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畔绽开一朵笑答她:“许是…从你还不愿看我一眼的时候便开始了吧。”

少年仿佛最近身量又长高了些,平视已不能轻易地看到他的眼睛,咬了咬唇抬眼觑他,“喂,臭小子!乱伦这种事不适合你。”

“…”默然不语,偏过头去看那几枝桃花,花儿渺小,却红艳得不容忽视。

“姐姐不喜欢年纪比自己小的男人,明白吗?”

少年依然倔强,像被逼到了绝境还要负隅顽抗,“我会长高,会变强壮,会学得成熟,会把你保护得好好的…”

“呵…”她轻笑出声,眼底却一片寥落。多熟悉的调调!往日里每每看那些电视情感或约会节目,听人说,我虽然年纪小,心理却很成熟,我有强壮的臂膀给你倚靠,所以给我个机会吧…总是止不住哂笑。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才最不成熟。从青涩到成熟,相差的只是心理吗?依旧青涩的人,怎么判断自己的心理是成熟的心理?

青涩和成熟之间,差的乃是一段经历。若是缺少了这番经历,内心固然强大,却未必谈得上成熟,体魄固然壮硕,却未必有旷阔的胸怀,手腕固然圆滑,却未必能从容地应对。经历青涩蜕变的过程,是人人都避不开逃不掉的历练,历练过的人慨然谓叹,这个过程险恶不堪回首,或许还伴随着些许的伤痛,又有谁愿意伴着另一个人再重新经历一次,揭开那结痂已久的伤痕?这种痛楚叫做成长,没有经历过成长,又何来成熟?可笑!女子尤为脆弱,因为了解那成长的痛,所以才要找个同样明白那痛的人互相取暖,小心地将结痂的伤口避过。未来的伤痛迎面扑来,避无可避,过去的伤痛却无论如何都不愿回首。

“世间成熟的男人有千千万万,姐姐我也不是每一个都喜欢。就算你变得成熟,不是我心里的那一个,也是枉然。”

“…”倔强的语气忽而转为小心翼翼,想听又怕听,期期艾艾带一丝颤音,“那你遇见了吗?你心里的那个…”

“…遇见了,很早很早,在我还没发觉的时候就遇见了。”

乌瞳里炯亮的眼神连同那桃花一起失了颜色,身体像被钉住一般无法动弹,偏着看桃花的头再也转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没几章就要完结了,之后补番外。终于盼到这一天,我很激动,你们激动么?

 


71

71、曲之终章 (大结局) ...

月疏云淡,万种喧嚣都在暗夜里沉淀下来,只剩书房里一簇灯火,亮堂堂地把她满满一腔哀怨照了个无所遁形。

乌黑浓墨般的眉被灯光映得清丽无比,却是蹙得死紧还一高一低地半挑着;秀致灵动的眼灿亮得炫目,里头隐忍的怒火却是炽烈更胜烛火;红润的唇瑰丽得如夜半含羞半放的玫瑰,却是银牙的凛凛冷光下险些将半片红唇咬落吞进肚里;握着书卷的端庄静雅身姿侧看一眼便能入画,近看却能发现那指节泛白指骨嶙峋仿佛要把手里的书本揉碎在指间化为齑粉。

一方窄窄的小几,一圈冷硬的木椅,把她困在小小的天地里插翅难逃,徒然对着一摞书册长吁短叹,横眉竖眼。偶尔斜目向旁边剜一眼,正迎上紧挨着小几的宽大书桌后投来的淡淡注视,半是冷冽,半是轻蔑,鼻孔朝天地瞪她一阵,再貌似不经意地随手扔来又一卷。“这个也要看过。”

寂静的书房里顷刻响起一阵磨牙声。

不用看也知道她此刻必定是挤眉弄眼,面目狰狞,内心里必定是呼天抢地,把他殷无命骂了千遍万遍。缓缓收回视线,不复理会她的冲天怨气,一径埋下头去,继续察看手中的帐册,目光停驻在册上半天,纸白墨黑,眼里却瞧不进一个字,只因脑海里百转千回,不能平静。

还有心思到处夭夭灼灼地沾惹桃花?她大概是太闲了。正好,半月来的函报已然堆积了数尺,恰恰足以让她打发无聊的时间,就趁此机会收收心,让那些乱发的桃花没了灌溉没了给养自行凋落了吧。

啪——

空寂中一声脆响,是书册被拍落在桌面上的声音。

“嗯?做什么?”冷冷地向那声源处瞪过去,眉宇间一片凛然。

刚嚣张起来的气焰不由得渐渐细弱,拍落的书册继而又悻悻纳回手里。“…呃…那个…于遥于书呆写的报告通篇都是文言,人家看不懂…”

“拿来!”他伸出手,抽回那被她蹂躏得不成样子的书函,目光沿着函上工整秀丽的字迹上下飘荡了一阵,又抬起头来觑她。“于先生说摩崖岭上建寺之事已经开始筹划,不知要建多少僧舍,多少佛殿,多少禅堂,佛像要打造几尺,寺院要取什么名字,位置是建在半山还是山巅,请教主示下。”

“没啦?”她挑眉。

“没啦。”他沉声。

血气顿时一阵翻涌,声调不由得往上飚高。“就这几个破问题,他竟然也有本事洋洋洒洒写个几十页给我呀!想要人小命还不如直接给我一刀来得痛快!”

“…函中泰半是引经据典而已,列数了各地名寺的巍峨风光和名称由来,惯常的寺院例制,还有两页是感念教主恩德。”

“书呆子真啰嗦。”垮下脸接回那书函,展开了又看几眼,端的是百无聊赖。

放不下心的某人又追着交待,“莫忘了看完要留朱批。”

“噢。”语音短促,口气里满是不耐。

提起狼毫笔,饱蘸朱砂墨,朱红的笔尖却在将触到纸面时凝滞,犹犹疑疑落不下去,无奈又扭了头求助,“我该写些…什么?”

“自己看着办。”心里的怒火还未灭,懒得指点。

“噢。”笔尖落处,郑重其事地留下五个朱批大字——自己看着办。字迹扭曲,一片朱红似血。

*************

一日复一日在无边幽怨里度过,不知不觉已然过了十几日。镇日里面对着一摞不能开口的函报,和一旁为了监督她最近鲜少出门的殷无命,生活倒还平静。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殷无命欺负人的本事高强,杨不凡撒娇耍赖的本事更出众,出于逆境中求得生存的必要,她装可怜的本领也日益磨练得炉火纯青。

认真办公不到一个时辰,揉揉眼睛,转转脖子,半截身子瘫倒在桌上就开始哀号:“累死人了…我要休息!”

见惯了的把戏,殷无命也就由她去了。眼角瞄过身边的红影一闪就消失在门口,再转眼时,小几上的函报竟已消失了一半。

遍观整个非凡楼,肚子里有些墨水的,除了殷无命,就属钱掌柜是个好人,只要她教主的架子一端,还怕他不乖乖地念给她听?揣着几份函报蹭蹭下了楼,看见钱掌柜胖胖的身影正在柜台里忙碌。刚要跻身进去,却被门口传来的嘈杂鼎沸扯住了脚步。

非凡楼的门口,就如冲破闸门的潮水般,呼啦啦地涌进一大帮人来,钢盔银甲,寒芒闪耀,把楼里的人俱都骇了一跳。

“澧王爷有令,今日非凡楼大喜,歇业一天,闲杂人等快快退散!”十几个佩刀的王府侍卫上上下下地呼喝,将非凡楼用餐的客人赶了个干净。

又见一群人抬着各色物什,进了门就开始搬桌子挪椅子,腾出了一楼中央的大片空地。灿若烟霞的大红绸子铺上檀木长几,金光闪耀的龙凤喜烛摆上堂前供案,白玉盘里盛着各色鲜果,合欢炉里燃着上等龙诞香,红艳艳的绣球四处悬挂,亮晃晃的喜绸迎风飘扬。还有一班吹鼓乐手,列于两旁,锣鼓唢呐,琵琶笙箫,一曲曲欢快和乐的调子吹奏出来,真真是洋溢着一团喜气。

杨不凡正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异变,僵直得无所适从,突然被急匆匆冲入门的几个女子拉住了胳膊,头里一个年纪稍长,仆妇打扮,挥舞着手里的帕子在前面带路指挥,“赶紧带杨姑娘回房穿戴起来!再晚就来不及了!澧王爷可只给了半炷香的时间,耽误了王爷的事儿你们的小命都不保!”说话间不及思量,众女架起人便往楼上飞奔。

“喂喂!你们要干吗呀!”终于反应过来的她哇哇大叫,却被一律无视,莫说给个解释,就连个正眼都没赚来。行到楼梯的转角处,眼光无意间向门口一瞥,恰好望见紫袍泻地,金冠高耸的人影矗在门口,一脸肃杀。

这到底又是怎么了呀呀呀!

满腹都是疑问,满脸都是迷茫,满眼都是不解,可惜无一人顾得上理她。手起手落间,大红的罗裙套上了身,金丝银线绣满裙摆,织锦绸缎滚上金边,提花暗纹隐隐间有宝光流转,莹莹华彩辉映着头上玉钿金钗,一身的喜服装扮让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呆若木鸡,口不成言。没待她对着镜子细细欣赏,又被人摁坐在椅子上,桃花香粉扑了个满面,涂涂抹抹,描描画画。几番折腾下来,总算大功告成,大红喜帕往头上一蒙,人就被推推搡搡地拥簇着下了楼。

锣鼓喧天的乐声依然缭乱得吵耳,身边的众女扶她站定,才渐渐散了,退向一旁。

她倏地一下揭起了喜帕,入目是供案旁端坐着的澧王,大红喜烛的光芒映着肃穆的脸色,说不出的诡异,怎么她这辈子但凡遇上这天威难测的王爷殿下,人生就平白多了些无缘无故,莫测风云?不由得跺脚吼道,“这到底又是在做什么呀?!”

天威难测的王爷惜字如金,只抛出两个字答她。“成亲。”

“成…成亲?!无缘无故地这是成的哪门子亲?”

“杨不凡,你答应过要为本王做三件事,前两件已经做了,这第三件么,就是今天马上给我成亲!”

“跟…跟谁啊?”她诚惶诚恐地问,声音里藏不住隐隐的颤抖。如果是跟他的话…叶文昔那厮势必会把她千刀万剐再扔到锅里炸成天妇罗吧?

“跟我。”这次的声音却是从身侧传来。

猛然转头,同样的一身喜服华彩莹莹,晃花了她的眼。含笑的眸,勾起的唇,眉宇间似拂过一阵春风。“咦?”

“咦什么咦?不愿意?”浓眉骤敛,面上春风荡然无存。

“不…不是哇,太突然了一点吧?人家还没有心理准备…”

“有什么好准备的?人都是我的了。”抓起她的双手,将同心结的红绸塞进掌心,还不忘在腕上缠上几圈,生怕她愣愣怔怔恍恍惚惚地丢脱了手。只是后来杨不凡每每想起当时他缠的是双腕,总觉得像是被上了镣铐一般,被人扯进牢笼的感觉。

“…”

尚且来不及辩驳,便被打断。一意孤行的王爷殿下不耐烦地拍上了桌子,“还啰嗦什么?!开始行礼!司仪何在?!”

即刻便有人得了旨意,高扬嘹亮的声音绕梁不绝:“吉时已到,拜堂行礼!”

“一拜天地!”

“二拜…王爷!”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杨不凡的婚礼就在权贵的逼迫威吓之中完成了,直到洞房之后也没明白,干嘛王爷他这么急巴巴地跑来逼婚啊?不仅是婚礼上需要的物件,连她的嫁妆都一并陪送了,仿佛是他王府在嫁女儿一般。百思不得其解地问殷无命,只引来他一阵轻笑,“既得了相公又得了嫁妆,还得了王爷这个大媒,王府这个娘家,你又没做赔本的买卖,管这么多做什么?”

噫!张口闭口都是买卖,这厮究竟脱不了奸商本色。

从那日起,京城市井茶余饭后的谈资里又多了一个话题。

传说中,非凡楼的婚礼办得异常热闹,那是因为有王爷亲自操办,自然盛大无比。这非凡楼啊,背后竟然是有大靠山的,果然不愧为京城第一大酒楼。

传说中,圣上为澧王爷指婚的圣旨到了非凡楼的那天,正好碰上婚礼进行了一半,颁旨的使者见了这喜气盈盈的光景,只好悻悻而回,拿着原封不动的圣旨复命去了。

传说中,澧王爷指婚不成,失了心爱的女子,万念俱灰,心神错乱,竟然沉迷男色,成了断袖。

传说中,非凡楼的掌柜得罪了王爷,夫妇二人终究在京城难以立足,只好撇下了家业,携手归隐山林,再不踏足江北半步。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

除了鲁半半,想再开个古言坑贺岁,短一点儿的,欢快一点儿的,主角可爱一点儿的,嘿嘿…计划一周内开坑,过年的时候写完,10万字以内。

名字么…那只该死的凤?

主角么…杨不凡的女儿,和某凤。

题材么…仙侠吧…

最后一章,大家都冒个泡来庆祝一下吧。

那个番外啥的,可以点菜的,我根据大家的菜单上菜,呵呵…

 


72

72、番外一 ...

数九寒冬,总是谷里最好的时光。哪怕外面一片冰天雪地,这里总是温暖如春,素白的梨花开得夭夭灼灼,遮天蔽日,空气里都浮着暗香,隐隐间一股清冽直入肺腑。

杨不凡卧躺在半山腰的小院儿里,身后是黛瓦白墙青石原木建造的房子,身前是缥缥缈缈烟霞蒸熏的月梨谷。冬日的暖阳从两座山峰间照入谷中,让人懒洋洋地直犯困。半合着眼刚要打个盹儿,沉重的腹部突然带得腰背一疼。

侧了侧身,又要睡去,心里却静不下来了,一件一件的往事在脑子里盘旋不去。唉,怀孕的女人行动不利落,连带心思也敏感的不得了。

想起彼时她刚刚收编了四堂,成了有名有实的教主,煞有介事地给老爷子封了一个“魔教高级顾问”的名号,犹记得自己是这样说的,“就是有顶顶重要的事情的时候您老人家就给点意见出来,平时的琐碎小事是不会麻烦您的。”他老人家听得高兴,她也落得个打发走人之后的清静。

谁成想漏算了一步,那时忘记了把这“顶顶重要”一词的范畴界定清楚,竟平白惹出了后来的烦恼。

那老爷子也真算得上一个不世出的奇人,教中大大小小的事务没有一件他觉得重要的,倒是她杨不凡的家务事他件件上心,尤其是孩子的取名。他老人家说,杨不凡的孩子将来可是本教少主,叫什么名字自然是顶顶重要的大事,必须要他这个高级顾问来参详。

头一胎生的是个儿子,脐带还没来得及剪,他老人家就捏着张纸条飞奔着过来献宝。等她生完之后,大人孩子收拾妥当,刚刚能见客的时候,他们爷儿俩那壁厢已然尘埃落定,老爷子眉开眼笑地冲她显摆:“丫头丫头,孩子的名字我已经取好了,就叫殷无病!是不是个极好的名字?无命徒儿也同意啦!”

杨不凡额上爆出三根黑线,殷无命,殷无病,这两父子的名字听起来跟两兄弟似的,说出去多荒唐啊!刚待要发作,那老爷子已经抱起孩子“无病,无病”的开始叫唤了。她抬眼直瞪殷无命,那厮却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柔声劝慰:“凡儿,这次就让让师父吧,等我们下个孩子出生时你再取。无病无病,一生无疾无痛,是个有福气的好名字。”

咬着牙忍下这一次,暗暗下定决心第二个娃儿可要亲自取个响亮又威风的名字。待她怀了第二胎,刚想说花十个月的时间想个名字总来得及吧?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毕竟又迟了一步。他老人家起名字的经验丰富,竟一次比一次顺手,此次她怀胎尚未足三月时,他又捏着张纸条来了。“丫头丫头,第二个孩子的名字也得了!就叫杨不愁!不管是丫头小子都能用的名字,多响亮不是?一个孩子姓殷,一个孩子姓杨,你们两个人也不用争竞,各得其所。”

竟连姓也替她决定了,够霸道!

殷无命又搂在怀里劝解:“凡儿,下次,下次一定让你起,这次就让着点师父。不愁,不愁,一生无忧无虑也是个有福气的好名字。”

她算看透了,这两人根本就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正闷闷地想着心事,突然听见小厮来报:“夫人,有客人来探。”

从卧榻上坐直了身子探头向门前看去,只见蜿蜒的山路上两个人牵着手悠然而来,一个绿衫缭乱,一个紫袍翻飞。

忙吩咐小厮在院子里多摆上两张座椅,一个矮几,并沏上一壶香茶待客。

人未进门,声音先至,一开口便如雨打金铃,清脆悦耳:“杨不凡,这次总该生个女儿了吧?上次那个让我眼巴巴地等了十个月,生出来居然是个臭小子。”

“喂,叶文昔!别忘了臭小子再臭也是你家少主!你不是个断袖么?老是惦记我家女儿做什么?”

“我早就说了,你若生个女儿,就过继给我。”叶文昔走到杨不凡对面坐下,澧王李晋也挨着他坐在一旁,手执茶壶倒了杯香茶塞到叶文昔手里给他润喉,喂了他半杯,又夺了剩下半盏吞入自己喉中。

杨不凡看着那两人的温存模样,不禁嗤笑,“你想过继个女儿还不容易?天下之大,哪里找不到一个孤女?何况以澧王府的权势,碧水庄的名望,一说要收养女儿,天下人还不得挤破了门槛争着抢着把自己的女儿送上门来享那一世的荣华富贵?”

“其他人家的女儿再好,也不是你杨不凡生的,我不稀罕。”淡淡地收了话语,又从旁边接过一杯新茶慢慢地品。

伸手揉了揉酸涩的后腰,杨不凡又冷眼看一旁默默不语的李晋,“这次又来我月梨谷做什么?”

“父皇和母妃实在逼得紧,只好过来你这里避一避风头,住上个把月再回去。”过去了数年,昔日肃穆高傲的王爷今日变得沉稳不动声色,语气平淡无波犹如手中的茶。

这两年澧王被逼婚的事她着实听说了不少,不用特意打听,只见他每年携着叶文昔三番两次地往月梨谷避难就明白皇上催得有多紧。这月梨山谷,本来隐匿在群山之中甚为难觅,等闲不见有人进来,却因为她和殷无命在这里定居之后,竟时常有人前来探望,变得日益热闹起来,也使得她山居的清静日子少了几分寂寥。

朋友相聚,难免聊到往事旧友。久居京城的叶文昔也带来了一些新的消息。

萧府的二公子新近迎娶了突厥小公主恰娜,盛大的仪仗轰动了全城,公主陪嫁的兽皮,奇珍异宝,翡翠珠玉,满满装了几大车,高大威武的西域骏马,彪悍神勇的突厥勇士,给京城的百姓瞧了个稀罕热闹。萧老爷笑得合不拢嘴,眼里的笑意遮去了以往的几分郁郁寡欢。

“萧大公子他…还没有消息么?”杨不凡抚着隆起的肚子,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远方粼粼的湖面上。

对面回她亦是一声轻叹。“没有,好好的一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任谁也打听不到任何下落。有人说恐怕已经遭了不测…”

“不,我不信!他一定还活着,说不定是在哪个地方,我们看不见找不到的地方,依旧好好地活着。”就像她一样,在某个陌生的时空里流落,她总不信,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失踪了。

“也许吧。”其他人显然并没有如她一般的信心,话音里几分感伤,几分悲叹,几分惋惜,只把她的坚持看作乐观。反正,杨不凡这个人,一向就是盲目乐观,过于自信的。

略显伤感的话题终究被人不着痕迹地绕开,叶文昔又捧着茶笑着提到,他家那个傻妹妹过了年也就满十六岁了,也该到了嫁人的年纪,不知道天山的苏家何时会有提亲的动静。

杨不凡叫道,还未满十八岁就是未成年人,怎么可以这么早就成亲,把你们家妹子关两年再放出来吧。

叶文昔吃吃地笑,再关两年?恐怕又要跑出来跟人私奔了。

转眼过了两个月,杨不凡再度临盆,生的果然是个女儿,闺名杨不愁,灵动的大眼像极了母亲。

叶文昔见了,直夸那呆怔怔毫无心机的模样和杨不凡如出一辙,这个女儿他是认定了的。澧王殿下勾唇一笑,没有异议,只温柔淡笑着望他道,你喜欢的,我必定喜欢,你若要认这女儿,我们就带她回王府抚养,从此以后,她便是澧王府里的郡主。

一言一语间,已将孩子的命运判定。

杨不愁四岁时,被接入王府抚养,御赐封号为无忧郡主。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在正文里给萧二公子一个归宿的,但又想,他和恰娜谈恋爱的时候仅仅是一笔带过,结局就没必要大肆铺陈了,也就一笔带过吧。

各位看官嫌文完结的仓促?可能是因为很多人物的去向没有交代,不过别着急,本文设定是一个系列的,当然还有其他人的故事,咱们在其他故事里再续前缘。杜游杜大少,我也有点不想放过他呢…

萧大公子去哪儿了?咱们下回分解。

 


73

73、番外二 ...

“萧瑾同学。”

甜美的声音像春天的柳丝儿一般挠得人心里痒痒的,他从课本里抬起头来,看见一个娇小柔弱的女孩子正一脸羞涩地站在他面前,长长的发散在肩头,柔顺而黑亮,泛着太阳的光泽,却是一泻而下,直直的没有任何波浪。

萧瑾这两个字,是他在这一世唯一坚持保有的东西。没了这两个字,他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是否真的来过。

白皙细弱的手伸到他面前,手里是一个方形的纸盒子。“这个给你。”见他只愣愣地看,并没有伸手来拿,女孩咬了咬唇,把盒子放在他摊开的课本上。

“萧瑾,我…我喜欢你。”努力鼓足的勇气终于被脸上蒸腾的红霞淹没,她捂着脸转身跑远,细弱的身形像春天的柳丝儿。

收回视线,他垂眸盯住那方形的盒子,身体的记忆告诉他这个东西叫做巧克力,最适合在情人节的时候送给喜欢的人。剥开一颗放进嘴里,甜甜的味道中带点苦涩,竟能让人不断地回味。那一世曾经有人对他说喜欢,他不屑一顾,没料想后来会那般悔不当初。这一世有很多人对他说喜欢,让他竟有一丝笃定,料想她必定来自这个世界,无论大胆的或是羞涩的女子,这么容易就说出喜欢的世界。

舌尖渐渐融化那苦涩的味道,连心里也泛起些微苦涩。那时她满大街追着他说喜欢,可曾用了半分真心?

门口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转头看去,淡绿色的毛衣,白色的运动裤,那么轻灵的颜色,竟然配着那么重浊的脚步。

“萧瑾!”长长的发在脑后扎成一束,若再多一根碍眼的碧玉簪子,像极了某人的发型。唯一不似的是,声音是冷的,脸色也是冷的,黑亮的大眼更是冷的。“还你!上次砸你车玻璃的钱今天两讫了,以后不许再缠着我!”

他看着那张皱巴巴的纸钞过于随意地被扔在他的课桌上。不许再缠着我…好熟悉的口气,记忆里似乎跟某个人也这么说过。

“喂,”他开口叫住她,“你喜欢我吗?”

她转身,张大了嘴,仿佛那一刻他突然长出了九个脑袋。“…你?哈!少自恋!”

“那么,一起吃饭吧。”他收拾了课本,背起书包,径自向教室门口走去,经过目瞪口呆的人身边时,一手拉住她的胳膊,不费力地将她带向门外。

不起眼的小面馆,藏匿在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店门口支起一口大锅,熬着一锅浓浓的香气扑鼻的牛骨牛肉汤,熟练的拉面师傅正手臂翻飞摔打着一块面团,在案板上不断地发出“啪啪”的响声。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那香气,咽了咽口水,率先走进了店门,经过那拉面师傅身旁的时候,吩咐道,“两碗拉面,都要小碗。”说着向身后的少年飞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小碗的拉面在他面前确实显得很小。

雪白的面条,清香的蒜苗,配上浓洌的牛肉汤,让人食指大动。他低头刚要捞起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却突然从对面伸过来一只羹匙,向那本就不大的碗里倾倒了满满一大匙的辣椒油,霎那间大片的红色在汤上晕开,整碗里泛着油亮油亮的美丽色泽。

抬头,正撞见她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狡猾地像只狐狸。“不是让我请客吗?不要客气,吃好喝好哦!”

少年放下筷子,俊秀的眉微挑,凝眸看着对面笑得张狂的人:“你,喜欢我吗?”

张扬的笑容即刻僵硬,瞪大的眼珠仿佛看见他突然间长了吸血鬼般的尖利獠牙。“谁喜欢你这种自恋狂!我讨厌你!”

“谢谢!”他笑笑,继续低下头用筷子在一碗辣椒汤里捞面吃,“谢谢你讨厌我!”。真狠,果然很辣!很辣又很痛快,连背上沁出的一层薄汗都像在宣泄。

那一世,有人先玩笑般地说了喜欢,结局却是这般惆怅;这一世,先听到的是讨厌,或许结果会是不同,令人有些期待呢。

同样的一碗面,他就着辣椒吃得欢畅无比,她却是心不在焉,食不知味。

节日的公交车站,总是人特别多,甜蜜依偎的小情侣们,携手相约去逛街看电影。

“哟,萧大公子怎么也等起公交车来了,不是每天有私家车接送的吗?”她面对他时总是口气不善,此时更是刻薄,仿佛刚才她吃的才是那碗热辣辣的红汤面。

“今天是特别的日子呢,突然想逛街,一起去吧,嗯?”

她脸上飞起两团可疑的红晕。“谁要跟你逛街啊!我说了讨厌你!”

“哦,谢谢你的讨厌!”他嘴上道谢,却依然坚持,“那就一起去逛街吧?说不定你会发现你比想象中还要讨厌我。”

身旁有人在聊天,提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让他忍不住侧耳倾听。

“呀,这照片是什么时候照的?”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拿着手机翻看里面的照片,边看边问身边的朋友。

“哦,去年的今天,杨不凡生日的时候,那家伙的生日是情人节呢,每年总是缠着朋友抛下各自的爱人跑来给她祝贺生日,真是过分的家伙!”虽然口口声声是指摘,语气里仍是充满了无限的宠溺与怀念,和淡淡的失落。“也不知道这家伙去哪里了,这么久没个下落。”

少年侧过头看了一眼,照片里举着生日蛋糕笑得肆无忌惮的女人一头黑发如浪,正是一张熟悉的面目。她果然是这个世界的人…无论在哪里,这女人总是有很多朋友,总是有人怀念,真幸运。忍不住脱口而出,“她现在过得很好。”

“咦?”身旁的两人惊讶地看他,不知他是否在跟她们说话。

“真的很好,很幸福。”淡淡地扔下几个字,不再多言,拉了她转身就走。

一辆公交车缓缓地靠站,载走了十几对相携的情侣,又缓缓地驶离,奔去下一站。人行道上,两个人快步的走着,和周围的人群擦肩而过。

“喂,不是要坐车吗?你拉我去哪里呀?”她被他拉得只能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不坐车了,走走吧。”

“真是个不知所谓的讨厌家伙!”她用力甩,却甩不脱他紧握在腕上的手,宽大的手掌,干爽的手心,温暖的触感。

“谢谢!”

沉默又沉默,过了好久,她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为什么要谢我讨厌你?”

脚步突然停下来,转头盯住她,目光里闪着霓虹的光彩,“因为你没有说喜欢。”他顿了顿,接着补充,“不要轻易说喜欢,如果你没放半分真心的话。”

“…那为什么要跟我逛街?”

“…也许是,寂寞太久了吧。”