么条件?”
“别紧张嘛!”他笑着说:“只是我秘书今天没来,等会你陪我去赴个饭局,是我现在在做的一个case,你以前在行销公司做过,应该比较了解行情吧?”
“哦!这样啊,那没问题。”一时失笑,真不知道我刚才在担心什么,我想了想又说:“那还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他又开玩笑地说:“你准备帮我喝酒。”

下午四点我就跟着他到了城南的一个海鲜馆,刚到这公司的时候就有同事以庆祝新人加盟之名要求来这搓一顿。我感动地说那我请吧,结果等到结账的时候才叹息扼腕,原来被这帮吸血不眨眼的资本家狠宰了一顿。
一不留神都过去一年多了,我原以为会很难熬,没想到时间还是过得挺快的。
也不过就是,陌生的风景,陌生的人,陌生的自己,没什么滋味罢了。
其实如今我在的城市,离A城只有几个小时的车程。我想我是走不远了。上一次那种义无反顾地抛弃一切的勇气,不知不觉地就在时间的洗涤里,被消耗殆尽。
饭馆的服务员引着我们到包厢,我抬头看见门上的挂牌写着“雅菊阁”。
对方的人还没来,我坐下,看着旁边的鱼缸,跟他闲聊起来:
“原来这里有包厢啊,上次来都不知道。”
刘经理笑笑,“是啊,名儿都还挺风雅的。我上次来的时候是去的什么‘牡丹亭’,刚才路过,喏,就隔壁那间,叫‘桃花源’。哈哈,有意思。”
突然停滞。
闭眼,睁眼,思绪迟迟不走,全被那几个字环绕。
兀自摇摇头,真没出息,那有什么大不了的?
也不过就是,熟悉的字眼,熟悉的记忆,熟悉的感觉,一阵痛彻罢了。
后来那群人终于来的时候,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还要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他们左一句暗示右一句条件,跟这群难搞的人谈判简直像思想在被蹂躏。
也许是没吃点东西垫肚子的缘故,很快我就有些晕乎,难受地有些反胃。跟旁边的人说了一声以后,就一路奔向洗手间。
整理一番,回来的时候还是难受,轻飘飘地像踩在云端。路过隔壁包间的时候,眼神一晃,迷糊的遐思瞬间被抓住。
赫然的门牌,漂亮的隶书。
“桃花源”。
我定定地站在门口,不知道看了多久,其实脑子里也没有想什么东西,只是像打字机一样,嘀嗒嘀嗒地,一遍遍打着这几个字。
“小姐,不好意思,请让让。”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连幻听都出来了?这样熟悉的声音,我也只在做梦的时候才听过的…
不过能在现实里听到…就算是幻听…也不错吧…
“小姐,你挡住我的路了,请你让一下好吗?”
这…
这!
我猛地回头,直退两步,“咚”一声撞到墙上。
不是幻听!
“谢谢。”那人报以微笑,打开门走进去,又轻轻地“磕蹭”一声,把门关上。
是他。
他还是他。
嘴角扬起的弧度,深邃如夜的眼睛,幽淡清香的气息,都没变。
变的是,这一次,真的是陌生人了。
我扶着墙,对自己说,这是我想要的结局,这是我想要的结局,这真的是我想要的…
不知原本就朦胧的思绪,是清晰了,还是更茫然了?
“哎!桃小姐你是不是喝醉了?去了快一刻钟那么久啊?”
“故意逃酒的吧?留你老板一个人奋战啊!罚一杯!”
“小桃你可算回来了啊!”
刚进门,一群已经喝高的人就开始发疯。我赔笑地走过去,一杯一杯地,把他们递过来的酒全部喝完。
借酒浇愁,是谁创造了这样伤感又诗意的词?
我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喜欢喝醉了。
因为酒精是种毒药。
一切的想念都有了理由,甚至更容易,肆无忌惮地出现那些幻觉。
比如今夜,仿佛是回家的路上,我身边一直弥漫着那股熟悉的清香。
幻觉中的那个人吼说“不准喝了!”,幻觉中的那人怒喝说“你厉害了!”。
全部都是从前的回忆,排山倒海,铺天盖地。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也忘记了昨晚到底是怎么回来的,头痛欲裂。
不过衣服也换过的,被子也盖得好好的,看来我酒量真越来越可以了。
突然手机响起来,我从床头拿过,顺便扫了眼闹钟,天哪!怎么已经快十点了?!
再一看那电话,是刘经理的,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又翘班又请假的,我这个月的工资会被扣光吧?
颤抖地接起来,“经理…我…”
“哦,小桃,我一早给你打过电话,结果你没接,我就想你可能是没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昨天喝多了,今天睡过了…”
“呵!没关系没关系,昨天我才是不好意思,放你一天假了,你明天不是要回家了吗?你就收拾收拾东西,休整一下。”
“哦…”这是多么仁慈的经理啊!我大喜过望,“那谢谢您了!”
“没事没事…昨天真是麻烦你了,我真的很不好意思…”
挂掉电话,我琢磨着应该是昨天的生意谈得不错吧?可能我光顾着喝酒了,没注意,经理才那么好心,想用假期补偿我的损失。
静下来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又想起一些事情。但只是在脑海停留了一瞬,又随着那些消散的酒精,蒸发不见。
我分不清昨晚,哪些是真实,哪些是梦境。
结局已定,又何必分清。
第二天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眯了一小会觉,就被爸妈拉起来准备。我都不明白他们怎么那么激动,又不是他们再次结婚。而且这有什么好准备的?
我换了套衣服,看到我妈还在试来试去比哪件衣服更喜庆,无聊地跑到书柜旁边想找本书来打发时间,突然就看见书柜一角的一叠明信片。
欧洲风情的建筑,各种名胜美景。
贴了邮票,但什么也没写。
“妈,这是什么啊?谁寄给你们的?”
“阿?”我妈百忙中瞥我一眼,“哦…不知道啊,是不是邮政送的?隔一段时间就有一张在信箱里。”
我晕倒,邮政送的还能贴邮票吗?这老太太…
“我说,你们好了没阿?”
“哎呀你急啥,时间不还早吗?你先出去走走自个玩会。”
我本来还坐在沙发上看书,她一会就跑出来问一句这件好看不好看会不会太艳,我挣扎了一下,还是说了句:“我还是先出去走走。”
不知不觉地脚步就不受控制地走到一个地方,桃花季快结束了,赏花的人很多,都在赶着今年这场最后的盛宴。
漫天飞舞的桃花,空中有,地上有,四面八方,遮天蔽日。
突然就想起一首诗。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还是走吧,原来…
这样的诗,我还是想不得。
这样的景,我还是赏不得。
回首。
停步。
错愕。
淡然如水的神色,不惹尘埃地融在散落天际的花瓣里。
他慢慢走近,悠悠的声音荡过来。
“我听你的话了,我没有去找你…那晚,今天,都是你来找我的…”
朦胧的水汽兀自绽放在我眼角,缓缓滴落。
“你怎么就不明白,你走了,哪里是我的桃花源?”
我徐徐抬眸,对上一双满是缱绻的眼。
看清了,读懂了。
他拉起我,目笑眉语,空明澄澈。
“桃子,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