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没有上前,继续站在一边看了她很久,她画画的时候眼神很专注,他想她应该是在写生,因为过不多久她就会朝着一个方向张望一下。可是不久后他才发现他的想法错了,因为他看见她突然笑了一下,然后把手上的画笔丢下,叫了一声“妈妈”,站起来朝那个方向跑过去。他看见那天在病房里见到的那个女人,也就是她的母亲,那也是一个很温柔美丽的女人,她把她抱起来亲了两口。然后她母亲发现了她的裙子有点脏,帮她拍了拍,问她说:“怎么了荞荞,摔跤啦,痛不痛啊?”
他以为她会委屈地把刚才受欺负的事情都告诉她母亲,谁知她只是瘪了一下嘴,然后过了几秒又笑了起来,扬起下巴说:“不痛!”
他在一旁也不由得笑了一下,真是有些讶异。
再后来,暑假结束,他返回学校,有一天晚上上晚自习的时候,课间休息时他接到家里的电话,母亲同他闲聊了几句,又忽然提到了那个朋友的孩子,母亲唉声叹气的,说前两天那孩子又发病住院了,这次病得严重,差点就没救过来。
他挂了电话,回课室继续上晚自修,回忆起在操场上看到的那一幕,心里有一些异样的感觉。他转了转笔,拿过书里的书签,低头把脑海中浮现出的几句诗随手在书签背面写了下来——
I saw thee weep---the big bright tear
Came o\'er that eye of blue
And then methought it did appear
A violet dropping dew
I saw thee smile---the sapphire\'s blaze
Beside thee ceased to shine
It could not match the living rays
That filled that glance of thine.
(我看过你哭——一滴晶莹的泪
涌上了你蓝色的眼珠
那时候,我心想,这岂不就是
一朵紫罗兰上沾着露
我看过你笑——蓝宝石的火焰
在你面前也不再闪耀
它怎能比得上
你凝视眼眸中的光芒灵俏)
他写完后,旁边赵翊正好看见,有些惊讶地拿他打趣:“这什么,拜伦?我没看错吧,你这种人居然也会写情诗,是给谁写的?校舞蹈团那个台柱?”
他顿了一下,失笑地摇了摇头:“没有,是一个小女孩。”
赵翊顿时更惊讶地说:“小女孩,你恋童癖啊?”
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胡说八道什么。”
赵翊也笑了一下,随口跟他道:“我前两天才从图书馆借了本有关恋童癖的书,叫《洛丽塔》,有兴趣的话也借你看看。”
他没有再回应,把书签放回书里夹好。后来闲着无聊的时候,他也翻看了一下赵翊说的那本所谓的禁.书,然而他想,他倒不认为自己有书里那种那么极端变态的感情,他只是觉得…那真是一个很美好的孩子。
回忆到这里,手上香烟的灰烬忽然落到他指尖上,有一点烫。秦衍回过神,低头垂下眼睛,弹了弹手上的烟灰。
他继续回忆她信上说的那次他们的初见,那时…那时又是怎样的一个场景?
秦衍记得那应该是他出国留学回来以后的事情,他对那段时间印象最深的就是父母不停地给他安排相亲对象。其实早在之前上大学的时候家里就给他安排过,他当时看着母亲像选秀女一样地拿了一堆资料给他,简直眼睛都花了,随便挑了一个说:“这个吧,这个看起来还不错。”其实他也不知道那女生有什么不错,只是因为那是个混血,所以他的印象更深刻一点,但勉强交往了半个多月,分手的时候他也没弄清楚对方到底是中国和哪国的混血。
这一次回来后家里的介绍的对象秦衍倒有些印象,是当年上大学时的学妹,赵翊很喜欢的那个舞蹈团台柱。他之前在学校碰见过几次,客观地说,记忆中长得还不错。听说她的祖父和自己外公曾是战友,虽说父母那辈不是特别熟络,但两家也算是世交。那女孩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姑娘,温文尔雅知书达理,他们全家都很满意。按家里的意思见了两回,对方在他看来倒也不算多事,起码不会在吃了晚饭后一定要去看场电影,也不会一直无休止地给他打电话发短信,他便也接受了这个安排。
回来后不久,还发生了一件事,某天他听说父亲一个好友的妻子意外过世了,他们一家都被邀请去参加葬礼,当时父亲说的名字他也没有什么印象,只是听说那人的孩子才十岁出头,心里觉得有些惋惜。
然而到了去参加葬礼的那天,他却才诧异地发现,葬礼上主人家那个抱着一大束白菊有些消瘦的女孩子,竟然一下就从他脑海深处跳了出来。
他在人群中默默地观察了她很久,她比四年前长大长高了一点,头发仍然是披肩发,脸色没有那么苍白了,只是她的眼神有些空洞。他想起那年在医院操场上她和她母亲在一起时开心而依赖的模样,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她母亲过世,她却似乎毫无反应,表情淡漠,像个漂亮的木偶娃娃,鞠躬,点头,道谢。那个样子分明是锦衣玉食的富裕家庭里培养出来的,在外人面前无可挑剔的姿态,可他却打心底里觉得无趣,甚至可以说失望。
后来,牧师在礼堂里做告别,他中途出去了一下。从外面往回走时,却看见她从礼堂里一个人推门出来。他当时就离她身侧不过一臂的距离,她却没有发现他,怔怔地自己往前走,一直走进稀疏朦胧的雨幕里。他有些奇怪地看着她的背影,不明白她想干什么,突然间,他看见她拼了命似的往前跑了起来。
他是个鲜少喜欢管闲事的人,身边的人总是说他是个冷血动物。但那时也说不清怎么回事,他竟然没有思考太多就也快步跟了上去,可是没过多久,他就看到她跌倒在草坪上,然后变成了一个木头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足足有五分钟。
最后还是脚边渐大的雨点声提醒了他,他回过神来朝她走近时,才发现她全身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他把伞朝着她的方向倾斜,斜风细雨落到自己身上,他才知道那有多冷。他看到她抬起记忆里那双很漂亮的眼睛,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的眼神有一丝戒备。他同她说话,却看见她死死咬着牙,抓着草地的手指甲甚至陷进了泥里,但下眼睑上的那滴眼泪却始终都没有掉下来。
那时候,他心想,怎么会有这么能忍的女孩子。
他把自己的外套给她穿上,他记得把她背起来的时候,她全身都冻得像个冰块。她倒也聪明,没有撑伞的那只手紧紧地抱着他脖子。他本来冷得想让她把手放下来,可是刚想开口却听她哭了出来。他听着她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地跟他说:“哥哥,我妈妈死了,我以后没有妈妈了…我爸爸不让我哭,其实我也不想哭,我妈妈最怕我哭了,每次我一哭她就会以为我病了,她会很害怕很伤心的。我知道她能在天上看见我,我不想让她在天上也担心我,但是我真的忍不住…”
他喉间有些哽住,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在课堂上他能跟老师就一个问题争论一节课,可眼下却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那段雨中的路不算太长,他只能放慢了脚步,让她能尽量多宣泄一会,他甚至心里有些抽动,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手上的香烟已经燃尽了,秦衍把那截烟头扔掉,又重新点燃了一支。他想到她信上写的,她说那是她第一次喜欢他?这他倒是真的从来没想过,也有些意外。他知道她喜欢他,但他以为那是在他前不久回来之后,他以为她就像他见过的其他人一样,她们似乎是觉得他条件不错,于是就向他献殷勤,向他告白。他每次听着那些话都漠然地看着她们想,难道他真的跟别人不一样,难道是他天生缺乏某种细胞或基因?为什么他完全没有感受到和她们一样的感觉?
终于,他厌倦了家里永无止境的安排。那天秘书忽然拿了份合同过来,说是终于顺利地签了下来,他反应了几秒才想起,那是拜她前几日给他的名画所赐。
他把那份合同签好后,站在从七十几层的高楼上看出外面的芸芸众生。他心想这是一个没有给他添乱反倒帮了他忙的女孩子,而且,是他记忆中一个很乖很好的孩子。如果未来非要让他和一个人一起生活,他觉得她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起码比其他人都好。
后来,如他所料的一样,他只是随口提出那么一个结婚的要约,她就已经忙不迭地答应了他。他看着她在白色的梨花树底下笑,觉得那画面就像她小时候在她母亲怀里笑一样美。他当时想着他应该至少承诺她一些什么,比如他可以承诺以后好好照顾她,比如她喜欢什么,他都会满足她。他从来没有对谁做过这种承诺,用一些无聊的诺言来束缚自己,那本来也不是他会干的事情。
诚然,在婚约定下之后,他没有什么太多特别的感觉。或许是因为离开的时间太久,他觉得她和他记忆中有些不一样了,他看过她的画,有些惊讶原来她比他想象中在这方面的造诣要深得多,她也比以前明丽,开朗,有时候还会耍些小聪明,比他记忆中那个憔悴听话的样子要生动得多。
不…忽然间,他好像想起了一个场景来,或许她原本就是这么活泼调皮的。那是很多年前和父母一起应邀参加她表姐婚礼的时候,她和另外一个男生是一对花童。他当时坐在宾客席里,印象最深的是那个男孩子很喜欢逗她,总是用手指沾了蛋糕上的奶油去往她脸上点,不一会她的脸上就没一处干净的地方了。他看着她怒目圆睁气鼓鼓地瞪着那个男孩子,本以为她会像当年受了委屈一样哭出来,谁知下一秒,他却竟然看见她追过去把手上的一盘蛋糕整个糊在了那男孩脸上,然后拔腿就跑,气得她父亲不顾形象地在婚宴上大吼了一声:“荞荞你干什么欺负昭朝啊?!”他隐约想笑,当时觉得,这两个孩子在一块真是有意思。
然而那一次,他在电话里听见她醉醺醺的声音,还有对方她那个青梅竹马语无伦次却又很真诚的表白,他拿着手机本想听听她会怎么回应,可是还没等听到她的回应他就已经有些不耐烦地挂了电话,拿了车钥匙下楼。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着急焦虑什么,只是好在到了那边一看,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只是睡着了。回家的路上,她迷迷糊糊地一直在说胡话,最后还解了安全带爬到他的驾驶座这边来。
他原本真的很讨厌别人发酒疯,可是他听到她抱着他的脖子有些含混地说:“妈妈,你喜欢秦衍吗,我特别特别喜欢他…你看,他还来接我呢,他就像你对我一样那么好…”他怔愣着想,她可真是容易满足,一下子就没忍心推开她。交警过来敲车窗让他赶紧走,他停顿了下,说:“过一会再走,你可以开罚单。”记得交警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神经病。
还有什么呢…对了,还有那次他从外地出差回来,他下了飞机打开手机,刚要给她打电话,就先接到了父亲的消息。他挂了电话,行李也没去拿,直接上了车赶到医院。他在车上想到她小时候全身上下都接满仪器,想到他母亲跟他描述的她被两百焦除颤仪重复电击急救的样子,简直不能再想下去。所幸到了医院她已经脱离危险,他独自走到医院的安全通道里站了好一会,才发觉一手心都是冷汗。
他接了秘书的电话,去云廷看到那乌烟瘴气的一帮人,不用想都知道她是着了他们的道。可是到了警局一细查,却听说了更让他不能相信的事情。他觉得自己愤怒得有些想发笑,在局长的办公室里直接打给了上面的一位领导。他和父辈不太一样,觉得秦家现在就是做生意,不太愿意和太多政治人物打交道,可他当时却痛快地想,有背景可真是一件好事。
处理完这一切,回医院的路上,他还隐约想起了过去了很久的一些事情,心情有些郁郁。可是回到医院,他看到她醒了,没有一丝难过,害怕,甚至哪怕是一点点生气的情绪,只是对他有点抱怨。他想她当然有权利对他抱怨,因为她应该是因为他才会遭受这种飞来横祸,可她却并不是因为这个才对他不满。他从来没有见过她那样,觉得很新鲜,忍不住就要逗逗她,后来闹累了她睡了,他又在她床边默默地坐了很久。虽然好像他们也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甚至他连晚饭也没有吃,他却觉得一整晚郁卒的心情好像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的快乐。
后来,故人的出现带来了一些变数。原本他想,那也没有什么,这些年他已经全然麻木,不论如何,都是要和过去了断的。他甚至觉得这个麻烦都没有黎荞突然间问他的一个问题让他觉得棘手。他不习惯说谎话,也不习惯刻意去隐瞒什么,所以他很直白地把话说了出来,他的确从来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对一个人有了爱情。可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一下子有点愣住,连生病那么痛的时候她都没有哭,可她那时的眼睛却全红了。他思考着该说些什么,可是还没等他说话,就看到她好像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他便越发不知道要怎么说,仿佛是第一次觉得有些束手无策。
再后来,他偶然得知了岑珈的消息。他觉得这世上的事真是太巧,在他想和过去彻底告别的时候,老天就真的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
见到岑珈的时候,她正在上课,他在舞蹈教室外面,险些走过了都没有认出来。他独自安静地在外面看了一会,觉得很奇怪,明明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他总是告诫自己不能忘记岑珈的样子,他没有一张岑珈的照片,所以总是在脑海里重复刻画她的模样,可现在竟觉得那张面孔有一点陌生。
来的路上,他回忆了一下七年前的事情,即便是现在想来,心里也仍然很沉重。因为他的疏忽,让一个女孩子有这样的命运,他真的一度不能原谅自己,何况当时他已经和她有了婚约,他就更加责无旁贷。他也想过如今要和岑珈说些什么,他想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大约只是看她有没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比方说他朋友那有一家很好的疗养院,比方说他也可以妥善安置她和她的父母。除此之外,他却不能再承诺她别的什么,过去的这么多年,实在是太压抑,太黑暗了,他实在不想以后都是那样的生活。
可是等他见到岑珈的时候,所有的想法又都变了,他看着她教课时平和安然的样子,觉得或许他不出现反而是最好的选择。一旦他出现,就又会让他们想起过去那些痛苦的回忆,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各自安生,就很好。
做了这个决定之后,他忽然想快点回家,他已经近一个星期没有和黎荞通电话,心里有隐约的不安。就好像当年一样,如果他能给岑珈去一个电话,告诉她不用等他了,他有事要失约,或许就不会发生那个悲剧。可他又隐约地想,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些事,是不是他就会和岑珈在一起,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那样会比现在更好么?
这么想对于付出代价的女孩来说有些过于残忍了,他闭了闭眼,不愿做太多无谓的考虑。不论怎么说,他现在只想尽快回去而已。
到家后一进门有些诧异,也有些惊喜,当然很快就变成了惊慌。一阵兵荒马乱过后,他觉得真的很累,恍恍惚惚就睡着了。入睡前意识有些朦胧的时候,他还在想着,原来他并不是无所不能,他应该再多学学怎么照顾人,免得下一次她真的发病时他会不知所措。可他万没有想到,只是短短的一觉,醒来之后,就看到了她悔婚的决定。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周一忙吐血…明天又要出差了,下一更防盗我不敢放,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替换,只能尽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停更几天修文
想到这里,秦衍忽然觉得心口有些抽动,似乎有一点闷。他蹙着眉很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把第二支将要燃尽的烟在阳台的护栏上摁灭,烟圈从口中慢慢地吐了出来。
记得乍一看见那十几个字时,他还以为她在跟他开玩笑恶作剧,满屋子找了她一圈,却没有看见人。然后他在桌前坐了很久,思考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除了之前他说过的那些让她红了眼眶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迹象。
他那时怀疑,是不是她忽然觉得当初要跟他结婚的决定做得太过草率了,因为她的确还很年轻,漂亮,有很多追求者。他也见过很多朝三暮四的女孩子,见他不接受她们,转身就会去找别的人。他甚至有点气闷,觉得她至少应该当面和他说明白,而不是这样莫名其妙地留一句话然后就擅自宣布终止婚约。他给她打电话,打了两遍她才接,问她什么她都爱搭不理,语气漠然地跟之前判若两人。他握着手机情绪有些起伏,最后决定用仿佛商业谈判一样的口吻给她下最后通牒,他想要是她真的那么任性不懂事,那就算了。可她却竟然真的淡漠地说了句“好我知道了”就挂了电话,他也不耐烦地把手机扔到一边,在桌前僵滞了很久。突然间,他发现自己居然在生气?他之前从未为了这些事情生气,他只会觉得是少了一个麻烦。
往后不到一个星期就是订婚仪式,他等了两天,她仍旧没有给他打电话。他心想她这一走真是洒脱,留一个烂摊子让他收拾。让秘书打电话给婚礼策划让他们取消下周的仪式,秘书却回来告诉他说那边已经知道了,秘书描述给他听的那边说的原话是:“我们已经听黎小姐说了,二位的假期很紧,打算先去度蜜月,所以将仪式延后了。”
又安排去取消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得到的无一不是相同的答复,他这才知道原来她预谋已久。他生平好像还是第一次被人放鸽子,他有些愤懑地想,他可以去和她父亲全盘托出,这样黎家或许会觉得亏欠了他,给他补偿。可是话到了嘴边,他握着电话还是改了口,说:“荞荞说她想在婚前去游学一圈,所以我们把婚期延后了。”那时距离她离开已经一周,隔天就是订婚典,她却依旧没有一个电话,看来是已经铁了心不想嫁给他,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那段时间,他还在书桌上看到一封未拆的信,或许是阿姨收到放在这里的,他有些意外竟然是岑珈写给他的,草草看完一遍,却没什么心情,她的生活他已经知道,所以便将信放进抽屉里,再没理会。
就这么气恼了半个月,到了后来,他渐渐变得有些担心,他犹豫着主动给她打电话,可那边一直是关机状态。在外人眼里他们仍然是有婚约的情侣,去问她家里也不合适,但他想,她家里人没有着急恐慌,那应该是知道她平安无事。可是他呢,他难道只能每天回云璟去等她么?
然后就是这时,他不期然地看到了黎荞这封未完成的信,他看着她信里写的:“秦衍,在过去那么长的时光里我真的很喜欢你,那样的喜欢让我变成更好的自己,可那不应该也变成你的束缚,你应该有你的自由自在海阔天空。我希望你比任何人都幸福开心,所以我想我应该主动离开你。”
他觉得茫然,隐约觉得他们似乎有什么误会,诚然他不能对她做出相同的情感回应,可他应该也从未表示过他觉得她对他的喜欢是一种负担,他真是不明白女孩子的想法。
思考了两天,他让人去查她的行程,想要和她好好谈谈。她不像岑珈那样是故意躲着他,行程倒也不算难查,没过多久,秘书就过来告诉他她在瑞典的哥德堡,一个美丽的海港城市。私家侦探甚至还拍了很多她的照片,他一张张翻看,有些是她静静地坐在大教堂里,凝视着前方那些带着翅膀的金色天使,有些是她站在电车上,眼神好像有一点放空,还有一些只是她无所事事地坐在码头前,旁边有一株冬青树,看那几张照片的拍摄时间,她竟然整整在那坐了一下午。
就那么十多二十张照片他看了很久,久到秘书在他身边咳了几声,他才蓦地回过神,凝眉想了一下,问秘书说:“你觉不觉得她好像不太开心?”那么多照片,没有一张是笑着的。
秘书和他道:“噢,正要跟您汇报的,刘先生说,近两天黎小姐是不太开心,她在一家画廊看中一幅画,但老板说已经被客人订走了,黎小姐求了老板很久,说再过不久就是她的生日,她想要这幅画当自己的生日礼物,但老板怎么都没转卖给她,听说她很扫兴。”
他安静了几秒,轻轻笑了声说:“这样的事难道还要我教你?”又顿了一下,“帮我订这两天的机票,周五的会我电话参加。”
后来,他坐了二十多小时的飞机,中间途径法兰克福,到了那边已经是当地的午夜,他入住她下榻的酒店,来不及倒时差又要跟国内开电话会,开完会后还眯不到两个小时天就亮了。
他觉得很是疲倦,头也很疼,可是却丝毫没有睡意。清晨的时候,他冲了杯咖啡站在酒店的阳台上,想着应该怎么联系她。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身影从酒店门口走了出来,他一不留神,还把手上的咖啡洒出来了一点,滴在他的睡袍上。他也没顾上,往阳台前走了一点,看见黎荞拿了画架和画箱往外走。她从他窗台下走过,头发在脑后盘起来,一只很漂亮的画笔充当发髻,穿着很随意的白T恤和背带裤,像一个还在念大学的艺术系学生。他突然就有些停滞,看照片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见到真人,他竟似乎有些犹豫不前,他自己都不知道那点怯意来自于哪里。
眼看她已经走远,他连忙回房间换了衣服追出去,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看见她把画架立在路边,然后拿了个小凳子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