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越打开门时,我愣住了,他刚刚洗过澡,头发上还湿漉漉的,身上也随意套着一件睡袍,胸口微敞着,浑身都仿佛还在冒着热气。我只觉得喉咙一紧,干干笑了起来:“钟总,我没迟到吧。”
他擦着头发的手顿了顿,眯眼盯着我的脸,不知道是不是我面红耳赤引起了他的注意。我一边暗暗懊悔,一边努力反省,走进去的当儿,他伸手从我嘴角边捡起一小块面包屑,蹙眉瞅了我一眼:“垃圾食品。”
我脸“轰”地一热,吃了汉堡竟然忘记擦嘴了!他无视我的尴尬,伸手指着一旁的沙发说道:“我去换件衣服,稿子我改了些,你先看看。”
我快步走到沙发边坐下,抓起稿子一看,上面是他画的一道道红线,实在惨不忍睹。大致扫了几眼,问题基本上集中在和宋未来的关系上。我响应欧姐的意见,针对电台很可能问出的八卦问题,我都做出了看似一本正经、实则引人遐思的答复。为了能达到效果,我还翻了许多本恋爱大全之类的秘笈宝典,下了这么多功夫,怎么被他全盘否认了?
卧室门开,钟越已经吹干了头发,穿着深灰色的V领羊绒衫,一条藏蓝色的仔裤,神清气爽地坐到了我身边。
“看了稿子吧,你写的这些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啊?”他离得太近,熟悉的气息太浓,我心跳加速,甚至眼眶都有些发热。
他拿过稿子,找到我的原话,眉头皱起,声音怪怪地念了起来:“我们也没有谁先追求的谁,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感觉对了,人就是对了。”
“怎么不合适了?八卦主播肯定会问你们这种问题的。”我觉得写得挺好啊,还很符合他的性格,不肉麻,也并不生硬。
他闻言扭头瞪着我,探究片刻,才霍然站起身,沉着嗓子说道:“那我就不去了。”
“可是钟总,你明明答应过我的!”看他出尔反尔,我也有些不开心,尤其是我请出了肖慎,甚至还酒后失言,在他面前出了丑。
“那你按我说的重新写,她问的是我,我想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
我双手赞同,无条件服从老板的任何要求。从包里翻出纸笔,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钟越这才重新坐了回来。他说话的时候还像往常一样,只要认真起来就特别专注,对着稿子逐字逐句地跟我分析,甚至于分析到了艺人的形象和公司的发展,如果做得太死,就会不好收场。
从我们重遇至今,这还是第一次两人和平共处地坐在一起说话,不刻意,也不牵强,不针锋相对,也不曲意逢迎。我偷偷抬眼瞄向他,干净的头发垂下额头,他双眼专注盯着稿子,嘴巴一张一合,随着声音的发出,突出的喉结也上下来回动着。嗓子再次发干,我居然有些目眩神迷,蓦地脱口而出:“其实我和肖慎没什么关系的。”
他一顿,疑惑地转扭过头来,见我神色异常,他的眼眸也忽地一紧,可下一秒,他却状似轻松地戏谑一笑:“哦?这么快就分手了?”
我愣住,抿着嘴牢牢地盯着他。
“分手几天了?一分手就去相亲?你完全不难过?”他声音渐冷,还带着一抹嘲讽,“林乐遥,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当初我们分手,你也是这么快就和一个学长谈起了恋爱,是不是很快又分了,所以换了肖慎?现在呢?现在又不甘寂寞,所以到处相亲?”
不等他说下去,我“腾”地站起身,手中的笔快被我折断。眼前的这个人,分明是我认识的,却为何又如此陌生。我拼命压着身体里那股熟悉的酸涩感,一遍遍告诫自己冷静自持,深呼吸几次后,我抓起了沙发上的包:“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我送你。”钟越神色冰冷,跟着站了起来。
“不用,您是老板,我不敢劳烦您亲自开车来送我。”我僵着脊背大步快走,打开门,刚走出去,背后却是“砰”的一声巨响,愕然回过头去,竟是他狠狠摔上了门。
仿佛有什么轻轻一拉,心脏里的那个水坝已经开闸,被我压抑住的酸涩轰然席卷,我喉头一哽,脸上已经是一片湿热。可我却不敢停留,在很快又暗下来的走廊里,我朝着尽头的光亮,一路拔足狂奔。寂寞的足音回响,仿佛那段等待的岁月,海水淹没,焚心似火。
走出公寓,才发现已近凌晨,这处高档小区地处偏僻,环境优美,却人烟稀少,尤其是此时此刻。寒风一吹,我更觉得汗毛倒立,拉紧了大衣一头扎进了风中。不过走出小区就好得多,路灯很亮,我的影子短短长长。偶尔有车经过,却很难拦到空出租。
正在我咒骂老天不长眼的时候,身后一辆车呼啸而来,“哧”的一声停在我身前。车窗降下,钟越冷着脸叫我:“上车!”
“不用了!”我掉转方向,绕过车子继续前行。
他又把车开过来,拦住我的去路,口气更恶劣了:“我不想什么话都要说第二次。”
我死死地瞪着他,他也紧紧地盯住我,视线胶着,仿佛有火花迸出。我率先妥协,垂下眼,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内很暖,可是我的心,却还是一片冰凉。
车子一路狂飙,我死死地拉着扶手,紧张地看着前方,霓虹灯纷纷向身后划过,像一道道炫目的色彩,电光幻影一般,如堕梦中。身边的人,浑身戾气,若不是路况不错,他这样超速一定会出事故。
想到那次车祸,我不由得一身冷汗,眼看着前方的十字路口,一辆夜间的垃圾车正要拐过来,我急忙叫住了钟越:“你小心啊!”
一个紧急刹车,将将停在了线内,对面红灯亮起,我松了一口气。
然而随即而来的,却是车内的沉寂,我们互相僵持,空气仿佛也忘记流动,若不是红绿灯上的数字在不断跳动,我大概都忘记了时间在走。钟越的声音在这片沉寂中突兀响起:“你知不知道被放弃是一种什么感觉?”
他的声音听上去,竟然仿佛沾染了寒霜,有一种清冷的哀伤,我不敢置信地转过头,他却并没有看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我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觉得好笑:“你这是在替肖慎打抱不平?”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点点收紧,我笑着的声音却逐渐颤抖起来,直到他投过来的视线里,多了一丝慌张,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竟笑出了眼泪来。毫不在意地伸手抹掉,我看着手指尖滑落的泪滴,淡淡开口:“钟越,你不用把我说得这么难堪,在你的眼中,我原来只是这样的人?你要记得,当初明明是你和我分的手,是你甩了我,你凭什么现在来质问我?”
他的眼神有片刻的恍惚,声线也沉了下来,仿佛陷入海底的幽深:“可我为什么总觉得,我才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04】
钟越的话,像一颗钉子,牢牢地钉在了我脑海里,一不小心就会触碰到那根神经,一想起就会隐隐作痛,甚至鲜血淋漓。分手时那段痛不欲生的日子,我以为自己就要活不过来了,后来想想,原来死也不是那么容易啊。可是如今,他却用最难堪的字句来嘲讽我,然后告诉我,他从来都不曾好受过。
电台的专访,我候在直播室外,整整一个小时,我压根就没听到一字半句。
“乐遥,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宋未来走出直播室,一脸期待地朝我看了过来。
还来不及应付开口,女主播已经跟着走出,接了话答:“当然不错!听众参与非常积极,电话都快要打爆,我还很少碰到今天这样的热闹呢。”
同她客气地敷衍几句,钟越这才慢吞吞地走了出来,一眼瞥见我,眼眸骤然一缩,来不及开口,宋未来已经自然地挽起了他的胳膊,扭头对我说:“乐遥,晚上电台请吃饭,你也要来。”
酒宴上,钟越同电台台长谈妥了下一步的合作计划,酒过三巡,气氛渐渐也活泛许多。抛却生意不谈,五十多岁的台长立即眉飞色舞起来,连连起身向宋未来敬酒,先祝星途坦荡,再祝花容月貌,最后还祝佳偶天成百年好合。
钟越却如若未闻,只静静地敷衍着他人,眼帘低垂,仿佛置身事外。宋未来被灌了不少酒,我不知她的酒量,但到底是自家的艺人,没必要在外出卖色相,我看不过,站起来笑语嫣然:“秦台长,我也敬您一杯,我从小就爱听广播,那时候没电视看,每天都抱着收音机,最爱的就是咱们音乐台了。”
秦台长眉梢一扬,颇有兴致地将我打量,随即同我碰杯,很爽快地一干到底。他也看出了我的用意,接下来便转向我,几轮进攻,我的脸越来越烫,宋未来偷偷地踢着我的脚,我手一抖,洒了半杯酒出来。
“重新满上,重新满上。”我堆起满脸笑,“一激动,手抖了,秦台长您可别介意。”
服务员将我的杯子接过,正要倒酒,钟越突然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被他划出刺耳的响声,他径直走向我,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不容分说将我拖出了包厢。
“你放手!”我拼命挣扎,急得都快哭了,“你在做什么啊!酒还没喝完呢!我们在谈生意啊!”
他的脸色冰冷,并不理我,只是步子更快。我连连回头,包厢离我越来越远:“未来还在里面啊!我们不能丢下她一个人!你放开我!钟越!”
他终于停下脚步,霍然转过身,连连逼近,我退无可退,全身都贴向冰冷的墙壁。他的眼中有怒火燃烧,看着我的样子,仿佛想要把我抽筋剥皮:“林乐遥我告诉你!谈生意跟你没关系!宋未来也跟你没关系!喝酒更和你没关系!你一沾酒就过敏,你他妈的还喝什么酒!”
他的气息离我太近,还有微醺的烟酒味,我急忙闭上眼,偏过头解释:“总不能让他欺负未来,但是我无所谓,我又没关系。”
“你又不能喝酒!”他咬牙切齿,伸手几欲掐上我的脖子,见我面露惧色,他这才缓和了语气,“你刚喝了那么多,醉了想找我胡言乱语?”
脑海中的弦骤然一紧,铮的一响,我吞了吞口水,视线不知该往哪里放,索性装傻:“我什么时候胡言乱语了…”
钟越不说话,只是嘴唇抿得紧紧的,本来撑在我头侧的手臂,渐渐地握成了一个拳。我深吸一口气,迟疑着开口:“我们还是回去吧,让别人误会了不好,而且未来还在…”
“回来吧,”他突然重重地叹出一口气,仿佛是终于卸下了担子,有着一种轻松的快意,“回来吧,乐遥,回到我身边,你不是一直在等我吗?”
酒店里灯光亮如昼,有服务员来去匆匆,周围包厢里时不时传出欢声笑语,我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他深深地凝视着我,嘴角有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但他紧绷的四肢,依然透露出几许紧张。他的眸色渐深,仿佛漩涡,即刻就要把我卷入其中。这样的眼神,我渴望了多久,等待了多久,我就快要迷失自我,差点就要点头。
“阿越?”宋未来的声音忽然响起,语气里已经不悦,“你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推开钟越的手臂,干笑起来:“没事,他找我问些事,我们赶紧回去吧,秦台长没为难你吧?”
我若无其事地推着宋未来离开,胳膊却被他从身后猛地拽住,我不由得偏过身子,便对上他幽深的双眸。他固执地等着我的回复,而我在宋未来质疑的目光中,轻轻地舔了舔嘴唇:“对不起,你也知道,当时我已经醉了…”
【05】
太轻易说出口的放弃,太轻易做出的决定,都只可能说明,那份爱不够厚重。爱得不够,才借口多多。对于钟越提出的问题,我却仿佛鸵鸟,深深地把脑袋扎进了泥土里。
回到公司,宋未来正在练舞房里复习功课,我突然止住了脚步,静静地靠在门外看着。她虽然是模特出身,但并非大块头,反倒姿态灵活,一举一动间,都灵气十足。尤其是她齐刘海下弯弯的一双笑眼,无时无刻不透露着灵气。
但,今天她仿佛不在状态,好几个动作连续出错,休息的时候她也气恼,甚至和教练顶撞。教练气极,弯腰拾起擦汗的手巾,头也不回地走了出来。我急忙侧身让过,走进练舞房,宋未来正大口大口地喝着运动饮料,脖颈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怎么了?”我靠在巨大镜面上,伸手关上了音乐。
宋未来抬起头看见我,一边喘气一边敷衍:“没事,大概没休息好,我先上去了。”她抱着衣服离开,徒留下我面对空旷的练舞场地,独自站了好久好久。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窗外有光秃的树枝探到了玻璃,有落叶打着旋儿缓缓落下。夕阳西下,蜜一般浓稠地流淌着。
我上了钟越所在的楼层,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沿着这条路线走,直直地走,不拐弯也不要回头,直接进到他的办公室。而之后要做些什么,我还没有想好。
脚步却踟蹰在门外,里间传来宋未来的声音,虽然已经极力压抑,却还是时不时爆发出哭腔:“你当着那么多的人让我丢脸,你知道我有多难堪吗!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
我默默垂下握住门把的手,方才所有的勇气都顷刻消散,我无力地转过身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宋未来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而我却听不到钟越任何的回应。疲惫感再次袭上全身,我深吸一口气,抬头就要离开,房间里却传出一阵闷响,大概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墙上:“就算是炒作,你也应该对我负责!好歹你和钟叔叔签了合约,你有责任履行你的义务,你要记得你现在是我宋未来的男朋友!”
门突然被撞开,宋未来红着眼跑了出来,撞见我,只怔了片刻,又拔腿迅速地离开。瞬间,四周又恢复了平静,我依然纹丝不动地靠在那里,脑海里平静得不起丝毫涟漪,仿佛我什么都没有听到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终于传出了钟越的声音,是打给秘书的电话,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倦怠:“把下周的行程表发给我,不重要的活动都取消,多安排几场未来的宣传吧。”
我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日光灯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有小飞虫不停地朝着光源撞去,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我直起身子,沿着来时的那条路,悄然无声地离开。挨到了下班的点,我急匆匆地收拾好,阿真叫住我,因为和电台合约的事情,欧姐要请客。我不好意思地婉拒,托她转告欧姐,我有事在身,并且是很重要的事。
阿真挑着眉梢笑:“有多重要啊,有吃肉喝酒重要吗?”
我笑着捏她脸蛋,很快又正色起来:“嗯,很重要很重要,比吃肉喝酒重要多了。”
我走到停车场,钟越的车还在,他还没走。我静静地靠在车门外,低着头盯着脚尖出神。停车场的灯光很暗,温度也低,没一会就觉得阴冷,我抱着双臂小心翼翼地蹲下来,掏出手机消磨时间。
直到我把整个连连看的游戏打通关,钟越才从电梯里走了出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突然有些紧张,局促地站起身,遥遥地看着他走来。他看见我,脚步一滞,旋即大步朝我走了过来,还没来得及问话,我已经抖着声音开口:“你上次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让我回到你身边的话,是不是真的?”
他的眉头蹙了起来,形成了浅浅的“川”字。我吸了吸鼻子,颇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字斟句酌地考虑下一句如何开口,他却已经径自走到一旁,拉开车门便要坐进去。我急忙拦住,来不及思考便脱口而出:“我自己回去也认真想了,其实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放弃过你,就连你当时给我写分手信,我也没有放弃你。你看,我都等了你那么久,再多等等也没什么要紧的,如果现在还不方便的话,那我可以一直等到你和宋未来分手。”
他一条腿曲在车内,一条腿长长地撑在车外,闻言,他霍然扬头看向我,眼神冰冻,语气更是冷清:“你听说了些什么?”
“我不是因为听到了什么,而是,而是我想面对自己的真心,你回来之后,我一直想告诉你的这些真心。”
面前的那双眼眸却愈加深邃,他的神色更阴冷几分,我的手腕就快被他掐断。旋即,他猛地把我的手狠狠甩开,面色发青地盯着我咬牙切齿:“林乐遥!我不想被你耍得团团转!你觉得你能影响我的情绪很骄傲是不是?那我告诉你,就算我现在是在演戏,我也不想找你这个老搭档!”
他的动作太突然,我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重心,整个人颓然跌倒在地。手心擦破了皮,一阵火辣辣地疼。我怔怔地看向他,而他也只是愣了片刻,很快就收回视线,用尽力气“砰”地关上车门,毫无留恋地绝尘而去。掌心的刺痛愈加厉害,我摊开手,有细小的沙砾卷进了皮肉中,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变成珍珠。
【06】
走出停车场,外面的空气干冷,吸入肺中是凛冽的气息,胸腔中仿佛有一把沙砾,每次呼吸,都是一次不经意的摩擦。天气预报都在猜测,这个冬天是否会有雪。如果我没有记错,近年来H市的雪下得越来越少,只偶尔一两次的雨夹雪,零零落落,且拖泥带水。
一路走一路回想,在他离开后的这两年,我到底是怎么过的。如果他真的不好过,如果他真的还记得我,那为什么会舍得不来过问我的消息?毕业的时候,在毕业典礼上,我身边的位子空空如也,只放着写有他名字的请柬。程程复婚的时候,原本是伴娘的我却被临时撤下,因为程程不愿意看到我和不是他的伴郎配成一对。甚至在我找第一份工作的时候,被问到为何林乐遥这三个字如此熟悉的时候,我只能对他的名字缄口不提。
而无数次被问及他是否还回来的时候,我所有的答案都只有重复的一个——他会回来,他一定会回来。
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闹市,看着周边越来越清冷的街道,和愈加寥落的路人,我急忙停住了脚步。我的方向感那么差,再走得偏僻些,我肯定会迷路。看到面前有站牌,我几步跑过去,眯着眼抬头看,找出了一路熟悉的公交车,便将手塞到口袋里,浑身缩成一团坐在椅子上等。如果当时没有等他就好了,现在的我早就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抱着小甜瓜看电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胡思乱想,又冷,心里又堵得慌。
然而我左等右等,却一辆公交车的影子都不曾看见,急忙站起身去看站牌,才发现我忘记了公交的时间,原来我早就错过了最后一班车。
错过,真是一个讨人厌的词。
我索性又坐了回去,摊开手掌盯着已经凝固的伤口。已经不太疼了,就是心里还是堵得慌,想哭,但又哭不出来。我张开嘴巴试着哼哼两声,有些怪异,我自嘲地笑笑,破口骂了自己几句脑残。可骂着骂着,突然喉头一哽,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我弯下腰,用受伤的手掌紧紧捂住湿热的眼睛。
夜风寒冷,我不可遏止地颤抖着双肩,整个人的意识一片混沌。突然有脚步声靠近,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抬起头,正要循声看去,眼前却一暗,身体突然被一双臂膀带入了怀中,背抵上了坚硬的胸膛,有熟悉的气息一丝一缕地弥漫到我的周身。
我睁着朦胧的双眼,视线里只有他的下巴,绷得很僵,仿佛也在拼命地按捺着情绪。他用大衣紧紧地缠住我,怕漏风,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我愣愣地看着他所有的细微动作,鼻子一酸,突然拼命地挣扎起来,不说话,只死死地咬住嘴唇。
他紧紧地将我桎梏在怀中,微凉的嘴唇贴在我的耳边,吐出一声叹息:“我一直以为你过得很好…”
我身体一僵,不再反抗,只静静地缩在他的怀中,双手紧紧攥着大衣边缘。他的呼吸深重,良久才继续道:“二叔告诉我,我们分手不久,你就和高年级的学长交往,并且过得很好。那段时间,我很不好,又生你的气,但想到你能过得好,我什么也都不在乎了。”
他的大衣里什么都看不见,我却依然努力地睁大眼睛,仿佛能看到黑暗尽头,那时的我,还有那时的他。见我一动不动,他有些发急,伸手抬起我的下巴,沉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乐遥?”
我心中一动,眼泪差点猝然跌落。我努力把它们憋了回去,低下头狠狠咬住他的手背,像是把所有的愤恨和不甘都发泄在这一口中,他“咝”地倒吸一口气,却没有动弹半分。我松开嘴,干干地站在原地,背对着他,不说话,也执拗地不肯转身。
“其实我第一时间就买了回国的机票,但在机场的时候被拦住了,”他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像是在诉说一件遥远的故事,听起来格外不真切,“二叔给我看了一些照片,你和那个男生的…”
“我没有,”我霍然回过神,牢牢地盯住他的眼,“没有学长,我发誓!”
见我义愤填膺,他突然无奈地笑了起来:“你知道,我有时候会很大男子主义,明明是我提的分手,你却逍遥快活,我真恨不得飞过去拧断你的脖子。二叔三番两次地劝阻,我也觉得自己很愚蠢,既然我希望你过得好,就不该阻拦你和别的人。”
我阴下脸,向后退了一步,他却牢牢地盯住我,眼眸中闪过一丝痛楚:“我恨你,你知道吗?终于下了决心回国,却看到你在喂肖慎喝粥,如果不是被助理提醒,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举动。就是那天晚上,我同意了二叔的建议,炒作和未来的恋情,所以如你所听到的,我和宋未来,的确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