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是个直肠子,下意识道:“可咱们是朝东北面走,那些县镇大多在西南…”
话没说完,就被燕平捂住了嘴:“你管他什么方向,都是能去东望的方向!这世上又没有人规定只能走一条路!”
萧慕延向燕平投向赞许的目光。
条条大路通东望嘛,还不兴他们走别的路回去?
连战兵加辅兵一起一千多人的军队,在杨参军的送别下离开了宣城。杨参军见他们一路朝着东北面走,不由松口气。又干笑了两声,柳大山带来的这些兵都是正宗的北方士卒,又不像孙厉海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自然是原路来原路回。
“将军,我们现在去哪里?”
离宣城二十里后,燕平已勒令全军停下休整。
萧慕延果断道:“梧桐县。”
“是!”
燕平果断领命,将萧慕延的命令传达下去。
不少东望兵听到要去梧桐县还有些莫名,怎么绕路了?可有疑问他们也不会问出来,当兵吃粮,上峰们给了粮食,他们要做的就是服从命令。
这些东望兵们都是第一次出远门,此番来宣城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比他们小半辈子加起来都要多。几个东望士卒凑在一起,好奇道:“你们有谁去过梧桐县?”
“我好像有个婶娘早早嫁了去。听说那地方早就被赛罕攻下了。”
聚在一起的人倒吸一口气:“那我们还去作甚?连个向导都没有!”
另一人见到有越骑兵巡视过来,赶紧给那人使了个眼色:“你不要命了,敢说这种话!我们去哪里轮得到你我说话,老老实实跟着走便是了。”
“反正这趟出来我也不打算活着回去,只好死了那些在城里的家伙…呵,我那兄弟为了不来宣城,将攒的老婆本都孝敬了上峰。”
几个东望士卒垂头丧气,他们这些人大多是没钱孝敬打点东望的军官,这才被塞给了萧慕延。在那些人看来去宣城救援跟敢死队也差不多了,只没想到运气好,活着离开了宣城,可看看现在…哎,难道自己的这条小命还是保不住了吗?


第65章
两军对垒最好的冲锋时机就是一鼓作气之时。尤其是冷兵器时代, 只要打掉了对方的士气, 基本就赢了, 剩下的无非就是打扫战场。如今萧慕延手下的这一千人, 除了一百越骑兵,剩下的战兵们基本对绕路梧桐县不抱任何希望。
急脾气的何志见着这要死不活的一群人,恨不得押出去打十军棍,这放在越骑兵中,战前动摇士气者, 立斩!侧目看着萧慕延, 却发现他没有任何生气的地方。
何志不平道:“将军,您觉得那些兵能做什么?贪生怕死也就算了,不断在军中散播谣言, 简直可恶!”
“何志啊, 你把他们看得太高了。”萧慕延笑道,“他们只是新兵罢了,新兵都有这样的毛病, 何必置气。”
何志不屑道:“新兵?有参军五六年的新兵?”
萧慕延叹着摇了摇头。
若是柳淑淑在此, 定能再次“秒懂”他的意思,顺带还能拓展一下思路。
东望那些兵, 就好比是走了后门的跳级生, 看起来像是高年级,实则可能小学还没毕业。何志拿正常高中生的标准去要求东望兵, 自然会无比失望。萧慕延一开始就拿准了这群人的定位, 自然也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他萧慕延现在带的不是高考重点班, 而是被校长调去教吊车尾班。
“耐心些,不是所有人在战场上都会赢。比起一直赢最后输不起的人,至少东望的兵们心态就很好。”
何志瞠目结舌——还没出征就断言自己肯定死翘翘,这叫心态好?
“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了,所以他们可以接受任何惨痛的结果。”萧慕延收敛了笑意,“何志啊,不要小看任何一直军队。东望这么多年还能守住,就是靠的你眼前的那些人 。”
“唔…”
何志若有所思。
他是地道的鲁国人,因原本就是练家子出身,投身军营后便直接被挑进了越骑兵。让一个优等生换位思考吊车尾的心态,着实有点难。
萧慕延见他这样,便知还是没想通,干脆道:“你若担心他们临阵脱逃,不如多训练他们几日,左右我们现在不愁粮食。”
“行!”
这道军令对何志胃口。多操-练几番,多让那些东望的胆小鬼学些本事,将来不论是去了哪一方的战场,活下来的几率都会增大。
直到何志离开后,燕平才开口,语气颇有几分调侃的意味:“让何志当教头,那些兵们可有的受了。”
“总要像些样子才行!不然以后说出去,我萧慕延带的兵成这样,呵…”
燕平偷瞧了一眼萧慕延,刚才还教训燕平摆正心态呢,将军其实也对东望兵们看不下去了吧。
——带惯了重点班的萧老师,猛地去教吊车尾,也是拿出了十足的认真,誓要将吊车尾的成绩提起来,才不枉他特级教师的头衔。
既然萧慕延说那些东望士卒都还是“新兵”阶段,何志也不自寻烦恼了,干脆就真将他们全部当做新兵对待,从最基础的口令,旗号开始操-练。
不少东望兵窃窃私语:“这是拿我们寻开心呢?这些东西早八百年都知道了,还用练?”
旁边一个略壮实的汉子横了他一眼:“知道归知道,你会用吗?”
那抱怨的士卒不甘心道:“姜大勇,别以为你当了什长得了赏钱就抖起来了,有没有命回去还两说呢。”
姜大勇不欲与他争辩。这人原先在东望也是他的邻居,二人一起从军,只是后来他升到了什长,而邻居还只是个伍长。别看只有些微差别,嫉妒之心是不分这些的。
在邻居看来,姜大勇就是个死脑筋,因为上峰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看起来特别听话,所以才混到了什长。
眼见又到了操练的时刻,姜大勇立刻带着自己的十个人去集合了。邻居对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瞧他那样,以后让他去沙场上送死他都不会眨个眼的,这种人死的最快。跟着他的人,也一样。”
邻居本就不意压低音量,这话一字不漏全传到了姜大勇那群人耳里。
几个小卒黑着脸:“姜大哥,咱们…”
姜大勇看起来也十分生气,当兵的最恨旁人咒他死,可理智还在:“别忘了军纪,在军中生事轻则杖刑,重则斩首!”
身边的几人顿时老实了。
现在这支新兵为主的军队,虽然士气低迷,然而有越骑兵充当监军,军纪倒是颇为严明。一些东望兵还准备闹一闹事,结果发现军纪虽然严明却是赏罚分明,不论是赏还是罚,都能拿得出依据,比起原来全凭上峰心情赏罚,经过了这段时间,反而隐隐觉得现在的军纪更让好。反正他们的柳大将军舍得粮食,像现在这样一边行军一边操练,只要让他们吃饱饭,大多数兵也没什么意见。
梧桐县地势偏僻,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放在太平年景里,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县城罢了。
普通军队要到这里来,必须要有一个向导,这种不知名的小地方,地图上都不会标注。一些东望兵们惴惴不安,他们虽没有出过太远的远门,常识也是有的。这年头打仗,都是会雇佣当地熟知地形的向导,可从宣城到梧桐县这一路,连个鸟影都没有,哪里还有人烟。看到身边的那些越骑兵一个个淡然的模样,心里更是好奇。
何志默默翻了个白眼——一群没见过世面的新兵蛋子啊。
在北方,还有谁比他们的越骑将军更熟悉各地分布?萧慕延连赛罕王庭所在的王帐都摸到过,区区梧桐县算个甚?!
梧桐县
陈县令正府里抱着新纳的小妾取乐,自从给赛罕交了赎城金后,他再也不用过哪些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朝廷的官兵?
哈,他们早就被打散了,剩下的一些全都龟缩在东望里不敢出来呢。而东望,离他们梧桐太远,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梧桐县大动兵戈,是以陈县令的小日子过得颇为滋润。
正哼着小曲时,师爷在家仆的带领下匆匆忙忙跑了来。
陈县令不悦道,“有何事这么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大、大人!”师爷扶着膝盖,努力踹气,“赛、赛罕大兵又来了!!”
小妾一声尖叫,曲也唱不下去了。陈县令更是瞪大了眼:“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赛罕大兵啊,就在城门叫嚣呢!好几十人啊!”
陈县令再也待不住了,换了官服赶紧往城门跑去。探头一瞧,果然看见几个人高马大的赛罕大兵骑着马。陈县令略懂一点赛罕语,听到对方叫嚣赎城金,屠城之类的词,顿时吓得两腿发抖。
那些赛罕大兵旁边还有一个长相斯文的年轻书生,用着中原话道:“开城门,放下兵器,所有守城士兵都出来,不然老子们就攻城了!”
陈县令哪敢不从:“快快快,开城门!”
师爷还要坚持几句:“大人,就这样开城门怕是不妥吧。”
陈县令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有什么不妥!就算不开,就凭这几个兵,能挡得住?咱们主动开了,不过是损失些银钱,要是被他们攻破了,那可连命都不保了,那是屠城啊!”
不得不说赛罕人的“赎城金信用体系”建立的十分成功。
守城的士卒们也纷纷点头。反正交钱就不会死,这是北方守将们的共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城门便开了。
两队士卒小心翼翼的走出城,手里没有拿任何武器。陈县令见到那几个赛罕骑兵,战战兢兢地用着不熟练的赛罕话说:“赎城金,交!我们交!”
布衣书生轻蔑看了他一眼,直接对着身边的赛罕骑兵翻译了一遍,又将赛罕骑兵的话翻译成了中原话:“粮食,白银我们都要。这期间,城门不许关,我们来帮你们守。”
陈县令面如考妣,见到那些赛罕骑兵腰间森然的马刀,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见到这群赛罕人里有个中原书生,放弃了自己去沟通,直接对那书生道:“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陈县令垂着头在前面带路,刚一入城,他身后的一个赛罕骑兵暗中做了一个手势。霎时间,连同陈县令在内的三十名梧桐城门守将级士卒全部被拿下!
“大人饶命啊!!小的这就去拿赎城金!!”
可惜这些赛罕骑兵丝毫不理他,其中几个三两步登上了城楼,猛地扬起了一阵旗号!
埋伏在城外的何志不由缩进瞳孔,一挥手:“上!!”
原本安静的四周顿时肃杀声起。
姜大勇跟着人群往前冲,只见墙头上旗号突变,姜大勇立刻道:“所有人跟紧我,不许超过我!”
什长下率兵十人,这十人皆跟着姜大勇一日不落的操练,自然看懂了那旗号——所有人紧跟上峰!
他们的上峰是姜大勇,而姜大勇自然也紧跟在自己的上峰——一个越骑老兵。而那些争前恐后不顾旗号的人,渐渐乱了阵型,渐渐的,被一队队有序的士卒越过。
攻城是大事,凡在攻城中第一个冲进城池的都将重赏!
这支军队也不例外!
落在后面的人怎么也想不通,明明他们冲的更早,为什么偏偏落在了后面。
城墙上一位“赛罕大兵”冷静的看着这一切。
——阵型冲锋,自然比单枪匹马要更有力量。
保持住阵型,就不会轻易在人群里被冲散,也不会迷失方向,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目标,跟紧自己的上峰。不认识路没关系,旗号是跟紧上峰,总不能连自己的上峰都不认识吧。
姜大勇不懂这些,可他渐渐发现,自己这一队好像…第一个进城了?!


第66章
姜大勇不敢大意,甫一进城, 立刻将兵器冲在身前。想象中的守城大兵并没出现, 城门里倒着几十个人, 还有一个穿着官袍的人哎哟哎哟的叫着。
“就这样?”姜大勇胡乱挠了挠头发,只听到他的上峰呵道,“不要松懈, 城内有人冲出来!”
眨眼功夫,不少东望士卒都已冲到城内, 越快进城的反而阵型没变, 以都是以五人、十人为组活动。
县内听到动静的兵丁已经向城门处集合,然而眼前的这一幕还是将他们惊呆了。冲进城的军队,竟然还能保持着大半的阵型不散。——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精兵?!
士气一事玄之又玄, 可又能一眼看见。姜大勇明显发现对面兵丁生怯了, 看到他们这无比整齐(姜大勇自认为)的阵型,压根就不敢冲过来。
一场毫无悬念的攻城战, 在东望士兵摧枯拉朽的攻势下, 轻松拿下。
姜大勇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手, 又看向趴在地上投降的梧桐兵丁。
“这就…赢了?”
姜大勇晕晕乎乎,可胜利的笑是藏不住的,看着左右的同伴,都是一个个的傻笑着。
他们竟然真的夺下了一座城!!
攻入城池后, 梧桐县的兵丁们见到张县令被绑, 又见朝廷官兵打扮的东望士卒, 带兵的小校大怒, 带着兵就冲了来。然而东望有备而来,打的对方措手不及。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在“降者不杀”声中,梧桐县兵丁渐渐放下了兵器。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此时此刻,陈县令也发现不对劲了。
“赛罕大…”
话未说完,就被之前那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扇了一巴掌,“我们乃朝廷官兵,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陈县令忍着痛,眼神中惊诧与害怕交融,竟不知要说什么是好。
“大人,我们要拿下梧桐县吗?”姜大勇十分兴奋,尤其是看到那一县的县令都狼狈不堪,心里更是生出一种异样的满足感。他们是官兵,他们没有投降过赛罕,而眼前这些人就不一样了。骂他们怂货,软脚虾都是轻的,明明就是卖主求荣!叛国!
在他身边的越骑兵扫了身后众人一眼,不冷不热道:“也行。你们不用回东望了,全留下守城吧。”
“这怎么行!”
姜大勇讪讪道。被巨大的狂喜冲昏的头也顿时清醒了不少。众多与他一样的东望兵此刻也不敢在瞎嚷嚷了。他们没什么学识,但也极会看人脸色,眼瞧着那些越骑兵各个面色冷漠,一个个也都赶紧闭嘴。
好不容易打个大胜仗,可不能在小事上惹得上峰不快,让到手的赏赐飞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何志最后一个入城,但城外还是留下了两队越骑兵以保证后路。走上城楼,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赛罕大兵”。
“练了有一旬了,仍有小半人不懂旗号,你要让我看的就是这些?”萧慕延脸色看不出喜怒。
“是末将无能。”何志根本就不为自己辩驳。军中没有借口,只有解决问题的方法。若遇事第一反应是否认与推脱,这种人,越骑兵可不收。
何志道:“将军说的不错,这些人的确都是新兵资质。倒也有些人能看,那些不懂旗号的,下次便由他们打前阵吧。”
萧慕延点头:“可。”
一转身,脸色的霜色渐渐消融,换上了一副和气的儒将模样走下城楼。
陈县令已经被越骑兵从地上拉起来,几个精壮的东望兵围在两侧,要不是衣服被拽着,陈县令只觉自己又要软了下去。
一抬头就看到那个赛罕头领打扮的人大要打扮的从城楼上走下,心里更添了几分郁闷之情。
眼前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些人就是假装的赛罕大兵!
城楼上只看到这些人骑着大马,又生的人高马大的,穿着赛罕的骑射服,城下叫阵的那副阵仗与真赛罕简直一模一样!
不仅如此,他们竟然还会说赛罕话!
那说的那么流利!
何其阴险!何其狡诈!
陈县令不觉得这是自己大意,就凭这些人的言行举止,恐怕连赛罕大兵自己都不一定能分得出来。
“陈县令?”萧慕延打量了一眼被架着的人,又瞪了一眼周围的人,怒斥道,“不得对贵县无礼!”
几个越骑兵和东望兵赶紧垂下头,那两个架着陈县令的越骑兵也松了手:“是。”
陈县令本来就脚软,他们一撤,差点儿就摔了下去。萧慕延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十分客气道:“我们此番前来叨扰贵县了,还望贵县不要恼怒。”
陈县令扯了扯官袍,有些搞不清眼前之人有什么打算。听他言语十分和气,举止也不像那些当兵出身的武将般粗鲁,心里的怨恨倒也少了几分,也不敢带到脸上。
“请贵县到吾军帐中一叙。”
由不得陈县令讨价还价,虽然没有兵丁押着他,可他看看周围之景,罢了罢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既然能毫不犹豫投降了赛罕,如今朝廷官兵来“收复失地”了,自然也不敢得罪。
认命般的跟着萧慕延一行走出了城。
城内被卸掉兵器的兵丁们见到长官被俘,各个失声痛哭。姜大勇面露不忍之色,待他们这一队接管了城门的守备工作后,几个相熟的东望兵也凑在了一起。
“真够惨的,这些人是不是都活不成了?”一个小兵道,“俺听说以前官兵收复城池后,凡是投降过得人最后都杀死了。”
另一个愤愤道:“难道他们不该死吗?!原本是官兵,竟然投降赛罕,那些北狄杀了我们多少人,梧桐县的人毫无廉耻之心,早就该死了!”
一道咳嗽声响起。几人一惊,见到什长不悦的眼神,赶紧散开回到各自的巡防岗位上,不敢再闲聊了。
姜大勇不禁摇摇头。那些兵的话他一字不落的都听到了。虽然那些人是投降过赛罕,可一想到过了今夜他们就要死,心里也颇为不舒服。
可这世上的规矩就是这样。
东望的兵没有主动打过仗,可不代表没听过那些规矩。凡是被投了降的,交过赎城金的,不论是官还是兵,一律处斩!
梧桐县的兵哭的不是县令,而是哭的他们自己。做主投降的是官,是他们的上峰,可这又如何呢?
姜大勇是个什长,什长虽不是官,但也有几分小权。他隐约打听过,其实他们东望的大官们也曾商议过给赛罕交赎城金。
不交,赛罕会让他们死。
交了,以后朝廷会让他们死。
姜大勇无声叹道:“大家都是苦命人,你们也别怨我们东望的人,世道就是这样。”
萧慕延并未一举攻下梧桐县,甚至除了城门城楼处,他们连城内都没进。不过城内都是普通小民,加之又有陈县令这个人质在城外军营中,城内的梧桐县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陈县令战战兢兢的缩着脑袋,站在营帐内。兵丁们都知道的事,他更是门清。
没想到有朝一日官兵竟然会到偏僻的梧桐县来,陈县令只觉得自己时运不济,做好了一死的准备。谁料那看起来还算和气的将领没有任何杀意,不仅给了他一个座儿,竟然还让人给他吃食。
陈县令扒拉了一口饭——没馊!
又吃了一口菜——没坏!
现在俘虏的待遇都这么好了吗?
陈县令忐忑不安的用了顿饭,竟然还有热水给他喝。吃饱喝足后,人的意志也消了不少,至少现在陈县令又不想死了。
“贵县用的可好?”
帐帘撩起,陈县令又赶紧站起:“大人让下官吃顿饱饭,以是大恩德,下官已无牵挂。”
“贵县这是什么话?”萧慕延道,“我请贵县来军中做客谈不上什么大恩德。”
这难道不是断头饭?
陈县令不可置信地望着萧慕延,下意识就问了出来:“将军不打算杀我?”
“我为何要杀你?”
“我…”陈县令难以启齿道,“我投降了赛罕。”
“这样么。”萧慕延坐了下来,屈指扣了扣木桌,“按律的确是当斩。”
陈县令好悬没直接跪下,被何志一把拽着按在椅子上与萧慕延对着坐下。
“不过要断言贵县是不是真的投降了,还需要时日,也需要递折子给圣上。”萧慕延道,“总不能贵县自己说投降了,就真的投降了,得拿出证据。兵法上且有诈降一说,实则是为了保全实力,若不问清楚就将守城大将斩首,这举动着实不太明智。”
陈县令目瞪口呆。
被对方这么一说,他都有些怀疑…难道自己是诈降?不对啊,自己是明摆着投降了啊,还交过赎城金呢!这事还用查?问一下城内的人不就知道了?!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年轻将领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一样,下一刻又道:“再者,还有一些小人喜欢搬弄口舌是非,有时候口供也做不得准。”
萧慕延一番话说完,陈县令都快觉得自己没罪了。


第67章
一旁站着的何志燕平二人对视一眼, 也都有些看不懂萧慕延的想法。自靖平相逢后, 总觉得他们的越骑将军有些变了。
搁在从前,萧慕延怎么可能会对王泰那种官和气,而现在不仅对王泰, 就连现在这个陈县令,竟然都能与之坐下相谈。以前的那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强硬锐气在不知不觉中都收敛了起来,现在态度缓和了不少, 仿佛整个人从一团烈火变成了看起来颇为普通的池塘。可当人踩下去后才会发现这小小池塘的本质乃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吞噬一切, 无比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